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我就是想四處走走看看,阿歸你可記得,之前我曾得過兩冊游記,上面的山水可真是讓人向往�!�
“后來我找夫子請教,才知大周地域廣闊,卻從沒有人能繪制出整個大周的全部山水地貌,便是那些游記,也只局限于一洲一郡,又是許多年前的,與當下的情況早已不符,甚是令人惋惜�!�
“左右這京城我也待不下去了,倒不如外出游學幾年,若能有幸勘探大周山水,也不枉我在官學幾年了�!�
隨著她話音落下,緊跟著響起的,就是時歸的強烈拒絕:“不行!”
李見微噗哧一聲笑出來:“你看,我早就說了,你們肯定不同意。”
時歸急得直跺腳:“這不是我們同意不同意的問題!你獨身一人外出游學,且不說你還是個女子,便是這各地的道路,也危險遍布,你這哪里是去游學,分明就是去送命的!”
“沒有這么嚴重的……”李見微微弱反駁道。
時歸不知如何勸她打消這個念頭。
可要是讓李見微留在京城,她又不肯搬去時府,只留在長公主府,這顯然又是另一絕境。
李見微見事態(tài)不對,連忙找補道:“那你再讓我想想,等回去了我再好好想想,可好?”
“隨便你怎么想�!睍r歸放出狠話,“這事我若是不知道也就算了,既然知道了,必不會眼睜睜看你去送死。”
“等結業(yè)考試結束后,你要么就是想出新的法子,要么就跟我回家,若是不從、不從……我綁也要把你綁走!”時歸說,“到時把你關到司禮監(jiān)去,看你怎么跑!”
李見微只得求饒:“別別別——”
“我錯了還不行嘛,好阿歸,你可別讓我去司禮監(jiān),不然我可是要嚇死……你等我回去再好好想想,等結業(yè)考試后,一定給你新的答案。”
時歸狐疑:“最好是這樣�!�
她心里不放心,甚至想把竹月分給她,奈何李見微如何也不同意,最后只能作罷。
望著李見微匆匆離去的背影,時歸莫名有些不安,但想到三日后還有考試,也只得把不安壓下去。
原以為許家姐妹和李見微的事就足夠棘手了,誰知她前腳出了官學,后腳就跟匆匆趕來的空青撞上。
“主子,出事了�!�
不等她問,空青先奉上一封書信,而后又退后半步,語氣緊促道:“威武鏢局押的貨物被劫了�!�
“什么!”時歸傻眼了。
她趕忙將書信拆開,果然就見凌亂的字跡下,寫著此次去往獨孤部落的鏢隊,遭劫匪的全部遭遇。
一晃眼的工夫,距離大公主嫁去北地也有三年多了,這三年里,往獨孤部落送東西的車馬就沒斷過。
時歸也不管周蘭茵用不用得上,反正只要是她看得上眼的,但有時府的一份,就必有周蘭茵的一份。
只是送了這么多次,她極少能收到周蘭茵的回應。
要不是偶然能得到對方只言片語的感謝和問候,她甚至都要懷疑,大公主在北地會不會遭了什么意外。
還是時序與她再三保證:“阿歸別忘了,大公主身邊還有司禮監(jiān)的人呢�!�
“除了明面上那些,另有好幾個暗衛(wèi)跟著,即便是大公主被控制了,總不能暗衛(wèi)和甲兵也全被控制了,既然暗衛(wèi)和甲兵都沒有來信,那就是一切都好�!�
得了阿爹的保證后,時歸這才安定下來。
只是從京城到北地的鏢隊走了這么多趟,除了對路線熟悉了些,路上的危險程度卻少有改善。
除了路況上的不平坦外,更讓人心驚的,則是遍布在這條路上的山匪。
負責押鏢的鏢頭每次回來,都要感嘆運氣好,哪成想到頭來,還是沒能躲過被劫掠一次。
按照信上所說,此次山匪劫掠,他們所押送的鏢車都沒了,鏢師傷了十幾個,好在并沒有死亡的。
此次跟鏢的司禮監(jiān)甲兵只有兩人,鏢師傷亡較低,則是用這兩個甲兵的重傷換來的。
山匪人數(shù)足有上百人,兩個甲兵便是有天大的本事,到底雙拳難敵四手,腹背受敵,戰(zhàn)至最后一刻。
若非到最后關頭,有一隊北地的騎兵趕來,或許整個鏢隊和甲兵都要折損在山匪手中。
到信件寄出時,鏢師和甲兵們都被安置在了北地的一個小部落,部落中只有二三十人。
甲兵重傷未醒,尚不知情況。
唯一值得慶幸的,大概就是此次遭劫沒有因此亡故的人,至于丟失的貨物什么的。
時歸手腳發(fā)軟,險些抓不住手中輕飄飄的信紙:“人沒事……只要人沒事就好了。”
第74章
三合一
時歸問得阿爹的位置后,便急匆匆往司禮監(jiān)趕。
她有出入司禮監(jiān)的令牌,一入宮門就被直接帶了過去,衙門里的太監(jiān)又見她神色焦急,不及寒暄問候,先引她去了掌印屋里。
一進門,時歸便問:“阿爹你跟護送茵姐姐去北地的人還有聯(lián)系嗎?我有事想問他們!”
