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7章
話音落下,砰砰砰,花廳門被撞開,外邊的兵土齊齊將兵刃指向廳中,只等著主帥一聲令下。
上官城咬牙:“赤霄大人,下官等人竭盡全力求一線生機,奈何您半分情面都不留,如此這般,下官只能斗膽,替陛下清除余孽!”
說完,他直接抬手就要揮下……可也是這一瞬,所有人就看到,上首穿著飛魚服的男人緩緩抬手,拿下臉上面具。
面具后邊的臉露出來的一瞬,舉起手的上官城整個人都僵在那里。
對面,云州知府劉墉面上血色盡失,軟軟滑坐到地上,嘴唇劇烈顫抖起來:“陛、陛下……”
蕭南諶慢條斯理將面具放到旁邊,居高臨下看著下面剛剛還氣勢洶洶的云州都指揮使在頃刻間被嚇成鵪鶉的樣子,搖了搖頭:“就這點膽量,你們怎么敢對朕的話陽奉陰違的?”
“陛下……”
“陛下饒命!”
“臣一時鬼迷心竅做了錯事,求陛下看在臣誓死追隨鞍前馬后的份上,饒罪臣一命,陛下!”
上官城噗通一聲跪到地上,砰砰磕頭。
若只是錦衣衛(wèi),他為了活命還敢冒大逆不道的罪名將人殺了,給自已爭取遮掩罪證的時間……可來的居然是景雍自已!
這位天子早已無數(shù)次在天下人面前證明了自已的鐵腕強權(quán)……在看到他的一瞬,上官城再不剩半分斗志。
就在這時,原本瑟瑟發(fā)抖的花魁娘子忽然毫無預(yù)兆朝李林霜撲來,手里握著一把尖銳的匕首:“背主之徒,死有余辜!”
花魁其實是知府劉墉的人,眼見自家主子陷入絕境,憎恨這虛與委蛇假裝投靠實則收集罪證的李林霜,竟然要當場殺了李林霜。
沈檸一把抓住李林霜的領(lǐng)子將他拽開,抬腳踢向花魁手腕,那花魁斜斜朝她刺過來。
蕭南諶身后暗衛(wèi)飛掠而來,承影的聲音響起:“將那些舞姬拿下,反抗者就地格殺�!�
話音落下,一道暗弩噗的射進花魁后背……
眼見暗中刀刃朝自已指過來,沈檸再顧不上擔(dān)心蕭南諶能不能認出自已,揚聲就是一嗓子喊出來:“阿南,我是沈檸�!�
一句話,上首神情冰冷的蕭南諶驀然一僵。
他倏地抬頭看向發(fā)聲的那個舞姬……那不是檸檸的樣貌,可對上那雙眼,蕭南諶卻覺得心中浮出一陣強烈的悸動。
心臟劇烈撞擊著胸膛,意識甚至有一瞬間的空白,可他的身體已經(jīng)快一步飛掠而下,一把將人拽到身前,死死看著對方。
沈檸生怕她會被當成冒充的瘋子被蕭南諶直接掐死,因此根本沒敢墨跡,快速道:“我不是跟你說了我不是這里的人,我……我也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事情,我三天前醒過來就在這里了,這是我自已原本的模樣�!�
她說:“你先冷靜別動手哈,這是我自已的身體,要是再死了可能就活不過來了……”
蕭南諶不發(fā)一語,周圍的人也都噤若寒蟬。
劉墉那些犯官驚恐絕望之余又有些茫然,不明白究竟發(fā)生了什么事,有人隱約想起,這舞姬剛說她是……沈檸?
已故皇后就叫沈檸!
整個大宣朝都知道陛下對先皇后的感情有多深,這個舞姬是不是得了失心瘋了?
怎么還沒被掐死?
而蕭南諶身后,原本偽裝成不起眼錦衣衛(wèi)的承影也愣住了。
下一瞬,蕭南諶將人抱著消失在花廳里……幾息后便停在知府后院花園中。
他死死看著沈檸,抬手像是想觸碰她的臉,卻又顫抖著收回手,眼中風(fēng)暴翻涌。
沈檸連忙抓住他的手:“不信你問,什么都能問,我知道我變了副樣子擱誰也很難相信,但我可以證明……”
“檸檸�!�
蕭南諶忽然開口,眼中一片通紅。
他伸手輕撫在沈檸面頰,聲音嘶�。骸笆遣皇抢咸炻牭搅宋业钠砬�,終于肯放你回來了……”
沈檸怔住,隨即笑了:“你怎么這么輕易就信了,萬一是旁人哄你,你都不驗證一下,這也太隨便了吧�!�
話沒說完,就被蕭南諶死死扣進懷中。
“不用驗證,我知道是你……無論你變成什么模樣,我都能認出你……”
他說:“檸檸,你是我的半條命,我怎么可能認錯你……”
378
辭別返京
沈檸覺得蕭南諶的接受能力著實是太強了,而且一如既往的自信,即便是面對著一個外形截然不同的人,他都能輕易接受這個人是他妻子的事實。
反觀旁邊跟著他的承影明顯就是大受震撼。
趁著蕭南諶不在,承影暗戳戳過來試探:“皇后娘娘,這兩年您……在何處��?”
