第22章
“趙兄一番好意……”
趙??喜歡謝九塵這一點，但有的時候，也很想他改掉這一點。總是想著“別人”，謝九塵什么時候才能好好考慮自己。傻子，真是傻子。趙??拿起桌上的姜湯，咕嚕幾口，一飲而盡，然后道：“我們回去吧�！�
謝九塵道：“好�！彼┖眯�，與趙??一道離開了別有天。
走出別有天的時候，謝九塵才想起來：“我們好像還沒給錢。”
趙??道：“我給過了�！�
“什么時候的事情？”
“來之前就給過了。走吧，不必擔心。”
謝九塵道：“突然覺得，有趙兄在，做什么事情都很安心�！�
不管做什么事情，他好像什么都不用考慮，只需要跟著趙??就好了。反正，趙??會處理好一切事情。
趙??眉梢一揚，道：“承蒙夸獎�！�
謝九塵道：“只是實話實說�！�
他們回到了花溪城中，趙??問：“我昨晚……可有說什么奇怪的話？”
謝九塵立即道：“沒有�！�
他答得這般干脆，讓趙??有些懷疑：“真的沒有？”
關于昨晚，謝九塵記憶最深刻的，便是趙??問自己的家在哪兒。這奇怪嗎？在謝九塵的眼里，這并不算奇怪。所以，確實沒有，謝九塵搖了搖頭。
趙??料想謝九塵也不會騙他，稍稍松了口氣，岔開話題：“今日要去書院嗎？”
謝九塵道：“不必，書院有三天的假期�！�
趙??“嗯”了一聲，又問：“在書院過得高興嗎？”
“高興�！�
“因何而高興？”
“因為我喜歡教書，也喜歡那群學生，他們都很好。”
趙??道：“在你的心中，有人是不好的嗎？”
謝九塵道：“當然有。”
“比如？”
他這樣問，謝九塵就說不出來了。有的人確實是不好的，可是他們多半跟謝九塵沒有關系，能在謝九塵身邊的人，他沒有覺得不好的。他笑道：“我說不上來。”
趙??道：“那便是沒有。”
“也許吧，我也不知道。”
看，就是這樣，在謝九塵的心中，人人都是好人，所以他待每個人都很好。
二人你一句，我一句，很快便回到了朱雀街，趙??道：“你昨夜沒睡好，回去好好休息�！�
謝九塵道：“其實睡得挺好的，一夜無夢�！�
趙??瞥他一眼：“腿不麻，腰不疼？”
“是有些�！敝x九塵微微一笑，“但還是睡得好�！�
趙??也笑：“回去吧。”
謝九塵道：“嗯，你也回去吧�！�
兩人在自家門口道別，分別邁步回到了府中。謝孺年正在吃早飯，喚他過來，問：“昨晚沒回來？”
謝九塵道：“喝醉了，在別有天睡了一夜�！�
“你喝醉了？”謝孺年感到驚奇，謝九塵雖然不算千杯不倒，但酒量也算不錯。
準確些來說，是趙??喝醉了。但也不必跟父親講這么多，謝九塵點點頭，含糊過去了。他洗漱過后，便坐到謝孺年的身旁，一道用早膳。
謝孺年道：“你與趙??越走越近了�！�
謝九塵一怔道：“爹不喜歡？”
“當然不是�！敝x孺年道，“只是覺得很神奇，你和他看起來應該是不相干的人�！�
“可我們只有一墻之隔�！�
“爹與他也只有一墻之隔，可在你回來之前，我們兩家沒有任何來往。”
謝九塵道：“因緣巧合，誰也無法提前預料�！�
“這是你的緣，你想怎么做，都隨你的心意。”
謝九塵道：“其實，趙兄并沒有世人想象得那樣壞�！�
“此話怎講？”
謝九塵想了想，道：“我不講�！�
謝孺年：“……”
“因為我也不知道，應該怎么講�！敝x九塵目中流光，“反正，我跟他相處有一段時間了，他真的沒那么壞�！�
謝孺年擺擺手，道：“他是個怎樣的人，你心中有定數(shù)就行。爹不與他來往，也無需知道那么多。”
吃完早飯后，謝九塵回到自己的房中，打算再小睡一會。這時，下人傳來通報，說趙府有人來了。
謝九塵道：“請他進來�！�
黎笛提著一個食盒，小步跑了進來，將食盒放到了桌上，從里面拿出了一大碗魚湯，道：“謝公子，這是我家公子命人煮的魚湯，有驅寒保暖的作用，讓你一定要喝下�！�
