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
抱琵琶的那人身上中了至少十幾鏢,葉流云看似隨心所欲一般舞劍,可是卻精巧的把梅花鏢打到了另外一邊,被他一劍敲飛之后的梅花鏢力度更大,那人將琵琶舉起來擋在自己身前卻毫無意義,梅花鏢打穿了琵琶也打穿了他的身體,在血霧爆開之中,那人撲通一聲跪倒在地,手里的琵琶摔在地上發(fā)出一怔不甘的錚鳴。
葉流云已經(jīng)走到用梅花鏢那人身前,而那人已經(jīng)來不及發(fā)鏢,葉流云右手轉(zhuǎn)劍,極瀟灑的把長劍背到了自己身后,而左手往前伸出去輕輕按在那人胸口。
看似輕輕。
轟的一聲,那人的身體向后爆飛出去,身前炸開了一個血洞。
尸體落地的時候已經(jīng)在七八米外,胸口塌陷血肉模糊。
他好像很輕松的殺了三人,可實際并非如此,他還要防備來自別處的威脅,之所以剛才沒有在白牙之前出手,就是因為他感覺到了所謂風(fēng)泉二部歲寒三友都不足為慮,那五個人只是為了掩蓋另外一個人的氣息。
他出手,是沒有想到白牙和車夫一傷一死。
啪啪啪啪啪......
有人鼓掌。
“不愧是流云會的大當(dāng)家�!�
一個光頭道人緩步而來,臉上帶著親切笑意,親切的想殺人。
......
......
第二百九十一章
你怎么那么不好死
如僧不是僧,似道不是道。
這個光頭出現(xiàn)在葉流云面前的時候,葉流云反而輕松下來不少,若沒有更多人來,一個光頭還不至于讓他怕了,尤其是他和這光頭還很熟悉,從認(rèn)識的那天起,光頭什么時候不是被他壓的死死的。
“這里是長安城�!�
葉流云看著光頭走過來,說話的語氣之中帶著些不屑,這不屑自然而然,亦如多年前。
“那又怎樣?”
光頭抬起手撓了撓光頭:“你以為我永遠(yuǎn)不敢來?”
葉流云淡然道:“我只是以為你沒這么蠢,是我錯怪你了,你果然這么蠢�!�
光頭眼神一寒:“你覺得自己比我強?作為曾經(jīng)留王府里最耀眼奪目的那個,你什么時候把別人放在眼里過?不管是葉開泰還是葉北枝葉云散,又或是葉景天葉撫邊你都覺得不如你,現(xiàn)在呢?葉開泰貴為一地道府,封疆大吏,葉景天一衛(wèi)戰(zhàn)兵將軍,手握軍甲數(shù)萬,那個韓喚枝就是葉北枝吧,正三品的都廷尉,葉撫邊和葉云散雖然不知道在哪兒,可終究比你能上臺面,你,最自負(fù)的那個,只是個暗道大當(dāng)家�!�
他指了指自己:“你又比我強多少?”
葉流云嘴角一勾:“比你體面�!�
只體面兩個字,便如利刃剜心。
光頭還沒說話,葉流云繼續(xù)說道:“當(dāng)年青松道人在留王府的時候你打算拍他馬屁,所以要入道宗,說自己定然潛心問道,結(jié)果被人家青松一眼看破,說你心術(shù)不正,他可沒說錯,你背地里做了多少惡心事還需要我提醒?陛下要殺你,你聞訊逃離,跑到了那邊去,聽聞那邊尊崇禪宗于是你又剃了個光頭,這模樣倒是和你很配。”
光頭深吸一口氣:“由著你牙尖嘴利�!�
葉流云緩緩道:“讓我來猜猜,你明明那么恨我現(xiàn)在卻忍了,雖然我沒有得罪過你,可你卻始終覺得是我壓了你才讓你抬不起頭,按照常理,你應(yīng)該巴不得馬上殺了我才對,你卻這么施施然的以成功者的姿態(tài)走出來,還不忘記給我鼓掌,怕是想了很久的入場儀式吧,這樣顯得你比較有格調(diào),你是不是還想了幾句臺詞?說來聽聽。”
光頭臉色一變。
葉流云將長劍戳在地上:“殺我只是個幌子吧,在你得意之前我先問你一個問題,為什么今日大街上一個旁人都沒有?”
光頭忽然反應(yīng)過來,下意識的往四周看了看,風(fēng)泉二部歲寒三友對葉流云出手之前大街上還人來人往,打起來之后四周的人全都跑了,他并沒有什么懷疑,可現(xiàn)在才反應(yīng)過來這有些不對勁,老百姓們想看熱鬧的時候,多半不怕死,怎么可能連一個人圍觀都沒有?
