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沈冷搖頭指了指她的臉,林落雨以為自己臉上沾了些什么,抬起手摸了摸,然后聽到沈冷問她:“你自己說,大不大?”
林落雨覺得心口里一陣窒息,心口疼,腦袋疼,哪兒都疼。
哼了一聲,轉身進了內堂。
“教訓他一下,別留客氣,雖然他是我?guī)淼娜�。�?br />
林落雨轉身之前朝著掌柜的說了一句,然后甩給沈冷一個背影。
沈冷忽然反應過來什么喊了一聲:“我不認識路�!�
林落雨完全沒理他,沈冷想了想反正也要找的仔細些,不理就不理吧。
從大堂后門出去之后是一條狹長的回廊,后邊的院子有個天井,天井四周都是房子,一間一間房門上邊掛著小木牌,木牌上面有對應的數(shù)字,但數(shù)字是錯亂的,不是按照順序排列,上次來的時候林落雨故意繞一圈看了看,最小的數(shù)字是六,最大的數(shù)字是三十。
穿過天井到后邊是一片很大的花園,平越道這邊奇花異卉很多也很美,花園整理的精致不俗,兩側有些獨棟的房子雖然規(guī)模不大但很雅致幽靜,一共有五棟木屋,分別掛著一到五的木牌。
穿過這片花園之后就是一個小湖,大概有直徑百米左右的圓形湖,湖中央有個人工堆砌起來的石頭平臺,那里有一座二層木樓。
風聞堂的總店是外面的鋪子,但決定風聞堂一切事物的人在湖心島的那座二層木樓里,他很神秘,總是戴著各種各樣的面具見人,當然也不是誰都能見到他,沈冷直接找到林落雨便是最省事省時的方法,這方法是廷尉府和流云會提供的。
揚泰票號和風聞堂不一樣的地方在于,前者更懂得什么叫暴力衙門,很顯然廷尉府就是。
林落雨穿過天井走過花園,剛剛邁上通向湖心島的棧橋就聽到后面有腳步聲,她回頭看了看就看到了那個令她討厭的家伙竟然跟了上來,手里抓著一個人的腳踝拖著走,而被拖著的那個人顯然就是外面的掌柜,雖然隔著稍稍有點遠林落雨還是看清楚了掌柜的那張血糊糊的臉,于是心里猛的抽了一下。
快,真的快。
外面鋪子里的幾個坐館醫(yī)者都是殺手,而且實力都不俗,除了他們幾個之外還有那些伙計也不是酒囊飯袋,她從外面鋪子走到小湖這邊的時間,沈冷把所有人都擊敗了?
擊敗會很慢,擊殺才快。
所以她決定等等,因為沈冷就要穿過天井了。
湖心島上的二層木樓開了窗,一個身穿湛藍色長衫的男人站在二樓露臺上憑欄往外看著,臉上帶著一張很奇怪的面具,面具上畫著很美很美的桃花,自從見了林落雨第三次之后每次見她都會戴上這張?zhí)一婢�,他覺得不管是杏花梨花還是牡丹玫瑰都配不上她,唯有桃花。
“那是誰?”
他問。
“要價三萬兩的人,我付不起,所以帶給你看看�!�
林落雨回答的時候面無表情,她不喜歡這個人,不管有沒有面具,換多少面具都不喜歡,所以語氣之中連一絲感情都沒有,這讓二樓的男人有些心里不舒服,想想看她從來都是這樣,于是化成苦笑。
他不愿意以真面目示人不是因為他很丑,相反他對自己的相貌一直都很自信,只是這面具真的不能摘,哪怕是在她面前,而且他也很清楚自己喜歡這個女人是多可怕的一件事,她是揚泰票號川州分店的坐堂,是對手,也是敵人,在必要的時候她會毫不猶豫的對自己下手,揚泰票號的力量大部分在北方而風聞堂在平越道這邊,從種種跡象表明揚泰票號都在向大寧朝廷靠攏,而他的風聞堂永遠不會。
風聞堂里的人,都是仇恨大寧的。
有時候他會去想,若自己深陷其中不能自拔該怎么辦,若她真的對自己亮出刀子怎么辦,當面對風聞堂里所有人質問質疑的時候自己該怎么辦。
又能怎么辦?
“三萬兩?”
桃花東主似乎有些想笑:“這個天下還沒有人值這個價錢,你知道的,如今最貴的那個也不過兩萬兩,況且是你我都請不來的人。”
林落雨站在湖邊扶著棧橋欄桿,那樣子便當?shù)闷痫L姿綽約四個字,所以他看的有些癡了。
“或許,真的值呢?”
