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可顧亭勻才坐馬車到了宮門口,便有早就等在那里的下人撲通跪下攔住了馬車,那人聲音都發(fā)顫:“大,大人!蘭姨娘,蘭姨娘跑了!”
顧亭勻原本正閉眼揉著自己的太陽穴,他在心里算著,汪琬云紅豆糕里的毒性正在慢慢發(fā)作,此后她會腹痛不止,反復(fù)發(fā)作,若是趁著她腹痛之時,他去幾次蘭娘的院子里,只怕汪琬云也不會知道,自然也鬧不起來。
今日他就很想去看看蘭娘,想跟她一起相擁而眠,若論這世上最貼心的人,唯有蘭娘。
她是唯一一個懂得他也真心孝順爹娘之人,所以這些日子她才會一次次地去寺廟里為爹娘祈福。
可聽到外頭的小廝說蘭娘跑了,他猛地向前一步掀開馬車的簾子:“你說什么?”
地上的人抖得厲害:“大人,小的們護送蘭姨娘去白云寺,不知道為何,蘭姨娘就不見了……”
顧亭勻瞬間咬緊牙關(guān),太陽穴猛地跳動幾下,心臟宛如被人揪住了一般。
他在那一瞬間,想到了許多事,想到蘭娘這些日子忽然的溫順,想到如果她真的離開了自己該怎么辦?一邊他又僥幸地在想,不,她怎么會舍得離開自己?
這么多年,她是寧愿舍棄自己的生命也要為他而付出的人,這樣的人,是拿生命在愛他,她怎么舍得離開他?
可,如果她真的離開了呢?
顧亭勻一顆心隱隱作痛,他強忍著心中百般情緒,命人直接將馬車趕到白云十幾個護衛(wèi)齊齊跪在地上,秋杏哭得不住磕頭:“大人,蘭姨娘這幾日都沒什么異常,今日說進去敬香,可遲遲不出來,奴婢進去一看,人就不見了!護衛(wèi)們找了許久,這附近都找遍了,也未能找到人!”
深夜的身上,有樹枝被雪壓斷的聲音。
咔擦一聲,接著是碎雪從樹上嘩啦啦掉下來的聲音。
顧亭勻徇著聲音望去,他此時眸子通紅,心中酸痛無比,眼眶灼熱一片。
在那一刻,他忽然就明白了。
蘭娘沒有從前那樣愛他了,是從什么時候,她開始變了的呢?
為什么,她能變得這樣絕情,計劃好一切,選擇他在宮中忙碌的日子,趁著大雪壓山,無法找到足跡的時間,就這樣悄悄地逃走了。
她明知道,這世上,他們只有彼此了,除此之外,再無旁的親人,為什么她還要離開?
是,他是給了她委屈,要她做妾,可他但凡有任何其他的辦法,他也不愿意這樣。
除了妾氏的名分,在其他地方,他又什么時候曾經(jīng)給過她委屈?
他們認(rèn)識十二年,從最苦的時候一起走過來的,父母離世之時他們也相伴在彼此身畔。
這輩子,他都沒有想過與她分開啊!
顧亭勻咬著牙:“繼續(xù)搜,彰武,再調(diào)些人手BBZL
過來,把守住下山的每一個路口,此外……”
他低聲說了幾句話,彰武臉色大變,有些不敢相信。
顧亭勻瞇起眼:“本官讓你做,你便去做�!�
彰武只得拱手說道:“是!”
連著三日,蘭娘都躲在山洞里,她慶幸自己的選擇,這三日她好幾次聽到有腳步聲從山洞附近走過,且伴隨著刀劍棍棒扒拉樹枝的聲音,那很明顯是在找人。
若是她固執(zhí)下山,只怕早就被人攔截住了。
蘭娘打算著等到連著三日聽不到有人搜尋的聲音,再想法子掩人耳目逃下山去。
她決定,自己在山洞里能多待些日子便多待些日子,這樣是最安全的。
自幼挨餓受苦的經(jīng)歷讓她對在山洞里藏著的事情接受度還可以,時間竟然也就這般一點一滴地過去了。
可這三日,顧亭勻未曾閉眼過一刻,他雙眼通紅,始終在白云寺下守著。
到第四日,顧亭勻嗓音嘶啞地下令:“撤兵。”
*
蘭娘在山洞里待了七日,她原本待不了這么久,可一想到若是自己露了馬腳要再次被抓回去到顧府,做什么蘭姨娘,她就咬著牙繼續(xù)藏著。
可第七日糕餅已經(jīng)只剩一塊了,若是再不下山,只怕要餓死了。
蘭娘拔開那山洞,趁著天還沒亮的時候悄悄地下山了。
這個時候很冷,天還沒亮,山里自然也沒有人,蘭娘撐著一口氣下了山,穿著一身和尚服,戴著和尚帽子往前跑。
其實她身體都有些撐不住,腿都在打顫,但一想到只要自己再堅持堅持,很快便能逃離京城,她便又覺得很高興。
走了好一會兒,天微微開始亮了,前方的路上忽然出現(xiàn)一隊車馬,看上去像是做生意的,后頭的幾輛車上堆滿了貨物。
蘭娘心中帶著驚喜上去揮手:“這位大哥,可否帶我一程?我可以付車費,求求您了!”