“威武鏢局的鏢隊在路上被山匪攔截了,山匪殘虐,擄獲了貨物后,竟還想著殺人滅口,緊要關頭來了一隊北地的騎兵,將鏢師們都給救下了。”
“鏢頭來信說,他們被安置在了一個只有二三十人的小部落里,有專人照顧著,卻一直不肯說他們到底是哪個部落,也不許他們提辭行�!�
“我實在摸不準那些救人的騎兵的來歷,又擔心那些鏢師被壓在北地會出事,能不能想辦法救他們回來?”
時序耐心聽她講完后,準確抓住了幾個重點:“山匪劫道?信上可有說具體是哪個位置的山匪?”
“還有那北地的騎兵又是怎么回事,你說的那信可帶在身上?且先給我看看�!�
時歸點頭:“在身上呢!”
她將腰間的書信取出來,趕緊遞給了阿爹,雖還是有些著急,但自見了阿爹后,心里多少也有了些安定。
時序一目十行,很快就將信上的內(nèi)容看完。
他沒有第一時間給出回答,而是又問了一句:“阿歸可有見過鏢頭之前的字跡?”
時歸愣了一下,遲疑道:“好像見過一次,但已經(jīng)找不到當時的信件了,我也記不大清了�!�
“阿爹是懷疑……這不是鏢頭的信?”
她的心再一次高高提了起來。
時序微微搖頭:“說不準�!�
“主要還是這信上關鍵的信息都沒說,除了讓人知曉貨物丟了,他們逢兇化吉了,余下的都是廢話,誰知道這到底是否出自鏢頭之手,又或者是否被人威脅著寫下的�!�
時序安撫道:“我這就差人去查,這事我既已知曉,余下的便交給我吧�!�
至于時歸一開始問到的是否與北地還有聯(lián)系,時序并沒有解答,且聽他的意思,明顯是不想讓時歸繼續(xù)插手了。
時歸躊躇半刻:“……好�!薄澳前⒌闳羰怯辛讼�,千萬記著告訴我一聲�!�
出門前,她停下腳步又多問了一句:“阿爹,你知道茵姐姐這兩年還好嗎?”
時序看過來。
不知光線的原因還是什么,時歸總覺得阿爹臉上閃過一抹飽含深意的笑。
時序說:“好壞要看是從誰的角度出發(fā),便是你我覺得不好了,焉知大公主是不是覺得好呢?”
“阿歸若是還要給大公主送東西,不妨考慮換一家鏢局�!�
“我聽說定西將軍府的大娘子這兩日就要回來了,卓大娘子的鏢隊押鏢時也會從北地經(jīng)過,多替你押些東西,想來也不是什么難事,阿歸不妨去找卓大娘子問問�!�
“是文成的大姐姐嗎?”時歸的注意力被短暫轉移,“好,我記下了。”
等時歸從房間離開后,卻見時序的表情一下子就淡了下去。
他一直等到外面的人來報:“大人,小主子已護送回府了�!�
時序緊跟著便吩咐:“去把時五時六叫來�!�
“是�!�
時五時六今日本不在司禮監(jiān),但有大人傳喚,還是趕緊趕了回來。
時序?qū)r歸帶來的那封信給了兩人,繼而問道:“大公主那邊近來可有傳回消息?”
