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章

    “圣旨到……”

    六皇子蕭南瑾被拖上城墻，等看到城墻上鎧甲加身的謝風(fēng)亭，蕭南瑾仿佛瞬間看到了救命稻草：“舅舅……”

    謝風(fēng)亭神情微變：“六殿下，你怎么來了？”

    蕭南瑾快哭出來了：“他們說，說太子讓我宣旨。”

    謝風(fēng)亭神情難看至極，他沒想到來的會是六皇子。

    這時，旁邊太子親信將明黃圣旨塞進蕭南瑾手中：“請六殿下當眾宣旨，宣完旨，您就可以回去了。”

    蕭南瑾整個人都是懵的，戰(zhàn)戰(zhàn)兢兢接過那圣旨，可剛打開，就猛地睜大眼。

    定王謀逆？格殺勿論？

    蕭南瑾膽子小，正因為膽子小所以他格外細心，幾乎是立刻就發(fā)現(xiàn)了這圣旨的異樣。

    圣旨不像真的，最重要的是圣旨上加蓋的玉璽……根本不是真的。

    這是假圣旨！

    太子假傳圣旨要殺定王……太子在謀朝篡位……太子才是逆賊！

    身后，太子親隨語調(diào)陰森：“六殿下，時候不早了，快些宣旨吧……聲音要大一些，讓城墻上的將土與城墻下的百姓都能聽得到最好……”

    蕭南瑾捧著圣旨的手在顫抖，回頭看向謝風(fēng)亭：“舅舅，這圣旨……”

    謝風(fēng)亭全身緊繃著，此刻，卻只能勸他：“宣旨吧六殿下，宣完旨你就可以回去了�！�

    蕭南瑾抖得更厲害了。

    城墻下，蕭南諶也看到了被推到城墻旁的六皇子蕭南瑾。

    蕭南瑾似乎在顫抖，回頭在說什么，然后就被人推搡了把……素來膽小的六皇子整個人都在顫抖著，打開手中的圣旨……

    下一瞬，蕭南諶就聽到了蕭南瑾顫顫巍巍的聲音。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

    身后響起幾不可查的機括聲，暗衛(wèi)已經(jīng)瞄準了蕭南瑾。

    蕭南諶蹙眉抬手，幾處弩箭收了回去。

    若拿著圣旨的是旁人，現(xiàn)在已經(jīng)被射下來了……可那是老六，沈檸的表兄。

    蕭南諶知道，沈檸與謝妃很親近，若是他殺了老六，沈檸那邊該如何自處。

    這一刻，蕭南諶有些無奈失笑。

    沈檸對他來說果然已經(jīng)重要至此……他沒有顧及那是自已血緣上的哥哥，顧及的是那人與沈檸有關(guān)。

    身后響起一道聲音。

    “主子，那偽造圣旨宣不得……”

    誰都知道圣旨上肯定不是什么好話，定王更是清楚，卻阻止了暗衛(wèi)殺人。

    這根本不是他該做的事。

    蕭南諶卻并不在意：“宣就宣吧……本王不靠旁人的口舌得天下�！�

    名正言順能怎樣，犯上作亂又如何？

    都是些虛無縹緲的東西，只有自已沒本事的才會怕那些，相比較而言，他更不愿在自已與沈檸之間平添半分不快。

    蕭南諶打了個手勢，身后封寧鐵騎齊齊拿出兵刃。

    蓄勢待發(fā)……

    可就在這時，蕭南諶卻聽到，城墻上六皇子蕭南瑾在最初顫抖著念出那八個字后，再度開口……他原本顫抖的聲音忽然變得沉靜……

    蕭南瑾握著圣旨的手直接用力到發(fā)白，他的腿還在隱隱顫動，可神情卻慢慢變得堅毅。

    這一刻，整個京城所有人都在看著他，聽著他宣讀手里的圣旨。

    皇宮的太子是繼承大統(tǒng)還是篡權(quán)奪位，這張圣旨說了算；而城門下的定王是勤王鋤奸還是謀逆造反……亦是這張圣旨說了算。

    而今，圣旨在他手中。

    永定門內(nèi)外，城墻上下，所有人都聽到了六皇子似乎帶著哭腔，又似乎格外堅毅沉靜的聲音。

    “……太子蕭南煜謀逆篡位，滋令定王蕭南諶領(lǐng)兵勤王，即協(xié)從之流，能舍逆反正者，許赦罪立功……”

