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金玉在聽見第一句玉崽子的時候眼睛忽地一下酸了,好像瞧到了他爹躺在榻上艱難地寫字,他娘在一旁火急火燎地趕衣服,倆人你一句我一句地問,他娘性子急,肯定會催他爹寫快點(diǎn),說不定倆人急眼了又吵起來。
還假正經(jīng),說話文鄒鄒的,平日不見他肚子里這么有墨水兒,金玉紅著眼睛忍不住笑了。
“你娘時常夜里哭枕,悔將你賣走,看到你來信,知你一切都好,她才放心下肚。你從小懂事,為父憂心信中記喜不記憂,若受了委屈,該早早回家才是。”
金玉聽著聽著,嘴慢慢癟下去,眼珠子睜老大也憋不住了,眼淚啪嗒啪嗒往下掉,裴時玥拍拍他的手安慰他,接著念:
“家中一切安好,玉崽子不必掛心,你寄來的銀錢全歸你娘管,給家中添了兩只母雞三只母鴨并一頭豬崽,還雇了人要將家里那畝荒田養(yǎng)回來種稻子,往后便吃喝不愁,你娘說待豬崽養(yǎng)大賣了,就上京看你去,為父倒更愿你能回家來,你娘年紀(jì)大了,如此跋山涉水總是不便�!�
呸!明明是自己腿腳不便沒法上京,偏說是他娘,他娘動作利索著呢!金玉笑出個鼻涕泡。
“總而言之,家中因你出息,日子已好過不少,為父與你娘都欣慰,你在京中要保重自己,不可為了一些身外之物昏了頭腦,受了委屈只管回來,為父與你娘只盼你安康�!�
信只有薄薄一張,金玉吸著鼻子小心翼翼把信收好,隨著信寄來的還有一個包袱,里邊兒是兩身厚實(shí)的衣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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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謹(jǐn)禾在學(xué)堂里聽裴太傅講課,一直到太傅說休憩一刻金玉還沒回來,裴時玥也不見了,倆貨肯定又湊一塊廝混去了,他眼睛視線不住地往門口飄,心里騰升起一股煩躁感。
還上茅房,這會兒時間都夠建個茅房了。
“謹(jǐn)禾,祈安大道那新開了家鹵味兒,我家小妹說可香,讓我今晚給她帶,下了學(xué)一塊去唄?”衛(wèi)侯長公子衛(wèi)衍秋一上來就重重拍了下謝謹(jǐn)禾肩膀,他特意來問的,他們兩從小認(rèn)識,他知道謝謹(jǐn)禾是個口腹之欲者,別看在外頭一副只喝露水的謫仙樣,實(shí)則背地里遇到愛吃的都走不動道。
謝謹(jǐn)禾正煩著呢,揮揮手拍開他搭在自己肩上的手,悶悶道:“自己去�!�
衛(wèi)衍秋稀奇道:“怎么了?怎么了?誰惹二公主生氣了?”
謝謹(jǐn)禾剜了他一眼,威聲道:“衛(wèi)衍秋�!�
衛(wèi)衍秋嘻嘻哈哈認(rèn)錯:“對不住對不住,嘴皮子劈了,不過到底怎么了?你爹又罵你了?”
謝謹(jǐn)禾搖搖頭,余光里看到金玉溜回來了,身上還背了個包袱,出門時還沒有,指定是裴時玥給的,呵,私相授受。
他不陰不陽道:“喲,去趟茅廁還帶打包呢�!�
衛(wèi)衍秋一聽笑彎了腰,道:“你這嘴抹了毒吧……”
金玉平日是沒有脾氣的,誰笑話他還是嘴上欺負(fù)他幾下他都不當(dāng)回事兒,忒老好人,要不然在二公子身邊都呆不住,今日卻不樂意了,包袱里是他娘辛辛苦苦做的衣裳,好不容易才到他手上,二公子怎么…怎么能這么說。
金玉才哭過,眼圈紅紅的,此時不愿搭理二公子的挖苦,抿著嘴巴不說話,倒像被謝謹(jǐn)禾說哭了似的。
裴時玥在金玉前頭進(jìn)來,聽得一清二楚,料是他對謝謹(jǐn)禾那張臉有幾分肖想,也聽不下去,皺著眉道:“謝謹(jǐn)禾你嘴放干凈點(diǎn)�!�
謝謹(jǐn)禾聽姓裴的還敢開腔,血液更是沸起來,我嘴不干凈?!能有你們兩個搞在一起臟?
