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那是探花郎,千千萬萬人十幾年寒窗都求不來的探花郎。
往前一步便是前途無量與魂牽夢繞的高貴姑娘,這樣的誘惑,他又如何能拒絕。
與謝云清成親后,沈修鶴戰(zhàn)戰(zhàn)兢兢幾年,卻都沒有任何人來找他……就在他滿心僥幸以為那件事情已經(jīng)過去了的時候,那纏繞他幾年的噩夢,出現(xiàn)了。
在他最幸福的時候:家庭美滿,兒女雙全!
那時,因?yàn)槠拮犹崆吧a(chǎn)在護(hù)國寺,他被喚去陪護(hù)妻子,卻不料護(hù)國寺生亂。
混亂之際,他卻被人劫到一旁,讓他扮成歹人將自已的女兒交給賊人并且告訴賊人這是徐妃所出的十公主。
徐妃也恰好在護(hù)國寺中,十公主還未滿月,小嬰兒之間很難分辨的清楚。
將自已的女兒給賊人?
沈修鶴當(dāng)時已經(jīng)驚呆,下意識就要拒絕,卻不料那人忽然點(diǎn)出了他幾年前科舉舞弊之事作威脅。
沈修鶴心神俱裂,可時間倉促根本容不得他考慮猶豫……若是舞弊之事被揭,他只有聲名盡毀死路一條!
如今的美滿生活皆成泡影……
只是一個女兒,失去一個女兒,便能保住別的所有東西……只需要犧牲那個剛出生的女兒。
就這樣,他喬裝覆面,親手從妻子身旁搶走了襁褓中的女兒交給賊人,說十公主找到了。
那些賊人頃刻間散去,沈修鶴慌忙換掉衣裳回去,看到的便是肝腸寸斷哭暈過去的妻子……
直到后來被皇后著人召見,他才知道,自已的命究竟賣給了誰。
“沈大人很守承諾,本宮不會虧待你的�!�
那句話仿佛最邪惡恐怖的咒語,纏了他十幾年……
“對不起,檸檸,爹是罪人,是我對不起你�!�
沈修鶴滿眼痛苦:“爹不配做你的父親,我不配。”
沈檸原本只是嘗試,甚至并沒有抱太大希望能借這一場孺慕情深的演戲喚醒沈修鶴的良知,亦或掏出什么話。
她沒想到竟然這么有用。
亦或是前途盡毀前路渺茫之際,又被養(yǎng)了十幾年的女兒斷絕關(guān)系的關(guān)口,這場戲終是喚醒了沈修鶴對那個被他親手奪走交給賊人的女兒的幾分愧疚。
沈檸心中滿是嘲諷,面上不露痕跡,而是作出一副震驚痛苦且不可思議的神情。
“您是說,當(dāng)年……是您親手將我交給賊人?”
沈修鶴赤紅的眼中淚水滾落:“是爹對不起你,事已至此,我欠你一個真相,欠你一句道歉,欠你、欠你太多……”
沈檸搖頭茫然問道“可是,皇后為何要將我代替十公主交給賊人?后來十公主一直好好的��!”
沈修鶴苦笑搖頭:“這些便不是爹能知道的了,爹只是一個棋子……隨時可以拋掉的棋子�!�
就像如今一般,用完了、廢了,那直接拋掉便是了。
皇后握著要他聲名狼藉性命不保的把柄,所以,即便獲罪流放,他都該感恩戴德。
當(dāng)年有人要擄走十公主,皇后是為了不讓十公主被擄走……
沈檸一時理不清頭緒便沒有繼續(xù)想,而是沖沈修鶴低聲說:“女兒多謝爹爹告訴我這些。”
沈修鶴滿臉苦澀,扒著牢房柵欄的手緊緊扣著,顫聲問:“那你能原諒爹嗎?”
他忍不住問:“你娘可是真的夜夜落淚念著我……我也念著她,檸檸你告訴你娘,爹心里只有她!”
沈檸神情微妙,不發(fā)一語。
念著你?
