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不必了,哀家也瞧瞧皇帝在做什么。”
不顧余平阻攔,太后盛氣凌人的帶著一行宮人就闖了進去。
太后是皇后的親姑母,這幾日皇后被皇帝冷著,跑到起宸宮好一頓哭訴,太后倒想見見這卓府養(yǎng)女。
到底是長了怎樣一張勾人的臉,竟讓皇帝不顧外頭留言,將一個未出閣的臣女放在了自己宮中養(yǎng)著!
太后進來時,赫連慎正在卓幸碗中夾了一塊芙蓉鱈魚肉。
太后一頓,出聲打斷了二人用食:“皇帝有些日子不到起宸宮請安了�!�
卓幸轉(zhuǎn)頭,起宸宮是太后寢居,她未見過太后也知曉面前站著的人是誰,忙起身行了個大禮,“臣女卓幸見過太后。”
太后是先帝的繼后,年輕貌美,曾一度獨寵后宮,哪怕如今盛安帝繼位四年,太后也不過是四十的年齡,保養(yǎng)的又好,看起來比后宮妃嬪差不了多少。
卓幸忍不住偷偷抬眸看她一眼。
太后漫不經(jīng)心的路過卓幸身邊,就坐在了卓幸方才用膳的位置上,好一會兒才道:“起來吧�!�
卓幸看了一眼赫連慎,這太后第一眼看來就不是什么慈善的人,她起身就想要告退,偏被太后攔了下來。
太后上下打量她一番,也是聽不出語氣來,道:“是個美人,怪不得皇帝藏在宮里不讓外人見�!�
聞言,卓幸心一跳,太后是來找茬的。
赫連慎神色淡淡,明擺著一副不歡迎太后的樣子。卓幸也聽說過,當朝太后并非皇帝生母,可也聽說后宮祥和,太后與皇帝母子情深……
如今一看,道聽途說果然不可信。
太后回歸正題,嘆了口氣說:“皇后這些日子都來玄清宮,可哀家聽說皇帝卻是回回都不見。哀家還以為皇帝政務(wù)忙,可現(xiàn)在看來也并非如此�!�
卓幸的心又是一跳,太后話外的意思,是她礙事了,礙了帝后和睦的大事……
赫連慎沒去答太后的話,反而朝卓幸道:“站著做什么,病還沒好利索,坐過來�!�
卓幸一怔,蝸牛似的慢吞吞移過去,她瞧太后的臉色更不好了。
余平瞧見,忙拿了個干凈的碗盤在卓幸面前擺上,赫連慎熟練的夾了好些菜肴到她碗里,看著她道:“趕緊吃。”
卓幸倒吸一口氣,太后在這坐著,她哪敢吃啊!
第17章
被皇帝與太后這么盯著,卓幸是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
但最后還是艱難的拿起竹筷,那鮮美的鱈魚塞進嘴里,食之無味……
太后被皇帝無視了好一會兒,正要發(fā)作時,赫連慎陡然出聲:“母后可有事?”
太后深吸了一口氣,氣得不輕啊,卓幸不抬頭也能猜到,此時太后的臉色定是難堪的很。
李太后是皇后的親姑母,哪怕在皇帝這兒受點氣也得幫皇后把該說的話說了,畢竟李家的未來還靠皇后在后宮撐著。
“皇帝許久不翻后宮的牌子,哀家與皇后都甚是擔心�!崩钐罂戳搜垲^都快低到碗里的卓幸,又道:“若是皇帝想納新人進宮,便讓內(nèi)務(wù)府盡快安排,不清不白無名無份的,別讓人看了笑話�!�
卓幸手上動作一頓,便聽赫連慎回太后話:“兒臣暫未想納新人,若是想,自然會吩咐內(nèi)務(wù)府去做�!�
卓幸松了口氣,可這口氣松的心內(nèi)有些不大舒服,哪里不舒服,說不上來。
聽了皇帝這話,太后看卓幸也順眼了些,既然不是要納入后宮的女子,長的再怎么媚人也與她無關(guān)。
最后,太后替皇后傳了句話便走了。
“皇后在玄坤宮做了一桌子菜,都是皇帝平日愛吃的,這里若是未果腹,便去玄坤宮走一趟罷�!�
赫連慎起身送她:“兒臣知道�!�
卓幸忙福身:“恭送太后�!�
太后走后,卓幸舒了一口氣。
她看了看外頭的天色和一桌子的菜肴,不知怎的蹦出了一句:“天快黑了,皇上趕快去玄坤宮吧�!�
赫連慎微微蹙眉,真轉(zhuǎn)身走了。
——
余平隨皇帝走了,玄清宮能主事便只剩一個楊姑姑。
“卓姑娘,您就算要離宮也得和皇上說一聲,奴婢可做不了這個主啊�!�
楊姑姑不敢放卓幸走,回頭皇帝要是向她要人可怎么辦。
平華也勸道:“卓小姐,要不明日再出宮吧,不急這一時�!�
卓幸將平華扯到一邊,板著臉問:“我問你,你進宮多長時間了?”
