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聽到屋中有輕微腳步聲響起來,蘭娘很快就醒來,但她沒有睜眼,依舊閉著眼一動不動。
顧亭勻便彎下身子蹲在床邊,就那般安靜地看著她。
這一日他依舊是很忙,在外頭應(yīng)付各種雜事,身心俱疲,可如今回來能看到蘭娘,便覺得一切疲憊都消散了。
真好,如今她在自己身邊,就是最能令他高興的事情了。
顧亭勻的手指才剛放到蘭娘的唇上,她便驀的睜開眼,而后微微側(cè)開臉。
他怔住,手指定在那里一會兒,而后收了回來。
“你醒了?今日如何?”
蘭娘頭有些疼,本身想強(qiáng)打精神與他說話的,可卻在忽然之間又聞到他身上那種極淡的女子才會用的香甜。
那是一種熟悉的香甜,與昨晚上聞到的一模一樣。
想必,他回來之后先去了后院他的夫人那里,而后來了這里。
一時間,蘭娘覺得渾身又涼了起來,她沒說話,只垂下眼瞼保持著沉默。
顧亭勻吸一口氣,站起來,就那般俯視著她。
兩人都不說話,像是在對峙一般,最終還是他開口了:“我知道你心中有氣,可眼下木已成舟,我們能做的便是把日子往好處想。難道你還想回到從前嗎?那種吃不飽穿不暖的日子,你真的想去再過一次嗎?如今我能給你錦衣玉食,也能在你身邊護(hù)著你,汪琬云……也不是什么難相處之人,為什么你就是想不開呢?我若是你,必定會好好吃飯好好吃藥,盡快把身子養(yǎng)好了,往后大把的好日子。”
蘭娘終于忍不住笑了,她笑得悲涼,似乎覺得這一切很可笑。
顧亭勻沉下臉:“你笑什么?”
蘭娘涼涼地看著他:“我笑你空有滿腹才華,都不知道甲之蜜糖乙之□□這句話。我要的不是錦衣玉食,也不是你所謂的護(hù)著我�!�
顧亭勻壓住內(nèi)心的不悅:“那你想要什么?難道我們相識這么多年,我對你的了解還不夠透徹?我不信,以前你吃一塊菜團(tuán)子都能高興半日,如今那么多好吃的好用的,你會不喜歡嗎?”
蘭娘閉上眼,聲音里都是失望。
她要的不是他日日帶著旁的女人身上的香氣來見她啊。
那種誅心的痛能讓她手捧美食卻食之無味,甚至對活下去這件事都失去了欲望。
偶爾她甚至覺得,這樣悲傷無望的日子,倒不如之前在鄉(xiāng)下來得輕松愉快。
“我要自由,顧亭勻,趁著我還沒有真的成你的妾氏,我求你,把當(dāng)初的賣身契還給我,讓我走。”
顧亭勻非常意外,他下意識說道:“讓你走?你去哪里?蘭娘BBZL
,你是否過于天真!這個世道,你一個女人家,何況,何況我們已經(jīng)……你這輩子除了在我身邊,還有何處可去?”
13.第
13
章
蘭娘的手放在被子里,緊緊地抓著被單,她努力讓自己顯得平靜些。
“寡婦尚且能改嫁,我為何不能再嫁給旁人?顧亭勻,你如今雖然是朝廷命官,可在我這里,你我平等,我已然不欠你什么。當(dāng)初是爹娘救了我不錯,可爹娘臨終之前我也在床前盡孝過,你也不能否認(rèn)你能有如今與我沒有關(guān)系。這些年,我太累了。我若是知道我一廂情愿換來的是如今……誰知道我當(dāng)初還會不會心甘情愿?”
她笑著笑著,眼睛還是濕潤了:“你如今的確是與從前大為不同了,你有了錢財,可以買許多從前買不到的東西,可你也有了夫人,她縱然再好相處,她是主子,我只能為妾,妾是什么,我縱然不認(rèn)識幾個字也知道,那是比丫鬟好不了多少的人,是要日日侍奉夫人的,要日日看著你們恩愛……”
顧亭勻立即否認(rèn):“我已經(jīng)說過,絕不會教你受那樣的委屈,你與旁人不同�!�
“再不同,還不是妾?!顧亭勻,你真的當(dāng)我是傻子?!是,你說你在京城不容易,要站穩(wěn)腳跟,所以要娶了宰相之女,可是你進(jìn)京趕考之時我在鄉(xiāng)下就容易了嗎?這些年為了攢銀子供你讀書,我就容易了嗎?!你看看我的手,再看看我的腿!看看我這滿身的傷!我為你,敢去跟山上的猛獸斗起來,敢去冰天雪地的樹林子里摘草藥,敢冒著被人輕薄的風(fēng)險去外頭掙銀錢,敢?guī)兹丈岵坏贸燥�,敢毫無希望地等……可你呢?”
