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顧府上下忽然就變得亂糟糟起來,汪琬云也沒時間搭理蘭娘了,她要忙著去處理搬家一事。
這府上東西最多的便是她,當(dāng)初成親,宰相府給她陪嫁無數(shù),可謂是風(fēng)光至極,如今隨著顧亭勻升職并要搬遷到新的府邸之中,她便忙得不行。
一面要搬許多的行李,一面也要準(zhǔn)備著到了新的府邸預(yù)備著一場酒宴,好好地慶賀一番顧亭勻升任禮部侍郎一事。
蘭娘無事可做,她如今除了去給汪琬云請安之外,連門都不出,只窩在屋子里吃藥,做針線,發(fā)呆。
這一整日她都在發(fā)呆,屋外雪紛紛揚揚,冬日一下子到來,從早下到晚,整個世界銀裝素裹,屋內(nèi)生了爐子,可隨著丫鬟進出時仍能讓人感覺到外頭究竟是有多冷。
秋杏端了許多熱騰騰的的炒栗子,果肉軟糯,帶著桂花的香氣,說是顧亭勻身邊的彰武著人買了送回來的。
蘭娘捏著一顆圓圓的板栗,想到了汪琬云提到的彰武時常代替顧亭勻去給她買紅豆糕一事。
她百無聊賴地打開一只板栗,可吃下去的時候卻覺得喉頭發(fā)酸,原本甜糯的果肉變得又酸又澀。
這一日她飯沒吃多少,可到了晚上雪停了之后,她忽然要出去看雪。
秋杏有些意外,想了想還是提醒道:“姨娘,您身子本身BBZL
就不好,白日里出去看看倒也罷了,這晚上實在是冷。”
蘭娘便淺淺一笑:“我想看看月亮,再看看雪�!�
她這人生得溫婉清雅,這般笑了一下,便生出無數(shù)柔弱的風(fēng)情來,秋杏都不忍拒絕了。
最終,秋杏給她拿了斗篷,裹住之后去外頭庭院里看雪。
此時快二更了,月亮的確是很亮,就擱在飛翹的屋頂上,那雪跟月亮互相映襯著,寒意逼人,又凄冷又美好。
蘭娘垂著眸子,輕聲道:“秋杏,手爐沒拿�!�
秋杏一愣,這才反應(yīng)過來,急急忙忙地出來看雪,的確是沒帶手爐,急忙返回去拿。
蘭娘便站在庭院之中,望著那一大片一大片的雪,她扯開衣領(lǐng)上的袋子,風(fēng)立即呼呼地往脖子里吹。
她本身這些日子體質(zhì)便不好,猛地被寒風(fēng)一吹,只覺得刺骨得冷,渾身如瞬間被澆透了冷水。
可是,真痛快�。�
蘭娘笑了起來,她心中痛得如被火焰灼燒,卻只能忍著,忍著……
可這會子,她實在是忍不住了。
她多想死在這冰天雪地里啊!
秋杏拿了手爐過來時,瞧見蘭娘安安靜靜地站在那里,便也沒有發(fā)覺異常,二人站了一會兒便往回走,只是半個時辰后蘭娘便起熱了。
她難受,但不想讓人知道,便昏昏沉沉地躺在床上閉著眼。
迷蒙之中,似乎又聽到汪琬云嬌笑著說她夫君昨夜太過用力在她身上留下了多少痕跡,一會兒又似乎聽到顧亭勻在旁邊求她“她是我夫人,你給我做妾”……
直到她感受到一只冰冷的手探到自己額上,而后是顧亭勻的怒斥。
“你們是如何伺候的?都燒成這樣了,竟然一無所知!”
秋杏等人嚇得跪在地上瑟瑟發(fā)抖,一個字不敢答,姨娘不讓進來伺候,不舒服了也沒告訴她們,自然也無人知道。
蘭娘艱難地睜開眼,嘴唇都干得要裂開了,她嗓音嘶�。骸安还炙齻儭乙彩遣牌馃�,自己都不知道�!�
末了,顧亭勻讓人絞了熱毛巾過來搭在她額上,而后又熬煮了退燒的藥汁喂給她喝。
她有些抗拒,他便哄著她一勺子一勺子仔細(xì)地喂。
蘭娘勉強喝了小半碗藥,實在體力不支身上打著寒戰(zhàn)睡了過去,顧亭勻便抱著她靠在床上,試圖用自己給她降溫。
屋中安靜的很,只留了一盞燈,蘭娘醒來時,就感覺到額上汗津津的,再一抬頭便看到了抱著自己的人。
他眼睛閉著,眉頭微微皺著,下巴上胡茬透著淡淡青色,看樣子是疲憊極了。
今日顧亭勻奔波忙碌整整一日,他初上任事情極多,到家時胳膊腿都僵硬得快不聽使喚了,可實在放不下蘭娘所以才抱著她坐在床上就睡著了。
蘭娘就那般仰頭看他,看著看著,就感覺到自己的眼淚又滑落到下巴處了。
顧亭勻微微睜開眼,瞧見她在看著自己,但那白皙面頰上淚痕明顯,他心中一疼,立即伸手給她擦淚。BBZL
“可是還難受著?”