謝九塵心中一動，他沒想到，趙??還將此事放在了心上。知道他不喜歡和姜湯，便命人做了魚湯。他對黎笛道：“辛苦你跑一趟了。”
黎笛道：“不辛苦，不辛苦。謝公子快喝吧，公子說了，讓我看著你喝完才能回去�！�
謝九塵嘴角一抬，端過魚湯，慢條斯理地喝起來。黎笛站在一旁，盡職盡責地盯著謝九塵，要看他喝完一整碗。
謝九塵才吃完早膳，本就挺飽的，一大碗魚湯再進了肚子，撐得不行�？蛇@是趙??的一番心意，他一點也沒剩。謝九塵喝完了，黎笛的任務也就完成了，他麻利地將碗收起來，道：“謝公子，那我就先回去啦？”
“等等�！敝x九塵喚住了他，“黎兄弟現(xiàn)在忙嗎？”
黎笛道：“不忙，謝公子有事吩咐？”他這樣說的時候，絲毫沒意識到有什么不妥。他是趙??的手下，幫謝九塵做事，竟不覺得有什么奇怪的。
謝九塵道：“沒有。只是有幾個問題，想要問問黎兄弟�！�
黎笛一拍心口：“謝公子隨意問，黎笛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謝九塵請黎笛坐下，然后問：“你跟著趙兄，有多久了？”
黎笛數(shù)著手指頭：“十年，還要多一些�！�
這么久了，黎笛一定知道很多事情。謝九塵不敢過多打探，便問些簡單的問題：“你與趙兄，是如何認識的？”
“這……”黎笛撓了撓頭，對于他自己而言，這沒有什么不能說的�？墒沁@要說，便要將趙??的事情也說出來了。他沒經(jīng)過趙??的同意，哪里敢往外倒趙??的事情�？墒敲媲暗娜耸侵x九塵，是主子很在意的人，他能說出來嗎？要緊嗎？
黎笛想說，但是不敢說，他糾結的模樣落在謝九塵的眼里，謝九塵就明白了。他道：“無妨，若有為難之處，黎兄弟可以不說�！�
黎笛道：“也不是不能說，但……”
謝九塵溫聲道：“嗯，我明白的�！�
“謝公子真是善解人意�！崩璧言谛睦锾砹艘痪洌y怪我家主子這么喜歡跟你待在一起。
還有什么能問的？謝九塵側目尋思，如果連怎么認識的都不能說，再問別的，應該更加不能說吧。
謝九塵想了一會，問：“趙兄平日在府中，都會做些什么？”
黎笛這回答得很快：“吃飯，睡覺，看賬本，想生意。”
“還有嗎？”
“有空的時候，還會打幾套拳�！�
謝九塵再問：“還有嗎？”
黎笛絞盡腦汁，憋出一句：“還會罵我，但不是經(jīng)常罵，只是偶爾罵�！�
“……”謝九塵有些想笑，但他忍住了。他想，這樣看來，趙??平日里不是在做生意，便是在做生意的路上……這樣的生活，他是無法想象的，但也許趙??覺得好。
他想起了趙??畫的那幅聚寶盆的畫，嘴角浮起了一些笑意。黎笛看到這抹笑，心里怪怪地想，我被罵了，謝公子很高興嗎？
謝九塵道：“我沒什么要問的了，黎兄弟請回吧�！�
他沒有問題了，黎笛卻道：“我可以跟謝公子說兩句話嗎？”
“當然�！�
“我家公子臭名遠揚，身邊也沒幾個真心的朋友。謝公子愿意把我家公子當朋友，黎笛很感激，我家公子看起來冷漠，但他的心很苦，希望……希望謝公子以后能好好待我家公子�！�
謝九塵沒想到，會是這樣一番話。他淡淡一笑，道：“黎兄弟不說，我也會這樣做的。請黎兄弟回去之后，替我對趙兄說聲謝�！�
黎笛點了點頭，便提著食盒離去了。謝九塵看著黎笛遠去，支鬢斂眉，陷入莫名的思緒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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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風波
黎笛回到趙府當中，給趙??展示了一滴湯也不剩的碗，向他交差道：“公子，我可是親眼看著謝公子喝完的。”