怎么可能啊……
沈修鶴忽然覺得這個女兒的樣子有些奇怪,好像有哪里不對勁。
沈檸得到了自已想要的,卻很謹(jǐn)慎的沒有撕破臉皮,而是低聲說:“您好好休息,我得走了�!�
說完,她轉(zhuǎn)身往外,外邊,太后派來的宮人盡職盡責(zé)替她守著沒讓人靠近。
身后,沈修鶴大聲喊:“檸檸,你和你娘能來送爹嘛,到時候你們來送送爹,爹想再見你娘一面檸檸……”
然而,聲嘶力竭的喊聲沒有得到任何回應(yīng)。
沈修鶴跌坐在地上,整個人都失魂落魄一般。
半晌,他忽然自嘲笑了聲。
其實(shí),說出隱藏多年的秘密也不是壞事,至少他的心中輕快了許多……他跟女兒道歉了!
他當(dāng)初也是被逼無奈。
原來云清還念著他,真好……原來云清還念著他。
沈檸面無表情往外走去,臉上已經(jīng)再沒有半分傷心的痕跡。
剛那一通給她演的可累壞了……畢竟,要沖著一個自已厭惡鄙夷的男人叫爹演父女情深可是真的不容易。
就在她走出牢房門的一瞬,就看到前面一道身影。
是徐之翊……一身暗紅色錦衣衛(wèi)飛魚服的徐之翊。
對上沈檸詫異的眼神,徐之翊像是很滿意,然后甩了甩身后的披風(fēng):“怎么樣,衣裳挺奪目吧……就是沖這身衣裳我才領(lǐng)了錦衣衛(wèi)指揮使這個不討喜的職務(wù)�!�
沈檸:……
誰家好人做錦衣衛(wèi)是圖衣服炫目的!
“見過指揮使大人�!彼笱艹雎�。
“嘖,這里沒有旁人……叫小舅舅。”
沈檸:……
“小舅舅有要緊的話要與你說。”徐之翊笑瞇瞇開口。
又是這招!
每次都有要緊的話……
沈檸這會兒沒心情搭理他:“和我無關(guān)的話我就不聽了,昨夜累了大半夜,我要回去休息了�!�
說完她轉(zhuǎn)身就走,接著就聽到徐之翊說:“與你是沒關(guān)系,但與你那好弟弟沈青柏有關(guān)�!�
沈檸腳步猛地停下,回頭。
徐之翊勾唇:“沈青柏要被遣去押送金南被俘的亂民……那些亂民被判了流放,要被送往北海府。”
他嘖了聲:“你猜,是誰這么好心要抬舉提拔你那個好弟弟��?”
沈檸一顆心瞬間下沉。
國子監(jiān)生經(jīng)廷試或吏部選拔的確可以提前接觸官場,類似于實(shí)習(xí)一般,沈青柏在諸多國子監(jiān)生中都是首流,因此被抬舉提拔也不奇怪。
可按照慣例,監(jiān)生最多謀個小缺在京城各部學(xué)習(xí)學(xué)習(xí)打打雜見見世面,哪有給人安排去管理押送流放犯人的!
沈檸皺眉:“陛下怎么想的?”
徐之翊哦了聲:“說是北海府那邊韃靼瓦剌虎視眈眈,將那近五千犯人押送至北海府后修筑城防,回來便是大功一件……的確算是個好機(jī)會�!�
沈檸冷笑:“回來是大功一件?前提是能活著回來。”
徐之翊笑了:“可不就是,要真是好差事,太子也不會舉薦你弟弟�!�
太子……皇后……
當(dāng)年原身被擄的事是沈修鶴那個畜生所為,卻也是皇后指使,所以,果然是勢不兩立了!
“誒,你剛從里面出來,沒見著七殿下那邊審訊犯人嗎?”徐之翊忽然問。
沈檸皺眉:“蕭南諶也在里面?”
“是啊�!�
徐之翊笑瞇瞇:“聽說正給俘虜?shù)拇炭褪嵯茨�。�?br />
沈檸一頭霧水:“梳洗?”