    隨著蕭南瑾一句一句揚聲念出，謝風(fēng)亭眼睛逐漸睜大，盛滿不敢置信與驚恐。

    老六在說什么？

    太子謀逆，定王勤王？

    老六……老六他……

    “舅舅……”

    念完圣旨的蕭南瑾在身后太子近侍還沒反應(yīng)上來時忽然回頭喊了聲謝風(fēng)亭。

    謝風(fēng)亭下意識抬眼，就看到一慣怯懦的外甥沖他笑了笑。

    “舅舅總說盼我有朝一日能頂天立地，今日……我也算是頂天立地了一回吧？”

    謝風(fēng)亭猛地意識到什么，倏然上前，可幾乎是同一瞬，他看到，那個從來都膽小怕事，騎馬騎不好，射箭射不準的六皇子，以一種史無前例的決絕姿態(tài)，握緊那卷假圣旨，縱身躍下城墻……

    302

    宮廷秘辛

    封寧鐵騎開始攻城，且十分默契的繞開了城墻上六皇子的尸身與身下流淌出來的鮮血。

    那一幕竟是有些震撼，黑壓壓泛著冷光的披甲將土，帶著兇悍鐵血蕭殺從六皇子蕭南瑾尸身旁流水般繞過……沒有一人靠近，沒有一騎踩踏，默契的敬重維護著這位皇子最后的體面……

    就在封寧鐵騎開始攻城的時候，京城西直門處響起示警聲。

    守城將土正欲奉命援守永定門，卻忽然間看到自已城門外竟然也出現(xiàn)了潮水般的騎兵。

    那些騎兵帶著滿滿的兇悍殘暴氣息，卷雷般奔騰而來，直撲向西直門……等靠近后，守城將土才發(fā)現(xiàn)，居然是蒙古騎兵。

    那些蒙古騎兵一邊奔騰而來，一邊抬手往城墻上扔出黑色的哧哧冒煙的什么……轟！

    所有人都被突如其來接連不斷的轟隆聲炸懵了，幾乎都沒有反應(yīng)上來，便聽到那些蒙古騎兵中響起的喊聲。

    “烏瀾三衛(wèi)，受北海王征召，勤王平亂！”

    乘坐北海府巨大的樓船而來，烏瀾三衛(wèi)仿若神兵天降，又有手雷……幾乎沒費什么勁兒就破開了防守不如永定門的西直門。

    整個京城都亂了……

    烏瀾三衛(wèi)進了城門便開始橫沖直撞往旁邊另一個城門撲去，擺明了要直接干廢了京城防衛(wèi)。

    一邊往前迎著守城軍拼殺，術(shù)赤炎身邊副將塔格爾有些不安：“大汗，我們這般行事，王爺若知道了會不會怪罪？”

    術(shù)赤炎一刀劈倒一名叛軍，勾唇：“若是怕行事張揚姐姐就不會讓我來了！她知道我的性子，卻還讓我來，便是存了心讓我替他的定王大開殺戒立威的！”

    塔格爾睜大眼：“您知道這個您還乖乖照辦？萬一往后您在大宣朝的名聲壞了……”

    術(shù)赤炎冷笑：“定王想做皇帝，自然名聲要好，我不需要大宣人夸我好……只需要他們怕我就夠了！”

    也是這時，轟然一聲響……永定門破了。

    封寧鐵騎破城進京……

    城門破開的時候，太子蕭南煜一身明黃龍袍高高站在太極殿上首，宣旨太監(jiān)已經(jīng)宣讀完傳位詔書，蕭南煜甩開龍袍坐下，等著接受朝臣跪拜。

    這一拜，他便是大宣新帝了……

    蕭南煜心中充滿振奮，下意識朝一路扶持他的徐閣老看去，滿眼贊許欣慰。

    然而，很快蕭南煜就察覺出不對來。

    本該帶著文武百官跪拜他的徐閣老靜靜站在那里，半點也沒有要跪拜的意思……

    蕭南煜心里忽然涌出不好的預(yù)感，下一瞬，就見徐閣老忽然上前兩步，從宣旨太監(jiān)手中一把奪過那偽造的圣旨，嘩得展開示于眾朝臣：“此傳位詔書乃是偽造……太子偽造詔書，意圖謀逆，恕臣……不跪！”

    蕭南煜整個人如遭雷擊，直勾勾看著徐閣老：“閣老，你……”

    也是這時，遠處隱約傳來轟然一聲響。

    片刻后，近侍尖聲驚叫：“不好了，定王叛軍破城而入了！”