蘭娘慌忙低頭:“好多了,你怎的坐著睡?”
顧亭勻摸了摸她額頭,發(fā)覺她退燒了這才放心,又親自倒了一盞熱水喂給她喝,而后便擁著她一起躺在床上。
蘭娘不愿意與他同床共枕,可想到外頭天寒地凍的,也便罷了。
她面朝里頭睡著,顧亭勻從背后抱著她,忽然不知道又從哪里摸出來一只小小的石頭雕像。
他把雕像放在手心里,伸到她面前,聲音溫和:“你瞧,這雕像是不是跟你還挺像的?”
蘭娘盯著那雕像看了看,嗯了一聲,確實是有幾分相像。
他便把雕像塞到她手里,依舊抱著她:“這是殿試之后我便著手雕刻的了,每每有空的時候我便在想你是什么樣子,對著石頭雕刻。我只曾經(jīng)認(rèn)識過一個懂石刻的老師傅,請教了幾回,手藝不好,你別嫌棄。但這禮物我當(dāng)真是許久之前就開始準(zhǔn)備了,蘭娘,對不住,近來事情實在是多,禮物早就備著了卻忘了你的生辰日�!�
蘭娘閉上眼,什么也沒有說,她覺得很累很累,不想去分辨他說的話是什么意思,是為了什么。
而顧亭勻卻把她攬入懷中,讓她貼自己更近一點,他吻了吻她耳垂,柔聲哄她:“往后每一年我決計不會再忘記了,我們歲歲年年都在一起,好不好?”
懷里的人過了很久很久,才淺淺地答了一個字:“好�!�
顧亭勻疲憊至極,聽到這個回答滿意地笑了,而后閉上眼很快睡著了,但也只睡了一個多時辰,便又起身去預(yù)備上朝。
可蘭娘狀況并不好,她受了冷風(fēng),第二日晨起又起燒,正趕上府里搬遷,汪琬云知道了之后深覺晦氣,但還是讓人傳話了。
“我們夫人心疼蘭姨娘身子弱,一應(yīng)搬遷夫人自會安排,蘭姨娘只需要上了馬車走一趟便是了�!�
汪琬云當(dāng)真獨攬了搬家一事,新的顧府院子比現(xiàn)下這個大了好幾倍,而她自然做主把府里的人安排到了各個院子。
其中蘭娘的院子在最后頭,離最前面顧亭勻的書房距離頗遠,但最要緊的是,這院子在主母院子后頭,若是顧亭勻想去看蘭娘,必定要經(jīng)過汪琬云的院子。
汪琬云忙完之后愜意地坐在椅子上喝茶,眸子里都是笑意:“我瞧他往后如何明目張膽地打我跟前兒過,往那賤人的屋子里鉆!”
25.第
25
章
蘭娘一連七日未曾見過顧亭勻。
外頭雪一日比一日大,彰武倒是時不時地來送東西,什么金絲碳,蜜桔,各色糕點果子等等,以及源源不斷的新衣裳新首飾。
有一回蘭娘無意問道:“他如今這般有錢了么?”
彰武帶笑答道:“姨娘,大人數(shù)次立功,深受皇上喜愛,賞賜那是源源不斷的�!�
蘭娘垂下眸子,也不說話,秋杏便把那些東西都收了起來,這些日子秋杏越發(fā)看得清楚,大人是喜歡蘭娘,可眼中更看重他的權(quán)BBZL
勢地位,也是,這個世道,哪個男人不是看重功名,誰會整日地把時間耗費在女人身上?
可她們也都知道,蘭娘不愛那些東西,吃食只略微嘗幾口,其余的都給院子里的下人吃,再漂亮的首飾她都不戴,素日只戴幾只絹花還都是她自己縫制的,而那新衣裳更是碰都不碰,翻來覆去只穿那兩件最素凈的。
顧亭勻送來的好東西,大多都進了箱子里,唯有那只石頭雕像,倒是始終擺在枕頭旁邊。
七八日之后,這一日外頭是雨夾雪,清冷清冷的,一大早,顧亭勻掀開簾子進了屋子里。
蘭娘正做針線,一抬頭便瞧見了他,他穿一身深藍色披風(fēng),似乎清瘦了些,但依舊挺拔俊朗,眉目之間越發(fā)沉穩(wěn)內(nèi)斂,只是眼底有些微青色,似乎沒有睡好。
蘭娘繼續(xù)低頭看著手里的帕子,她沒來由地想,這些日子不知道他都去哪里了?