“哦,你不知道……這個梳洗不是我們平日里的梳洗,而是用鋒利的鐵刷,在犯人身上一遍遍刷過,將人的血肉一把一把刷下來,最后,只剩下血糊糊的骨架……”
正說話間,身后腳步聲響起,沈檸回頭,就看到蕭南諶帶著幾個黑衣人從地牢中走出來。
走到外邊的一瞬,沈檸就看到他臉側(cè)上一串血珠,襯著俊美的五官冰冷的神情,透著濃濃的兇戾。
看到沈檸與徐之翊站在一起,蕭南諶眉眼間的冷厲幾乎要凝結(jié)成霜雪。
這時,不遠(yuǎn)處一名宮人跑近急聲道:“殿下,皇后娘娘身體不適,想要見您�!�
“母后怎么了?”
蕭南諶露出擔(dān)憂的神情,下意識邁步就要離開,可剛要動,又想起什么。
他轉(zhuǎn)身沖沈檸面無表情道:“看來你沒將本王的話聽進(jìn)去,既然如此,那就別怪本王無情�!�
說完,定王殿下轉(zhuǎn)身大步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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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退婚了
奢華宮殿內(nèi),大宣皇后衛(wèi)錦繡斜倚在貴妃榻上,神情一片柔和慈愛,只是似乎還因?yàn)榇炭偷氖嘛@得有幾分虛弱。
旁邊,蕭南諶蹙眉關(guān)切詢問:“母后覺得如何了?”
“母后沒事,倒是你……”
衛(wèi)皇后臉上滿是歉疚:“母后傷了你,你會不會怪母后?”
蕭南諶立刻道:“母后也是為人所害,兒臣怎會怪母后,況且,只要母后無事,兒臣所受的傷不足掛齒�!�
衛(wèi)皇后眼神微閃。
那蠱毒果然這般有用嗎?
下一瞬,她繼續(xù)試探道:“沈鄉(xiāng)君如何了?”
“她?”
蕭南諶冷嗤了聲:“她能有什么事……三心二意的女人,兒臣不想提她�!�
言語間冰冷漠然之意毫不掩飾,衛(wèi)皇后心中涌出喜悅來。
那蠱蟲會讓蕭南諶對她孺慕情深言聽計從,同時也會讓他在面對旁人時變得多疑暴虐,對自已原本喜歡之人因愛生恨……那是南疆蠱師傾盡全力養(yǎng)出的蠱王。
果真這樣厲害嗎?
衛(wèi)皇后心中還是有些不踏實(shí),繼續(xù)試探他。
“怎的看你的神情,似是對那沈氏女已經(jīng)厭惡了?”
她笑道:“當(dāng)初可是你要定下她的�!�
蕭南諶哼了聲,明顯不愿提沈檸。
衛(wèi)皇后嘆了口氣:“還是你當(dāng)初是在賭氣……母后不該太慣著你,由你胡鬧定下她�!�
蕭南諶神情漠然:“娶誰都一樣,只要母妃同意,兒臣娶哪個都可以�!�
衛(wèi)皇后打趣:“讓母妃看的話,那沈氏女確實(shí)不夠好,配不上我兒,莫非你愿意與她退婚?”
話音落下,便見蕭南諶渾不在意道:“全憑母后做主�!�
衛(wèi)皇后無奈失笑:“年紀(jì)不小了,還是這樣孩子氣……好了,先不說這個了,母后有正事要與你說�!�
她看著蕭南諶的眼睛,溫聲開口:“沈念即將和親大元,與大元朝結(jié)親如今是我們重中之重,旁人母后都不放心,想讓你走一趟,送親大元,我兒意下如何?”