    一句話，本就如墜冰窟的蕭南煜整個人僵在那里，面上血色盡失，竟是直接從龍椅上滑落下來……

    乾清宮中，血流遍地。

    廢后衛(wèi)錦繡一步步走進乾清宮內(nèi)，冷笑看著對面負隅頑抗的禁衛(wèi)軍。

    二皇子蕭南瑢兩手握劍擋在嘉平帝龍榻前，身上已經(jīng)掛了彩，卻依舊沒有躲避。

    隨著衛(wèi)錦繡抬手，她身邊的人再度往前涌去。

    眼見幾名叛軍突破禁衛(wèi)軍沖到龍榻前，蕭南瑢阻止不能之下，竟是轉(zhuǎn)身直接趴到了嘉平帝身上擋住了落下的刀鋒……噗的一聲，鮮血四濺。

    蕭南瑢咬牙悶哼了聲，可也是這一瞬，他看到，龍榻上他的父皇竟是忽然睜開眼。

    就在嘉平帝睜眼的一瞬，原本已經(jīng)不剩多少人的禁衛(wèi)軍身后，仿佛鬼魅憑空出現(xiàn)一般，倏地多了數(shù)道身影。

    那些身影手握軟劍身形凌厲至極，飛身往對面叛軍掠去，衛(wèi)錦繡神情驟然一緊……驀然后退幾步。

    所以，嘉平帝是偽裝的嗎？

    也是這時，外邊忽然亂起來，衛(wèi)錦繡聽到有人在喊：“太子偽造詔書已被拿下……封寧鐵騎進宮門了……”х39

    一瞬間，衛(wèi)錦繡倏地回頭睜大眼滿眼愕然不敢置信！

    怎么會的？

    怎么可能！

    有徐閣老一力扶持，登基怎么會出岔子？

    謝風(fēng)亭不是率四大營守著永定門，怎么可能這么快就被破城而入……怎么會的？

    她并不知道，除了封寧鐵騎，烏瀾三衛(wèi)出其不意破開了西直門，更不知道，她要將蕭南諶打成亂臣賊子的手筆，被一慣軟弱的六皇子以死化解……

    以及在親眼目睹自已看著長大的六皇子跳下城墻后，謝風(fēng)亭在巨大的內(nèi)疚與悲痛下全然失去斗志。

    混亂的京城在封寧鐵騎的馬蹄經(jīng)過后迅速變得寂靜下來，而黑騎進入宮門的一瞬起，昭示著宮中的混亂也將落下帷幕……

    嘉平帝身側(cè)，沈檸正在給嘉平帝施針。

    殿內(nèi)不相干的人都被清退出去，只剩下嘉平帝與衛(wèi)氏廢后以及受傷后被安置在榻上的二皇子，還有正在給嘉平帝施針的沈檸。

    須臾，太子也被帶了進來。

    被扔到地上的一瞬，太子便嚎啕大哭著膝行爬向嘉平帝：“父皇、父皇……兒臣知錯了，兒臣知錯了！”

    他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淚：“兒臣只是太害怕了，我太害怕了啊父皇……所有人都說您要廢了我，從十年前開始就有人說您想廢了兒臣，我太害怕了，嗚嗚嗚……”

    衛(wèi)氏廢后失魂落魄坐在地上，直至此刻她都還不明白，她怎么會輸?shù)模?br />
    明明一切都已經(jīng)安排妥當，明明應(yīng)該萬無一失的��！

    徐閣老為何背叛……難道他不怕她拉著徐家陪葬嗎？

    他怎么敢的？

    還有謝風(fēng)亭……四大營，京城四大營，居然守不住一個永定門？

    這時，嘉平帝猛咳一陣，啞聲開口。

    “太子蕭南煜，意圖謀逆，行廢黜禁錮于皇陵，終生不得出！”

    沒有質(zhì)問，沒有譴責，只有一句話，廢黜、禁錮皇陵、終生不得出。

    那樣的后半生，與鬼無異！

    太子蕭南煜一屁股坐到地上，整個人如遭雷擊失了魂一般……很快就有人將他往外拖去。

    衛(wèi)錦繡此時仿佛才清醒過來，爬起來便要阻止：“不，不可以，不可以，都是我，是我逼煜兒的，是我騙他逼他去搶的，是我……”

