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皇帝擺了擺手:“外界說什么也好,好的壞的,朕聽了不少,可是有一句話在多年前朕就對你們說過,把大寧的東南西北交給你們四個是為什么?是因為朕信得過你們,大寧是朕的,也可以說朕的家,國門即家門,朕把家門交給你們,你們還不懂?”
石元雄跪在那,眼淚止不住的流下來。
“當(dāng)年你和誰走動,那是當(dāng)年的事�!�
皇帝指了指自己面前:“坐回來,還沒下完�!�
石元雄擦了擦眼淚起身,回到座位上看著棋局,可人已經(jīng)哽咽。
“南疆還得靠你,朕不怕對你說,莊雍的水師在南邊還是為練兵,終究是為了北疆一戰(zhàn)做準(zhǔn)備,葉開泰可文治,你武功,朕就覺得南疆穩(wěn)固如山,將來親征黑武也踏實。”
石元雄知道這些話是皇帝的肺腑之言,越發(fā)的感動起來,那么大的一個人了,竟是哭的不能自已。
皇帝扔過去一塊手帕:“出息!”
石元雄哭著接過手帕然后就笑起來,像個孩子。
“朕從來不是一個多疑的人,如果疑心一個人在最初就不會用,既然用了就不會去想著自己用錯了沒有,凡是用了的都沒錯......有人想讓朕懷疑你們,那朕就把態(tài)度讓所有人看看,大寧四疆,朕可失去城地,不可失去你們四個�!�
就在這時候老太監(jiān)佘新樓從外邊進來,走到皇帝身邊壓低聲音說道:“陛下,浩亭山莊里進了個人想殺沈冷,韓大人已經(jīng)派人處理,人活捉的,已經(jīng)審問過,是從西......”
皇帝皺眉:“韓喚枝不在浩亭山莊?”
“不在�!�
“所以活捉那個刺客的不是韓喚枝?”
“不是�!�
“是誰?”
“是禁軍五品將軍王全勝�!�
“叫澹臺袁術(shù)進宮,帶著那個王全勝�!�
皇帝說完之后看了佘新樓一眼:“你老了,少說些話,老了說話就會糊涂,糊涂了不好�!�
佘新樓立刻跪下來:“老奴知錯�!�
“下去吧,從明兒開始你就多歇歇,朕看著內(nèi)侍之中有個年輕人叫代放舟還算機靈,讓他以后多來御書房伺候。”
佘新樓臉色大變,不住的磕頭:“陛下,老奴......老奴......”
皇帝的眉頭皺的更深:“別惹人厭。”
佘新樓顫巍巍的站起來,如行尸走肉一樣出了御書房的門,到門口的時候就看到那個叫代放舟的年輕內(nèi)侍就站在外邊,他狠狠瞪了代放舟一眼,突然加快腳步往外走。
“師父�!�
身后忽然傳來代放舟的聲音,佘新樓肩膀猛地一顫。
代放舟跪下來,以頭觸地:“多謝師父這幾年來的教導(dǎo),我會替師父照顧好陛下......師父,前邊的路太黑了,你慢點走,別回頭�!�
佘新樓仰天大笑,回頭看了自己的徒弟一眼:“好,很好,你已經(jīng)出師了�!�
他大步向前,出去之后才走了沒幾步,后面有兩個人上來猛的把繩索套在他脖子上,老太監(jiān)立刻掙扎起來,可只掙扎了片刻就失去了力氣,那兩個在暗影里的人拖著尸體走向更陰暗的地方。
第二百八十三章
荷包蛋與面
石元雄下意識的看了皇帝一眼,陛下對佘新樓的態(tài)度令他害怕,老太監(jiān)佘新樓已經(jīng)在皇帝身邊伺候了近二十年,入主未央宮的那天開始他就跟著陛下了,現(xiàn)在這結(jié)局似乎有些凄涼。
可是,陛下從不殺不該死之人。
石元雄不敢問,只能低著頭,因為他知道陛下讓佘新樓死,是故意做給他看的。
石元雄又不是蠢貨,他當(dāng)然能想到那唯一的可能,是的,唯一......佘新樓從陛下剛剛是陛下的那天開始就已經(jīng)是皇后的人了,或許更早,為什么如此石元雄猜不到,佘新樓在陛下身邊這二十年不動如山,為的還是在最關(guān)鍵的時候保皇后的命,或者......