趙??不咸不淡道：“知道了。”
黎笛心想，奇了怪了，公子看起來怎么又不關心此事了。明明出去之前，千叮萬囑，回來之后，卻變得如此冷淡，真是讓人捉摸不透。
黎笛將碗遞給下人，賊兮兮道：“謝公子還問了公子一些事情。”
趙??問：“什么事？”
“問我跟在公子身邊多久了，問我與公子是怎么認識的，問公子平時在府上都做些什么……”
黎笛怕趙??生氣，說完后連忙解釋：“不過我沒說我是怎么跟公子認識的，只答了其他兩個問題�！�
趙??道：“那兩個問題，你是怎么回答的？”
黎笛省略了“偶爾罵自己”那句，將別的如實道出。趙??又問：“他有什么反應？”
“謝公子一開始的時候沒什么反應，但是最后的時候笑了。”
“笑了？”
“笑了，但我不知道他在笑什么。”黎笛想，謝公子那樣的人，總不可能真的在笑自己挨罵吧。
趙??覺得黎笛抖不出更多的話了，便揮揮手，讓他下去了。
黎笛正想離開，趙府中突然闖入了幾個佩刀捕快。黎笛嚇了一跳，上前兩步道：“請問幾位官差大哥，有何貴干？”
趙??畢竟是一方富商，捕快們也不敢太過放肆，為首的捕快拱手道：“梁十金死了，趙老爺現(xiàn)在是最大的嫌疑人，還請跟我們走一趟吧�！�
梁十金死了？黎笛臉色乍變，趙??和梁十金的那些事情，他知道得一清二楚。梁十金死了，論動機，確實是趙??的嫌疑最大。黎笛神色有些慌亂，道：“梁十金死了，與我家公子有何干系？”
捕快道：“趙老爺去一趟，就知道了�！�
黎笛轉過頭來，緊張地看著趙??。趙??神情鎮(zhèn)定多了，他起身道：“無妨，我跟各位走一趟便是。”
為首捕快松一口氣，趙??愿意配合，自然是最好的。黎笛跟在趙??身后：“公子，我也要去。”
趙??道：“黎笛，今日與江老爺有一單交易，你留下來，若我沒有及時回來，你要獨自辦好此事�！�
“可是……”
“沒有可是�！�
黎笛真的害怕，趙??是他的半個救命恩人，他不能讓趙??出事。但是，趙??決定了的事情，他向來是無法改變的。黎笛忍住眼淚：“好，我留下來，公子快去快回�！�
趙??微一點頭，跟著捕快們走了。幾個捕快來得快，去得也快，因此沒造成什么動靜，身在隔壁的謝九塵已經(jīng)睡著了，全然不知道此事。
衙門。
這里已經(jīng)站了許多人，梁夫人、江水湄、秦柳月、陳三庚、陶麟、仵作，還有梁十金的尸體……就差趙??了。
趙??倒是淡定，他上前兩步，道：“真熱鬧啊�！�
他絲毫不在乎梁十金，梁十金是死是活，他的心中都不會有半分波瀾。因此看見地上蒙著白布的尸體，他也能視若無睹。
郭星一拍驚堂木，道：“人到齊了，開審！”皂隸們排成兩列，發(fā)出一陣堂呼聲，穿過重重的宅院，衙門外都能清楚聽見。
郭星道：“趙??，你與梁十金是否素有嫌隙？”
“我若說沒有，大人也是不信的�！壁w??道，“我與梁十金都是商人，商道上有競爭不過常事，我與他有些嫌隙，并不能說明我就是殺害他的兇手�！�
郭星道：“據(jù)證人江水湄所說，你與梁十金的嫌隙可不是一般大。鑒定作假之事，豬瘟肉之事，這兩件事，足以讓梁十金對你恨之入骨�！�
趙??不認識江水湄，對她是誰也不感興趣。他道：“梁十金已經(jīng)死了，旁人說什么，自然得拿出證據(jù)。不然全靠一張嘴，我也可以說梁十金是誰誰殺的，故意栽贓陷害。”
郭星道：“江水湄，你將梁十金當日跟你說的事情，一一告訴趙??，你們二人對峙，讓本官分辨真假。”
江水湄上前一步，趙??問道：“你是誰？”
“我叫江水湄，是云煙閣的姑娘，曾是梁十金的相好。”江水湄察覺到一旁帶有怨恨的目光，那道目光來自梁夫人，她定下心來，忽略了那道目光。
趙??神色寡淡：“說吧�！�
江水湄先將十八羅漢之事說出，道：“梁十金跟我說，此事他是在來福客棧親耳聽到的，出自陶麟陶先生之口，趙老爺，陶先生，敢問可有此事？”
