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眼前恍然出現(xiàn)一道身影，一下子將她的記憶拉回幾年前。

    “阿延……”

    言雋彎著腰，

    拎著毛毯的手僵在半空中。

    女孩的夢囈聽不真切，言雋傾身靠近，小心翼翼的替她蓋上毛毯，擋去窗外的風(fēng)寒。

    還未等他起腰，司婳已經(jīng)緩緩睜開眼。因為睡眠淺，

    稍有動靜就會被驚醒，司婳抬頭，毛毯從傾斜的背部滑落。

    “言先生？”司婳有所察覺，低頭撿起毛毯抱在懷中，詫異的望著言雋。

    已經(jīng)三天，他竟然還未離開。

    “抱歉，吵醒你了。”言雋停住腳步。

    “是該我謝謝你才對�！彼緥O拎起手邊的毛毯，暗道這人真是格外心細(xì)。

    “傍晚降溫，小心著涼�！标P(guān)切的言辭不經(jīng)意間散發(fā)著溫柔，令人有種被呵護(hù)的感覺，普通微小的一個舉動，讓司婳倍感溫暖。

    “知道了，我這就挪位置�！彼緥O起身將毛毯遞給他，把自己的繪畫工作收拾起，一并帶回屋內(nèi)。

    -

    第二天是周六，學(xué)生放假，司婳也跟著休息。

    鬧鐘一響司婳就起了，沒有躺在床上睡懶覺，下樓還在言雋這里蹭了一頓早餐。

    “今天的早餐又是什么？”

    “蝦仁粥。”

    經(jīng)過這段時間相處，司婳發(fā)覺自己越來越“貪”，原先不好意思占便宜，現(xiàn)在巴不得言雋頓頓下廚，滿足一下她的口腹欲。

    沒辦法，誰讓言雋廚藝高超，做出來的美味佳肴令人上癮呢？甚至不用言雋邀請，她自己都忍不住湊過去。

    有言雋在，洗碗的活兒幾乎落不到司婳身上，她習(xí)慣了等待，也算是陪同。

    “今天打算做什么？”言雋將兩人使用過的碗筷放進(jìn)水池，很隨意的引起話題，主動又自然，從不讓人尷尬。

    “還沒想好怎么安排�！彼緥O倚在門口，隨手將臉側(cè)的頭發(fā)撥到耳后。

    不出意外的話，大概就是去海邊走走，亦或者把自己關(guān)在房間，看能不能逼著自己畫出設(shè)計稿。

    “想去咖啡廳坐坐嗎？”言雋打開水龍頭，干凈的溫水沖刷著碗筷，他手上動作利索，看得出對這些事并不陌生。

    “咦？”

    原本司婳是不愛喝咖啡的，她覺得味苦，哪怕加了糖也無法讓她喜歡上。但后來發(fā)現(xiàn)咖啡廳確實是個聊天、發(fā)呆的好地方，待在那種幽靜的環(huán)境中，能撫平人心的躁動，讓人心情逐漸沉淀。

    兩人對著這點時間，言雋不知道她心里的彎彎繞繞，只是說：“有點事要去那邊處理，正好可以帶你到附近轉(zhuǎn)一轉(zhuǎn)，放松一下心情�！�

    “……好啊�！鄙陨元q豫片刻，司婳同意了他的邀請。

    兩人步行前往，咖啡店距離四季民宿大約一千米，慢行十幾分鐘，不遠(yuǎn)也不近，主要是它靠近海，咖啡廳與海面沙灘之間只隔著一條街道的距離。

    ===敗給溫柔

    第20節(jié)===

    司婳看到門牌，上面寫著藝術(shù)字體：mercury咖啡廳。

    大門是歐式雙開鐵欄，周圍的護(hù)欄全部涂白，地面鋪著紅色防滑地板，延伸至內(nèi)部。進(jìn)去后，司婳才發(fā)現(xiàn)里面比想象中的更有意思。

    右邊是餐桌，供客人點餐消費。

    左邊全是書架，架子上堆滿了各種類型的雜書，如果有閑情雅致，坐在這里一邊品咖啡一邊看書也不會覺得無聊。

    司婳以為自己是跟言雋來消費的客人，直到店員畢恭畢敬的站在言雋面前，喊了一聲老板……

    大意了，剛才在來的路上她居然還想著請客當(dāng)做回報！

    言雋當(dāng)場向員工交代事務(wù)，沒有介意司婳的存在。等店員離去后，兩人才在靠窗的位置坐下，點上一杯自己喜歡的咖啡。

    對面坐著咖啡店的老板，司婳倍感榮幸，指著店名標(biāo)志問道：“取名mercury有什么特別含義嗎？”

    mercury是水星的英文名，也是希臘神話中赫爾墨斯的羅馬名，她不確定是否跟著兩者有關(guān)。

    自然彎曲的手指在桌面輕輕扣了兩聲，言雋問道：“聽說過水星凌日嗎？”