他擔(dān)心自家主子是因為太過思念先皇后而遭人欺騙。
畢竟,沒人比他更清楚這兩年主子是怎么過來的……每十日去皇陵一次看望先皇后幾乎是支撐著他走到今日的唯一支柱。
他用繁忙的政務(wù)讓自已一刻也不得清閑,可總有閑下來的時候。
乾清宮內(nèi)殿里掛滿了先皇后的畫像,全都是他親筆所畫……
對上承影恭敬卻隱約透著試探的眼神,沈檸嘆氣:“我知道別人很難相信,但是承影,如果我說,當年在北海府給阿南解蠱時,某天晚上,我看到你和豆豆……”
承影面色瞬間大變,幾乎是失聲叫出來的:“屬下信了,屬下知罪,還請皇后不要、不要再說了!”
沈檸勾唇笑得諱莫如深:“豆豆這幾年還來找你沒?”
承影雙耳赤紅,憤憤咬牙:“她根本不是真的心悅屬下,她只是……騙我跟她生孩子,如今在南疆自已養(yǎng)孩子呢�!�
沈檸睜大眼:“哇,承影都有孩子了�!�
承影面紅耳赤:“她不承認,說那孩子是她自已生的……”
沈檸嘖嘖:“太慘了,太慘了,去父留子啊這是。”
正說話間,蕭南諶從遠處走近,承影立刻行禮。
伸手將沈檸攬進懷里,蕭南諶看著她,眼神貪戀:“你們說什么呢?”
承影閉眼,滿臉都是類似于社死的神情。
沈檸笑:“正說承影被去父留子……”
蕭南諶也笑了。
承影再待不下去,硬著頭皮拱手告退,等到旁邊沒了人,蕭南諶便直接將沈檸抱起往里走去。
沈檸哪里不知道他想做什么,連忙拍他:“別亂來啊,我還疼著呢�!�
蕭南諶想到昨晚床單上的殷紅,有些無奈又心疼:“檸檸受苦了……”
他總覺得沈檸換了副樣貌回到他身邊這件事太過虛幻,甚至忍不住想,這是不是他在做夢,于是便忍不住想做些什么證實。
想與她更親近一些……
奈何到底不舍得沈檸再受苦,只能生生忍耐,時不時親一下她,低聲說:“我們明日便啟程返京。”
沈檸應(yīng)了聲:“那我去跟崔家姐姐道個別�!�
蕭南諶點頭:“我陪你一起�!�
知縣縣衙后院,李林霜正小心翼翼給崔玉茹喂藥。
昨日知府一干人等落罪關(guān)押后,李林霜第一時間就趕去萬�?蜅ご抻袢�。
原本六年不見已是思念入骨,若非擔(dān)心連累到崔玉茹,李林霜又怎么會見都不與她見一面。
剛進客棧們還沒來得及開口,他就被春桃好一通臭罵,又被崔玉茹一口一個“李公子”將婚書退還給他。
李林霜跪在地上抱著崔玉茹的腿嚎啕大哭,說明實情……兩人這才將誤會化解。
但崔玉茹先前急怒攻心的確是病了,李林霜心疼的無以復(fù)加,事事親力親為的照顧在旁。
“阿姊先把藥喝了。”
崔玉茹搖頭:“我如今知曉內(nèi)情已經(jīng)不氣了,不想喝了�!�
李林霜卻不肯:“阿姊吐血傷了身子,一定要好好將養(yǎng)的,否則萬一落下病根可如何是好�!�
崔玉茹看著眼前男子,心中一片后怕。
他已經(jīng)不再是記憶中的少年模樣,有了成年男子的內(nèi)斂與穩(wěn)重,但看她的眼神一如既往。
正是因為當初的濃情,才會在得知他變心時無意求生。
李林霜看到她的樣子就知道她又想起來了,忙抓住崔玉茹的手:“阿姊莫要再胡思亂想了,林霜整個人這條命都是阿姊的,阿姊好好將養(yǎng),我已著人籌備婚禮了�!�
年輕男子努力想讓她不要再去想那日的噩夢,將人輕輕攬住親吻她的手指:“待阿姊將養(yǎng)好身子,婚后我才敢讓阿姊替我生孩子……”
崔玉茹頓時羞得面紅耳赤,仿佛回到了六年前兩人相依為命的時候。
她分明大他一歲,卻總是被那表面芝蘭玉樹的少年三言兩語逗弄的面紅耳赤,一邊滿心甜蜜一邊又忍不住想啐他一口。
“滾,誰想給你生孩子!”