平華皺著眉頭想了想:“十一年,奴婢自七歲便在宮中做事了�!�
卓幸:“……我問你進宮伺候我多久了�!�
平華眨了眨眼,又算了算:“小半月�!�
卓幸眼一黑,倒吸了一口氣,戚戚道:“半月的紅利就這么沒了……”
平華垮了臉:“卓小姐……”這都什么時候還想著銀子。
她還以為,卓小姐是因皇上去了玄坤宮吃醋呢,沒想到竟是為了那些紅利…
這一晚上,赫連慎沒回玄清宮,想必是宿在玄坤宮了。
平華也一晚沒睡,卓小姐精神抖擻的拉著她講了一晚上鋪子日后的發(fā)展,說往后要給宮中供貨,便再聘一人看鋪子,平華與她專心做脂粉便好。
一大早平華兩眼皮直打架,卓幸卻跟沒事人一樣,一點兒都不犯困,想到那些白花花的鈔票都到她兜里來,她就興奮的呀!
赫連慎一回玄清宮,楊姑姑便說了昨晚的事,他腳步一頓,還未想好是不是讓余平送卓幸出宮,那頭卓幸便從簾子外鉆了進來。
“臣女請皇上安�!弊啃蚁衲O駱拥男辛藗大禮,然后也不等赫連慎叫她起身,自個兒就爬起來了,著急道:“上回說的事皇上還記得吧,臣女這就要回去準備了�!�
赫連慎一時找不到將人拘在玄清宮的借口,是啊,她病也好了……
他這么一沉默,卓幸以為這人要反悔,忙道了一句:“君無戲言!”
余平站的離皇帝近,聽到一句似有若無的嘆息,接著便聽他吩咐:“將卓小姐送出宮�!�
余平偷偷瞥了皇帝一眼,嘖,瞧,還是舍不得啊。余平可是會看事兒的人,他心想著,這卓小姐總有一日還是得進宮的。
“皇上!皇上!”
洛央宮的小太監(jiān)跑的太急,在門口摔了個底朝天,嘴里還不停嚷著:“皇、皇上,大殿下、大殿下……”
余平臉色倏的一變:“倒是說利索了!”
太監(jiān)一下哭喊道:“大殿下,薨了!娘娘受不住,當即便暈了過去,太醫(yī)、”
太監(jiān)還沒說完,皇帝提步便走了,往洛央宮趕去,余平心下也是一驚,這好好的大殿下,怎么就薨了?
余平匆匆囑咐了卓幸一句:“這后宮突生變故,老奴得陪在皇上身邊,要不,卓姑娘過兩日再走吧?”
卓幸也是一臉震驚的,突然沒了一個皇子……
她胡亂點點頭,應(yīng)了。
其實余平是有私心,大殿下突然沒了,皇上就算對后妃們沒有多余的感情,可畢竟是親生的兒子啊,到底要難過上好一陣。
若是卓姑娘陪在身邊,興許還能好點?余平這么想著。
玄清宮一下走了大半人,平華喃喃道:“皇上登基四年僅有兩子一女,這大殿下……”
卓幸未言,只是也確實被這消息嚇到了。
此時洛央宮一團亂,大殿下承麒的尸體尚未收,余妃又一病不起,出動了大半個太醫(yī)院。
見到皇帝來,宮里的這些奴才哭的更大聲了,余妃的貼身宮女茵兒更是將眼睛都哭腫了,一個勁兒要皇上為她們娘娘做主。
余平聽的云里來霧里去,索性喚了太醫(yī)與皇上說道,這么一說方知,那大殿下日常用的迷糊中竟被人下了杏仁粉。
大殿下杏仁過敏,整個后宮無人不知,給洛陽宮做膳食的御廚都萬分小心,怎么會有杏仁粉摻在迷糊里!
茵兒直哭:“皇上,定是有人看娘娘不慣,這才對著大殿下下手,大殿下才兩歲啊,誰人如此心狠,要我們娘娘怎么活��!”
赫連慎面色一片沉郁,只吩咐了余平一句:“查,讓慎刑司查!”
既出動了慎刑司,那不管幕后真兇是誰,都逃不過牢獄之苦。
余妃昏睡了一日,醒來后在寢居環(huán)顧一圈,竟未見到皇上,又想起自己那早夭的孩兒,一下又紅了眼眶。
忙問茵兒:“皇上呢,皇上可知道了?”