她想到那塊留王令牌,有那牌子三萬兩就不算多了。
然后她想起來,若是今日這個廷尉府的千辦真的靠一己之力就把風聞堂總堂殺一個通透,這個帶著面具的男人死了,自己會不會有些失落?
仔細問過自己,原來不會。
她從來就不是一個心腸軟的人,對于她不喜歡的人便不會有什么憐憫,包括那個廷尉府千辦,若他死在這里她也不會有什么情緒上的波動,人是自己來的,死是自己找的,與她何關?
這個世界上有自己喜歡的人嗎?
恍惚了一下林落雨才反應過來,自己這是怎么了,會胡思亂想這么多。
而此時,天井那邊開了門。
第一次來的時候她便故意圍著天井走了一圈,那一圈一共有二十五個房間,想來每個房間都不會很大,房間門口掛著牌子,數(shù)字是從六到三十,也就是說,常駐在這風聞堂總堂里的殺手一共三十個人,后面花園里那五個獨棟的木屋之中住著的,是從一到五。
門一個一個打開,有一個一個的人走出,他們默不作聲的看著沈冷,圍了一圈。
沈冷正好走到天井正中,手里還拖拽著那個掌柜,哀嚎聲把人引出來可是卻沒有一個人打算動手,他們的表情甚至都很平靜,并不覺得掌柜的被人打成這樣是一件很特別值得在乎的事,沒有怒意也沒有憐憫,只是看著。
可是被圍了一圈,事情自然就變得不尋常起來。
沈冷本來以為那些人會沖上來,自家掌柜的被打的如此凄慘哪有不出手的道理,然而他發(fā)現(xiàn)這些人真的只是看著,沒有欲望。
“殺了他�!�
湖心木樓里出來一個身穿粉色長裙的少女看起來十六七歲年紀,面容很冷很冷,似乎厭惡極了沈冷,她也厭惡林落雨,兩種厭惡加起來便成了殺意。
她從懷里取出來一沓銀票揚起來:“殺了他,銀子是你們的�!�
有幾人蠢蠢欲動,有幾人觀望,而花園那五個獨棟木屋的門都沒有開過。
“三千兩�!�
少女喊。
蠢蠢欲動的人就更多起來。
然后那少女指向林落雨:“再加上她,兩萬兩�!�
天井里的人便都動了起來,不再是面無表情,不再是沒有欲望,而是一個個瞬間化作了野獸。
林落雨看向沈冷,沈冷無所謂的聳了聳肩膀:“別看我,我值三千,你一萬七。”
于是更多的人看向林落雨,林落雨覺得沈冷真的太......他么的不要臉了。
......
......
第二百一十三章
怎么能不死
林落雨本是要事不關己冷眼旁觀,可是突然冒出來的那個女孩子她有些蠻不講理的拉進這渾水之中,所以她覺得有些奇怪,這個女孩子又是誰?
就在這時候二樓那男子顯然很生氣,從二樓飄身而下站在那少女身前:“英賦,回去!”
少女偏不。
“你就因為這個女人愁眉不展,也因為這個女人連理都不愿意多理我,我比她哪里差了?二哥,這個女人就是你的災星,她可是揚泰票號的人,她接近你就是為了傷害你,你相信我,我不會看錯這個女人眼神里的陰狠�!�
林落雨覺得有些意思,卻并沒有說話,因為她不覺得這小姑娘說的有幾分不對,雖然用詞上有些讓她覺得不喜歡,但若是風聞堂的東主就這般死了,她也確實覺得是一件值得開心的事。
叫英賦的少女從桃花東主身后繞過來指著林落雨的臉:“她若是不想害你,我就剜了自己的眼睛,你為她茶飯不思,送她這個送她那個,她可曾有過表示?”
之前林落雨不說話是因為她覺得那丫頭說的沒錯,現(xiàn)在卻有些不喜。
“他送我東西,我為什么要有表示?”
她問。
英賦轉頭看向桃花東主:“你看到了沒有,她對你毫無感覺�!�
林落雨微微搖頭:“感覺倒也不是沒有�!�
桃花東主眼神一亮。
林落雨淡淡道:“我比較討厭這個人�!�
“你給我去死!”
叫英賦的少女沖向林落雨,才沖了一步就被桃花東主伸手拉住了胳膊:“她說的其實沒錯,我對她什么態(tài)度是我的事,她對我什么態(tài)度是她的事,英賦,這不是你這小孩子應該管的事,你年紀還小,你不懂�!�
“我不懂?”