是去陪汪琬云了還是忙著政務(wù)上的事情?但無論如何,他的時間總歸是沒有花在她的身上。
顧亭勻伸手在爐子上烤了一會兒,這才抬手去摸摸她的頭發(fā),聲音低沉:“近來到年關(guān)了,京城涌進來許多災(zāi)民,四處都在動亂,公里宮外事宜繁多,各地官員都要進京朝拜,實在是忙的很,便沒有顧得上來看你。你可有什么不適?”
蘭娘聲音很淡:“我什么都好�!�
她的確是什么都好,肩膀上的傷差不多快好全了,也沒其他什么不舒服,只是每日里仍舊一碗藥,喝下去之后只要她不說話,都無人知道她到底有什么不對的地方。
好到,像是一只被困在籠子里的金絲鳥。
顧亭勻眉間微微擰了一下,而后握住她手道:“我聽下人都說了,你夜里睡不安穩(wěn),又總是咳嗽,現(xiàn)下面色也不好,我讓人送來的參湯你要記得日日喝著�!�
蘭娘沒答話,他也覺得愧疚,半晌只道:“如今我來看你多有不便,但你放心,她不敢待你如何,等過了這個年,一切都會好轉(zhuǎn)。”
到時候汪家會出一件大事,汪琬云自然不會再有心思放在蘭娘身上。
他把蘭娘的手包在自己的手里:“相信我,你且再忍上這一個年,明年春日天氣晴起來之后,我?guī)闳ソ纪怛T馬,看杏花,桃花,好不好?”
蘭娘依舊垂著眉眼,她如今身子骨瘦弱得很,瞧著可憐又脆弱,身上帶著淺淡的藥的味道。
女孩兒沒忍住用帕子掩唇咳嗽幾聲,呼吸有些急促,但還是答道:“我都聽你的。”
這幾聲咳嗽,讓顧亭勻心中一疼,他把蘭娘摟在懷里:“雖我不能來看你,但你的日常起居不會受任何委屈。你想吃什么想玩什么,只管同下人說,我知道了便會讓人去辦�!�
蘭娘淺笑,靠著他的胸膛,七八日不見,她發(fā)覺兩人之間都陌生了許多。
人與人,若是長久地不見面,感情也會減少的吧?
而若是真的感情深厚哪BBZL
里會舍得不見面?
何況他們同住在一個府里,見面并非難事,但難就難在,他們之間有個汪琬云。
那是他顧亭勻的夫人,他與他的夫人見面才是理所應(yīng)當(dāng)之事。
至于見她……七八日,或者十天半個月見一次,都算是恩賜了吧?
蘭娘又咳嗽幾聲,只道:“我在院子里悶得慌,總是想出去走走,多見些人,心里也快活。你知道的,從前在鄉(xiāng)下,我時常去鎮(zhèn)上到處走動,過慣了那樣的日子。我想,京城應(yīng)當(dāng)比老家的鎮(zhèn)子還要好玩吧?”
顧亭勻沉默了下來,他并不希望蘭娘出門。
可下一刻,蘭娘又笑道:“若是你怕我給你惹了麻煩,我也不必非要去逛街,只是……我心里存了個念想,我想去寺廟一趟。如今爹娘的牌位雖然被我們帶了來,可尸骨卻是在老家,我想著去寺廟里上香祈福�!�
這下,顧亭勻果然沒有什么反駁的理由了。
他甚少與汪琬云提起來自己老家的事情,自然汪琬云也不會去想到去寺廟為那對鄉(xiāng)下已經(jīng)去世的夫妻上香祈福。
半晌,顧亭勻才道:“好,我會著人安排,選一個晴好的日子,就去最近的那個白云寺吧�!�
蘭娘立即答應(yīng)了下來,而后乖順無比,他說什么她都答應(yīng),直到顧亭勻離開。
隔上一日,因著她身子好了許多,便去給汪琬云請安。
汪琬云倒是沒有為難她,因著今日汪琬云不知道為何身體不舒服,肚子一直在痛,便匆匆讓蘭娘離開了。
而蘭娘登上顧亭勻準(zhǔn)備的馬車,神色有些緊張地垂下了眸子。
白云寺的確是離顧府還算近,半個時辰就到了,這一日蘭娘悄悄觀察了一番這里的境況,暗自記在了心里。
當(dāng)日她順利回去,第二日就讓人給顧亭勻帶話,說夢見了爹娘,他們在那邊也是冬日,衣裳不大夠穿。
果然,顧亭勻立即讓人來傳話,說是若她想去寺廟,便再去一次。
蘭娘便這般去了三四次,而這陣子汪琬云腹痛時常發(fā)作,倒是不大管她。
一個月內(nèi),一到天氣晴好之日,蘭娘便去白云第五次去的這一日,她獨自進去敬香,外頭的下人怎么等都等不到,秋杏等人察覺不對,立即進去找,可空蕩蕩的佛堂,哪里還有蘭娘的身影?
