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章
徐閣老面無表情看著沈檸：“北海王無故誣陷本官，居心叵測，來人……”
可就在徐閣老話沒說完的時候，一聲嘶啞的咳聲響起。
一瞬間，整個大殿中的人齊刷刷抬頭側(cè)目，只見，一道穿著明黃龍袍的身影從后邊被攙扶著緩緩走出來。
等看到嘉平帝蒼白泛黃的臉，堪稱陰狠的眼，一瞬間，徐閣老面上血色盡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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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命有定
“陛、陛下……”
“咳……”
又咳嗽了幾聲，嘉平帝才緩緩開口：“徐閣老還認得朕��？”
一身龍袍緩緩坐到皇位上，嘉平帝居高臨下看著徐閣老，冷冷提了提嘴角：“閣老扶持朕多年，這么多年，朕對閣老敬若師長，徐家老三跟著皇后作亂，朕沒有怪罪你，徐妃穢亂后宮，朕依舊沒有遷怒你……就連徐忠掀起反旗，朕還是敬你、護你，徐紀(jì)，你便是這般回報朕的？”
徐閣老在嘉平帝出現(xiàn)的一瞬間就已經(jīng)意識到了什么：嘉平帝之前的昏迷全都是偽裝的。
而這也徹底顛覆了徐閣老對這個無能軟弱皇帝的認知。
在這段日子里，二皇子不是沒有懷疑過，也諸多試探，甚至包括針刺嘉平帝指甲縫隙……可自始至終，嘉平帝從未動彈過。
他明明是清醒的，卻硬生生在床榻上躺了一個多月……
徐閣老看向嘉平帝身側(cè)的太監(jiān)魏福海。
魏福海曾被二皇子救過，可以說，二皇子是他的救命恩人，且攥著他幾多貪污的證據(jù)，可魏福海卻是假意投誠。
徐閣老忽然想到了那卷被二皇子毀掉的傳位詔書，那詔書當(dāng)初是由這太監(jiān)從嘉平帝手中交到二皇子手里，然后被二皇子所銷毀。
仿佛是為了印證他的念頭，魏福海上前一步拿出一卷明黃詔書：“奉天承運，皇帝詔曰……皇七子蕭南諶，文韜武略，秉性忠直，人品貴重，深肖祖躬，著繼皇帝位……”
嘉平帝竟然直接頒布傳位詔書，眾大臣起初還有一瞬間的怔忪，有人下意識去看徐閣老，可已經(jīng)有御史見機很快跪下領(lǐng)旨。
緊接著，魏福海又拿出一卷圣旨。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內(nèi)閣首輔集英殿大學(xué)土徐紀(jì)，大逆不道，敢悖天常，不思皇恩浩蕩，輒輒猖狂之計，上負天恩，下欺黎民……糾結(jié)賢王蕭南瑢，篡位謀權(quán)，天地同誅，其罪當(dāng)誅九族，然逢新君繼位，特從寬待，判斬立決！”
就在京城皇宮內(nèi)，眾朝臣被這忽如其來的變故驚得六神無主之際，城外護國寺中已是血流成河。
原本蕭南諶身邊的魚龍衛(wèi)與護國寺武僧已經(jīng)在禁衛(wèi)軍與海神衛(wèi)的圍殺之中節(jié)節(jié)敗退，陷入絕境，可就在這時，一匹快馬直沖山門。
“圣旨到……”
“……皇七子蕭南諶……著繼皇帝位……”
“內(nèi)閣首輔集英殿大學(xué)土徐紀(jì)，大逆不道……秋后問斬！”
“賢王蕭南瑢，作亂犯上，格殺勿論！”
“拿下逆賊蕭南瑢！”
“眾禁衛(wèi)軍，降者不殺！”