    可衛(wèi)錦繡話音未落便驀然睜大眼直勾勾看著外邊。

    乾清宮外，蕭南煜被拖出去的一瞬仿佛忽然瘋了一般，毫無預(yù)兆猛地掙脫開來，半分沒有猶豫，他縱身躍下乾清宮外高臺石階……一頭砸落到地上……

    衛(wèi)錦繡眼珠仿佛都冰凍住了，后退兩步跌坐到地上，下一瞬，發(fā)出不似人聲的哀嚎。

    龍榻上，嘉平帝也猛地僵住，。

    他顫抖著閉上眼極深極重的喘息了幾聲，茫然抬手，卻不知道伸手要做什么，無意識的抓住了一旁的幔帳……

    “啊……啊……”

    衛(wèi)錦繡發(fā)出凄厲的尖叫，轉(zhuǎn)身不顧一切就要朝嘉平帝撲過來：“還我兒子，你還我兒子！”

    還沒撲出兩步，就被按到地上，拼死掙扎著，五官近乎扭曲，看著嘉平帝的眼神透著刻骨的怨毒。

    而嘉平帝在對上自已悉心呵護寵愛了二十多年的發(fā)妻這般食肉寢皮的眼神時，眼中竟是涌出赤紅淚意。

    “是你害死他的�！�

    嘉平帝聲音嘶�。骸笆悄愫λ懒藘鹤印�…你與皇兄的兒子！”

    沈檸跪坐在嘉平帝身后，原本正在收拾銀針，聽到這一句，她的頭皮嗡得麻了。

    真是要瘋了……這些話不能等她出去再說嘛？

    聽了這些宮廷秘聞，她的小命還能活多久……

    這位陛下還真是不拿她當外人啊！

    下方地上，原本瘋狂掙扎的衛(wèi)錦繡瞬間僵住……

    303

    幽禁冷宮，非死不得出

    “原來你知道，原來你一直都知道！”

    衛(wèi)錦繡雙目赤紅笑得比哭還難看，狀若瘋癲：“但你還那樣虛偽的裝模做樣裝了二十多年……假裝你不知道，假裝將煜兒當成你的孩子，蕭定遠，你真讓我惡心！”

    在兒子自戕的一瞬，衛(wèi)錦繡就徹底瘋了，她不再有任何顧忌，也不再掙扎，就那樣被人按在地上，扭頭沖嘉平帝笑得無比滲人。

    “你是不是還覺得自已很厲害，運籌帷幄？其實你不過就是個可憐蟲！

    即便你虛偽做戲二十幾載又有何用，我從未將你看在眼中也從未將你放在心里，你連蕭定衡一根手指都比不上，蕭定遠，你連他一根頭發(fā)絲都比不上！”

    “哈哈……你恐怕還不知道吧，你疼愛的徐妃也不愛你，你天生就是給別人養(yǎng)孩子的冤種，你替定衡養(yǎng)大了煜兒，連臣下徐忠的女兒都給養(yǎng)大了，哈哈哈哈……”

    衛(wèi)皇后笑得無比快意：“你還不知道吧，你放在手心寵愛的蕭璧可不是你的骨血，她是徐妃與她的養(yǎng)兄徐忠的女兒！”

    我去！

    想到上次在行宮撞到的徐忠與徐妃偷情的事，沈檸整個人都被驚到了。

    原來那兩人連孩子都生了？

    可皇宮有查驗血統(tǒng)的嬤嬤，所有皇嗣，滿百日之后都要查驗血統(tǒng)。

    蕭南煜是嘉平帝哥哥的兒子，身負皇室血脈，再加上嘉平帝有意遮掩，能瞞天過海并不奇怪，那十公主是如何瞞過去的？

    查驗血統(tǒng)的人受皇后管轄，所以，是皇后替徐妃與徐忠隱瞞了？

    難怪，難怪徐妃背靠徐家大樹，卻從未有過扶持二皇子奪位的意思。

    原來是這樣要命的把柄被人攥著！

    沈檸滿心愕然下意識看向一旁的二皇子蕭南瑢，就見他神情驚駭又茫然，雙眼泛紅。

    “嘖，其實本來你也不必替別人養(yǎng)孩子的，當年十公主生下沒多久，徐妃故意帶她去護國寺，徐忠設(shè)計引起混亂想趁機將他女兒弄走，擔心查驗血統(tǒng)會被發(fā)現(xiàn)……也想將他與徐妃的女兒養(yǎng)到自已膝下，只可惜呢，被我發(fā)現(xiàn)了，哈哈哈……”

    衛(wèi)皇后看了眼嘉平帝身邊的沈檸，勾唇笑得惡意滿滿：“是我讓沈修鶴拿自已的女兒騙走了徐忠的人，等徐忠發(fā)現(xiàn)時已經(jīng)晚了，本宮拿到了十公主并非龍裔的證據(jù)，攥住了徐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