一群人立即慌得不行,喊上外頭顧亭勻派的護衛(wèi)十幾個人,匆匆地找了起來。
而蘭娘此時正心驚膽戰(zhàn)地化作了一名小和尚,深一腳淺一腳地沿著堆滿積雪的山路往下逃。
作者有話要說:
明天v哦,凌晨萬更
26.第
2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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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路崎嶇,
腳下的雪滑得不行,蘭娘里頭是一層夾襖,外頭罩著借來的和尚衣裳,
越走越冷,一路十分艱難。
她不敢走大路,
只能沿著小路走,
可那些小路大多是獵戶留下來的,原本都不能算是什么路,此時大雪封山,
走起來更是無比地困難。
蘭娘咬著牙一路躲躲藏藏,她怕BBZL
被人瞧見自己,但看著身后一連竄的腳印,她知道若是自己不想法子,
就是憑著這些腳印,顧亭勻都能找到自己。
可她從前習(xí)慣性地爬山,對天氣也有一定的預(yù)判能力,按照這兩日的氣候來看,只要熬到晚上,
今日夜里必然又要有一場大雪,到時候雪把腳印覆蓋住,
自己走過的痕跡便也就消失了。
蘭娘盡力往那些杳無人煙的地方走,即便是心里怕,也還是往前走。
走著走著,不慎滑了一腳,手掌蹭到一塊石頭上,
瞬間疼得冒血,眼淚都出來了。
她坐在地上忍不住哭,
可哭著哭著,又魔怔似的聞到顧亭勻時常會帶來那股子香氣,那屬于汪琬云的香氣。
而她耳邊也時常離奇地浮現(xiàn)出汪琬云的聲音,是她反復(fù)提起夫君待她多好的場景。
蘭娘咬著牙,再次站起來,她絕對不能再回去。
如今陳小九已經(jīng)回了老家,她也不愿意再做什么顧府的妾氏,日日被關(guān)在小院子里,見到汪琬云便要低聲下氣,聽著她如何與顧亭勻恩愛……
她更不愿意閉上眼睛看到的都是顧亭勻與汪琬云伉儷情深的模樣。
曾經(jīng)抱著她神情許諾的夫君,轉(zhuǎn)頭成了旁人的夫君,而她成為了宛如丫鬟一般伺候他們的妾氏……
這樣的日子要過多久?一年,兩年,或者十年,二十年?
她等了那么久,吃了那么多苦,幾乎付出了整個人生,等到的便是這樣被人踐踏在腳底的滋味。
蘭娘強撐著往前走,而顧亭勻派出來的人只有一個飛奔回到城里去稟告此事,其余的都在想盡法子去找蘭娘。
只可惜,蘭娘已經(jīng)事先打聽好了,今日顧亭勻忙的很,在宮里只怕要待到掌燈時分才會出來。
護衛(wèi)們只覺得這樣一個嬌弱女子必定跑不遠,便只在寺廟附近搜尋。
因此,她成功地躲掉了那些人的追捕。
蘭娘找到了一處山洞,那山洞極其狹窄,她瑟瑟發(fā)抖地鉆進去,在洞口堵上石頭,外頭果然開飄雪,那雪越下越大,很快便把那洞口的石頭給覆蓋住了,乍一看,根本看不出來這里有山洞。
蘭娘從袖子里掏出來一塊糕餅,她事先準(zhǔn)備了些糕餅當(dāng)做干糧,便是為的在山上先藏個幾日,等到顧亭勻找不到她,或者放棄找她之后,再找機會下山,否則以顧亭勻現(xiàn)今的勢力,說不準(zhǔn)很快便能找到她。
山洞里實在是冷,蘭娘吃了些糕餅,整個人才冷靜了些,她還帶了火石,但此時哪里敢點?只能安慰自己再忍忍,等到真的逃出去之后,往后的日子便會好起來了。
無論她逃到哪個地方,靠著一雙手總歸不會餓死,自由自在,清清白白,再不會被人辜負(fù),也不會輕易把一切獻給誰。
想到未來的日子,蘭娘唇角浮起一抹笑意,而后卻又覺得一陣苦澀漫上心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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奢華的宮殿內(nèi),燈籠一盞盞點亮,沒多久一群身著官袍的人肅穆地從BBZL
里頭魚貫而出,其中便有顧亭勻。
他隨著幾位大人一并走到宮墻底下的過道中,互相寒暄幾句,也不敢多言,很快便上了馬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