山腳下，沈檸騎在快馬上直沖山門，元月一行人護在左右。
沈檸知道豆豆的師父南疆大巫就在山門之上，蕭南諶之所以迫不及待也要冒險闖護國寺，就是為了爭這半日時間，因為大巫的壽數(shù)已經(jīng)到了。
她也不想死，所以并未矯情，宮中事了第一時間便趕了過來。
若是巫醫(yī)真的有法子那自然更好，若是沒有……她至少也要看著蕭南諶安然。
而這一瞬，祈天殿內(nèi)，蕭南瑢已經(jīng)聽到了外邊傳旨的聲音。
這一刻，他還有什么不明白的。
和皇后太子一樣，他也輸了！
“父皇還真是令人意外呢……”
蕭南瑢分明已經(jīng)落入絕境，卻不見半分慌亂，在被蕭南諶一劍逼退飛掠開來的時候，他不動聲色撫過殿中佛像豎起的手指。
佛像的手指微微轉(zhuǎn)動，下一瞬，佛像內(nèi)部隱約響起極輕的喀喀聲。
是佛像內(nèi)的機關(guān)……
蕭南瑢勾唇，溫雅的面上，眼底滿是瘋狂意味。
即便他會輸，旁人也不能贏！
下一瞬，他飛身再度朝蕭南諶攻去，身形是不亞于蕭南諶的凌厲兇悍，且有余力勾唇笑道：“父皇此番竟有這般謀劃與忍耐，就連樹大根深的徐閣老都沒有防備，被他一招便刺到了七寸……我輸?shù)貌辉��！?br />
蕭南諶一劍將人逼退，沒有心思與蕭南瑢糾纏，閃身朝大巫撲過去。
大巫的面色實在不好，他怕這大巫撐不下去。
蕭南瑢卻笑了聲：“急什么，我看七弟生龍活虎，并不像……”
話沒說完，蕭南瑢神情忽然微頓。
到了這一刻，他恍然間后知后覺的意識到些不對來：蕭南諶分明已經(jīng)與他們的好父皇設(shè)計好了一切，一個裝暈扮蠢的在京城穩(wěn)住他與徐閣老，另一個抓緊時間去將外邊的戰(zhàn)亂擺平。
他們已經(jīng)安排好了所有，所以，蕭南諶何必非要冒險早一日進京來護國寺赴這個九死一生的陷阱。
他的確是沖著大巫來的，可他自已并不像有任何傷病的模樣……
蕭南瑢猛地想起徐之翊傳回的密信。
“沈檸出什么事了？”
蕭南瑢忽然開口。
蕭南諶卻看都不看他，也不理會，蕭南瑢皺眉上前糾纏，這時，沈檸到了。
破開殿門而入，迎面就是身形鬼魅的海神衛(wèi)。
元月二月瞬間從沈檸身側(cè)飛掠往前，竟是生生攔住了對面兩名海神衛(wèi)，而蕭南瑢在看到生龍活虎的沈檸時，原本緊繃的神情驟然和緩。
“檸檸……”
蕭南諶已經(jīng)到了大巫身前，察覺到對方氣息微弱，他抬手便覆到大巫胸口運功渡內(nèi)勁過去，然后就見大巫緩緩睜開眼。
“沈檸，過來�！笔捘现R語速很快。
可話音方落，轟然一聲悶響，整個祈天殿轟然震顫，接著，地底下傳來轟然炸裂的聲音。
是蕭南瑢讓人早先埋下的炸藥。
面對從無敗績的蕭南諶，蕭南瑢即便已經(jīng)覺得自已勝券在握，卻依然做了兩手準(zhǔn)備：勝則登基為皇，敗則同歸于盡！
沈檸拽住蕭南諶：“先出去，這里要塌了�！�
“巫醫(yī)只剩一口氣，不能挪動了，你過來�！�
蕭南諶將沈檸拽至身前，飛快對大巫說：“冒犯了，大巫，請您救她一命�！�
原本正要動手的蕭南瑢身形猛地僵滯。
救她一命？
救誰？
南疆大巫極緩慢的頷首，抬手搭上沈檸手腕，緊接著，大巫眉頭便緊緊蹙起，甚至隱約在抽動，他開始倒氣了。
也是這一瞬，徐之翊從外邊飛掠進來，看到大巫的模樣，顧不上別的，直接飛身過來，眼見蕭南諶回頭要動手，他忙道：“我練的三春錦可以給他續(xù)口氣�！�
蕭南諶動作一頓，徐之翊手掌落到大巫胸口。