時五答道:“北地只年初來過一次密函,至今已有半年不曾來信了。”
“據(jù)年初的密函所說,萬俟部落聯(lián)合了周邊兩個小部落,有些蠢蠢欲動,更是派出了四五支騎兵小隊試探,全被獨孤部落的攝政王剿殺在了部落外�!�
“還有幾年前被除名趕出草原的赫連部落,十九說在草原上發(fā)現(xiàn)了赫連王室的人�!�
時序靜靜聽著,意味不明地說了一句:“北地的異動也不是一年兩年了�!�
聽了這話,時五有些不知接下來的話該如何說,斟酌道:“那大人,可要讓北地的人再探查一番?”
“不用了。”時序一口回絕道,“因這幾十人暴露了司禮監(jiān)的探子,未免得不償失了些,只管將這事透露給大公主,剩下的如何,全看大公主的意思了�!�
“說起來你二人回京也有幾年了吧?”
時五道:“已有四年了�!薄八哪炅税 睍r序言語中似有感慨,可表情卻無一絲一毫地變化。
“上月北疆急報,說是北狄又在集結大軍,今年秋收估摸著又要有一戰(zhàn)�!�
“陛下已與近臣商議過,決定給北疆增派糧草軍士,正缺一個能信得過的監(jiān)軍,正好你二人在北疆扎根多年,對北疆的情況也更了解些,倘若北地亂了起來,北疆離得還近些,也好及時運作起來�!�
“這監(jiān)軍一職,不如就由時五你來吧,你們覺著呢?”
他看似是在商量,可若真的是商量,那也就沒有前面那么多話了。
時六性子直,或聽不出大人言語中的深意,聞言也只知說一句:“奴婢也想去�!�
時序輕笑一聲,并未應答,只笑吟吟地看著時五。
六月天,時五頸后后卻浮了一層冷汗。
他當即跪了下去:“但聽大人吩咐。”
“不錯�!睍r序淡淡說道,“待明日朝后,我便將此事上稟陛下,司禮監(jiān)的公務你們可以開始交接了,余下的等圣意就是�!�
“再有北地一直是你們負責聯(lián)絡著,等去了北疆,便還由你二人負責,若遇急況,可先斬后奏、見機行事,必要情況下,以大公主的旨意為先�!�
“是。”
……
時序頭一天才說要讓時五去做北疆的監(jiān)軍,圣旨轉天晚上就下來了。
好在予以北疆的增援還未備齊,連著監(jiān)軍也只是先定下了人選,至于出發(fā),少說還要一個月時間。
對于監(jiān)軍又是從司禮監(jiān)出的,朝臣既意外,也不意外,不管他們心中怎么想,多數(shù)對此三緘其口,只少見的幾個初入朝堂的愣頭青,還沒出宮門,就在憤憤不平。
“朝中那么多文武賢臣,如何就比不上一個司禮監(jiān)的太監(jiān),皇上連朝臣的意見也不問,就直接定了北疆的監(jiān)軍,若說沒有掌印的手筆,誰又能信……”
“聽說那司禮監(jiān)的掌印,前些年手段更是狠辣,只近幾年收斂了些,別看他素日不聲不響的,可這些年朝上大小事,又有幾件是能越過司禮監(jiān)去的�!�
“像那最能撈油水的抄家,從來都是司禮監(jiān)的甲兵去做,還有選拔學子的科舉,也連著兩屆都由掌印監(jiān)考了,如今連軍中的監(jiān)軍,都要被太監(jiān)染指了嗎?”
“古往今來,宦官弄權的朝代,有哪個能有好下場的……”
幾個年輕人說得正是義憤填膺的時候,根本沒注意到身邊已安靜得不像話。
直到一道又熟悉又陌生的聲音插嘴問了一句:“竟是這樣嗎?”
“當然——��!”
幾人回頭一看,只見被他們議論的主人公,正似笑非笑地看著他們。
只一瞬間,他們的臉色就全白了。
時序卻興致勃勃地問道:“你們剛剛說,宦官弄權的朝代沒什么好下場,可否能詳細說說,都是什么下場呢?”
“別害怕,咱家也覺得你們說得挺好,便想與你們悉心請教一番,等見了陛下,也好將這番話轉告給陛下,也讓咱家與陛下共勉。”
“你們覺得如何?”
