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不急�!�
沈先生果然沒有睡著,應(yīng)該是思考什么。
“與其瞞著,不如早些讓他知道的好。”
沈茶顏是個很直爽的性子,不愿意這樣瞞下去。
“他若現(xiàn)在就知道了,壓力就太大了。”
沈先生坐直了身子:“大部分時候壓力帶來動力,可是壓力太大的話,會把一個人的心境直接壓垮,那時候我準(zhǔn)備的再多又有什么用處?”
沈茶顏:“你待他可真好�!�
沈先生:“我給你取了名字的�!�
沈茶顏:“呵呵……”
沈先生笑道:“你覺得我偏心?我給他準(zhǔn)備的那些,大部分你都看過的,我不喜歡吹牛,給你看過的那些,足夠讓你把孟長安甩開三條街�!�
沈茶顏:“大部分�!�
沈先生訕訕道:“因為有些東西,是男人才能學(xué)的�!�
“比如呢?”
“我去洗澡�!�
沈先生快速的離開,沖進(jìn)屋子里,心說你要是聽了那比如的事,豈不是要罵我流氓?說不得說不得……
沈茶顏哼了一聲,心說還不是偏心,然后她習(xí)慣性的走到院子一側(cè),也不需要去看,就在墻角處把那柄自己削的木劍抽了出來,樹上掛著一個吊環(huán),很小,剛好她的木劍能夠刺進(jìn)去,風(fēng)吹吊環(huán)晃動起來,她站在那不動如山,出手,疾如閃電,每一擊都精準(zhǔn)的把木劍送進(jìn)吊環(huán)里。
“喂!”
她一邊刺一邊喊了一聲。
“什么事?”
正在洗澡的沈先生問。
“什么時候給我一把真正的劍?”
“當(dāng)你千刺不誤的時候�!�
沈茶顏哦了一聲,面無表情的繼續(xù)刺劍,第一百三十二劍刺空,她惱火的微微皺眉,然后很不耐煩的重新計數(shù)。
一百五十七次,失誤,重新計數(shù)。
兩百零二次,失誤,重新計數(shù)。
九十九次,失誤,不再刺下去了。
沈茶顏把木劍放回去,她很清楚該在什么時候停下來,心境已經(jīng)開始變得煩躁,此時再練也就沒有任何意義了。
“他去干嘛了?”
“買菜�!�
沈先生換好衣服出來,又在躺椅上坐好,只不過手里多了一本冊子一支筆,他用的是一種很特殊的筆,很特殊的墨,寫在冊子上的東西直接看是看不到的,需要用特殊的法子才能顯現(xiàn)出來。
“需要這樣小心嗎?”
沈茶顏看著沈先生那專注的樣子忍不住問了一句。
“需要,而且還不夠小心,我剛才就已經(jīng)在后悔了……我不應(yīng)該把包藥給車夫,那是只有我才能配出來的傷藥�!�
“怎么會那么巧,云霄城距離這里至少幾千里,消息不通,誰會知道?況且你在云霄城已經(jīng)是十二年前的事了,當(dāng)初熟悉你的人多半已經(jīng)去了長安飛黃騰達(dá),誰會注意到一個車夫手里的傷藥?”
“還是小心些好,你知道的,他們絕對不會放過沈冷�!�
他用的是他們兩個字,不是她。
沈茶顏知道,經(jīng)過十幾年的時間,當(dāng)初一人做惡的那個她已經(jīng)在自己周圍形成了一個共同利益的團體,這個集團當(dāng)然是以那龐大的家族為核心,雖然從大寧天成元年開始,那本該一飛沖天的家族被打壓的抬不起頭,可誰敢低估了那家族的能量?
十二年前那個女人做出那么惡毒的事來,然后咬著牙撐著,只要她撐過前二三十年,后面誰還能阻止的了她的家族崛起?
“你在寫的是什么?”