    “知道一些�！彼緥O點頭，繼續(xù)說道：“據(jù)科學(xué)家所言，當(dāng)水星和地球兩者的軌道處于同一個平面上，而日水地三者又恰好排成一條直線時，就會發(fā)生水星凌日的現(xiàn)象�！盵1]

    司婳不假思索的道出，可見她的知識面之廣泛，言雋頷首，緩聲說明：“打算正式修建咖啡廳的時候，天現(xiàn)水星凌日的異象，mercury就是由此得名�！�

    “我記得上一次出現(xiàn)異象好像是在7年前，你那么早就……”司婳驚訝地望著對面的男人。

    她從小娜那里聽說過言雋的年齡，今年二十六七歲，是個年輕的成功者。如果7年前就在這里開了一家咖啡店，那還真是……成長速度令同齡人望塵莫及。

    言雋笑著搖頭，這才解釋，“準(zhǔn)確來說，我的母親才是這家咖啡店真正的老板�！�

    “你們是一家都來濱城當(dāng)老板了么�！彼緥O不經(jīng)意的開起玩笑，氣氛瞬間活絡(luò)起來。

    店員端著托盤過來，將兩人各自點的咖啡呈放桌面，杯耳靠近司婳左手邊。

    “謝謝�！彼緥O輕聲道謝，拿起夾子將提前備好的方糖放在咖啡勺上，勺子順著杯壁沉下，立起勺子在杯中輕輕攪拌，避免碰撞杯壁發(fā)出聲響。

    待融化后，自己把杯子轉(zhuǎn)了個面，杯耳換到右手邊，方便飲用品嘗。

    簡單的動作能夠看出一個人的品味休養(yǎng)，兩人沒有刻意去表現(xiàn)什么，很多習(xí)慣已經(jīng)融入骨子里，保持禮儀在他們看來是一件理所應(yīng)當(dāng)?shù)钠匠Ｊ隆?br />
    同時，司婳發(fā)現(xiàn)言雋喝咖啡的方式有所不同，他將方糖放入杯中后并未攪拌

    ，好似要等它自己融化。

    “把糖放進(jìn)去，不攪拌嗎？”司婳有些好奇，雙手托碟的動作都停下來。

    “從苦澀逐漸變甜，豈不是更有意思？”他左手端起杯碟，右手握住杯耳，動作優(yōu)雅。

    司婳暗暗觀察著他。

    大學(xué)兼職那會兒，司婳為了攢錢去工作，接觸過許多人。無論是普通基層民眾還是后來因賀延霄而結(jié)識的那些有錢有身份地位的人，外面的評價再好，都沒一個能跟言雋相提并論。

    這個趨近完美的男人，一言一行都讓人挑不出錯，有時候司婳看著他，有種不真實的感覺。

    捕捉到她的專注地眼神，言雋托著咖啡碟，臉上漫起笑容。

    “在看什么？”

    “你。”

    “好看嗎？”

    “還挺好看的……”

    心里話脫口而出，司婳回過神來，當(dāng)即楞在那里。

    下意識的摸了摸臉頰，有點燙。

    對面的男人嘴角上揚，放下見底的咖啡杯，“走，帶你去下一個地方�！�

    剛還說一言一行都禮貌到位的男人忽然之間變了個樣，將她拉出咖啡廳，一步奔向海面。

    司婳今天穿著平底休閑鞋，為了避免鞋子進(jìn)沙，在落腳前就把鞋子脫掉，拎在手上。

    “我們來這里干嘛？”她往前面走了兩步，踩著柔軟的黃沙，腳底沾滿了顏色。

    “今天天氣不錯，帶你來曬曬太陽。”褪去矜貴優(yōu)雅完美形象的言雋跟她一樣，不拘一格。

    一個站在云端的人忽然來到地面與她同行，差距感瞬間消失，司婳真切的感知到，這人并非不可接近。

    司婳抬頭望向天空，陽光有些刺眼，她抬起右手遮擋。

    來過海邊許多次，往常都是她獨自一人帶著畫板或者設(shè)計本過來，滿眼的風(fēng)景，她用雙眼看到表面，卻沒有用心去感受過晴空的暖、白云的柔、海風(fēng)的輕、沙石的軟。