她滿臉都是質(zhì)問,都是絕望,眼淚終究還是猝不及防地掉了。
顧亭勻張了張嘴,繼而別過頭不再與她對視,只沉悶地說道:“我會補(bǔ)償你,名分不代表一切,我說了,我不是要你做那種低人一等的妾氏,何況你再等我?guī)啄辏任矣鹨碡S滿,到時候定然有辦法讓你……”
蘭娘猛地抹了一把眼淚:“我不愿意等了,顧亭勻,請你看在爹娘的份上,放我走。我身上的傷過上半個月大概也就能好得差不多了,到時候我自會離開�!�
她寧愿回到那窮苦的地方,過著自由自在的日子,也不愿意日日等著他從別的女人房里出來看自己。
顧亭勻心中百味陳雜,他咬咬牙,心中苦澀至極:“若我不愿意呢?”
蘭娘輕笑:“那就等著瞧吧�!�
顧亭勻曾經(jīng)想過蘭娘的反應(yīng),他想或許她會大哭大鬧,但只要他安撫她,告訴她自己最愛的是她,事情定然會解決好。
可他沒有想到,她竟然要走。
她是這樣令他失望,甚至讓他懷疑她是不是并沒有那般在意他,所以才會這樣輕易地想走。
明知道他娶了汪琬云是無奈之舉,明知道他如今在京城有多艱難。
真正的愛,不該BBZL
是不在乎那些名分的么?
他站起來,退后兩步,面色冷淡了起來:“你要什么都可以,放你走不可能。蘭娘,你好生歇息,秋杏會照顧好你的,我素日里忙,得空會來看你�!�
沒一會兒,門哐當(dāng)一聲被關(guān)上,顧亭勻走了,屋子里忽然之間變得空空蕩蕩的,而他方才帶來的那股子香氣卻不知道為何總是縈繞不散,蘭娘越是聞越是煩躁,這一夜都沒睡得安穩(wěn)。
連著幾日,顧亭勻都沒再出現(xiàn),倒是秋杏與金珠等人伺候得越發(fā)仔細(xì)。
每日里顧亭勻倒是會去汪琬云那里一趟,兩人一道用晚膳,這讓汪琬云心里頭高興不少。
這一日顧亭勻才過去書房,汪琬云的丫鬟寧兒便帶著喜色來了:“夫人,奴婢花了好大的功夫,總算是打探到了,前院負(fù)責(zé)采買的小齊拿了咱們許多銀子,只說大人這幾日當(dāng)真是夜夜都在書房,未曾去過那村婦的屋子。但其余的就打探不到了,小齊說伺候那村婦的丫鬟嘴巴都緊得厲害,不知道那村婦究竟長得如何模樣�!�
汪琬云沉下面色:“這賤婢見一面倒是這般難,究竟誰才是夫人?哼,他們不想讓我見,我偏要見�!�
*
一日一日,蘭娘沒再見到顧亭勻,白日里也不大說話,她老老實(shí)實(shí)地吃飯,吃藥,隔一日大夫來看她一次,恢復(fù)狀況倒是真的也不錯。
但每次換藥,那傷口上的皮肉跟紗布黏在一起,她還是會疼得渾身都是汗,好幾次疼到發(fā)抖,眼淚刷刷地掉。
秋杏每次都心疼的厲害,二人雖然是主仆,可卻因?yàn)榍镄佣睾竦男宰佑辛诵└星椤?br />
私下里,秋杏告訴蘭娘:“每回您換藥,其實(shí)大人都在門外看著,您喊疼的時候,大人看起來也很擔(dān)心,每次大夫走之前都去書房與大人說上好一會兒話。”
蘭娘面色未變,良久,才問她:“你能把夫人的事情說給我聽嗎?”