蕭南諶頷首毫不猶豫恭敬道:“但憑母后差遣�!�
這一刻,衛(wèi)皇后的心定了。
她這兒子將那沈氏女當(dāng)成眼珠子一般,當(dāng)初費(fèi)盡心思與她定親,之后也是處處維護(hù),便是生死關(guān)頭都能以身相替護(hù)她周全……這般輕而易舉便由她做主,毫不在意退婚的事,可見的確是蠱蟲生效了。
即便還有別的可能,比如說,他并未受蠱蟲影響,而是在演戲……那退婚的事可以演,送親往大元的事他必不可能答應(yīng)。
往大元去山高路遠(yuǎn),且那一路韃靼瓦剌各游牧部落群狼環(huán)繞,大元更是與大宣僅僅維持著表面的平和,一著不慎,說翻臉就翻臉也不是不可能。
而蕭南諶這個大宣戰(zhàn)神,一直是那些敵人的眼中釘。
送親隊伍有嚴(yán)格規(guī)制,他不可能帶著封寧鐵騎去送親,那到了那時,他這個送親的定王便差不多相當(dāng)于孤軍深入……但凡那幾處起了心思,他怕是就回不來了。
以她這個兒子的城府謀略,若是對她起疑,便必不可能答應(yīng)這件事,可他毫不遲疑就應(yīng)下來了。
至于嘉平帝那邊……皇后根本不擔(dān)心。
那個廢物對她言聽計從,只要她強(qiáng)硬些,他便什么都聽她的了……
這邊,行宮里忙碌起來準(zhǔn)備返京,京城那邊,沈家已經(jīng)亂套了。
沈老夫人再沒有半分氣性也顧不上體面,直接跪到了謝云清面前求謝云清想辦法救沈修鶴。
“云清,一日夫妻百日恩,如今除了你再沒有人能幫修鶴了�!�
“當(dāng)初的一切都是我的錯,是我氣你對我不夠敬重,讓修鶴將那薛素蓉養(yǎng)成外室……之后一切算計也都是我一人所為�!�
“修鶴對你情深義重,你們還有一雙兒女,哪怕是為了孩子的名聲與前途,你也一定要幫他拉他一把啊……”
謝云清面上卻沒什么表情。
“沈老夫人言重了,我的一雙兒女已經(jīng)與沈家沒有任何關(guān)系,至于名聲與前途,整個京城都知道我謝云清與沈修鶴已經(jīng)和離,他也影響不到我的兒女。”
說完,謝云清起身:“沈老夫人請回吧,來人,送客�!�
“云清、云清……謝云清,你好狠的心啊謝云清,你……”
老夫人被護(hù)衛(wèi)架起來往外拖去,一邊掙扎一邊聲嘶力竭的大叫著,這時,她看到院子里的沈程希,連忙大叫:“程希、程希,我是祖母啊程希,你爹出事了,你去求你舅舅求你姨母救救你爹啊程希!”
沈程希冷冷看著這個自已曾經(jīng)當(dāng)成祖母的老太太,滿臉諷刺:“這時候想起來你是我祖母了……你替外室打掩護(hù)的時候,幫外室女害我妹妹和我娘,外室害我斷腿你還縱容她的時候呢?那個時候怎么不想想你是做祖母的?”
沈老夫人張口結(jié)舌:“程希、程�!�
沈程希冷聲道:“趕出去,往后不許他沈家人進(jìn)謝家大門�!�
“是,公子。”
砰得一聲,沈老夫人直接被扔到了大街上。
年老體邁,她摔下去后半晌都沒能爬起來,然而謝家那些護(hù)衛(wèi)根本不理會。
如今她可不是什么沈老夫人,而是罪臣之母了。
薛素蓉正在馬車上走神,猛地才看到摔倒在地的沈老夫人,她連忙跳下車奔過去:“娘、娘,如何了?”
沈老夫人哭罵道:“那狠心惡毒的女人不肯幫忙啊……”
薛素蓉愁眉緊鎖:“那可如何是好,那可如何是好��!”
“我去找你姐姐,至少問她要些錢給修鶴做盤纏……流放之路比逃難更甚,若是沒些銀子傍身,他怕是難以活下去�!�
薛素蓉忙道:“好,我們走�!�
然而,沈老夫人連郡王府大門都沒能進(jìn)去,但沈湘好歹惦記著母女的情分出來了。
然而,即便露了面,沈湘卻神情冰冷。
她將兩張銀票遞給沈老夫人:“娘,這里是一百兩銀子……我自已的私房錢,再多也沒有了�!�
沈老夫人大叫:“你哥哥都出事了,你還不肯還錢讓我替他打點(diǎn),你還是人嗎,啊?”
沈湘冷笑了聲:“我不是人,若非你從小到大偏心弟弟,我怎會變成這樣?
是娘教會我,只能自已顧著自已,自已依靠自已,旁人哪怕是親娘都是靠不住的……如今弟弟獲罪,我娘家分崩離析,若非生養(yǎng)了一雙兒女,我怕是在郡王府都難以安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