英賦猛的回頭看向桃花東主:“你現(xiàn)在連面具都不換了,你當我不知道怎么想的?”
林落雨微微皺眉:“說完了沒有?”
英賦轉身怒視她:“你閉嘴,你這賤貨!”
啪!
桃花東主一個耳光扇在她臉上,少女頓時就愣住了,捂著自己的臉:“你居然為她打我?”
桃花東主深吸一口氣:“你失態(tài)了,這不是你學到的東西�!�
英賦嘶吼道:“你為什么不懂我!”
林落雨眉頭皺的越來越深,想著人世間最復雜最惡心果然是男女之間的感情了吧,幸好自己一直不覺得這感情有存在的必要,別說是風聞堂的這個東主對自己有意思,便是他......想到他,林落雨的臉色終究還是變了變,之前她問自己可有喜歡的人,或許,真的有,不然為什么會有一種心酸?自己跑到這川州城里來,還不是想遠遠的避開他,再也不見他了。
“她今天會死�!�
林落雨指向英賦,語氣卻盡力平靜下來。
桃花東主的肩膀微微顫了一下,一把將英賦拉到自己身后:“我已經打過她了�!�
林落雨道:“那是你的事,與我有什么關系?你打了她是因為你在生氣,我殺她,是因為我在生氣�!�
于是她向前邁步,叫英賦的少女自然不會服氣,可桃花東主顯然很了解林落雨的性格和實力,只是護著英賦往后退了兩步,像是下了決心似的高呼一聲:“出來!”
花園那邊的五棟木屋終于有一間開了門,一個看起來足有兩米的壯漢邁步出來,他光著膀子,身上密密麻麻的都是紋身,因為太過繁瑣所以根本看不出來紋的是什么,他肩膀上扛著一條狼牙棒,看起來至少要有百斤沉重,狼牙棒壓在他肩膀上,尖刺自然會刺到他自己,可他卻不覺得如何,肩膀上也沒有血跡,皮糙肉厚,不過如此。
“給我,擋住她!”
桃花東主最終也說不出那個殺字,覺得自己真的是無可救藥。
“喂!”
就在這時候遠處有人喊了一聲,他們幾個全都轉頭看向天井那邊,然后同時愣住,每個人眼里都是不可思議......天井那邊只有一個人還站著,肩膀上扛著一把黑線刀吊兒郎當?shù)恼驹谀�,身上的血順著衣服一圈往下滴,腳下已經形成了一片血洼。
他站在那,身上都是血,臉上都是血,黑線刀上也都是血。
“你們那邊很煩�!�
他左手抬起來指了指自己的鼻子:“今天是我的事啊......你們這樣把我忽略了,我覺得很不爽�!�
在他腳下周圍是一圈血,一圈血外面是一圈死尸。
天井里住著二十五個殺手,能常住在風聞堂總堂里的殺手自然都不是酒囊飯袋,他們的身價最低的那個也要一千五百兩,對于尋常百姓來說一輩子也未必能見到一千五百兩銀子,可對于他們來說不過是殺個人的事而已。
然而以后他們都不可能在殺人了,沈冷殺的很殘忍,所以地上沒有一具完整的尸體,最完整的那個少了半邊肩膀小半個上上半身,內臟血糊糊的在尸體旁邊灑落,看起來真的很惡心。
“他是誰�!�
桃花東主終于反應過來這個人不是來投奔自己的,自己居然還如此相信林落雨的話,問過之后不等林落雨回答,他看著林落雨的眼睛一字一句的問:“你果然是來殺我的?”
林落雨沉默片刻,點頭:“是�!�
她懶得解釋。
反正都是殺,誰殺不是殺?解釋起來是很麻煩的一件事,況且她確實希望他死。
“哈哈哈哈哈......”
桃花東主仰天大笑起來,那笑聲卻并不暢然,只是很苦。
“那你們真的小瞧了我風聞堂�!�
沈冷扛著黑線刀走到林落雨身邊身后在她肩膀上往后扒拉了一下:“一萬七的,要殺你的人已經被三千的都殺了,算你欠我一個人情�!�
林落雨看了看自己肩膀上血糊糊的手印,也不知道為什么不覺得惡心。
“憑什么?我沒讓你去殺。”
“唔,那算我多事�!�
沈冷在林落雨身前站住:“沒你的事了,回去吧,不管你是一個多奇怪的女人,還有些自戀,但女人終究還是應該離血腥氣遠一些,回頭我會給你賬上放三萬兩銀子。”
林落雨忽然覺得很氣憤:“三萬兩銀子就夠了?”
