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他像是一直在等著這一天,等著親手將孫女交給另一個男人。
我想熙熙也清楚這一點,所以我倆默契地沒有離開,晚上就在療養(yǎng)院住下了。
到半夜的時候,爺爺病房的心電監(jiān)護儀發(fā)出急促的報警聲。
醫(yī)生護士急匆匆跑過去,第一時間進行了急救,效果并不好。
他們還可以上更多搶救手段,但也直言希望渺茫,老人家本就油盡燈枯,說句不好聽的,即便搶救回來能堅持幾天也是未知數(shù)。
熙熙表現(xiàn)得異常冷靜,她不想爺爺受太多罪,沒有過多折騰。
她對爺爺?shù)碾x開,早有心理準備,我甚至聽到她小聲嘀咕,說現(xiàn)在這樣已經(jīng)很好了。
我知道她經(jīng)歷過一些事情,才會變得和從前不一樣,那些經(jīng)歷不重要,每個人都有秘密。
我只是心疼熙熙,她要是能哭出來反而好一些,可她不哭不鬧,只是安靜地陪著爺爺坐了一整晚。
爺爺是熙熙二十多年生命中,唯一的親人和依靠。
現(xiàn)在他走了,我看著熙熙空洞的眼神,感覺她的靈魂也被帶走了一半。
心疼一個人卻又無能為力的滋味,實在非常非常非常不好。
記錄下這一天,既為紀念爺爺,希望另一個世界不會有病痛折磨,恭喜他早日和奶奶團聚;也為提醒自己,無論什么,都比不上生命重要,不能再讓熙熙經(jīng)歷這樣的事情。
爺爺您放心,我會記住您說過的話,和熙熙互相扶持照顧,一起到老。
20xx年5月29日,星期一,小雨
今天是爺爺葬禮的日子。
熙熙這些天表現(xiàn)得一直很冷靜,得體地應對前來吊唁的賓客,向長輩請教如何處理爺爺?shù)纳砗笫拢恳患露甲龅煤芎�,唯獨沒哭。
媽媽私底下跟我說,他們很擔心熙熙的狀態(tài)。
我也很擔心,我跟熙熙說,想哭就哭出來。
熙熙卻搖搖頭,說她不覺得難受,爺爺不用再被病痛折磨是好事。
我只能力所能及幫她多做點事。
今天來送爺爺?shù)馁e客很多,爺爺真的是個很好的人,幫助過很多人,大部分人還是有良心的。
可他唯一的兒子,熙熙的親生父親,始終沒有出現(xiàn)。
熙熙試著聯(lián)系過他,電話一直打不通。
爺爺?shù)募彝�,實在談不上幸�!?br />
我知道爺爺很偉大,我也很感激爺爺,可我做不了爺爺,我還是更希望我的小家能夠幸福。
我想看熙熙開心地笑,她笑起來真的很好看。
20xx年5月30日,星期二,天氣陰
不知道是昨天葬禮上淋了雨,還是因為這些天情緒郁結,熙熙狀態(tài)不太好。
一大早就朝我懷里鉆,要抱抱要貼貼,雖然我很喜歡她跟我撒嬌,但還是察覺到不太對。
一摸額頭,果然有點燙。
我趕緊拿了體溫計讓她量體溫,她還哼哼不樂意,結果37.6℃,有點燒。
擔心了好幾天,她到底還是生病了。
可她不肯去醫(yī)院,也不想見家庭醫(yī)生,知道她心情不好,我也沒勉強。
只能隔一會兒量一次體溫,好在沒有再燒起來,但也沒徹底好。
生病的熙熙很黏人,但她這時候反而不會直說,而是用那種可憐巴巴的眼神望著我,看得人心軟。
不知道為什么,心里莫名有些煩躁不安,總覺得還要發(fā)生什么事。
寶貝,快點好起來,不想看到你生病。
20xx年5月31日,星期三,雨轉(zhuǎn)晴
凌晨五點,熙熙的手機忽然響了起來。
她之前擔心爺爺?shù)臓顩r,一直沒有開始免打擾,手機二十四小時開機響鈴。
爺爺走后,還沒來得及更改設置。
熙熙比我睡得沉一點,還沒醒,我急忙拿過手機。
來電是個陌生座機,有點像詐騙電話,我直接掛斷了。
對方卻堅持不懈,再次打了過來。
我還想再掛,熙熙也被吵醒了,睡眼朦朧地問我:“誰呀?”
