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不過看周蘭湘的架勢,多半是對素食沒什么興致的。
后面也如時歸預(yù)料的那般,一連四五日,周蘭湘光撿著葷食吃,直到某天在外面玩兒過了,隱隱有些中暑,這才捏著鼻子吃了幾口涼菜。
又過幾日,卓文成與許家姐妹抵達(dá)。
許錦歡另帶了她那聽話的小夫君來,她那小夫君比她還小一歲,瞧著文文氣氣的,實際很是有一把子力氣,平日做什么木工,動作利落極了。
不過等他回了家,那就一心圍著許錦歡轉(zhuǎn),做個暖心的湯飯,又或者捏捏肩捶捶腿,也難怪許錦歡對他越來越喜歡,平日有個賞玩的活動,都愿意帶著他一起了。
許錦愉和卓文成都見過他們夫妻倆的相處方式,對此已是見怪不怪,倒是時歸和周蘭湘第一次見那姓季的小郎君,一時又是好奇,又是移不開眼睛。
等許錦歡打發(fā)季小郎君去外面玩兒后,周蘭湘小聲嘀咕道:“以后母后要是再催我挑駙馬,我也要挑個這樣的,最好再俊一點,養(yǎng)在府上一定很舒心�!�
話落,幾人不約而同笑起來。
卓文成起身將窗子打開,今日正有微風(fēng),過堂風(fēng)吹拂進(jìn)來,叫屋里多了幾分自然的氣息。
幾年過去,當(dāng)初那個胖乎乎的男孩,如今已挺拔健碩,寬腰窄臀,英姿勃勃。
他這幾年一直忙著安置邊關(guān)回來的士兵,還要抽空打理緣聚園的事,日日過得忙碌又充實。
至少他再跟爹娘兄姊見面時,家人再也不會說他虎父犬子了,就連一貫看不上他的父兄也夸了他好幾回。
卓文成坐回去,說道:“我娘也開始張羅著給我說親,聽我娘的意思,將軍府這些年的聲望已經(jīng)夠大了,實不必再跟什么名門貴女結(jié)親,倒不如找個小家碧玉的姑娘,屋里有個知冷知熱的人兒就好�!�
“那你是怎么想的呢?”
卓文成張了張口,沒說話。
但另外幾人看他微紅的耳尖,便知他是愿意的。
時歸好奇問道:“還是說,文成你已有了中意的人?”
“咳咳咳——”卓文成忽然咳嗽起來,眼神變得慌亂,結(jié)巴道,“什、什么中意不中意的,你們別亂說�!�
偏偏他忘記了,今日過來的可不止他一個人,許錦歡和許錦愉對視一眼,一人一句——
“是常去傷兵營里幫忙的那個范姑娘吧?”
“范姑娘好啊,溫溫柔柔的,一看就是個暖心的,就是不知道你瞧得上人家,人家瞧不瞧得上你�!�
“瞧得上瞧得上!姐姐你是沒看見,上次我過去時,正見范姑娘給他遞帕子擦汗,那一臉的嬌羞。”
“快看快看,文成也臉紅了!”
卓文成惱羞成怒:“別說了!”眾人嬉笑作一團(tuán),又是打趣了好一陣子。
幾人許久未見,難免說一說近來發(fā)生的事情。
時歸才從北地回來不久,恰巧大家都記掛著周蘭茵,便不覺多問了她幾句。
時歸略去了許多過程,只說茵姐姐已成了獨孤部落的王太后,太子還給她留了一塊令牌,若遇見什么不好處理的情況,可憑令牌去北疆抽調(diào)一隊邊軍。
時歸說:“……大概就是這樣,如今獨孤部落幼王失智,攝政王戰(zhàn)死,唯一能說得上話的,也只有茵姐姐了�!�
而北地跟大周另一不同的一點,則是北地并不抵觸女子掌權(quán),也正是因為如此,周蘭茵垂簾后才沒有遭受太多反對,再加上她前些年給族人施了不少恩惠,想來執(zhí)政之時,也不會遇見什么阻礙了。
隨著她說完,幾人沉默良久。
半晌,周蘭湘說:“皇姐別受委屈就好。”
說話間,他們又談到傷兵營里的事。
卓文成有些新想法,可沒等說出,就聽門外傳來敲門聲,而后便響起季小郎君的聲音:“歡歡,我可方便進(jìn)來?”