那車看方向是要朝京城相反的方向去的。
車?yán)锏闹魅颂筋^出來一瞧,有些不悅:“行吧,讓她去后面的那輛車。”
蘭娘心中大喜,她若是能坐這馬車到后頭的州縣,往后誰再想抓她那簡直是如大海撈針了。
車夫停下車,蘭娘趕緊地跑到后頭那輛車,她手腳并用地往上爬,可在掀開車簾子的那一瞬間,心里猛地一抖!
車?yán)镒粋人,一個她無比熟悉的人。
那人冷冷地坐在那里,一雙眸子通紅,下巴上帶著胡茬,眼神凌厲似乎帶著刀鋒,像是恨不得吞吃了她!
蘭娘怎么也沒想到,自己在山洞里藏了七日,又選擇了天不亮的時候下山,竟然還可以正好地在山下遇到顧亭勻。
她下意識地就要跑,可顧亭勻眼疾手快地抓住了她的手腕。
“回來�!彼曇羲粏�,卻絲毫不含糊。
蘭娘被他猛地一拽,直接拽到了懷里。
而后馬車便開始轉(zhuǎn)動車輪,噠噠噠地往前走。
男人的雙手如同牢固的鉗子,死死地,緊緊地鉗住了她。
蘭娘心中狂跳,她BBZL
有些后悔,又有些害怕,可見顧亭勻什么話都不說,又這樣詭異地出現(xiàn)在這里,她一時之間都不知道該作何反應(yīng)。
良久,他才抱著她,依舊嘶啞地問道:“知道我這些天是怎么過的嗎?”
蘭娘眼淚瞬間掉了下來,她牙齒輕輕顫抖,求道:“顧亭勻,我不想做妾,不想低人一等,不想眼睜睜地看著你與旁人做夫妻。你能放我走嗎?”
顧亭勻的手指輕輕地擦掉她的眼淚,把她的身子抱起來,而后讓她坐在自己的膝蓋上。
他冰冷的唇吻了吻她的眼睛。
“不能�!�
馬車一路回到顧府,蘭娘不知道這些日子她藏起來之后顧府到底都發(fā)生了什么,顧亭勻是如何找到得她,她不想問,只覺得絕望之際,也想不通為什么顧亭勻非要留下來她?
到后來,她也沒時間沒有機會去想了。
因為顧亭勻直接把她扛下了馬車,一路到了后院,直接把人扔到了床上。
他進門的時候就一腳踢上了門,等到蘭娘被扔到床上之后,直接覆身壓了上去。
這一次,蘭娘身上的和尚衣衫幾乎是被撕成了碎片,無論她如何哭求,示弱,他都依舊殘暴地在她身上肆虐流連。
他們從未這樣過,從前的他雖然偶爾也有些克制不住,可大多都是溫柔的,體貼的。
這一次,他宛如一頭暴怒的狼,把所有的怒氣都發(fā)泄在了她的身上。
到最后,他對著她那張哭得梨花帶雨雙目通紅的臉,忽而笑了一下。
“想知道我是如何找到的你嗎?”
蘭娘依舊在哭,他給她整理好劉海,擦干眼淚,聲音溫柔至極。
“我如今還沒有那么大的勢力,能派兵把整個京郊都圍住,所以我綁了彭如月,長公主和彭將軍最疼愛的千金大小姐。我借他們的手在找你,日夜不分挖地三尺都要找到你�!�
蘭娘牙齒一直在抖:“你瘋了!”