“陌生號碼,還是座機,打了兩次,多半是詐騙。”我說,“你睡吧,我去接�!�
她用力眨了眨眼,忽然坐起身,說:“我來接吧。”
我將手機還給了她。
竟然是警方來電,讓熙熙去配合調(diào)查一個案件。
我們連夜趕往警局,司機可能是看氣氛太凝重,主動打開電臺。
電臺正好在播一段新聞,關于一艘游輪事故的。
這更像是不好的預兆,司機急忙想要關掉電臺。
熙熙阻止了他:“聽聽吧�!�
我抓緊了熙熙的手,發(fā)現(xiàn)她的手很涼。未知的不安,特別折磨人。
新聞還在播放,但說得并不詳盡,大概是一艘某富豪的私家游輪,昨晚在海上遭遇風暴后側(cè)翻,傷亡還在統(tǒng)計中。
到警局后,接待的警員先表示了抱歉,說事出緊急,大清早打擾我們。
他略顯小心翼翼的態(tài)度,讓我更加不安,熙熙握住我的手,也跟著緊了緊,我更緊得握住了她的手。
隨后警員告訴我們,通知熙熙過來,是讓她認尸的——她的父親時翼昨晚就在新聞里說的那艘游輪上。
我想到會有事情發(fā)生,但這個消息,還是讓我覺得意外。
我承認,我對岳父的印象并不好,他對熙熙不僅沒有照顧和疼愛,反而一直在打壓和傷害。
但他畢竟是熙熙的親生父親,熙熙剛剛失去爺爺,昨天還發(fā)著低燒,我真的很擔心她。
然而熙熙比我想象中要堅強許多,她很冷靜地配合警方認尸,結果沒什么意外。
尸體在水中時間還不長,沒有形成巨人觀之類很可怕的景象,但也不會太好看。
我跟岳父見面的次數(shù)不多,記憶中人品不提,樣貌是非常出眾的,我差點不敢認。
但熙熙只看了一眼就確定:“是他�!�
她心里到底還是很在意父親的,至少曾經(jīng)很在意,所以對父親身上的特征記得很清楚。
但她現(xiàn)在看不出任何悲傷,非常冷靜地配合警方做了筆錄,認領尸體。
短短幾天內(nèi),去了兩次火葬場,我真擔心熙熙撐不住。
神奇的是,她狀態(tài)竟然好了起來,連燒也退了。
看著她忙碌的身影,我心里只有一個想法:現(xiàn)在,我真成了她唯一的親人。
20xx年6月1日,星期四,天氣晴
岳父的葬禮,熙熙安排得非常簡單,沒有通知任何人。
但她還是將岳父葬在了爺爺旁邊。
“我唯一感激我的爸的就是……”熙熙站在墓碑前跟我說,“他沒有死在我爺爺?shù)那懊��!?br />
我不知道該說什么,只能握住她的手。
熙熙繼續(xù)道:“雖然我爸有很多不是,全世界看他都是人渣,但他終究是我爺爺唯一的孩子。在我爺爺眼中,他或許還有小時候乖巧的影子。要是他死在爺爺之前,白發(fā)人送黑發(fā)人,爺爺肯定會難過。”
我能理解那種復雜的感情,但我沒有辦法感同身受。
事實上,沒有人能夠完全和另一個人感同身受。
除了一個擁抱,我什么都給不了熙熙,這實在有點難過。
20xx年6月9日,星期五,天氣晴
前段時間事情太多,熙熙尤其忙得不行,這兩天終于空了一點。
我還是擔心她的情緒,特意從唐師叔那里要了份特制的“唐僧肉”,然后邀請她去摘星塔看星星。
今晚的星空很漂亮,每一顆都像熙熙的眼睛,看著人的時候總是熠熠生輝、閃閃發(fā)亮。
摘星塔不愧為南州著名的觀星景點,夜幕與山林幾乎連為一體,生動演繹了什么叫“手可摘星辰”。
說起來,我跟熙熙第一次約會,就是在摘星塔。
雖然是節(jié)目組的要求,但不得不承認,那天晚上我很開心。
我基本還原了當時的場景,唯獨少了旁觀者,我猜熙熙應該會喜歡。
熙熙果然很開心,興致上來后,還在山頂跳了一支舞。
舞蹈是個專業(yè)性比較高的技能,熙熙沒有專門學過舞蹈,所以哪怕她之前混娛樂圈,也從沒在公開場合跳過舞。
她有點不好意思,說自己跳舞不好看,只是隨便舞舞。
可在我看來,她跳舞都不能簡單用好看形容,簡直就是魅力四射。
所以當她后來笑吟吟地看著我,問我要不要跟她私奔的時候,我想也沒想就答應了。
我們當然不是真的私奔,只是連夜從摘星塔前往機場,隨便買了兩張最近的航班,去進行一場充滿未知的旅行。
20xx年6月10日,星期六,天氣晴
最近一趟航班飛往H市,落地剛好是零點,新的一天,新的開始。
H市的夜生活向來豐富,這會兒街上依然還有不少人,街頭的酒吧更是吵鬧喧嚷,正熱鬧。
我們前往酒店途中,路過酒吧時,熙熙突發(fā)奇想:“要不,我們?nèi)ズ纫槐�?�?br />
“你想喝酒?”我問她。
熙熙說:“我主要沒怎么去過酒吧,好奇想去看看�!�
我原本是覺得大半夜喝酒不太好,也不喜歡酒吧的環(huán)境,但熙熙想去,我還是同意了。
她最近情緒不佳,能夠發(fā)泄出來應該會好很多。
酒吧里的人果然還很多,中間的舞池群魔亂舞,看得我眼睛疼,耳朵也疼。
我拉著熙熙找了個角落的位置坐下來,盡可能遠離喧鬧中心。
那些跳舞的男女,穿著夸張,扭得更夸張,一點也不好看,還是熙熙跳舞好看。
熙熙倒是很感興趣的樣子,坐在角落還東張西望,盯著那些人看。
我輕咳一聲,問她酒的味道怎么樣。
“誰來酒吧,是真的為了喝酒��?”熙熙笑著看向我,“怎么?虞先生不會沒去過酒吧吧?”
