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大公主若實在抗拒,不妨也去求求皇后娘娘,陛下對娘娘還算敬重,若有娘娘幫忙說和,事情轉(zhuǎn)圜還多些。”
“那我明天就找湘湘說,讓她跟茵姐姐說一聲�!睍r歸問,“那能不能也讓湘湘幫幫忙?”
時序微微點頭:“可以是可以,但也無需太過生硬,畢竟這不僅是兩人之間的親事,更有其他因素在�!�
時歸了然,小大人般嘆一口氣:“那就先試試吧。”
第49章
上一半
時歸將阿爹的話記在心上,轉(zhuǎn)日一進學堂,先把周蘭湘拽了出去,復把昨天晚上的話重復了一遍。
哪知周蘭湘卻說:“我好早之前就跟母后說過的。”
“不過那時候赫連部落的人還沒來,母后沒說行與不行,但看著興致也是不高的樣子�!�
“昨日宴上,母后對赫連公主的不喜可是極明顯的,晚上還叫素姑姑給我送了兩只玉鐲來,說是對我乖巧懂事的嘉獎。”皇后給周蘭湘送玉鐲不稀奇,但最后那句夸獎就很讓人驚悚了。
原本周蘭湘也是驚疑不定,直至素姑姑又說了一句:“公主實是妄自菲薄了,且看今日那赫連公主,才是真的頑劣驕橫呢,咱們小主子到底還是溫順乖巧的�!�
周蘭湘頓時懂了。
她與時歸分析著:“既然母后對赫連公主那么不喜歡,多多少少也會遷怒到他們部落,等我這幾日再多給他們上上眼藥,保管讓母后看見他們就煩!”
時歸勸道:“也不用太頻繁,若叫娘娘煩心就不好了�!�
“沒關系啦�!敝芴m湘晃著腦袋,“反正母后煩我也不是一天兩天了,趁著赫連公主還在朝,我也能當個正面例子。”
“噗嗤——”時歸笑出聲。
“對了對了,我聽說,昨兒L赫連公主沒等出宮門,就被公公拿下了?至今還被關在司禮監(jiān)?”
時歸點頭:“是有這么回事�!�
周蘭湘也只是聽人說了一嘴,具體內(nèi)容并不清楚。
如今碰著時歸,她的好奇心也被勾起來,少不得多追問幾句,最后悄聲問一句:“……可是公公替你出氣呢?”
“出氣?我哪有受氣?”
“吶,赫連公主在席上說你矮小也就罷了,還暗指你模樣不好,這話若是說我,我肯定也是不樂意的�!�
若非周蘭湘提及,時歸都快要把這事忘了。
聞言她頓是哭笑不得:“你想多了,赫連公主被帶走是因為她屋外發(fā)現(xiàn)了東西,大人們恐危害到貴人,這才請我爹幫忙的,等司禮監(jiān)審問清楚了,就能將人放出來了�!�
別管事真事假,反正外面都是這么說的。
時歸對阿爹又一向維護在意,可不想因自己的一點疏忽,反給阿爹惹來麻煩,還是少說為好。
“原來是這樣啊,我還以為是公公幫你呢。”
周蘭湘還想說什么,可一扭頭,就見兩位教習正往這邊走著,一看時辰,正是到了上課的時候。
兩人再不多說,著急忙慌地跑回去。
時歸今年九歲,已升入中班快兩年了,中班的課程不比下班,已經(jīng)開始注重經(jīng)義的講解,沒了之前每月一次的小考,可教習常會在課上點名提問,并不會輕松多少。
太子殿下給她們的補習只維持了一年,后因參政繁忙,連官學都不怎么來了,更是很難騰出時間給她們。
好在在這一年時間里,周蘭湘的功課進步許多,不說數(shù)一數(shù)二,至少不會次次倒數(shù)了,還養(yǎng)成了下學先溫書的好習慣。
而時歸本就不笨,無非是于書法上欠了幾分慧根,等她漸漸熟悉了新的握筆姿勢,好多字也就無師自通,到現(xiàn)在除了速度上慢點兒L,其余與同窗并無兩樣。
且她還同時臨摹了阿爹和太子的字,雖沒能學得十成十的像,但糊弄糊弄普通人還是足夠的。
再加上她過目不忘,凡是書本上的東西,只要仔細看過一遍就能記得差不多了,以至她升入中班后,不光沒有被繁重的功課拖累,反多了幾分游刃有余。
有時她甚至有些期待——
什么時候會有考試呢?