幾人噤聲。
誰知在季小郎君說完后,許錦歡根本沒有起身的意思,只是揚聲道:“我且有事要談,你晚些再來吧�!�
緊跟著,季小郎君就答應(yīng)了一聲,腳步聲亦漸漸遠(yuǎn)去。
許錦歡一回頭,正與時歸和周蘭湘錯愕的目光對上。
她一頓:“……怎么了?”
周蘭湘口快道:“你都不許他進(jìn)來嗎?”
“進(jìn)來做甚?”許錦歡反問道,“你我相聚,難免說些正事,他若是進(jìn)來了,那聽是不聽?”
“這——”周蘭湘啞然,卻也無法反駁她的話。
許錦歡淡淡道:“我放著那么多世家子弟不嫁,偏選了他一個沒什么身份背景的小工匠,便是看重了他的無能。”
“我想要的從來只是一個賢惠的小相公,能在我回家后解解悶兒寬寬心,至于外面生意上的事,就不勞他操心了,也省得哪日養(yǎng)大的心思,反咬我一口�!�
許錦歡對自己的心意清清楚楚,她給季安提供了錦衣玉食的生活,那相對應(yīng)的,便要他回報以絕對的服從。
“那他都不會生氣嗎?”時歸又問了一句。
許錦歡笑道:“這有什么好生氣的。”
“早在一開始時,我就將情況明明白白說給他了,這也是他自己愿意的,再說了,我也沒要他入贅,出門在外,旁人也不知曉我夫妻二人的相處方式,該給他的體面可是一點兒不少,更別說他那兩個姐姐家,也富裕了起來�!�
“這樣算來,他也不虧嘛�!�
時歸若有所思,下意識想到之前被她趕走的那些面首。
大概阿爹想見到的,就是許錦歡夫妻倆的相處方式吧。
周蘭湘點著腦袋:“這樣也挺好,我學(xué)到了,等回去了就把這事說給母后聽,我以后也要這樣�!�
眾人又笑,對她的起意不置可否。
時歸叫暗衛(wèi)注意著些外面,若有人靠近,可提醒他們一聲,這樣屋子左右沒人,也不妨礙他們說些敏感的話。
話回到從前,卓文成道:“我那傷兵營建了三四年了,最初那兩年全靠阿歸你的資助才能運轉(zhuǎn),這兩年雖稍有好轉(zhuǎn),但也僅限自給自足,若說什么創(chuàng)收盈利,遙不可及�!�
“而安置在那邊的傷兵老兵里,有好些還能正常做事呢,若一直叫他們種地,實在有些埋沒了他們,我便想著,能不能給他們找些事做。”
卓文成既提起了這事,顯然是已有成算的。
時歸撐著下巴:“比如?”
“比如叫他們?nèi)ゾ毐�。�?br />
“你不要命了!”
只在卓文成話音落下的瞬間,周蘭湘就驚呼一聲。
而許家姐妹雖未說話,但看她們的表情,多半是早知道他的想法,且并不持支持的態(tài)度。
只有時歸尚保持著冷靜,復(fù)問道:“能詳細(xì)說說嗎?”
卓文成頷首,低聲道:“你們還不曾去傷兵營里看過,可能對那邊的情況也不太了解,實是這些退下來的士兵,畢竟都是在戰(zhàn)場上待下來的,若沒什么本事也活不到現(xiàn)在�!�
“去年我曾叫他們跟當(dāng)?shù)氐鸟v軍比過一場,收斂著還打了個平手,如若不然……我便想著,能不能從中挑出一批人來,倒也不一定是練兵,哪怕是訓(xùn)一訓(xùn)府上的侍衛(wèi)呢?”
“不說京城,哪怕是其他地方,有錢人家都有看家護(hù)院的,眼下有人能替他們提高護(hù)衛(wèi)的水平,這難道不好嗎?”
當(dāng)然是好的。
只是——
“只是訓(xùn)練護(hù)衛(wèi)?”時歸問,“你又如何能保證,你沒有訓(xùn)練私兵呢?”
讓從戰(zhàn)場上退下來的士兵當(dāng)教頭,這事實在太敏感,一個不小心,就會被人扣上一頂謀逆的帽子。
許家姐妹和周蘭湘的擔(dān)憂,也盡出于此。
卓文成苦笑道:“我也不知道�!�
“若不是有這個顧慮,我早就行動了,何必等到現(xiàn)在。”
“要不然——”周蘭湘緩緩開口,“你問問皇兄呢?”