沈茶顏又問了一句。
“兵法�!�
沈先生說道:“我仔細(xì)考慮過很久,送他走哪條路會更快些,這兩年的觀察之后,尤其是今天一天的考驗之后,文那一條路真的不適合他啊。”
沈茶顏腦子里出現(xiàn)了沈冷穿上書生長衫拿著扇子之乎者也的樣子,然后使勁兒搖頭,心說可真惡心。
“既然是要走更兇險的路,為什么不想辦法把他送到四庫武府?”
小姑娘對四庫武府還真是向往,念念不忘。
“不敢�!�
沈先生寫完最后一筆,今天想到的算是記下來了。
“況且,四庫武府里的那些家伙,哪一個比得過我?”
沈先生把冊子收起來,伸了個懶腰:“也不知道那小家伙會買回來些什么,你們都在長身體的時候,再不喜歡吃肉也要吃�!�
聽到這句話,沈茶顏的眉宇間生出一股厭惡來,她當(dāng)然不是厭惡沈先生。
“他應(yīng)該不會買太多東西回來,因為他比你更知道錢的重要性�!�
沈茶顏:“呵呵�!�
沈先生道:“不如打個賭?他若是花了超過五十文錢,算我輸。”
沈茶顏道:“五十文錢?能吃什么?”
“吃魚�!�
沈冷從外面很艱難的走回來,看起來確實很吃力,因為他帶回來一條魚……事實上,就因為在江邊遇到了這條魚,所以他一個銅錢都沒花就回來了,事實上,那應(yīng)該不算魚……
沈茶顏嘴角抽了抽:“這魚不好抓吧。”
沈先生嘴角也抽了抽:“你是光膀子打的吧?”
沈冷心說這笑話可真過時啊。
他帶回的,是一條一米三四長的鱷魚。
南平江里,鱷魚并不少。
“打的時候確實有些艱難,幸好我比它聰明多了�!�
沈冷說的輕描淡寫,可是衣服上被撕破的地方顯然不少,但卻沒有傷,看起來他是真的累壞了,恨不得現(xiàn)在就躺下來才好呢。
他一屁股坐下來,拍了拍那鱷魚的背:“容我歇一會兒,我回來的時候看到有個果園,外面堆了不少果木,我去抱一些回來把這東西烤了吃�!�
沈茶顏咽了口吐沫:“你烤過?”
沈冷想了想自己在孟老板家挨餓不得不去江水里摸魚的往事,好像就在昨天似的……嗯,是的,確實就在昨天。
“烤魚誰沒烤過?只是沒烤過這么大的,魚鱗也沒這么厚!”
“你管這叫魚鱗?”
“不然呢……”
沈茶顏一轉(zhuǎn)身就走了:“我自己煮面,你們烤吧……”
......
......
第八章
他沒有別的未來!