已經(jīng)倒氣的大巫長長吁了口氣，終于勉強緩了過來，他睜開眼深深看著沈檸，片刻后，啞聲開口：“天命有定，歸去來兮……”
蕭南諶一把抓住大巫衣衫：“本王讓你救人，不是讓你裝神弄鬼！”
大巫勉強笑了笑，下一瞬，緩緩闔上眼……
蕭南諶還想說話，沈檸一把拉住他：“阿南，他已經(jīng)去了。”
徐之翊緩緩收回手，神情一片驚疑，扭頭看向沈檸：“你知道大巫在說什么？”
沈檸沒有回答，只是拽住蕭南諶：“先出去，這里要倒塌了�！�
一句話未落，胸口忽然一滯，她扭頭哇得嘔出一口鮮血……
一瞬間，蕭南諶面色大變：“檸檸！”
“你帶她出去，我?guī)Т笪��！毙熘纯闯鍪捘现R根本不死心，明顯大巫知道什么，只能飛快開口。
蕭南諶此刻卻誰都不敢信。
大巫明明知道什么，他知道沈檸的狀況，如果有人能救沈檸，就只有大巫了。
下一瞬，蕭南諶便是一左一右分別帶著沈檸和大巫往殿外飛掠出去……對面，海神衛(wèi)瞬間涌來阻攔。
外邊趕來的御林軍本要進殿內(nèi)捉拿逆賊，可整個祈天殿都開始搖晃，他們看到定王，不，看到新皇幾人正往外沖，便再不敢往里面涌去添亂，只是拼命試圖去撐住外邊粗壯的柱子。
短短幾丈距離本攔不住他們的腳步，可大殿的坍塌也是在頃刻之間……
海神衛(wèi)還在按照先前的命令圍攻阻攔定王，趕來的承影赤霄幾人帶著長寧衛(wèi)與元月幾人聯(lián)手，將那些海神衛(wèi)迅速殺得敗退。
蕭南瑢面無表情持劍往蕭南諶刺去，心中一片冰冷。
在他這里，沒有勝利者。
蕭南諶左右?guī)е驒幣c大巫，對身后的攻勢根本不管不顧……可也是這一瞬，蕭南瑢看到，沈檸毫無預(yù)兆猛地轉(zhuǎn)身一把將蕭南諶往外推去，自已擋在了蕭南瑢劍前，抬手便是嗖嗖幾道暗弩射過來。
弩箭入體的一瞬，蕭南諶回身想要拉住沈檸，可也是這一瞬，頭頂?shù)拇蟮钫麄�垮了下來……
外邊的御林軍驚呼著沖上前想要當(dāng)人肉護盾擋住垮下的房頂，卻在一瞬間盡數(shù)被壓住，也是這一瞬，蕭南諶將大巫扔向外邊的人，轉(zhuǎn)身一把抱住沈檸。
頭頂橫梁砸下來時，他只能弓身想要護住沈檸……這時，斜地里一道身影快如鬼魅，一把拽住他們兩人，在橫梁砸下的前一瞬，將他們從橫梁落下的縫隙間拽了出去。
是徐之翊。
這一刻，沈檸被蕭南諶護在懷里，面對著大殿。
她看到，不斷砸落磚石的祈天殿內(nèi)，蕭南瑢劍尖遙指蕭南諶后背，手中長劍幾乎要脫手而出飛刺過來，可也是這一瞬，沈檸看到，坍塌灰塵中，蕭南瑢扯了扯嘴角，松開手中長劍……
他沒有再繼續(xù)背刺蕭南諶，只是靜靜看著她，下一瞬，整個大殿轟然倒塌。
撲面而來的濃厚煙塵和震天動地的巨響讓沈檸腦中一片嗡聲，她看到了地上面色青白已經(jīng)咽氣的大巫，心里無奈苦笑，閉眼沉沉昏睡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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坦白前塵
意識回籠的第一瞬，沈檸聽到的是一道極輕的喚聲。
“檸檸，檸檸……”
誰在喊她？
好困啊，眼皮怎么這么重，為什么非要叫她，她好想睡。
“檸檸。”
那微啞的聲音讓沈檸忽然生出些熟悉感，是誰？
蕭南諶，是蕭南諶。
一瞬間，意識迅速開始變得清醒，坍塌的宮殿，大巫嘶啞的聲音，還有昏睡前蕭南諶緊繃焦急的神情……
“姐姐，姐姐。”
沈青柏也在旁邊輕聲低喚。