若是被人知道,顧亭勻就是有十顆腦袋都不夠砍的!
顧亭勻哈哈笑了起來,笑得眼淚幾乎都要出來了,他忽然就捏住身下女人的下巴,咬著牙問:“是!我是瘋了!蘭娘,顧蘭娘!可你知道我為什么瘋?我只剩你了啊,天地之大,我只剩你了!你為什么要走?我哪里做的不好?我已經(jīng)在盡力了,我告訴過你,我不喜歡她!我喜歡的是你!將來有一日,我必定把我受過的屈辱全部討回來!到時,你不會是妾,你是我唯一愛著的妻子,你會是唯一的顧夫人!”
蘭娘聽著這些可笑的,冠冕堂皇的話,她也笑了起來,她笑著笑著,抬手狠狠地往顧亭勻的臉上扇了過去!
啪!
這是她第一次打他,這是顧亭勻自小到大挨過的唯一一次耳光。
他的臉偏過去,好半天都沒有動。
蘭娘眼中泛著淚光:“我只剩你的時候,你在干什么?你在為了所謂的權(quán)勢而與旁人洞房。你說你只喜歡我一個,你與她沒有同房,可你們當(dāng)BBZL
初是如何成親的?若是當(dāng)初你沒有考中,落魄回鄉(xiāng)發(fā)現(xiàn)我已經(jīng)嫁了旁人,你會作何感想?顧亭勻,不是我放棄了你,是你放棄了我�!�
她對著顧亭勻的胳膊就狠狠地咬了一口,疼到他直吸冷氣,閉著眼忍受。
而后,蘭娘含著淚在笑:“你說你不愛汪琬云,可汪琬云便是權(quán)勢,你敢說,你不愛她么?”
顧亭勻下意識地否認(rèn):“我不愛她,她與權(quán)勢無干……”
蘭娘笑著搖頭,淚光閃動:“你不愛她,她卻是你的夫人。你愛我?我是你夫人的奴仆啊�!�
這下,他半晌沒有再說話。
良久之后顧亭勻起身穿好衣裳,他走之前只留下了一句話:“你好生養(yǎng)著身子,我過些日子再來看你�!�
這一場風(fēng)波總算慢慢地平息了,蘭娘也算是明白了,她如今唯有一條路可走。
那便是她的藥。
作者有話要說:
27.第
27
章
·
?
連著數(shù)日,
顧亭勻都未再去過蘭娘的院子,這對汪琬云而言自然是極好的。
寧兒一邊給她捶腿,一邊低聲匯報:“夫人,
自從那次蘭姨娘去上香走丟之后,再回來大人便不大理會她了,
只是衣食之類的依舊著人好生照看,
奴婢實在是沒有機會下手。如今那村婦又稱病不能來給您請安,您作為主母,她便是病死了,
也沒這么個矯情法子啊。”
汪琬云的確心里不大舒服,縱然近來顧亭勻未曾去蘭娘的房中,可那源源不斷送去的吃食不假。
她宰相府家大業(yè)大,好東西多的是,
但卻容不得顧亭勻時不時地讓人給蘭娘送東西,任何東西都不行。
這妾氏留著終究是礙眼。
汪琬云聲音低沉:“三年孝期已過,他次次來我房中都挑著我腹痛不止時才來,分明不是誠心陪我。這樣我們?nèi)绾尾拍茏稣嬲姆蚱蓿俊?br />
寧兒眼珠子一轉(zhuǎn):“夫人,當(dāng)初您與大人之所以結(jié)了緣分,
不就是因為那藥嗎?若是能再尋著那藥,往酒里頭一兌,
自然也就成事了。大人就算是再能忍,也抵不過那藥效,否則當(dāng)初也不會……”
汪琬云心中一驚,忍不住回想起當(dāng)初的事情。
那時候她看上了顧亭勻,是著人去暗示過的,
甚至自己直接在大街上讓小廝去把顧亭勻喊過去,可這人聽到她是宰相府的千金卻絲毫不為所動。
越是這樣,
汪琬云便越是不服氣,這才去求了父親,說是看上了那新晉的探花郎。
也是巧了,他父親也看上了顧亭勻,此后,汪栗與夫人一番商議,便設(shè)下了那嘗宴席。
汪琬云是知道的,她明白父親自然不只是為了她的親事,更多的是為了朝堂的局勢,可她還是愿意的,她這次是真心喜歡顧亭勻。
那一日她緊張得厲害,一不小心喝多了些,等醒來之后已經(jīng)與顧亭勻躺在了一處。
二人衣衫凌亂,顧亭勻上身光著,而她只穿了肚兜與褻褲,身上搭著被子,睜眼時便對上了顧亭勻BBZL
那雙震驚到無法描述的眸子。
她心神一動,哭著撲上去說害怕,顧亭勻僵硬地掰開她,下一刻敲門聲響起來。
那一日實在是太亂了,他們二人算是被捉奸在床,汪栗氣急敗壞地抽鞭子將顧亭勻打了個半死,汪琬云撲上去哀求,說要嫁給顧亭勻。
最終,顧亭勻渾身是血地趴在地上,氣若游絲地哀求:“汪大人,小人,小人罪該萬死,小人愿意為汪小姐負(fù)責(zé)……”
那一日,她清清楚楚地看見顧亭勻低垂著頭,地上都是血跡,兩滴淚同時砸在地板上。
其實,她都不記得他們兩人是如何同房的,顧亭勻被催情藥控制的時候,究竟是什么樣子的?