也不知她現(xiàn)在的水平如何,可有機會在學堂里排前幾?
若哪里能拿個優(yōu)等回去,也能給阿爹長長臉了。
課堂上,時歸拖著下巴,思維發(fā)散了許久才收回來。
晌午下學后,時歸幾人慣例走在最后面,除了幾個小姑娘,還多了另一個高高壯壯的男孩。
只是卓文成趕著去飯?zhí)脫尨笾庾�,跟她們知會一聲后,很快就風一般跑遠了。
當然,以他的身量,說是颶風更為準確些。
而在她們再往后的,也只有依舊沉默寡言的空青和竹月。
只隨著李見微輕聲說了一句:“母親……好像懷孕了�!�
此言一出,并排走的幾人皆是震驚駐足。
周蘭湘最先反應過來:“姑母有喜了?這怎么可能!”
“御醫(yī)不是說,姑母年輕時傷了身子,很難懷有身孕了嗎?再說姑母和駙馬成親這么多年,不管如何調(diào)養(yǎng),也始終沒有消息,如何現(xiàn)在突然有了變化?”
她也是心直口快,驚詫之情遠遠大過激動去。
還是時歸提醒了一句:“湘湘,慎言�!�
周蘭湘回過神,才意識到自己的話有些歧義了。
她吶吶道:“我不是說姑母懷孕不好,我就是有點、有點……見微,那你呢?”
京城誰人不知,溫儀長公主會收養(yǎng)義女,皆因自己膝下無所出,又不愿給駙馬納妾,這才從駙馬本家抱了孩子來。
當初多少人想看長公主府的熱鬧,只因長公主管家嚴,家里的消息鮮少有傳到外面來的時候。
后來李見微入官學,還有人想從她身上入手。
然李見微謹言慎行,只說父親母親感情很好,待她也是極好,從未落人半分話柄。
但外人不知道,周蘭湘總是知曉一二內(nèi)情的。
就比如長公主與駙馬感情早已破裂,駙馬曾多次提出納妾,全被長公主嚴詞拒絕了去,還在駙馬身邊光明正大地安插了暗衛(wèi),就是預防他在外面養(yǎng)人的。
又比如說長公主和駙馬對抱養(yǎng)來的女兒L只能說一般,最多只是在吃穿用度上不會虧待,至于說什么嚴父慈母的感情,那是全然沒有的,與其說是兩人想要一個孩子,倒不如說是為了堵住外人口舌。
曾經(jīng)在很長一段時間里,李見微都是通過拼命念書,次次在學堂里拿優(yōu)等,祈望能得父親母親另眼相待的。
最嚴重的一回,她因在小考前熬了幾個通宵,直接暈倒在學堂里,后面還是被時歸她們追問著,才吐露出實情。
當時李見微又哭又笑:“我就是想叫父親和母親夸夸我,哪怕只是多看我一眼呢……”
“我也不想這么辛苦的,我也不想處處討好他人與他們維持關系,可我能怎么辦呢?我若再不優(yōu)秀些,父親母親定然會更后悔,抱了我這么個不爭氣的女兒L回來的�!�
“我也想累了休息,也想月假時出去玩,也想碰見不喜歡的人時扭頭就走,而不是虛偽地跟他說好久不見……”
她不過七歲,卻已沒了這個年紀該有的天真。那些委屈和心酸,已在她心里積壓了太久太久,她本以為能一直藏下去的,直至這次意外。
幾個小姑娘并無她的經(jīng)歷,可很難切身體會她的難過。
便是時歸,雖在外人眼里,也是被抱養(yǎng)來的女兒L,可無論在時府還是司禮監(jiān),哪個不是把她當珍寶一般對待著。
便是她小時候隨娘親生活的幾年,也在阿爹和兄長們?nèi)諒鸵蝗盏哪鐞蹖櫞�,重被歡喜填滿。
對于李見微的崩潰,眾人只能保持緘默。
最后不知誰先有了動作,只到最后時候,幾人全抱在一起,時歸更是與李見微緊緊貼著,細聲安撫著:“你沒有做錯什么,你已經(jīng)做得很棒很棒了!”
“不要再在意長公主他們的看法了,你在我們眼中一直都是很厲害的,便是太子殿下都常說——”
看人家見微姑娘,你們?nèi)裟苡腥思乙话攵驴炭�,也不會叫孤這樣費心了。
周蘭湘重重點頭:“沒錯!你還有我們呢!”