我當然去過酒吧,但不是這種酒吧,通常也是弄個小包廂,和好友或者生意伙伴聊天談事。雖然確實不是為了喝酒,但也絕不是去酒吧看跳舞的。
“我沒別的意思,只是這里太亂了�!蔽以噲D解釋,“怕不安全。”
我本來只是隨口一說,沒想到視線一轉(zhuǎn),還真看到兩個年輕男人正盯著熙熙看。
那兩人都穿著背心拖鞋,染小黃毛,看起來就很桀驁不馴的模樣,很符合我對小混混一貫的印象。
注意到我在看他們,兩人迅速扭過頭,看起來更心虛了。
怕嚇著熙熙,我沒跟她說,只是更加注意那兩個人。
那兩人沒有再和其他人交流,看起來不像是還有同伙的樣子。
我稍微松了口氣,即便真打起來,對付兩個小混混,我還是有把握。
不過,他們又往這邊掃了好幾次。
到底不是太安全,我看看時間,對熙熙道:“要不,先回去了?”
“好吧。”熙熙倒沒有多說什么,“也沒有想象中有趣�!�
我扶著她起身,那兩個一直關注著我們的小黃毛忽然擠過人群,沖了過來。
“你們干什么?”我一把將熙熙拉到身后,一只手已經(jīng)握住了桌上的酒瓶。
“呃……”倆小黃毛嚇了一跳,臉都漲紅了,慌張地擺著手臂和腦袋,“我們沒有惡意,就是……那個,是你倆的粉絲……能不能給我們簽個名?”
我:“……”
這事著實有些尷尬。
以貌取人真的不對,我深刻反省。
但當時的情況有點混亂,我們還沒來得及說更多,旁邊的人注意到這邊的動靜,仔細盯著我們看了一眼,忽然大聲道:“那不是塑料夫妻嗎!”
很巧,音樂聲剛好停了,所有人都看過來。
我和熙熙對視一眼,牽著手跑出了酒吧。
酒吧里好些人可能都還沒反應過來到底怎么回事,一看到有人跑,就下意識跟著跑起來。
我和熙熙在深夜的街頭狂奔了十幾分鐘,才將那些人甩掉。
時間仿佛回到了錄節(jié)目期間,也是被人圍觀,我們本能地跑開,在異國他鄉(xiāng)的河邊坐了一下午。
這一次,在陌生的街頭,昨日重現(xiàn)。
我倆邊跑邊忍不住笑,所有情緒似乎都隨著奔跑消散在深夜的風中。
熙熙跑不動了,在街邊的長凳上坐下來,無奈地問我:“我們真的是,為什么每次都要跑呢?”
說實話,我也不知道為什么,就是下意識想跑。
而且,我喜歡這樣和熙熙去做一些,平常我不會做的事情。
只是對那兩個年輕人有點抱歉,我是愿意給他們簽名的,可惜沒機會了。
熙熙拿出手機搜了下,說有人將我倆的行蹤放到了網(wǎng)上。
于是我們折返機場,又買了最近的一趟航班,去下一個城市。
“這次真的像私奔了。”熙熙嘴上這樣說,表情卻很放松,眉眼彎彎,是我最愛的模樣。
我也笑著告訴她:“我愿意�!�
如果是熙熙,我愿意和她私奔去任何地方。
這一生中,隨時隨地都可以。
番外完
八月底, 七夕節(jié)這天,第三季《明對》開播。
時熙和虞觀岳作為特邀嘉賓, 要參與第一期直播。
這次節(jié)目組沒有上門跟拍, 他們作為“驚喜”,比其他嘉賓晚到一些,吃過早餐才慢悠悠出發(fā)。
一靠近星冠湖, 景色便熟悉起來。
之前沒見著的時候還沒什么特別感受, 見到熟悉的景物,記憶便不斷涌上來。
開到別墅外的馬路上時, 時熙便讓司機停了車, 打算步行進去, 看看風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