“皇兄過幾日會過來,不若問問皇兄的意見,若皇兄也覺得不可行,我勸你還是熄了這個心思�!�
卓文成沉默片刻:“也好�!�
時歸說:“我大概明白你的想法,你想的那事,倒也不一定是唯一的出路�!�
“既然你操管著訓(xùn)練或被污蔑為訓(xùn)練私兵,若負(fù)責(zé)此事的人是陛下指定的人呢?受訓(xùn)之人也不一定只局限于護(hù)衛(wèi),像是一些內(nèi)地的駐軍,多多操練也是沒有弊端的�!�
卓文成眼前一亮:“你是說——”
時歸點頭:“不過湘湘說得對,不管如何,你還是找能主事的人探探口風(fēng),別光我們自己商量。”
卓文成思緒飛轉(zhuǎn),已經(jīng)順著時歸的提議琢磨出好幾個新章程來,就等著太子來了,問一問太子的看法。
他拍桌道:“若是能成,這些士兵就能派上大用場了!”
時歸笑了笑,又想起他開始時說的話,關(guān)心問道:“你們那邊的銀錢可還夠用?要是緊張了,只管來緣聚園支錢就是,或者跟我說,我給你們想法子�!�
卓文成也沒客氣:“你若還有余錢,再資助一些也行�!�
“多少?”
卓文成嘿嘿一笑:“多多益善,多多益善�!�
“你可真不要臉�!痹S錦愉笑罵一聲,望向時歸,“阿歸你可別聽他瞎胡說,哪有讓你亂投錢的道理�!�
“你等我回去算一算,看看還差多少空缺,然后再給你一個準(zhǔn)數(shù),我們也不好說日后回報你什么,只這些年你幫的忙,不論是我們,還是那些傷兵老兵,都是斷不敢忘的�!�
時歸對銀錢并不是很看重,反覺得再多的銀錢,若放著不用,那也只是一堆廢銅爛鐵。
也只有用來做些實事,才不算浪費了去。
時歸笑吟吟點了點頭,受了他們的感激。
好不容易把傷兵營的事給拮據(jù)給解決了,周蘭湘那邊還有一大難題。
不過聽她說起那些婦女幼童,不等時歸說什么,許錦歡先道:“給我們送來��!”
“傷兵營里正缺做飯打掃的,若你說得這些人能過來幫忙,肥水不流外人田,你我的問題全都解決了�!�
周蘭湘狐疑:“婦人可以,那女童們呢?”
“這——”
傷兵營不比旁處,到底不是很適合幼童居住。
時歸說:“那你就自己養(yǎng)著唄�!�
“湘湘你所發(fā)愁的,無非就是沒有足夠的銀錢去資助她們,若是旁的我或許幫不上忙,但要是缺錢了……”
她指了指卓文成:“這么多銀子都花出去了,難道還能少了你那邊的幾口飯嗎?”
周蘭湘一下子擠到她身邊來:“當(dāng)真!”
“這有什么好作假的�!睍r歸笑道,“那你也跟錦愉似的,給我算出個數(shù)目來,我再叫人把銀票給你送去�!�
“不過咱們可提前說好了,出錢出地我可以,但余下的出人出力,我可就不管了�!�
非是她無情,實在是這一樁樁一件件,若全都要她親自操持,便是將她分成十份,怕也忙不過來。
周蘭湘連連保證:“沒問題,我自己管,不用你操心�!�
“皇后娘娘不是說……”
周蘭湘一扭頭:“不管母后!反正父皇母后不許我做的事多了去,也不差這一件,什么不許拋頭露面,我又沒去殺人放火,救人還不好嗎?”