自那以后,李見微變了好多,又好像什么都沒變。
她仍舊用功念書,仍舊沉穩(wěn)懂事,但她再也沒有壓抑自己的本性,不再時時繃緊心弦,而是張弛有度。
便是面對周蘭湘時,她也不復以往的事事順從和恭維,有時雙方有了不同意見,爭執(zhí)幾句也是常見。
后來,周蘭湘在時歸的提醒下恍然大悟:“原來我也是見微要討好的對象啊�!�
“不過沒關系,見微現(xiàn)在還跟我們一起玩兒L,那就說明她至少不討厭我,余下的以后再說嘛!”
礙于李見微在長公主府的壓抑,小姑娘們對她也多有照顧,又曉得維護小伙伴的自尊,輕易不表露出來。
因此,她們最是清楚,長公主有孕對李見微意味著什么。
迎著一雙雙擔憂的眸子,李見微只覺心頭的負擔輕了許多,她牽強地笑了笑:“誰知道呢……不過母親夙愿達成,必然是極歡喜的�!�
“這事旁人還不知道,是我前兩日給母親請安時,正碰到府醫(yī)看診偷聽到的,除了告訴你們,也不曾外傳過�!�
“也請你們不要告訴旁人,免得叫母親生氣�!�
時歸答應:“你放心,我們必不會往外說的。”許錦歡又問:“那你最近在長公主府如何?”
許錦愉也是點頭:“可有被找麻煩?長公主和駙馬對你的態(tài)度又可有改變?”
“沒有�!崩钜娢⑽⑽u頭,“父親已經(jīng)好久沒回來過了,我上次見他還是過年時�!�
“至于母親,母親本就少傳召我,也就每月請安時會見上一次,無所謂態(tài)度如何的。”
“而我院里的用度還跟往常一樣,就是不知道等母親有喜的消息傳出去后,我還能不能在家里待下去……”
以前那是沒有自己的親生孩子,養(yǎng)著養(yǎng)女也就罷了。
偏偏李見微與父母關系并不親近,她實在無法保證,在父親母親有了自己的小孩兒L后,還愿不愿意繼續(xù)收留她。
她緩緩抬頭,就聽時歸和許錦愉的聲音同時響起——
“那你來我家里住!”
時歸說:“我家里只有我跟阿爹常在,還空著好多屋子,你若怕孤單便跟我住在一起,都可以的。”
許錦愉也說:“我跟姐姐住在一起,到時再加上你,我們?nèi)齻就能一起上下學了,多方便!”
“我……”李見微張了張嘴,后知后覺地發(fā)現(xiàn),自己聲音竟是啞了。
第50章
下一半
原本只北地來朝一事,就足以讓幾個小的焦頭爛額了,如今又有了長公主府的變故。
前者尚可說當成麻煩敵人去對待,但后者,長公主懷孕一事,除了對李見微不怎么友善,在其他當事人眼中,那都是實打?qū)嵉拇笙彩�,怎么說也是沒錯處的。
便是當下,幾人除了多關心關心李見微,也很難說出對長公主及她肚里孩子的壞話。
幾人商量半天,得出唯一的結(jié)論——
“你若在家里過得不痛快了,那就來找我們,我和錦歡錦愉家里都能招待的,千萬別客氣�!�
時歸拉著李見微的手咱三叮囑,生怕她退卻了。
若非是馬上就要過了午膳的時間,她們還想多說幾句,但為了不餓肚子,也只能暫且打住。
等她們匆匆趕到飯?zhí)玫臅r候,果然里面已坐滿了人。
好在卓文成趕早過來了,不光將靠門的兩張桌子占下拼好,還搶下了好幾份醬肘子,正能每人分一份。
官學的飯?zhí)眠是一成不變,小方桌只能坐下四人。
之前時歸她們五個人,其中兩人坐在一起擠擠也就湊活了,后來有了空青和竹月,兩人力氣大些,就能將兩張桌子拼到一起,坐起來也寬敞些。
也不知從何時起,卓文成也坐了過來,正巧許家姐妹對他的神箭術崇敬不已,每回膳后都要拉著他請教好久。
就這么一來二去的,卓文成索性與她們同吃了。
隨意挪動飯?zhí)玫淖酪伪静粦�,但他們每回都挑選些不惹人注目的角落,吃完還會將桌椅恢復原樣。
夫子們看他們也沒鬧過事,便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放過了。
飯后空青和竹月率先離開,說是找個沒人的地方歇歇,但時歸知道,他們?nèi)栽谧笥遥皇遣恢[匿到什么地方去了。
打決定讓他們兩人一起念書開始,時歸就不只是將他們當成尋常暗衛(wèi)看待了,自然也無所謂他們會不會時時刻刻跟著。
偏偏無論時歸怎么說,兩人始終堅持:“屬下已認了您做主子,若連您的安危都無法周全,還談何上進?”