她也不知道為什么自己很氣憤,連衣服臟了她都沒氣憤。
沈冷不回頭,也不覺得自己應該解釋什么,這就和林落雨的想法一模一樣,解釋起來是一件很麻煩的事,只有對自己在意的人才會不厭其煩,至于不在意不重要的人,那解釋起來干嘛?
這或許就是林落雨氣憤的原因,她發(fā)現(xiàn)沈冷真的不在意她,她當然也不在意沈冷,她只是有些不能接受一個男人對自己毫無感覺,哪怕她覺得男女之間的感覺是最惡心的事。
面前的敵人在意她,身邊目的相同的同伴不在意她,這個狗扯的世界還真是狗扯的沒道理,于是她也笑起來,也很苦。
“帶手絹了嗎?”
沈冷忽然說了這樣一句話。
在很久以前,他和茶爺?shù)谝淮沃泵嫠说臅r候他也殺了很多人,臉上染了很多血也有很多汗水,于是他問茶爺帶手絹了嗎,茶爺?shù)谝淮我姷侥敲炊嗟乃廊怂哉娴脑诤ε�,只是機械的掏出手絹給他擦臉。
此時此刻,沈冷又問出了這句話。
林落雨覺得他是神經病。
可是掏出來一塊手帕遞給他。
沈冷接過來卻不是擦臉而是擦手,手上的血太多,刀柄上的血太多,這樣握刀便會不夠緊,發(fā)力的時候或許會打滑,他把那塊潔白的手帕擦的滿是血跡然后隨手丟在地上,想著回頭買一塊賠給她,也不覺得這是什么值得在乎的事,可林落雨覺得自己要炸了。
“我來之前說,我殺人三萬。”
他看向桃花東主:“這個人三萬,其他的我算我今天興致好送你的,手絹的錢我會單算給你。”
林落雨忽然抬起腳一腳踹向沈冷的屁股,沈冷側身避開看都沒看,心想著這個女人和茶爺在這一點上倒是有點相似,動不動就踹屁股,要不是自己已經有了足夠多的經驗這一腳就被踹中了。
“你也去死吧!”
林落雨很沒有風度的喊了一聲,聲音有些尖銳。
沈冷不覺得啥,可是桃花東主卻以為她終究還是在意自己的,不然哪會如此悲憤?她也會很矛盾的吧,和自己一樣,只是因為身份的緣故無法在一起。
很奇怪,本該都很冷靜的人,都變得白癡起來。
可他們更白癡的是到現(xiàn)在都沒有反思自己的心境為什么會亂,林落雨真的是因為沈冷對她的莫不在乎?桃花東主自然也不會全都是因為林落雨,傷感其實在很多時候是自己的事,給自已一個傷感的理由于是便覺得自己可憐,也開始可憐起自己。
可憐的是,只有自己可憐自己。
只有那個叫英賦的小女孩覺得所有人都該死,林落雨該死,這個渾身是血不知道什么來路的人該死,自己也該死,她就不該出現(xiàn)在這,不該去喜歡不該喜歡的男人,雖然她才十六七歲,可是卻已經品嘗到了苦澀。
“你的面具可以摘了嗎?”
沈冷問他。
沈冷是來殺人的,管他們誰苦澀誰不苦澀。
“你到底是誰?”
桃花東主反問。
沈冷緩緩吐出一口氣:“我姓沈,叫沈冷,就是你想殺的那個水師將軍,風聞堂接了生意要我的腦袋,我自己給你送過來了,你派去的人不夠強,我自己來挑一些,但我覺得應該和你說清楚,殺你倒不主要是因為你接了生意,殺手接生意天經地義,我若是被你的人殺了只是我自己不夠強,但你的人傷了她......”
沈冷微微昂著下頜:“我一根手指頭都舍不得碰的女人,你的人居然在她肩膀上留下一道疤,你怎么能不死?”
......
......
第二百一十四章
五和四
“原來你也是為了女人�!�
桃花東主看著沈冷,面具下的那雙眼睛仔細的看沈冷的眼睛似乎想尋找什么共同之處。
就在這時候那身高足有兩米的壯漢扛著狼牙棒走到沈冷身前,俯瞰著沈冷甕聲甕氣的說道:“我不管你們在說什么女人男人,我聽到你說自己值三萬兩銀子。”
沈冷抬著頭看著壯漢,心說這家伙居然比王闊海還高還壯。
“殺了他會有三萬兩嗎?”
壯漢問桃花東主。
桃花東主點頭:“他不值,但我給你三萬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