陶麟與趙??對視一眼，他們相識多年，一個眼神便能猜出對方心中所想。陶麟嚴肅道：“不，我從未說過那樣的話。十八羅漢確實不算是古玩，這是我經(jīng)過仔細鑒定得出的結果，不可能有差錯�！�
趙??接著道：“我確實從梁十金的手上買回了十八羅漢，但那是你情我愿的交易，有什么問題？”
江水湄挺直腰背：“這件事情，我只是聽梁老爺說過，至于是真是假，我不得而知。也許是梁老爺聽錯了，但他確實因為此事，而對趙老爺懷恨在心。”她頓了頓，接著說了第二件事，豬瘟肉之事。
趙??神態(tài)自若：“江姑娘也說了，梁十金認為十八羅漢之事，全錯在我，因此懷恨在心。那么豬瘟一事，他想要找一個泄恨的對象，來減輕心中的負擔，于是找上了我，也很正常。而且他已經(jīng)死了，你不過是聽到了一些話，有什么證據(jù)，證明他恨我恨到想要殺了我？”
江水湄道：“有沒有證據(jù)，不是我說了算。我無意指認趙老爺是兇手，今日站在公堂之上，我只是作為一個證人，將我知道的事情說出來罷了�！�
趙??道：“我被以嫌犯的身份帶上公堂，不只是因為梁十金可能恨我吧。郭大人，敢問還有什么證據(jù)，能證明我與梁十金的死有關？”
郭星聽完江水湄和趙??的對話，也聽不出什么頭緒。他道：“昨夜，證人看見有人推著推車，從你的府上出來。你府上的人將推車推到了一處荒廢的院落，而梁十金的尸體，便是在那里被發(fā)現(xiàn)的�！�
“哦？是誰看到了？”從郭星的話語中，趙??推斷出，梁十金應該是昨日死的，昨日，他白天去了趙氏當鋪，晚上與謝九塵去了別有天，一整天都有人證，證明他并沒有殺害梁十金的時間。可趙??偏偏不先說出來，他倒要看看，是誰要將殺人的嫌疑推在他的身上。
郭星道：“秦柳月，陳三庚。你們來說說�！�
秦柳月的聲音澀如生鐵：“昨日，是我父親的忌日，我想給父親燒紙錢，但媽媽不允許我們在云煙閣當中燒紙錢。所以到了四更天的時候，我偷偷溜出云煙閣，想到?jīng)]人的地方為父親燒紙錢。我走到朱雀街上，便看到了趙府有人推車而出。”
陳三庚道：“昨夜，我打四更天的時候，剛好路過了朱雀街，碰上了秦姑娘，一同看到了趙府有人推車而出，那人鬼鬼祟祟，遮遮掩掩，像是做賊心虛。我和秦姑娘覺得其中必有古怪，于是悄悄跟著那人，見那人將車推到了一處沒有人的院子，然后不知道將什么東西扔下，便推車離開了。我和秦姑娘上前一看，才發(fā)現(xiàn)，那竟然是梁十金的尸體……”
郭星道：“有兩個證人同時看見了此事，兩位證人與你無冤無仇，想必不會故意撒謊陷害你。趙??，你有何要說？”
趙??道：“我想問二位幾個問題。你們是否都親眼看到了有人從我府上推車而出？”
陳三庚道：“是。”
秦柳月點了點頭。
趙??又問：“有人推車而出的時候，我趙府的門是開著的嗎？”
陳三庚想了想：“好像沒有�！�
秦柳月抿了抿唇：“我那時想著父親，有些恍惚，不大記得了�！�
趙??道：“既然如此，二位怎么能一口咬定，那人是從我的府上出去，而不是從我的府門前路過？”
這個問題，問倒了陳三庚，他的臉上浮起了疑惑的神色：“我……不能確定�！�
趙??見過陳三庚，在中秋的那個晚上，那是謝九塵幫助的又一個人。想到這里，他的神情柔和了些，轉過頭問：“秦姑娘呢？”
秦柳月眼簾抖動：“我、我也不能確定�！�
趙??道：“既然二位都無法確定，梁十金的尸體是有人從我的府上推出去的。這樣，我的嫌疑是否洗脫了？”
郭星道：“據(jù)仵作推斷，梁十金大約死于昨夜的三更天。趙??，本官問你，梁十金死的時候，你在何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