石元雄低著頭緩緩呼吸,盡力讓自己的心情平靜下來。
佘新樓都可以死,他當(dāng)然也可以死,但是陛下之前對他推心置腹,就是在告訴他朕信得過你,而當(dāng)著他的面殺佘新樓是在告訴他,朕不希望你再和皇后有什么瓜葛。
這一刻石元雄忽然反應(yīng)過來,陛下為什么不動皇后?真的是害怕傷了皇族的臉面?
后族已經(jīng)被陛下持續(xù)打壓了近二十年,此時就算是陛下直接將皇后廢了也不會起什么軒然大波,后族無力反抗,陛下留著皇后僅僅是因為......沒把她放在眼里。
“繼續(xù)下棋。”
皇帝語氣平淡的說道:“朕不想做的事,總是會有人逼著朕去做,煩。”
石元雄捏起一顆棋子,可是心已經(jīng)亂了,竟是不知道如何落子。
“罷了,回去吧�!�
皇帝看了石元雄一眼,石元雄連忙垂首請罪:“臣真是年紀(jì)大了,稍稍熬夜竟是精神困頓有些走神。”
“你先放下棋子�!�
皇帝指了指他手,石元雄反應(yīng)過來,把棋子扔進盒子里。
皇帝滿意的點了點頭:“走也要投子認(rèn)輸�!�
石元雄告辭離去,皇帝坐在那發(fā)了一會兒呆,站起來往外走的時候覺得這已經(jīng)入夏的時節(jié)夜風(fēng)居然還有點涼,出肆茅齋,站在外面的內(nèi)侍代放舟垂首:“陛下�!�
“人呢?”
“送走了�!�
“就說是暴病吧,厚葬,重賞,知會他家鄉(xiāng)的地方官府,對他家里人多照顧些。”
皇帝緊了緊衣領(lǐng),代放舟連忙取了件披風(fēng)要給皇帝披上,皇帝搖了搖頭:“去延福宮。”
延福宮是皇后現(xiàn)在的寢宮,皇帝已經(jīng)至少七八年沒有踏入延福宮一步,所以當(dāng)代放舟聽到這句話的時候以為自己聽錯了,然后立刻就激動起來,自己這是要遇上多少大事?!
他連忙要派人去通知延福宮那邊,可皇帝卻不許,出了肆茅齋之后上馬車,在禁軍禁衛(wèi)的護送下皇帝回未央宮,肆茅齋在御花園里,出了御花園往右走便是未央宮,往左則是浩亭山莊。
“去告訴澹臺袁術(shù)不用來了,就在浩亭山莊等著吧,朕過去看看�!�
皇帝忽然改變了主意:“先去山莊�!�
進入浩亭山莊之后皇帝沒有讓人大肆張揚,帶著幾個人往沈冷住的那個小院子走,想著那小家伙今天夜里怕是睡不著,傷還沒好利索,夜里又進來了刺客,年紀(jì)輕輕就要經(jīng)歷同齡人永遠(yuǎn)都不會經(jīng)歷過的苦難和危險,皇帝心里微微一疼。
他想著,那小家伙應(yīng)該躺在床上發(fā)呆,他不想驚擾了沈冷,于是讓人不要進去說,他直接進了院子。
進門即愣。
皇帝覺得受到了驚嚇應(yīng)該躺在床上發(fā)呆的那個家伙,蹲在門口臺階上在吃面。
吸溜吸溜,似乎很美味的樣子。
“陛下來了,還不跪迎?!”
代放舟看到沈冷蹲著愣在那立刻叱責(zé)了一句,聲音稍稍有些大。
皇帝側(cè)頭看了他一眼:“滾�!�
代放舟嚇得一哆嗦,連忙帶著隨從躬身退出小院,出門的之后心跳依然平復(fù)不下來,在心里深深刻下沈冷這個名字,警告自己要記住,要記住啊。
皇帝走到門口低頭看了看沈冷的面,清湯白面,加了兩片菜葉一個金黃的荷包蛋,飄著幾滴油星,而沈冷嘴里還含著半口面顯然有些不知所措。
“傷成這樣還能自己煮面?”