“好好好,那就你自去說服娘娘了�!�
周蘭湘答應(yīng)一聲,旋即喃喃道:“只可恨有些愚民,明明這些婦女幼童是受害者,偏到了他們嘴中,她們就成了不容于世的存在,實是可氣又可憎�!�
時歸斂下眉眼,不予應(yīng)答。
隨后他們又談起李見微,對于長公主做出的荒唐事,眾人頓是義憤填膺,其中多數(shù)人對祁相夷都不了解,也不曉得李見微嫁過去后可會受委屈。
時歸雖知內(nèi)情,卻也不好將他人的隱私大肆宣揚,只含糊說了一句:“不管怎么樣,也比長公主定的那人好。”
等把幾件要緊事給定了,時間也過去了兩個多時辰。
許錦歡終于想起被她拒在外面的小夫君,伸了個懶腰,自去外面尋人。
而周蘭湘則跟時歸商量起晚上的吃食來,又問了另外兩人的意見,想著他們還不曾吃過緣聚園新添的菜,索性把近來的新菜式都上一遍,適當(dāng)減少些分量就是。
避暑納涼,實是夏日的一大樂趣。
幾人都是緣聚園的常客了,也不用時歸專門招待,轉(zhuǎn)天就各自去賞玩起來,連時歸也被拽著一起,被迫離開躺椅。
就這樣又過了十來天,太子如期而至。
早在月初時,時歸就叫人把太子的院落打掃出來的。
為了迎接太子的到來,她還很是做了一番心理準(zhǔn)備,誰知對方姍姍來遲,讓她的緊張也隨時間散得差不多了。
太子來時并未張揚,就是同在園里的賓客也不知他的到訪,只有時歸幾人去門口迎了迎。
時歸并不敢與周璟承對視,落在眾人之后。
好在周璟承也沒有在人前流露什么,只說要回房歇一會兒,等到晚膳時再過來。
至于晚膳的安排,就由時歸他們自己拿主意了。
等幾人各去做別的事,周蘭湘湊到時歸身邊,幾乎是貼著她的耳朵,分享道:“阿歸,皇兄好像是有心儀的人了�!�
時歸受驚,腳下當(dāng)即一個踉蹌。
她實是心神不寧,一把抓住周蘭湘的手,將她拽去了一個無人的亭子里,追問道:“此話怎講?”
周蘭湘看了她一眼:“你怎這么著急?”
幸好她也沒多在意,轉(zhuǎn)而說道:“這還是我偷聽來的�!�
“就在我回宮那天晚上,皇兄去見母后,我從外面經(jīng)過時,正聽見母后的訓(xùn)斥……你懂得吧?”
太子之卓絕,那是滿朝皆知的事。
而帝后對太子更是滿意,這么多年來,從來只有勸他注意身體或放松一些的時候,還從沒有過訓(xùn)斥。
難得聽見皇后對太子發(fā)火,周蘭湘當(dāng)然不肯錯過。
“原是父皇近來收了許多請立太子妃的折子,遂將這事說給了母后聽,母后便去問了皇兄的意思。”
“誰知皇兄說,他已經(jīng)有心儀的人了!�。 �
便是到了現(xiàn)在,周蘭湘仍難掩她心中的震驚。
“皇兄!太子!有心儀的人了!我一直以為,皇兄只看得見書本奏章,也只愛書本奏章,原來他也能動心啊�!�
時歸本心如擂鼓,驀然聽她這樣說,忍不住笑出來。
周蘭湘撇撇嘴:“阿歸你別笑,我說得有什么不對嗎?”
“唔——”若是一年前,時歸必然也是這樣的想法。
但當(dāng)下,她反駁不能,附和也不能,只能追問道:“然后呢?殿下可是要娶他心儀的人?”
“要只是如此,母后何必發(fā)火�!敝芴m湘說,“父皇母后并不打算干涉皇兄的親事,莫說這還是他自己喜歡的,就是他隨便挑個人,父皇母后也不會多說什么�!�
“可問題是,皇兄說他中意的那個姑娘,對他并無意�!�
“那——”時歸聲音干澀,“殿下可是要強(qiáng)娶了?”
周蘭湘錯愕:“阿歸你怎么會這樣想?”
“皇兄是這樣的人嗎?”
時歸啞然。
實不必多言,若周璟承當(dāng)真能做出強(qiáng)娶的事來,時歸也就不會站在這里了。
周蘭湘沒有過多追究,只再一次壓低了聲音:“皇兄說,他如今滿心都是那個姑娘,實無法接受與其他人成婚,他請母后寬容,且再給他幾年時間�!�
“皇兄說了,他只再等三年,若三年后還是無果,便不再堅持,如朝臣所請,即刻立下太子妃�!�
周蘭湘掰著手指頭數(shù)了數(shù):“三年啊……以皇兄如今的年紀(jì),再多等三年,只怕朝上還不要吵翻了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