他不客氣道:“我說教自己下人干你什么事兒?你少在這狗拿耗子�!�
裴時玥氣不過,拍了桌子就要站起來,衛(wèi)衍秋見勢不對,連忙按住謝謹(jǐn)禾,打著哈哈做和事佬,金玉也連忙朝著裴時玥雙手合十表示感恩但別鬧大。
謝謹(jǐn)禾瞥見金玉的小動作,心頭火大,這貨該搞清楚他是哪邊的,居然還敢胳膊肘往外拐,他怒氣沖沖看向金玉,卻對上金玉通紅的眼眶,心里啪嗒一聲,愣了。
金玉別過臉,不肯與他對視。他不知道自己此時模樣有些慘,對二公子只是有點(diǎn)氣罷了。
哭…哭了?我…我不是還沒說什么?沒道理啊…之前沒見過他哭,睫毛好長…
氣氛一時有些僵。
謝謹(jǐn)禾有點(diǎn)不知所措,正好此時裴太傅回來了,學(xué)堂里立時各回各位,各司其職。
謝謹(jǐn)禾有點(diǎn)坐不住,此時他坐著,金玉站在他身后,他怎么往后瞥也只能瞥到金玉那截細(xì)瘦的腰,看不到金玉的臉色。
謝謹(jǐn)禾平日書寫速度是一盞茶一張紙,此刻他寫得急,潦草寫完了一張紙之后忐忑地懸著手,直到金玉上前來給他換新紙。
金玉默默低頭利索干活,他能感覺到二公子直勾勾盯著自己的眼神,可心里還是堵著,依舊板著個臉。
接下來謝謹(jǐn)禾就像個多動癥孩童,一會兒要凈手,一會兒墨沒了,一會兒嫌筆不好要換,直到裴太傅訓(xùn)道:“再折騰就出去�!辈虐察o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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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學(xué)了,金玉拎著書袋跟在二公子身后,二公子站在謝府馬車前遲遲不上車,車夫猶豫道:“二公子?”
謝謹(jǐn)禾若無其事地回頭看著金玉道:“聽說祈安開了家新鹵味兒�!痹捳f一半不說了。
金玉一板一眼接腔:“二公子想嘗個鮮的話小的去買�!�
謝謹(jǐn)禾背在背后的手不自覺摳了摳手心,他又道:“該買多少?不知蘇惟善止吃不吃,你…你呢。”最后那句你呢跟蚊子哼哼似的。
金玉本著不要白不要的想法,道:“善止提過那家店,蘇惟哥當(dāng)時也說要試試,應(yīng)當(dāng)是都要的,小的也想嘗嘗�!�
謝謹(jǐn)禾背后的手松了松,他大步跨上馬車,待二人坐好才朝車夫道:“先去祈安大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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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香好香,真名不虛傳呀,多謝二公子有口吃的還想著小的�!鄙浦贡еu豬蹄香掉舌頭。
“多謝二公子,小的帶回去給景蕓嘗嘗�!碧K惟的妻子就叫賴景蕓,平日金玉在蘇惟那討的零嘴就是她做的。
謝謹(jǐn)禾坐在桌前用膳,他也不動筷,就瞧著金玉。
金玉沒辦法了,只得跟著說了句:“謝謝二公子�!�
謝謹(jǐn)禾皺眉,不是收了嗎?怎么還…
謝謹(jǐn)禾心里刺撓,怎么也靜不下來,趁天還沒黑,他朝善止問道:“今夜誰守值?”
善止在給二公子鋪床,聞言回復(fù)道:“是小的�!�
謝謹(jǐn)禾踱來踱去,最后一咬牙道:“你告病或者隨便扯個由頭,跟金玉換值,今晚讓他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