“若非只有面,臣可以給自己做一桌子菜。”
“再去煮一碗,朕也餓了�!�
沈冷立刻起身把自己的面碗放在一邊,皇帝看他走了,也在門口臺階上蹲下來,告訴自己要忍住要忍住,終究還是忍不住,端起沈冷的面碗用沈冷的筷子吃了一口,味道確實不錯,可皇帝忽然之間有些想哭。
他把面碗放下,還小心翼翼的用筷子把里邊的面條荷包蛋恢復(fù)原來的位置,看起來沒有動過似的。
不久之后沈冷端著一碗面出來雙手遞給皇帝,皇帝接過來后指了指自己身邊:“蹲啊。”
沈冷:“�。堪�......”
有點不適應(yīng),不是應(yīng)該自己說陛下進來坐吧,陛下說蹲啊,那就蹲吧。
沈冷端著自己的面碗蹲在皇帝身邊,兩個人肩并肩,吃了幾口之后皇帝覺得肚子里暖和起來,這深更半夜的一碗清湯白面也吃出來不尋常的美味,其實用沈冷的話來說還不就是餓了。
皇帝看了看自己的碗里,又看了看沈冷的,用筷子指了指沈冷碗里的荷包蛋又指了指自己碗里的荷包蛋。
“為什么你的那個比較大?”
沈冷嘆道:“陛下,那是雞的事,下的不一般大。”
皇帝:“你讓朕去怪雞?”
沈冷無言以對。
“再去煎一個來,朕是皇帝,皇帝比你大,所以要吃兩個。”
沈冷只好又放下自己的面碗去煎了一個荷包蛋回來,皇帝看著頓時滿足了許多,他大口大口的吃面,蹲在那的樣子就不再像是一位皇帝,還是普天之下最強勢最霸道的那位皇帝。
“你夠不夠吃?”
皇帝忽然問了一句。
沈冷有些尷尬的笑起來:“勉強夠,軍中生活的久了飯量就越來而大,不過好在只是當(dāng)宵夜吃�!�
皇帝問:“那你為什么不煮多一點?”
沈冷道:“臣剛才在廚房里轉(zhuǎn)了轉(zhuǎn),只有一包掛面三顆雞蛋,所以留了多些是臣打算明天早晨煮了吃的,臣想著今天夜里出了些事,明兒一早廚師來的自然不會早,來了也會被盤查,說不定沒人顧得上臣......”
皇帝把自己碗里的兩個荷包蛋都夾起來放在沈冷碗里:“賞你了。”
沈冷楞了一下,心里暖的有些想揉鼻子,揉眼角。
明明是自己請皇帝吃面,明明是他煎的荷包蛋,現(xiàn)在需要謝恩嗎?
皇帝把面湯都喝了,看了看沈冷還傻愣著:“朕是皇帝,一言九鼎,所以朕不想做出不體面的事,你是等著朕把送給你的荷包蛋再夾回來嗎?”
沈冷連忙吃了,狼吞虎咽。
皇帝起身進了屋子,在主位上坐下來朝著外邊招手:“去弄一些茶來,讓澹臺袁術(shù)來這見朕,然后再派人回未央宮一趟,告訴御膳房選兩個廚子過來,以后就在這院子里做飯。”
被皇帝今夜這舉動已經(jīng)快嚇傻了的代放舟連忙去辦,怎么都不明白,陛下怎么能是這樣的陛下,那少年將軍怎么是那樣的少年將軍?陛下在沈冷面前,也太不像陛下了。
沈冷吃完了面才進來,一臉歉疚。
“你怎么了?”
“臣有罪�!�
“何罪之有?”
“欺君之罪。”
皇帝聽到這四個字后略微遲疑了一下:“那可夠大的,說說吧,如何欺君了?”
沈冷:“其實廚房里還有一顆雞蛋,臣藏私了�!�
皇帝板著臉,板了好一會兒,終究忍不�。骸肮�......瞧你那小家子氣!”
說完這句話之后莫名心酸起來,為什么,沈冷連一顆雞蛋都那么在意?
“朕......恕你無罪吧�!�
皇帝側(cè)頭,不想讓沈冷看到自己眼神里的在乎,過了一會兒調(diào)整過來之后才看向沈冷:“你請朕吃了一碗白面,朕就賞給你兩個御廚。”
沈冷俯身:“謝陛下�!�
“不客氣,代放舟,天亮宣旨,賜沈冷將軍御廚兩名,以后隨沈冷軍中從事,俸祿提一倍吧,畢竟以后也算是辛苦他們了�!�
沈冷感動的無以復(fù)加,想拒絕,畢竟軍中帶著兩名御廚單獨給自己做飯吃,太過招搖了。
還沒說話就看到皇帝看向他,語氣依然平淡的說道:“你出�!�
“啊?”