沈冷這幾天的日子過的極為規(guī)律,做飯,練功,做飯,練功,睡覺……
每天上午對于沈冷來說都有些難熬,因為上午的時間屬于沈茶顏,她就像個揮舞著皮鞭的小惡魔,下手不留情,可也不知道為啥沈冷就是不怕她,一點兒都不怕。
每天早晨起床后洗漱做早飯,休息十五分鐘后就開始練功,先馬步半個時辰,然后負(fù)重蹲跳,沈茶顏說這是為了鍛煉他的爆發(fā)力。
戰(zhàn)場上出手,爆發(fā)力極為重要。
而每天下午的時間屬于沈先生,整個下午都會顯得很安靜,沈先生只是讓他看書,看地圖,看戰(zhàn)例,看各種各樣的東西,甚至還有半個時辰的時間學(xué)習(xí)各地的方言。
沈冷的每一天都被安排的極充實,他就好像一個口袋,沈茶顏和沈先生兩個人撐開口袋不停的往里面塞東西。
到了第四天的時候多了一項,那就是近身格斗,準(zhǔn)確的是說近身挨揍。
沈茶顏讓沈冷主攻她防守,一開始沈冷還有些不好意思,結(jié)果被揍的鼻青臉腫之后才發(fā)現(xiàn)自己的不好意思完全沒有意義,沈茶顏反擊出手的時候可沒有一丁點的不好意思,小姑娘老氣橫秋,對沈冷說現(xiàn)在你每一次挨揍都是將來戰(zhàn)場上躲開敵人殺招最好的準(zhǔn)備。
日子就這樣一天一天過去,沈先生發(fā)現(xiàn)沈冷這個孩子就像是一塊橡膠似的,怎么拉扯都拉扯不壞,不管你給他多大的壓力,他都能扛下去。
開始他以為這是年幼就承受苦力養(yǎng)成的習(xí)慣,畢竟孟老板對他是真的不好,可是后來沈先生確定那不是什么習(xí)慣,而是一種骨子里的堅韌。
“去江邊挑一些土回來,只要江邊細(xì)沙�!�
沈先生吩咐了一聲就回屋去了,這些日子一直都在寫寫畫畫,他那本表面無字的兵法似乎就快要完成了。
沈冷答應(yīng)了一聲,抓了兩個木桶和扁擔(dān)出門,從他們隱居的殘破道觀到江邊差不多來回有近六里,兩個木桶裝滿細(xì)沙超過百斤,可挑了一擔(dān)回來后沈先生說不夠,至少再跳十擔(dān)回來,沈冷肩膀上已經(jīng)紅腫,還是咬著牙去了。
沈茶顏狠狠瞪了沈先生一眼,跟著沈冷出門。
到了第三趟的時候沈冷肩膀已經(jīng)疼的幾乎忍不住,可他依然堅持,沈茶顏跟在他身后也不說話,看到沈冷踉蹌了一下后一個箭步過去,從沈冷肩膀上單手把扁擔(dān)摘了下來。
然后她把扁擔(dān)扔還給沈冷,一手拎了一個木桶大步往前走。
才走了沒幾步,就看到沈先生臉色有些發(fā)寒的站在小路上等著他們。
“我……”
沈茶顏張了張嘴,臉色微紅,不知道怎么解釋。
“自己去領(lǐng)罰。”
沈先生只說了五個字。
“他受不了的!”
沈茶顏倔強的頂嘴。
“嗯?”
沈先生眉頭一挑,那是真的生氣,沈茶顏縱然平日里說話似乎沒大沒小,對沈先生也看不出來多少尊敬,然而那只是表象而已,沈先生鼻子里嗯了一聲,沈茶顏就低著頭放下木桶,一個人回了道觀小院。
“不怪她,是我的錯�!�
沈冷想要求情。
“也好,看看她去怎么受罰的,你也一塊,罰完了之后再去把沒挑完的細(xì)沙挑完�!�
“是!”
沈冷將兩個木桶跳起來,搖搖晃晃的回了小院。
院子正中,沈茶顏已經(jīng)蹲好了馬步,看到沈冷進(jìn)來后瞪了他一眼,沈冷心中覺得愧疚,放下木桶后跑到沈茶顏身邊也扎了馬步。
“你干嘛?”
“陪你。”
“用不著�!�
“哦�!�
“還不滾?”
“我扎馬步歇會,挑木桶太累了�!�
“白癡,你知道一會兒要發(fā)生什么?”
“不知道�!�
沈冷笑起來,牙齒白白的,笑容很干凈:“管他呢�!�
沈先生在沈冷之后回了小院,直接回了屋子里面,然后懷里抱了一些東西出來,到了近處沈冷才注意到那是一些短矛,造型很奇特,兩邊都有矛鋒,大概一米二三的長度。
沈先生將短矛在沈茶顏的兩條胳膊下邊分別插了幾根,那短矛鋒利的讓人心里發(fā)寒,然后沈先生抓了兩個石鎖遞給沈茶顏,沈茶顏就這般站著,只要胳膊稍稍往下就會被短矛刺中。
沈冷的臉色立刻就變了。
“你明知道會是這樣的懲罰?”