李林霜告饒:“好好好,不生便不生,但阿姊若不養(yǎng)好身子,怕是受不住洞房花燭夜……”
眼見他越說越孟浪,崔玉茹笑罵:“怎的讀了幾年書你是愈發(fā)混賬了?”
李林霜噙著笑意親了親她,不錯眼的看著:“數(shù)載不見,日思夜想,阿姊教我如何自制?”
正在這時,春桃敲門:“小姐,沈姑娘回來了�!�
崔玉茹連忙將人拍開,李林霜一愣,登時也斂了與心上人調(diào)情的幾分孟浪,連忙理了理身上衣袍。
沈檸已經(jīng)換了裝扮,看似簡單,卻都是質(zhì)地最上乘的布料和首飾,見了崔玉茹便笑吟吟上前拉住她的手:“姐姐氣色好多了。”
崔玉茹不住道謝:“若沒有你,我可真不知道會怎樣了�!�
要不是沈檸讓她撐著等李林霜親自來回話,怕是她那日都要痛極自戕了。
沈檸拍了拍她:“若不是姐姐,我指不定都要淹死了,怎敢受姐姐一聲謝……這世上總會有傷心不如意的時候,但無論如何也不能自已傷害自已,姐姐往后可要記著,千萬照顧好自已�!�
崔玉茹自然連連應(yīng)是。
“我還要回去見京中親友,恐無法參加姐姐婚禮,雖人不能至,但禮不可廢,這套頭面便當做是我給姐姐的新婚賀禮,李大人是正人君子且與姐姐情深義重,祝你們往后和和美美,子孫滿堂�!�
雖然只相處幾日,但兩人竟像是莫逆之交,崔玉茹沒有推辭,拉著沈檸的手:“等大婚之日,我托人送喜糖給你�!�
沈檸笑著點頭:“好。”
心急返京,沈檸沒有多逗留,與崔玉茹告別后就與蕭南諶一起登上返京的船只。
在沈檸離開后,春桃有些好奇,笑嘻嘻道:“小姐,咱們瞧瞧沈姑娘送您的新婚賀禮吧?”
崔玉茹笑了:“想看便看看�!�
她與沈檸一見如故,無論送什么她都是高興的。
春桃打開后呀了聲,連忙捧著盒子送到崔玉茹面前:“小姐您看,這頭面怎么瞧著……好像很貴重啊�!�
崔玉茹也看到了盒子里一整套的嵌寶金頭面,紅色的寶石,燦燦的黃金,整個人都驚到了:“這、這……”
她不過是做做小生意,哪里見過這種陣仗,這套頭面貴重的她甚至估不出它的價值。
李林霜進來的時候就看到驚駭不已的主仆二人,他連忙上前:“阿姊,發(fā)生何事了?”