“沒聽懂?”
“嗯!”
“朕是說御廚的俸祿提一倍,從你俸祿里扣�!�
沈冷:“......”
皇帝問:“看起來略有不滿?”
沈冷:“稍稍有點,不如從莊雍將軍俸祿里扣?”
皇帝:“好�!�
沈冷:“謝主隆恩�!�
皇帝看著沈冷的臉,不知道怎么就收不回視線,就想多看看再多看看,把沈冷看得有些發(fā)毛,他也不敢低頭,低頭便是對皇帝不敬。
“那里�!�
皇帝指了指沈冷的臉。
沈冷抬手抹了抹,有一小片菜葉粘在嘴角。
皇帝掏出來一塊手帕遞給沈冷,沈冷連忙接過來卻沒有真的去擦,皇帝看著他的樣子心里就越發(fā)的有些酸楚,沉默了一會兒后吩咐道:“去看看怎么還沒有把茶送來�!�
沈冷如蒙大赦,皇帝自己也是一樣,他只能讓沈冷先離開一會兒,他深呼吸才能壓制下來那復(fù)雜的心情。
不久之后禁軍大將軍澹臺袁術(shù)帶著人從外面快步進來,在門口站住整齊的俯身:“臣拜見陛下�!�
皇帝抬手指了指門口,澹臺袁術(shù)不明白這是什么意思,下意識的往后退了好幾步,他退,身后跟著的那一大群人就也只好往后退。
“別碰了朕的飯碗�!�
原來,那門口臺階上還擺著兩只空碗,都吃的干干凈凈,面湯都不剩。
......
......
第二百八十四章
終于玩的高明了些
皇帝之前對沈先生說過,他在二十年前的留王府里可以大開殺戒,如今在長安城里依然可以,算起來陛下上次大開殺戒的日子過去還沒多久,代放舟覺得今夜會出大事,可一直到進了浩亭山莊陛下依然沒有開殺戒的痕跡,而是和沈冷肩并肩蹲著吃了一碗面。
禁軍大將軍澹臺袁術(shù)帶著一大群人站在沈冷的小院子里,這本應(yīng)安靜清寧的夜就顯得擁擠起來。
皇帝起身,自己拉著椅子走到門口位置停下,椅子腿在地板上被拖動的聲音都顯得那么刺耳。
于是澹臺袁術(shù)知道,今夜要出事了。
上一次陛下表情如此,是因為孟長安,那一次在刑部門外殺的人足夠多,也終于讓人們記憶起來陛下可是軍伍出身,殺人對于陛下來說從來就沒有什么心理障礙。
這一次雖然燈火不明星光不亮,澹臺袁術(shù)卻分明看清楚陛下的面色更寒。
“王全勝是誰?”
皇帝坐下來語氣很平淡的問了一句,澹臺袁術(shù)的心卻狠狠的緊了一下,因為王全勝是他的人。
“臣在�!�
禁軍五品將軍王全勝連忙從人群里出來,因為大寧陛下說過將士帶甲見君不跪,所以他快步上前,雖然不跪但上半身壓的幅度很大深深一拜:“臣是王全勝。”
皇帝上上下下打量了幾眼這個看起來三十幾歲的軍人,他身上有著所有大寧軍人都有的那種氣質(zhì),而在這個天下,大寧的軍人和任何一個國家的軍人氣質(zhì)都不一樣。
“你下令活捉的?”
皇帝問了一句。
因為問的比較突兀,王全勝稍稍楞了一下才反應(yīng)過來原來陛下問的是之前那個女刺客的事,當(dāng)時廷尉府的人是要直接殺了的,可他不許,因為這樣和廷尉府的人還鬧了起來,險些動手。
“是臣下令的�!�
“為何?”
“來路不明,不能不審�!�
王全勝聽到陛下問為何的時候終于明白過來,他可能做錯了什么,然而在這一刻他發(fā)現(xiàn)自己什么都解釋不了,因為他做了自己覺得該做的事,也是正常情況下該做的事,然而似乎現(xiàn)在很多事都不應(yīng)該正常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