他看著沈茶顏:“為什么還要幫我?”
沈茶顏哼了一聲:“關(guān)你屁事,路上看到一只小狗挑水累了我也會幫�!�
沈冷:“狗為什么會挑水?”
沈茶顏瞪著他:“你是不是有病�!�
沈先生嚴(yán)肅的說道:“功必賞過必罰這是領(lǐng)兵之道,沈冷你也要記住�!�
沈冷哦了一聲:“我的呢?”
“你的什么?”
沈冷用嘴巴往自己腋下撇了撇:“矛。”
沈茶顏臉色微微一變:“我不用你陪我!”
沈冷認(rèn)真的說道:“先生說功必賞過必罰,我剛才也犯了錯,所以也要受罰,這可不是陪你,而是我自己那份。”
也不知道為什么,沈先生的嘴角不易覺察的往上勾了勾,然后真的就在沈冷的胳膊下面分別插了兩根短矛,可院子里沒有了石鎖,那兩個都在沈茶顏手上。
“木桶�!�
沈冷努嘴:“那邊,那邊,沙子還沒倒掉�!�
沈茶顏已經(jīng)急了:“你是不是瘋了�!�
沈冷搖頭:“功必賞過必罰,賞罰分明,也需度量一致,若是懲罰因人而異,不能服眾�!�
沈先生點了點頭,過去將木桶拎過來遞給沈冷,沈冷拎著木桶,片刻胳膊就抖了起來,沒幾十秒胳膊上就被刺了一下,血瞬間就流下來。
“讓他滾開!”
沈茶顏尖著嗓子喊了一聲。
沈先生搖頭:“他自己的選擇�!�
沈冷咧開嘴笑,因為疼所以那笑容有些扭曲:“嘁……你是不是覺得我撐不住?我跟你說……哎呦……這算個什么!”
又刺了一下。
沈先生在石凳上坐下來看著那兩個孩子,臉上依然嚴(yán)肅,心里卻很高興,團結(jié)對于軍人來說是最重要的品質(zhì)之一,若是不能團結(jié),那么戰(zhàn)船上就是一盤散沙。
在沈冷被刺出來四五個血口之后,沈先生才站起來宣布懲罰結(jié)束,沈茶顏把石鎖扔掉,第一時間抓起沈冷的胳膊看了看,眼睛微微發(fā)紅:“白癡!”
沈冷:“可別總說我白癡,萬一真被你喊白癡了可怎么辦�!�
沈茶顏:“你本來就是白癡。”
沈先生覺得少男少女之間的對話真有意思,特別有意思,雖然翻來覆去就是那幾個字,他起身進(jìn)屋翻了金瘡藥出來扔給沈冷:“自己上藥�!�
沈茶顏想接過來,沈先生鼻子里嗯了一聲,她一跺腳跑到一邊生悶氣去了。
“別忘了,細(xì)沙還沒有挑夠。”
沈先生丟下一句話就回了屋子,依然坐在窗口桌子邊寫寫畫畫,沈茶顏有些時候都不能理解先生為什么會這樣,他好像身體里藏著兩個靈魂,溫暖的時候讓人沉醉,冷酷的時候讓人畏懼。
沈冷自己上了藥包扎好,不過他沒有包扎過,所以好像在胳膊上綁了兩個蝴蝶結(jié),沈茶顏看到他綁成那個樣子,又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
包扎完了之后沈冷深吸一口氣,拎著扁擔(dān)木桶又出了門,一趟比一趟慢,可他還是如數(shù)把細(xì)沙挑了回來。
才把最后一桶細(xì)沙倒出來,沈先生隔著窗子扔出來一份地圖:“照著地圖把地形做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