    她開始反思自己。

    因為心里太難過，表面上越是平靜的生活，反而代表著，那被刺穿得千瘡百孔的傷口已經(jīng)開始腐爛。

    明明想要擺脫曾經(jīng)帶給她痛苦的人與事，實際上卻一直被過去束縛著，哪怕離開那些人、離開那座令人悲傷的城市也于事無補。

    她始終沒能放過自己，更不知道要如何才能從痛苦的回憶中跳出來迎接新的生活。

    “司婳。”

    沉浸在腐朽的回憶中，忽然聽到自己的名字，司婳下意識回頭。

    “你看�！�

    男人側(cè)身站在前方，左臂彎曲呈90°，修長的五指微微張開。右手在后方輕輕擺動，五顏六色的泡泡從掌心飄出，像一個個大小不一的水晶球漫天飛舞。

    綺麗的景象吸引住司婳全部視線，她慢慢轉(zhuǎn)過身子，一步一步朝言雋的方向靠近，不由自主的伸出手，用手指去接，那些色彩繽紛的泡泡在觸碰到人體時瞬間炸裂，形成水印落在人的衣服上、手臂上。

    “你是怎么做到的？”司婳驚喜的望著他。

    言雋放下手，故作神秘道：“一點小魔術(shù)�！�

    “天啊，到底還有什么是你不會的。”瞬間，司婳對他充滿了崇拜感。

    這時候，一個小男孩跑到言雋身邊，扯住他的衣擺，　“哥哥，我的泡泡機……”

    言雋蹲下身跟小男孩對話，“小朋友，說好泡泡機借哥哥一會兒，待會兒給你買糖果做回報，怎么說話不作數(shù)呢？”

    “我媽媽說了，給我吃糖果的陌生人都是壞人！”小男孩振振有詞。

    言雋耐心極好，指著自己的臉，笑著問：“你看哥哥這模樣，像是壞人嗎？”

    小男孩皺起眉頭看了看，一臉嚴(yán)肅的道：“我媽媽說了，越好看的男人越會騙小孩！”

    言雋哭笑不得，只能將吹泡機拿出來還給小朋友。

    難得看見言雋被一個小孩逼得窘迫詞窮的模樣，司婳忍俊不禁，噗呲一聲笑出聲來，“言雋，你真的騙人了�！�

    “有嗎？”專注地目光落在女孩明媚的臉上，言雋心情歡暢，腳心踩過細(xì)軟的黃沙向她走去。

    “有！”司婳指著衣服上還未消失的水印，義正言辭的控訴道：“你騙我說自己會魔術(shù)！”

    “啊……”言雋配合她的指控，悄悄抹掉指間殘留的泡沫水液，露出一副認(rèn)栽的表情，“看來小朋友說的話，也不算冤枉我了。”

    從榕城到景城，過去這么多天，司婳第一次真正的、發(fā)自內(nèi)心的感受到快樂。

    ========================

    那天之后，言雋又離開了濱城。

    每天回到四季，司婳總會想起這個來去自由行蹤不定的朋友，主要還是惦記他做的美食。

    不知道從哪天起，司婳沒再去小食堂，自己買了米和食物放進(jìn)冰箱，真把“四季”當(dāng)做自己的小家，開始認(rèn)真迎接新的生活。

    十二月份，其他城市已經(jīng)進(jìn)入寒冷的冬季，柯佳云在電話里抱怨，“早上我是真的不想起床，離開溫暖的被窩就感覺自己掉進(jìn)了冰箱，差點凍死！”

    她夸張的描述著榕城的冬天，實則是因為體質(zhì)比一般人更加懼寒。

    司婳跟她分享濱城風(fēng)景，自然而然的提到氣溫，“我這邊還好，白天曬太陽特別暖和，晚上會降溫，但也跟秋季差不多。”

    柯佳云羨慕不已，說要來濱城旅游。

    “好了，午休時間快結(jié)束了，我下午有課，先不跟你聊了�！彼緥O掛了電話，準(zhǔn)備下午的課程。

    下午她有一堂課是教三年級的小朋友，雖然她只是位美術(shù)老師，但在教孩子們畫畫時并不敷衍，竭盡所能利用課堂上的每一分每一秒給他們傳遞知識。

    并非所有孩子都能懂，但總有幾個天賦高的在認(rèn)真學(xué)，她的辛苦不算白費。

    司婳的課排在下午第一節(jié)