茵兒嘆了聲氣,為余妃墊高了軟墊,道:“娘娘,皇上在太后娘娘宮中呢,想必正在商議此事�!�
余妃聽了便也要去太后宮中,方才一時情急暈了過去,這會兒冷靜下來想想,這宮里還有誰和她作對!
可不就是皇后娘娘!二人爭鋒相對許久,她又誕下皇長子,奪了嫡子一半的風光,皇后早就看她的麒兒不順眼很久了!
如今一了百了,她的麒兒沒了,這宮中只剩下唯一一個皇子,占了無上榮寵!
太后又是皇后的姑母,一定是偏幫著皇后,余妃哪里能容皇后繼續(xù)逍遙,她一定要為麒兒討回公道!
——
余妃經(jīng)過大起大落,身子骨軟的不行,但執(zhí)意讓茵兒將她攙扶到起宸宮,還未進宮門,里頭便聽見一聲聲哭喊:“皇上,臣妾委屈啊,皇上,您要替麒兒做主啊!”
太后平日里也不喜余妃,但這會兒人遭遇了喪子之痛,也難得給了個好臉色,讓人賜了座。
“皇上,您說害死了麒兒對那人有什么好處!兩歲大的孩子啊,那可是皇上第一個孩子……”余妃一邊抹淚一邊聲訴,明里暗里的說害死麒兒的人一定是皇后。
太后先聽不下去了,按了按太陽穴,狀似隨口一句:“余妃自潛邸入宮也好幾年了,做事乖張,難免得罪人,雖長子被害你心中痛苦難耐,但也要反思反思,畢竟,你還有個女兒。”
太后只是被余妃吵的煩了才這么擠兌一句,可在余妃聽來,便是拿她的公主要挾她了!
頓時啞了聲音,若面前是皇后她還敢還一兩句嘴,可畢竟是太后,余妃愣是將余下的話憋了下去,只委屈巴巴的看著皇帝,望皇帝能替她做主。
其實大殿下一薨,人人懷疑的都是皇后,皇后自己也知道,如今身上這口大鍋是不背也得背著了。
只是皇后又不是傻子,既然人人都會如此猜測,她更不能對大殿下下手,這事也確實不是玄坤宮做的。
但皇后還是慌了,生怕皇帝猜忌她,忙搭上沁兒的手,慌張道:“皇上萬一聽了余妃的胡言亂語,真將謀害皇子的罪名扣在玄坤宮頭上,這可如何是好��!”
沁兒也焦慮,蹙眉說:“余妃自個兒在宮中樹敵無數(shù),底下那些個貴人嬪妃都看她不順眼,如今大殿下被害了,她也是難辭其咎。”
話雖如此,可玄坤宮還是要跟著倒霉。
沁兒是個會算計的丫頭,心下一琢磨,便給皇后獻了一計。
“左右這事也不是娘娘做的,咱玄坤宮更是不能被牽連,不如轉(zhuǎn)移視線,讓旁人懷疑別人去�!�
皇后頓了一下,心中立馬有了人選。如今要說最受寵,莫過于玄清宮的卓幸了。
反正只是卓家一個養(yǎng)女,倒霉就倒霉了,那卓府應(yīng)該也不會為了一個養(yǎng)女得罪皇上與余妃。
宮中還能除掉一個會媚人的女子,是好事,好事。皇后這樣安慰自己。
第18章
皇帝兩日未回玄清宮,聽說是洛陽宮那鬧的不行,皇帝只好留在那兒安慰余妃。
好不容易回了玄清宮,臉色鐵青,合宮大氣不敢喘一口,生怕在這風口浪尖上做了炮灰。
余平喚小太監(jiān)給皇帝送茶,皇帝不過手指微微一動,那太監(jiān)驚的竟打翻了茶蓋,砰的一聲脆響,玻璃渣子飛濺到那雙紋有龍爪的黑靴上。
太監(jiān)抖著身子:“皇、皇上饒命!皇上饒命!”
余平眼皮一跳,指著那太監(jiān)道:“這點小事都辦不好,驚了皇上你有幾條命擔著!”