后來也是實在無法,時歸便默許了他們的行為。
像是時不時就從眼前消失,又像是官學之外仍以暗衛(wèi)的標準要求自己……官學三年,二人不光識得了圣賢,從死士營里練了數(shù)十年的本事也沒丟掉。
便是時序都說:“以后他們?nèi)舨幌肽溆诎堤幜耍{(diào)去司禮監(jiān)也能擔任,正好司禮監(jiān)還差幾個提督太監(jiān)�!�
對此,空青和竹月只是微微垂首,只一眼沒注意到的功夫,兩人又不知藏到哪里去了。
總歸他們還沒從官學畢業(yè),時歸便想著,以后的事還不算太著急,再拖上一拖也無甚大礙。
……
同在一起的時間久了,對于空青和竹月動不動就不見的行為,其余人也是見怪不怪,只卓文成隨口問候了一句,轉(zhuǎn)頭又說起旁的事,并無刨根問底去探究的。
不知不覺中,時歸和李見微走到了后面。
時歸只覺自己的袖口微微一動,轉(zhuǎn)頭一看,正是李見微捉住了她的袖口,繼而抓住了她的手。
“怎么?”時歸問道。
李見微躊躇片刻,終于還是忍不住在心里藏了好多年的不解,緩緩問道:“時歸,我能知道……你跟掌印大人是如何相處的嗎?”
“��?”時歸愣住了。
李見微又是苦笑:“時歸,你肯定不知道,在好早好早以前,約莫是剛認識你的那會兒,我其實挺討厭你的�!�
此話一出,時歸直接停下了腳步。
她不曾想李見微會說出這樣的話,又或者在幾年前,她是有過這樣的感覺的,只后來大家交情深了,過往的一些細枝末節(jié),也就不宜再深究。
以后的日子還長著,若時時沉湎過去,反是一種束縛。
李見微垂下頭,并不敢去看時歸的表情。
她的聲音近乎呢喃,稍微一不仔細,就會被風吹散。
“當時我也是才入官學不到半年,送我來之前,母親再三叮囑我,切記要與同窗們打好關系,尤其是幾位皇子公主,若能與其中哪怕只是一位交好的,那都是頂好的�!�
“我當初是不懂母親的意思,只是常�?鄲�,不懂六公主那樣目中無人,為何母親一定要我跟六公主搭話……后來好不容易,我能跟六公主熟識一些了�!�
“時歸,你來了�!�
她抬起頭,眼中泛著水光。再之后的事情大家都知道,周蘭湘天天追著時歸跑,便是跟之前的小伙伴重新走在一起,還是時歸提的。
她們五個人里,說是好朋友,可再好的朋友,只要人一多起來,少不了論個最好和一般好。
毫無疑問,時歸和周蘭湘就是那最好的。
在很長一段時間里,李見微都覺得自己不過陪襯,哪怕她在小考上得了優(yōu),也不如時歸一個差來得惹眼。
更況且,她與時歸同樣都是抱養(yǎng)來的孩子。
她還是被父親母親從小養(yǎng)大的,怎反而比不上一個半道認回來的干女兒呢?
掌印之性情,誰人不知。
可就是這樣一個冷酷無情的人,偏能將女兒寵得跟公主似的,瞧那父女倆對視的眼神,簡直恨不得將對方捧在手心上。
而這些,全是她苦求而不得了。
人與人的差距,往往就是這樣現(xiàn)實又殘酷。
“在最初那半年里,我真的好嫉妒你,嫉妒你能得六公主青眼,嫉妒你能得太子殿下的照看,更嫉妒你有一個那樣好、那樣看重你的爹……我真的好羨慕�!�
“不過——”李見微彎起唇角,放任淚珠從眼尾滑落,“我已經(jīng)想開了,之前的心思全是我的不是,你沒錯�!�
“時歸,我已經(jīng)不嫉妒你了,甚至不知從什么時候起,反覺得認識你,其實是一件很幸運的事情,你真的很好很好�!�
“其實我還是很好奇,掌印大人為何對你如此珍視,不過這些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終于將這些話說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