    ，正準(zhǔn)備去教室的時候，數(shù)學(xué)老師忽然過來，說今天下午有事要早點離校，希望能跟她交換一下。

    這并非什么大事，司婳同意了對方的請求。

    美術(shù)課換到最后，那些期待放學(xué)的孩子們有些心不在焉，把美術(shù)課當(dāng)做玩耍的自習(xí)課。

    眼看著就要到下課時間，一個女同學(xué)突然跑到講臺上喊她，“司老師，李元洲說他肚子疼。”

    司婳跟她下去，看見一個捂著肚子滿臉痛苦的小男生。

    “叮鈴鈴——”

    下課鈴聲恰巧打響，司婳一聲下課，其他同學(xué)迫不及待的背著書包跑出教室。

    司婳將生病的男生送進(jìn)醫(yī)務(wù)室，校醫(yī)檢查之后，當(dāng)即建議把孩子送去醫(yī)院。見校醫(yī)嚴(yán)肅的模樣，司婳不敢耽擱，趕緊帶著孩子去外面打車。

    “李元洲，你記得爸媽電話嗎？”

    生病的李元洲迷迷糊糊躺在司婳懷里，已經(jīng)聽不進(jìn)去。

    司婳著急的翻出聯(lián)系人打給班主任，手指一滑打過去，發(fā)現(xiàn)自己錯打給言雋，想要掛斷的時候屏幕卡頓，接話已經(jīng)接通。

    “司小姐？”

    “不好意思剛才打錯電話了……”

    “出什么事兒了？”言雋聽她的聲音就察覺出問題。

    司婳言言簡意賅把李元洲的事情告訴他，“我現(xiàn)在正帶著孩子去醫(yī)院�！�

    言雋回道：“我馬上過來�！�

    滿心擔(dān)憂的司婳沒有聽出這句話的意思，掛斷后重新打給班主任，拿到李元洲媽媽的聯(lián)系方式。

    她打給李媽媽，對方聽說孩子出事，急到快哭出來，卻不得已請求司婳，“我現(xiàn)在在外地，馬上趕回來，老師你幫幫忙照看一下我家李元洲，我馬上回來。”

    這時候司婳才知道李元洲是單親家庭，如此一來，她這個當(dāng)老師的就得先頂上了。

    車子快要達(dá)到醫(yī)院時，司婳接到言雋打來的電話，她剛抱著孩子下車，言雋就出現(xiàn)在面前。

    “你怎么……”

    “稍后再說，孩子怎么樣了？”

    “已經(jīng)沒意識了�！�

    從司婳手中接過李元洲，言雋把孩子抱進(jìn)醫(yī)院掛急診。

    ===敗給溫柔

    第21節(jié)===

    醫(yī)生一看孩子情況，臉色刷的一下沉下來，“你們這爸媽怎么當(dāng)?shù)�？孩子病這么重了才送過來！”

    “我們不是……”

    不等他們解釋，急脾氣的醫(yī)生出聲打斷：“趕緊的，把孩子放床上去。”

    一切以孩子安全為主，司婳也忘了上一句沒能解開的誤會。

    幸好，李元洲的病不會危及性命。

    等到李元洲媽媽趕來，天色已經(jīng)黑了，司婳終于能將孩子交還給他的母親。

    兩人從醫(yī)院出來，一看時間，快到晚上九點。

    “還好沒什么大事。”司婳長舒了口氣，隨口一提，“剛才那個醫(yī)生脾氣著急了些，說那些話你別放在心上。”

    那醫(yī)生也是心疼孩子遭罪，后來知道他們并非小孩父母，也誠懇道了歉。

    其實都是善心人。

    “我看起來像是小心眼的人么？”言雋揶揄道。

    “是我說錯了�！彼緥O向他道歉，語氣變得輕快，摸著肚子感覺已經(jīng)餓得前胸貼后背，“說起來我肚子都餓了。”

    “要不在外面吃點東西再回家？”言雋提議。

    “我能在外面吃一點，然后回家吃大餐嗎？”她順著言雋那些用詞，沒注意到有什么不對勁的地方，腦子里已經(jīng)浮現(xiàn)堪比五星級廚師做出的美味佳肴。

    言雋笑道：“如果你能忍住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