小太監(jiān)抖的越發(fā)厲害了。
余平正想就這么蒙混過關(guān)讓小太監(jiān)下去時,赫連慎忽的出聲:“杖三十�!�
余平怔了一下:“是……”
皇帝的心思雖難以捉摸,脾氣秉性也不算溫和,但卻極少處置玄清宮的人,這一開口就是杖三十,余平看那小太監(jiān)的身板,估計半條命都沒了。
那太監(jiān)就在玄清宮內(nèi)領(lǐng)的板子,哀嚎聲都傳到偏殿來了。
平華吁了口氣,一邊替卓幸梳發(fā)一邊道:“皇上心情不好,底下人都跟著遭殃,小姐這幾日便不要往皇上跟前撞了,免得殃及了自己�!�
卓幸聽著也是,她得趕緊出宮。現(xiàn)下宮中氣氛不大對,萬一沾了禍事就倒霉了。
她前頭才這么想著,后頭余平就來了,是哭著求她讓她去陪皇帝用膳,說皇帝近日食不下咽,若是卓姑娘陪著想必胃口能好些。
卓幸哪里肯,惶恐的連連搖頭,那太監(jiān)還在院子里哭著呢,卓幸垮下臉:“公公,您就饒了我吧�!�
余平忙跪下哭求:“姑娘,您就去與皇上一同用膳吧�!�
余平想啊,說不準外頭挨板子的就快要是他了,他這身子骨可受不了�。�
卓幸:“……那我試試�!�
卓幸掀了門簾進去,圓桌上擺放著兩副碗筷,皇帝也還沒開動,像是知道她要來,在等她似的。
卓幸也不敢講話,坐下后就埋頭吃。少說少錯,赫連慎心情不佳,她可不往槍頭上撞。
“怎么不說話?”
卓幸一頓,那塞的滿滿當當?shù)淖旃钠饋�,好不容易咽了下去,想想道:“說什么?”
她瞧皇帝面上也并未有悲痛欲絕的神色,想著,是不是皇家人心都如此淡薄,少一個孩子就想少一件器物似的……
也是,他三宮六院的,想要子嗣還不簡單。
驀的,赫連慎淡淡來了一句:“朕登基四年,如今膝下也只剩一兒一女了�!�
卓幸從這話里還是聽出了些許酸楚,張了張嘴想安慰他,卻又不知從何說起,憋了半天,干巴巴說了句:“皇上洪福齊天,將來定會有許多皇子公主承歡膝下�!�
那人抬眸,對上卓幸的眸子挑了挑眉:“當真?”
卓幸眨了眨眼,這么看著我做什么……
“…當真啊,自然是真的,皇上后妃多年輕貌美,正是為皇家開枝散葉的好時候呢�!彼^續(xù)安慰道。
不知是不是她安慰到了點子上,皇帝望著她揚了揚嘴角,卓幸舒了一口氣,笑了就好,笑了就好,終于可以把心放進肚子里用膳了。
沒一會兒余平進來了一趟,斷了碗翡翠白玉湯進來,眼睛都不眨一下便胡說八道:“皇上,這是卓姑娘看你日夜操勞,特意吩咐膳房做的湯,清爽著呢。”
卓幸抬眸去看余平,余平對她眨了眨眼……
二人這小動作早悉數(shù)落盡赫連慎眼里,他便是知道,這卓幸哪里會如此周到,不立馬想著出宮就不錯了。
卓幸這陪赫連慎用膳,一陪就是一個時辰,撤了膳食之后她撐著圓滾滾的肚皮,頗滿足的打了個飽嗝。
平華隨著她悠哉悠哉從玄清宮長廊走走停停,慢吞吞才回了偏殿。
偏殿里,卓琦候了她一個多時辰,連午膳都還沒用。
這會兒看到卓幸回來,一改那日恨不得同歸于盡的狀態(tài),又一口一個姐姐姐姐的叫,仿佛那日的事兒沒發(fā)生過似的。
不過自卓琦封了郡主之后,進宮的次數(shù)越來越多了。
宮里的事一團亂,她還沒事就往宮里跑,卓幸忍不住翻了個白眼。
卓琦提了個精致的木盒來,說是卓府廚子做的糕點,爬卓幸吃不慣宮里的東西,特意給卓幸送來的。
卓幸以為她還是來求自己幫忙,也便沒在意。
只是打開那盒子,里頭整整齊齊疊著四五塊杏仁餅時,卓幸一頓,大殿下因杏仁過敏薨了,如今宮中對杏仁都避諱的很……
卓幸不由有些疑慮,卓琦是有心還是無意。
她將木盒又重新蓋上,推給卓琦:“看著沒什么胃口,帶回去吧�!�
卓琦湊近一步,笑著道:“姐姐平日里最愛李廚子做的杏仁餅了,怎么這會兒沒了胃口,是對糕點沒有胃口,還是心虛��?”
卓幸皺眉:“你什么意思?”
“姐姐是不是看著這杏仁餅想起了因杏仁過敏的大殿下��?”
卓幸沉下了臉,懶得理她,叫宮人打發(fā)了卓琦去。自個兒盯著杏仁餅好半響,心中總隱隱覺得有些不安,遂問:“平華,皇上還在宮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