秋杏猶豫很久,最終去請示了顧亭勻,才把夫人的事情告訴了蘭娘。
她也算是如實(shí)相告:“夫人的娘家是宰相府,當(dāng)初……大人與夫人的親事也是無奈之舉,您……也要多體諒大人�!�
蘭娘垂下眼瞼,她知道,這并非是秋杏的心里話,而是顧亭勻要她說的。
罷了,有些事情,問與不問,也都改變不了現(xiàn)實(shí)。
源源不斷的新鮮玩意兒,漂亮衣裳,各色果子糕點(diǎn),都被秋杏端進(jìn)來,那都是顧亭勻讓人為蘭娘準(zhǔn)備的。
可她一樣都沒有動,從前最奢望最喜歡的東西,如今卻忽然都沒有了興趣。
在京城住了十一日的時候,蘭娘的傷總算稍微好了些,總不至于疼得只能臥床了,她被秋杏攙扶著出來坐在廊下曬太陽。
前院里負(fù)責(zé)灑掃的婆子丫鬟遠(yuǎn)遠(yuǎn)瞧見她,立即便低下頭,但回到干活的地方便立即低聲議論,一個個都道大人帶回來的這女子當(dāng)真是美貌至極,怪道大人藏得這般嚴(yán)實(shí)。
這話BBZL
很快就傳到了汪琬云的耳朵里,她更是想見蘭娘,礙于與顧亭勻的關(guān)系沒說什么,私下卻開始了動作。
這一日蘭娘又坐在廊下曬太陽,她覺得自己傷口沒那么疼了,盤算著等再過上五六日,自己能把紗布拆了,到時候便可以跟顧亭勻商量一番離開了。
前院里栽種了不少的松柏,在陽光下散發(fā)生機(jī)勃勃的氣息,此時正趕上初秋,柿子樹的果子都是青色的,小鳥兒從瓦藍(lán)的天空上飛過,蘭娘在心中默默嘆息,這京城的天空其實(shí)遠(yuǎn)不如他們老家的好看。
而老家之所以好看,大約也是因?yàn)橛兴蠲篮玫幕貞洝?br />
她忽然想到在老家時顧亭勻騙她,說要與她成親,想起來他抱著她在河邊看星星,在月色下親吻她。
那時候的她多幸福啊,現(xiàn)在才知道,都是黃粱美夢一場空。
人最終都還是要清醒的,蘭娘心里想著自己這一走,就是徹底的孤家寡人了。
往后沒有要再等的人了,她要去哪里呢?
回去香山鎮(zhèn),不知道會受多少人笑話,她不如就去那個放蓮花燈的小鎮(zhèn),找個營生過下去吧。
她的蓮花燈,終究是沒能幫她實(shí)現(xiàn)心愿了。
蘭娘怔怔的,秋杏捧過來一碗蓮子羹:“蘭姑娘,您喝一碗蓮子羹潤潤口。”
話音才落,前方院墻上不知道什么東西掉下來了,前院的看守立即沖了過去,可此時大門忽然就被人猛地踹開,而后一群人吵吵嚷嚷的:“有賊!快抓賊!”
蘭娘一愣,秋杏趕緊護(hù)著她進(jìn)屋:“蘭姑娘,您快進(jìn)去,這外頭不知道發(fā)生了何事!”
她沒多想,跟著秋杏進(jìn)了屋,才關(guān)上門就聽到外頭似乎走進(jìn)院子許多人,有一道凌厲的丫鬟聲音說道:“我看誰敢攔!我們夫人正是擔(dān)心那位姑娘的安危這才帶人進(jìn)來的,方才有賊人跳墻進(jìn)來,誰敢攔,那賊人便是與誰一伙的!”
原本負(fù)責(zé)看守蘭娘的那些人都面面相覷,若是沒有賊人進(jìn)來,大伙兒自然是遵守大人的吩咐不敢讓任何人進(jìn)來的,
可此時有賊人翻墻進(jìn)來,誰也不敢擔(dān)下這個責(zé)任呀。
接著,是一道溫柔的聲音:“你們莫要怕,我不會如何,你們大人不在家,若是這位姑娘出了什么事情,豈非是我的責(zé)任,放心,大人不讓人去打擾那位姑娘,我們便不輕易打擾她。只是這賊人倒是要審問一番了。來人,問問他是何人,要做什么?”
已經(jīng)被扣押住的男子瞧著也就二十來歲的樣子,一身打了補(bǔ)丁的衣裳,他不肯服輸?shù)貟暝炖锖暗溃骸拔襾碚椅业奶m娘!這姓顧的憑什么把她帶走?我要找蘭娘,我與她約好的!”
汪琬云用帕子掩唇輕咳一聲:“你是哪里來的東西,敢這般侮辱蘭娘?來人,拖出去見官�!�
那男子大聲喊道:“蘭娘!蘭娘!救命��!蘭娘!”
蘭娘在屋中原本還沒動,可是聽到這聲音忽然就睜大眼睛,BBZL
這不是孫大娘的兒子陳小九么!