幾人:“……”他們覺得不如何。
幾人都是才從翰林提拔上來的小官,參加朝會的時間尚不足半年,朝會上他們從來都是默默無聞的存在,更是從沒有與威名遠揚的司禮監(jiān)掌印搭話的機會。
直到這一刻,他們才明白,為何曾有前輩說——
老夫這大半輩子,于政事上雖無建樹,于明哲保身上,卻頗有心得。
何出此言?自然是因老夫為官四十載,不曾與司禮監(jiān)掌印有過半句話的交集!
能與大權在握的掌印小有交情,那自然是好。
但遍觀整個朝堂,又有多少與掌印談心后,還能安然無恙的。
時序見他們半晌不語,無奈地搖了搖頭:“罷了,想來你們也只是看不上咱家,不屑與咱家說話罷了,既如此,那便與陛下去說吧�!�
說完,他露出一個溫和的笑,偏偏嘴里說出的話,與表情恰恰相反。
“來人呀,將幾位大人帶去御書房,就說幾位大人有諍言欲諫于陛下�!�
“不、不要……是我們說錯話了,掌印饒命!”
時序聽著漸行漸遠的喧雜,輕嘖一聲:“這年輕人啊,說話到底少了些分寸。”
就算他弄權不好,那幾人罵他也就罷了,如何還要牽扯到一個王朝上呢?
管他們說得是對是錯,就這么詛咒一個王朝下場慘淡,這話讓皇帝聽了,不誅他們九族都是皇帝仁慈了。
刑部的王大人正從旁經(jīng)過,不慎聽了這么一句話,當即雙腿一緊。
他正想快步離開此等是非之地,誰知身后忽然傳來留步聲,不等回頭,就聽那位掌印大人邀請道:“許久未與王大人品過茶了,不知可否請王大人一坐?”
王大膽轉過頭來,笑得十分虛假:“榮幸至極。”
讓他想想。
上一回被掌印請喝茶,是什么時候來著?
好像是出現(xiàn)貪污大案的時候吧。
王大膽心里一突突,不知又有誰要倒臺了。
……
時歸并不知曉威武鏢局被劫之后的許多暗流涌動,便是對于五兄六兄即將離京,也是到最后才知道的。
因是公務上的變動,她無法插嘴,只能與五兄六兄約定好,等過兩天的官學考試結束,再為他們踐行。
除此之外,時歸就是一邊記掛著下落不明的鏢師,一邊為即將到來的結業(yè)考試而準備著。
早蒙學初辦時,就有從蒙學畢業(yè)的學生可以直入國子監(jiān)學習的傳統(tǒng),多年的結果也證實了,從蒙學出去的學子,不說一定會比外面的強,但總不會落后太多。
結業(yè)考試不再以優(yōu)良評定,只分為通過與不通過兩種。
但這么多屆學生送下來,不通過的寥寥無幾。
時歸聽卓文成說,這屆上班的四十幾人里,其中一半都要繼續(xù)去國子監(jiān),余下的一半要么是女子,要么就是受家族蔭蔽,哪怕不去國子監(jiān),來日也能有好出路。
卓文成自認不是讀書的料,早前就與家里人商量過了,不再繼續(xù)往上讀。
且將軍府也沒想著靠他打入文臣中,對他唯一的要求,也就是不闖禍罷了。
還有十幾個女學生,如今都是十三四歲,正是可以相看說親的年紀。
雖說能到官學念書的,家世都不算平凡,但愿意把女兒在家多留幾年的,也非全部人家。
更有自小就訂了娃娃親的,就等著姑娘一從蒙學離開,緊跟著就要成親了。
對于這番結果,姑娘們很難說愿與不愿,偶爾在學堂提及到了,也只是一笑而過,并不評斷。
與她們相比,許家姐妹至少還有一兩年的緩沖。
聽說這些事的時候,時歸很難說清她的心情。
只從學堂離開后,她硬是在書房等到了亥時,中途一度瞌睡,雪煙和云池勸了又勸,也沒能打消她的主意,一定要等阿爹回來。
待見了阿爹后,她又一頭扎進阿爹懷里,聲音悶悶的:“阿爹�!�
時序聽出她聲音里的不對勁,下意識以為:“阿歸可是受委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