崔玉茹將頭面遞給他看:“李郎你看,這是檸檸送我的新婚賀禮,這是不是……是不是太貴重了,這我不能要,快些追去還給她吧。”
李林霜也驚了一下,可接著回過神來便微笑著按住崔玉茹的手:“阿紫莫慌,沈姑娘并非常人,這些東西于我們價值連城,可對她來說,卻及不上她與阿姊的情分……這是她給阿姊的新婚賀禮,是心意,阿姊又何必計較它的價格,反而拂了沈姑娘一番好意。”
崔玉茹怔怔道:“你說的也在理,只是這,這當真是太貴重了�!�
李林霜安撫了她幾句,終是沒把心里那讓人驚駭?shù)牟聹y說出來。
其實他自已也不很確定究竟發(fā)生了什么事,先皇后諱名便是沈檸,而看陛下那日與沈姑娘重逢的情形……怎么想都透著些許怪異。
只是,這不是他一個七品小官該去想的,那便不該細究……
379
有些昏君的潛質(zhì)了
順風(fēng)順水,不到十日,沈檸與蕭南諶便抵京了。
于沈檸而言,不過是她眼睛一閉一睜之間,可她知道,距離那時已經(jīng)過去整整兩年,看著比記憶中更加繁華的京城,她甚至有種近鄉(xiāng)情怯的不安。
她想見的人很多,卻又不知該如何解釋自已的死而復(fù)生,蕭南諶說元月還在皇陵,已經(jīng)讓人去傳話。
也不知那些孩子會不會被嚇到。
皇宮還是記憶中的模樣,只是似乎比以前更清冷了幾分。
先帝的宮妃如今都成了太妃,不太出來走動,而蕭南諶登基兩年來,至今后宮空無一人。
第一年還有大臣奏請選秀,差點掉了腦袋后就再也沒人敢提這茬。
陛下什么都好,只是那處逆鱗碰不得,那些大臣都學(xué)乖了,也就君臣各自安穩(wěn)了。
謝云清陪著謝家老夫人下江南去了,一是陪伴老母親,二也是排解自已的心緒。
沈檸隨蕭南諶回宮,又和他一起住進了乾清宮。
第二天,整個京城就傳開了:陛下微服私訪帶回來了一個與先皇后同名同姓的女子,還將人安頓到了乾清宮。
那可是和先皇后一模一樣的待遇。
所有人都驚到了,畢竟,陛下對先皇后的感情眾所周知,當初先皇后病逝,陛下也大病一場差點沒陪先皇后一起去了,這兩年來用政事麻痹自已,寢殿內(nèi)掛滿了先皇后的畫像。
可據(jù)說,這個與先皇后同名同姓的女子帶回來后,陛下第一時間就讓人將寢殿內(nèi)先皇后的畫像盡數(shù)撤了……一張不留!
甚至往御書房處理政事時,都將那女子帶在身邊。
據(jù)說那女子的確生的花容月貌,似乎還隱約與先皇后有兩分相似,所以……這是陛下找回來的替身嗎?
沒兩日,更讓人驚恐的事情發(fā)生了:陛下要封這個外邊帶回來的女子做皇后。
眾朝臣一片嘩然,但卻沒人提出異議,畢竟,無論是誰做皇后都比后位空懸、后宮空置要好得多。
尋常人不近女色且長情值得稱頌,可皇帝是天子,有開枝散葉穩(wěn)固朝政之責(zé)。
再說,今日這女子替身入宮,那說明陛下也逐漸從先皇后離去的痛苦中慢慢走了出來。
能有一個替身那就能有第二個,替著替著……后宮這不就充盈起來了。
但也不是所有人都沒反應(yīng),第一個冒出來的便是先皇后胞兄,如今的御史臺御史沈程希。
沈程希一根筋,什么都敢說,做個御史倒也合適,再加上先皇后的余蔭,他在朝中還頗有些地位:誰都敢懟,所以大家都比較忌憚他。
只是沒想到,這個一根筋居然連陛下的面子都不給。
在得知蕭南諶從外邊帶了個女人回來,且第一時間就撤了闔宮的先皇后畫像,沈程希氣的雙眼通紅,不顧夫人勸阻,徑直進攻面圣。
等見了蕭南諶,便是咬牙切齒一通陰陽怪氣,最終說明來意:要回妹妹畫像。
“陛下如今有了新人,我妹妹的畫像留著惹新皇后不喜,陛下也容不得那些死物,還請看在往日我妹妹的情分上,將那些畫像交給微臣,微臣自會好生安置,免得污了陛下與新后的眼。”
蕭南諶看著沈程希那副死豬不怕開水燙,惡狠狠瞪著他這個皇帝的樣子,氣笑了:“若非看在檸檸的份上,你今日對朕這大不敬便是死罪了�!�
沈程希梗著脖子:“那就請陛下直接殺了微臣好了,也免得微臣思及妹妹人走茶涼替她痛心。”
蕭南諶無奈:“檸檸,你自已來與他說吧�!�
沈程希抬頭,就見一道身影從屏風(fēng)后邊走了出來。
沈檸心情有些復(fù)雜,頓了頓,她開口:“哥哥……”
話沒說出口,就對上沈程希冷冰冰的目光,他語氣硬邦邦道:“不敢當!”
沈檸無奈:“哥哥,我是沈檸�!�
沈程希冷笑:“名字相同又如何,樣貌有那兩分相似又怎樣,娘娘如今是新后,微臣不敢……”
話沒說完,沈程希忽然察覺到對方的言外之意,整個人猛地一僵,看著沈檸的眼神變得無比驚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