她立即起身:“秋杏,這人我認(rèn)識,我認(rèn)識他的聲音,我要出去看看!”
秋杏滿是擔(dān)憂:“姑娘,此事不對勁,您是大人帶回來的人,這院外忽然有男子跳墻進(jìn)來說與您認(rèn)識,您若是真的出去了,這跳進(jìn)黃河也洗不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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蘭娘自然也知道秋杏所說的是什么意思。
如今雖然當(dāng)朝風(fēng)氣還算開放,可若是安好陳小九這般跳墻來找她,傳出去難免就不清不楚了。
尤其是現(xiàn)在,顧亭勻把她安置在這里,若是她真的與陳小九扯出什么關(guān)系來,更是沒有辦法名正言順地做顧亭勻的妾氏。
可她原本就不在意自己在京城里的名聲啊,她更不想去當(dāng)顧亭勻的妾氏。
何況孫大娘待她那么好,而陳小九也救過她性命。
有一回她去山上摘草藥滾下來,摔得半死不活,是陳小九把她背回去的,才免于被野獸撕咬。
如今陳小九不知為何會出現(xiàn)在這里,但她知道,如果自己不出去的話,陳小九會有危險。
蘭娘不顧秋杏的勸阻,還是推開門走了出去,她一側(cè)肩膀上仍舊纏著紗布,衣裳便顯得鼓鼓囊囊的,但另外一側(cè)肩膀線條流暢,踏出門框的一剎那,汪琬云直接愣住了。
門內(nèi)女子穿著一件尋常的淺粉色裙衫,那種粉色淡到近乎白,像是春日里初綻的花蕾,她身段纖細(xì),膚色若牛乳里浸過的珍珠,白膩嫩滑,一雙美眸清冷淡薄,紅唇嫣然,姿態(tài)如一束驚艷卻不自知的仙草。
蘭娘也瞧見了汪琬云,的確是與想象中一般貴氣嬌嫩的大小姐,兩人此時還離得這般遠(yuǎn),她便聞到了那似有若無的香氣。
與顧亭勻每日帶來的香氣一模一樣。
寧兒低聲道:“夫人,她怎的都不行禮?這實(shí)在沒有禮數(shù)�!�
汪琬云怎么都沒有想到,蘭娘會生得這般漂亮,那股子清靈純粹,竟是她們這些養(yǎng)在蜜罐子里的千金小姐們最缺少的。
那是一種無需修飾便非常吸引人的美,怪道顧亭勻無論如何都不肯處置了這個童養(yǎng)媳。
這實(shí)在是出乎她的意料。
這張臉,讓她生出來一種奇異的挫敗感,但很快襲上心頭的想法卻是她要?dú)Я诉@張臉。
汪琬云輕輕一笑:“這便是蘭妹妹了吧?夫君怕驚擾了你養(yǎng)傷,遲遲不肯讓我來瞧你,可今日有賊人進(jìn)來,我只能打擾了,妹妹好生養(yǎng)傷,我這就帶賊人出去審問�!�
陳小九看到蘭娘,臉上都是歡喜:“蘭娘!我找你找得好苦!”
汪琬云很是驚訝:“蘭妹妹,他口口聲聲說與你相識,我想,你怎會認(rèn)識他?你應(yīng)當(dāng)是不認(rèn)識的吧?”
蘭娘傷未好全,步履很慢,但等走到汪琬云跟前的時候,她還是行禮了:“民女見過顧夫人,這人的確是我同鄉(xiāng),不知道是遇上了什么事情,還請顧夫人莫要為難他�!�
聽到這一生顧夫人,汪琬云倒是生出BBZL
來興趣了:“蘭妹妹,你應(yīng)當(dāng)知道夫君帶你回來是為何,這外男翻墻來找你……”
陳小九喊起來:“蘭娘!蘭娘!你還活著?真好!我聽聞你受傷了,受了很重的傷!那顧亭勻?yàn)楹螞]有照看好你?這是他新娶的夫人?他不是跟你成親了么?怎的竟娶了旁人!”