但既然身上的衣裳都脫了,他們?nèi)羰菦]有半點事情發(fā)生,那必然也不可能。
所以顧亭勻說父母孝期未過不能同房,她也不急,她有的是時間與他耗,反正他顧亭勻的這一生都捏在她汪琬云的手里。
但如今的局勢卻讓她越來越慌了。
無論自己再怎么忍讓,顧亭勻好像都未曾動情過。
而那個妾氏這般囂張,顧亭勻卻從未短了她的衣食住行。
說來說去,興許當(dāng)初她就不該點頭讓這個妾氏來京城,畢竟是童養(yǎng)媳,與那半路納進來的妾氏不同啊。
寧兒低聲道:“夫人,奴婢想著,倒不如快刀斬亂麻,大人與那村婦自小一起長大,總是念著青梅竹馬的情分,若那村婦真的沒了,倒不會這般麻煩�!�
汪琬云心中一凜,與寧兒對視一眼,主仆二人似乎都想到了一處去。
*
眼看著到了十二月,蘭娘日日躲在屋子里,她知道自己是沒有機會再出門的了,顧亭勻是不會答應(yīng)讓她出去的。
眼下唯一慶幸的便是借著先前出逃之時傷了身子,她便休息了這樣久,不需要去給汪琬云請安了。
這一個月,顧亭勻來過兩次,蘭娘都不正眼看他,顧亭勻便就站在旁邊看著她,看一會兒,又轉(zhuǎn)身離開。
可第三次的他卻與前兩次都不一樣。
這一次都深夜了,外頭冷得厲害,跟冰窟似的,蘭娘喝了藥就覺得困得厲害,身體也發(fā)虛,早早地就上了床。
臨睡之前還跟秋杏聊了一會兒,她知道秋杏一到冬日就容易生凍瘡,特意給秋杏調(diào)制了藥,要秋杏預(yù)防凍瘡,此外秋杏先前冬日沒有養(yǎng)護好,腿上關(guān)節(jié)到了冬日疼得厲害,蘭娘便要她跟自己一起睡。
可秋杏是個規(guī)矩的人,她不肯跟蘭娘一起睡,蘭娘無奈之下,便只能弄了熱熱的艾草包,給秋杏綁在腿上,這樣倒是也舒服了許多。
蘭娘睡著之后,秋杏便在旁邊坐著打瞌睡,自打上次蘭娘睡夢之中起熱之后,顧亭勻便下令不能一刻無人看著她。
秋杏迷迷瞪瞪,差點睡著的時候就發(fā)覺門被人打開,外頭有人進來,她下意識站起來,便瞧見進來的人是顧亭勻。
男人渾身酒氣,他眉眼低沉,已經(jīng)許久許久未曾笑BBZL
過了。
顧亭勻擺擺手,秋杏立即出去并帶上了門。
蘭娘正夢得亂七八糟的時候,感覺到身邊的床塌陷了下去,她睜開眼便看到了顧亭勻。
“你……”蘭娘下意識要掙扎。
顧亭勻卻抱著她,聲音里都是疲憊與低沉:“我難受�!�
蘭娘的手僵住,他就那樣抱著她躺在那里,眼睛閉著,可身上燙得厲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