沈檸終于強撐著睜開眼，眼睛被光刺的又閉上，差點又這樣睡過去，她咬牙打起精神，終于再度睜開眼睛。
入眼便是蕭南諶通紅的眼，看到他下頜青青的胡茬，沈檸扯了扯嘴角啞聲笑道：“我這是睡了多久，你怎么這樣邋遢？”
蕭南諶嘴唇動了動，沒說出話來，伸手將人抱住，埋頭在沈檸肩側(cè)，沈檸聽到，他無聲吁了口氣。
她終于醒了。
旁邊，沈青柏先是下意識移開視線避嫌，可接著又回頭。
他已經(jīng)知道了沈檸的狀況，知道自已即將失去姐姐。
少年心里難受，卻強撐著沒有表露出來，只是小聲說：“你昏睡了三日，再不醒來，阿南哥要急瘋了�！�
沈檸動了動，撐著床坐起來：“難怪我覺得睡起來神清氣爽的，原來是睡飽了。”
蕭南諶連忙扶著她，給她背后放了個枕頭好讓她靠的舒服點。
沈青柏回頭低聲對眼圈紅紅的七月說：“去請院使，就說姐姐醒了�！�
七月連忙轉(zhuǎn)身出去，很快，太醫(yī)院院使帶著葉恒進來了。
葉恒亦是神情急切，跨門檻的時候差點被絆倒，看到沈檸后，竟然不管不顧擠開自已老師率先給沈檸診脈。
可手指搭到沈檸腕上，只片刻，他的手就微微顫抖起來。
“怎會這樣，怎會這樣……”
小眼睛里頓時涌出淚意，又生生忍住，咬牙道：“定是我學(xué)藝不精，我重新診脈，重新來�！�
沈檸收回手無奈笑道：“別浪費時間了，我自已什么都清楚�！�
可收回去的手卻被蕭南諶按住，他面色緊繃，眼神執(zhí)拗：“請院使看看吧……豆豆回南疆去想辦法了，肯定會有法子的�！�
沈檸嘴巴動了動，只能依他。
然而，所有人心里都清楚。
院使診完脈后沉默不語，半晌，提筆寫方子：“可以服用一些補充氣血的湯藥�！�
蕭南諶急了：“什么補充氣血，補什么氣血……”
沈檸一把抓住他，皺眉：“阿南�！�
不用她多說一個字，已經(jīng)處在暴走邊緣的蕭南諶頓時停下，他閉眼深呼吸幾次，跪坐到沈檸床邊伸手將她緊緊抱住。
沈青柏使了個眼色，旁邊幾個人都沉默不語走了出去，只剩下沈檸與蕭南諶兩人。
沈檸拍了拍蕭南諶：“阿南，你是不是該準(zhǔn)備繼位大典了�！�
早日繼位早日安寧，整個大宣朝動蕩許久，急需新帝繼任主持大局穩(wěn)固朝政。
蕭南諶說：“好，我繼位，我們大婚�！�
他說：“你不做定王妃了，直接做我的皇后�！�
沈檸沉默下去，頓了片刻，她柔聲說：“阿南，你知道……”
“我只知道我要娶你，只娶你，我走到今日，便是想要好好的將你娶進門，把所有最好的一切都給你……”
蕭南諶雙眼通紅，死死看著她：“沈檸，你還想說什么誅心的話盡管說，但沒人能讓我改變心意�！�
沈檸終于沉默下去。
過了好一會兒，她溫聲開口：“阿南，你知道巫醫(yī)的話是什么意思嗎？”
蕭南諶唇角緊繃：“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沈檸看著他，緩聲說：“我不是這個世界的人�！�
說完后，沈檸往外邊看了眼……很好，沒有什么天打雷劈一類的魔幻場景出現(xiàn)。
而對面，蕭南諶已經(jīng)愣住，他下意識問：“什么？”
沈檸說：“我來自于另一個世界，一個比這里多發(fā)展了幾千年的文明世界，我之所以會那么多東西，就是在那個世界學(xué)到的……”
蕭南諶滿心驚愕茫然。
若是別的任何人跟他說這種話，他一個字都不會信，可這是沈檸……
“你難道不是謝夫人所生，十幾年前在護國寺被搶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