汪琬云看看蘭娘,再看看陳小九,蘭娘立即說道:“小九,你莫要胡說,京城不是我們徐家村,開不得玩笑。你放心,我如今身子已經(jīng)大好了,多謝你記掛,今日之事都是誤會�!�
陳小九眼神復(fù)雜,他眸中擔(dān)憂顯而易見,汪琬云則在旁邊看著二人面色。
那鄉(xiāng)下男子很明顯是愛慕蘭娘的,可在蘭娘眸中她卻看不出任何情緒。
她最初想的是,像蘭娘這樣的鄉(xiāng)下女子見了自己必然膽怯退縮,抑或充滿妒意惡言相向,畢竟是自己搶走了顧亭勻。
可蘭娘臉上什么神色都沒有,她平淡的如一池秋水,一張臉若完美無瑕的玉,冷靜至極。
汪琬云腦中百轉(zhuǎn)千回,多少還是覺得放心了些,若這個女子真是個有手段的,不至于到如今窩藏在顧亭勻這屋子里,什么都不算。
不管怎么說,她現(xiàn)在是顧亭勻的正妻。
當(dāng)初她對顧亭勻一見鐘情,她爹又得知皇上打算在這一次的殿試上選幾個沒有背景的得力之人做臂膀,便一眼看中了顧亭勻,想盡辦法拉攏了顧亭勻。
無論如何他們汪家與顧亭勻往后必定是一條繩上的螞蚱,他們要做一輩子的夫妻。
蘭娘抬眸看向汪琬云,語氣略帶歉意:“顧夫人,實(shí)在是抱歉,我這同鄉(xiāng)打擾到您了,這段時間我一直在養(yǎng)傷也未曾去拜訪您,但陳小九真的不是什么賊人,還請您莫要計較。”
她句句謙卑,心中卻苦得不行。
顧夫人,顧夫人,真可笑��!
原本,她以為自己才是那個顧夫人呢!
汪琬云拿帕子掩唇,輕輕笑道:“此事我倒是做不得主,我一向都聽夫君的。待到晚上夫君回來陪我吃飯的時候我再同他說吧。來人,把這陳小九暫且關(guān)押到客房,但不許動粗,給他一壺茶兩碟子糕點(diǎn),夫君最是個溫和之人,禮數(shù)要周到�!�
她說完,又沖蘭娘一笑:“蘭妹妹既然還帶著傷,便好生休息,夫君交待我要多練字,我要回去了�!�
一群丫鬟婆子簇?fù)碇翮谱吡耍づつ竽�,身段容貌雖不是極出色,可那通身的氣派拿捏得極好,貴氣十足。
陳小九很快就被請去客房了,蘭娘被秋杏扶著手回到臥室,外頭風(fēng)吹過來,樹葉子嘩啦啦地響。
蘭娘就坐在窗下,通過窗戶縫看外面的天。
秋杏見她半晌不動,過來給她披了一件衣裳,輕聲問:“姑娘,您怎的了?怎么看了這么久都不動一下?”
蘭娘依舊定定地看著窗外那一小片天,聲音淡得很。
“我想起來,我家鄉(xiāng)的秋天了。山上有野果子,柿子長BBZL
紅了就可以摘下來了,曬成柿餅,上面帶著一層白霜,很甜很軟,可我沒怎么吃過,都省下來給我哥哥吃了。他每次問我,你吃過沒?我都說,我吃過了。”
秋杏心中有些難過,問:“您說的哥哥,是大人嗎?”
蘭娘這才回首,搖搖頭自嘲地笑了:“不是,是另外一個哥哥�!�
是她在徐家村的勻哥呀,怎么會是現(xiàn)在的顧大人呢?
她腦中不斷地重復(fù)著汪琬云的笑模樣,想起來汪琬云字字提到的“夫君”,聽汪琬云的語氣似乎他們夫妻之間感情甚篤,也是,顧亭勻每回來看自己,身上都帶著汪琬云身上的香氣呢。
外頭夕陽一寸寸地沉下去了,晚飯被送了進(jìn)來,今日的菜肴依舊十分可口。
野外新?lián)频啮a魚,跟豆腐一起燉成奶白的湯,鮮香可口的粉蒸肉,蝦仁炒青筍,白灼菜心,還有一道聞起來就非常下飯的醬牛肉。
秋杏搓搓手:“姑娘您多吃些肉,傷口就好得更快了�!�
蘭娘低下頭,拿著筷子夾了一筷子排骨,慢慢地問:“到吃晚飯的時候了嗎?”
秋杏答:“是呀,姑娘您怎的了?若是沒到時間,廚房也不會送飯來的�!�
蘭娘微微一笑,眼淚卻猝不及防地掉了。
晚飯時間,顧亭勻又在陪汪琬云吧?
前些日子,她沒見過那位顧夫人,還覺得自己干脆利落,拿得起放得下,一心只想離開顧亭勻。
可現(xiàn)在真的見到了顧亭勻的夫人,她才知道什么叫挖心之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