葉流云道:“我只是沒想到只引出來一個王府叛徒,而且你這般自得,怕是你背后的人對你許諾了不少,讓你堅信今日你可揚眉吐氣,可你想過沒有,他只是把你當(dāng)炮灰,就如之前那五個人一樣�!�
光頭又往四周看了看,眼神越發(fā)閃爍。
葉流云嘆道:“你比莊雍進(jìn)府里還要早些,若你心術(shù)正,你最不濟(jì)也要比我強對不對,好歹......我現(xiàn)在也是個暗道大當(dāng)家,天邊流云最初的時候那個邊,我記得叫葉安邊,而不是撫邊�!�
光頭向后退了一步:“你閉嘴!那個名字我早已經(jīng)忘了!”
葉流云更加輕松起來:“讓我來猜猜......你們表面上是想要殺我,可事情是從有人出宮開始的,有人出宮,所以我流云會精銳盡出,而陛下去了樺梨圍場,禁軍和廷尉府也一樣有大批人手離開了長安,你們覺得機會來了�!�
葉流云學(xué)著那光頭的樣子也看了看四周:“看什么呢?對你說該你出場的那個人,是不是還說你只需拖住我就可以,會有人趁機殺我對不對?”
他看向光頭:“你這些年是怎么保持的,一如既往的蠢。”
與此同時。
雁塔書院。
老院長坐在屋子里沒有動,似乎是稍稍喝多了些,又似乎是貪戀火鍋里白豆腐的美味,這般天氣還吃火鍋的人只能用真愛來形容。
屋子外邊死了一地的人,血流成河,血腥味配火鍋,不雅,不斯文,可是很痛快。
沈冷在,孟長安在,雁塔書院里那些精銳弟子都在。
“他們低估了院長�!�
孟長安回頭說。
老院長吱的一聲喝了一口酒,笑起來,很得意:“他們是低估了你們,我書院的弟子們�!�
可他知道,應(yīng)該是要來的人沒來,不然不會如此輕易。
沈冷也才知道,要來的人真的沒來。
如果來了呢?
他看向老院長,總覺得自己是不是還沒有把這位老人看得足夠高。
樺梨圍場。
皇帝也在喝酒,也在吃火鍋,也一樣的特意要了一盤白豆腐。
韓喚枝看著那鍋里冒起來的熱氣,忽然就笑了起來:“老院長怕是要笑的合不攏嘴�!�
皇帝微微一挑眉:“朕說過,他們終于玩的高明了一些,可還是太膚淺......好歹等到這個局做的還算精妙,最起碼朕還有心情配合一下,以前的戲也好局也好,粗陋的讓朕看了都心疼,朕恨不得跑到他們那邊去為他們出謀劃策怎么干掉朕�!�
澹臺袁術(shù)剛剛夾起來的一塊白豆腐掉了,笑的手抖,還得盡力矜持些。
韓喚枝道:“陛下是從什么時候開始懷疑他們的目標(biāo)其實是老院長?”
“七德離開皇宮之后,佘新樓去找皇后。”
皇帝吃了一口火候剛剛好的羊肉,似乎對自己火候的把握很滿意,又或許是對其他的事很滿意。
“用佘新樓就想換掉朕的先生,豈不是想得太理所當(dāng)然了。”
韓喚枝嗯了一身:“佘新樓露頭出來,應(yīng)該是知道自己一旦去找了皇后就必然藏不住,他用自己一條命讓陛下以為皇后那邊的注意力都在七德身上,再安排人對葉流云出手,或許還會安排人對臣,對澹臺大將軍出手,他們便覺得陛下會遺忘了老院長那邊�!�
澹臺袁術(shù)本是個不多話的人,可現(xiàn)在也忍不住說了一句:“陛下只等著他們暴露出來的多些�!�
“傳旨吧�!�
皇帝朝著站在稍遠(yuǎn)一些地方的代放舟招了招手:“西蜀道道府元胡,道丞鄭農(nóng)秋進(jìn)京述職�!�
“奴婢記住了,馬上就將陛下的話傳達(dá)給內(nèi)閣諸位大人�!�
“第二道旨,調(diào)平越道道丞白歸南赴西蜀道,不必回長安了,他諸事皆好,朕沒什么可交代的,就直接去西蜀道,朕命他為西蜀道道府的旨意也會很快下去,他到之前就先不說了�!�
“奴婢記下了。”
皇帝嗯了一聲:“去吧。”
代放舟連忙轉(zhuǎn)身離開,一刻都不敢耽擱,陛下和兩位大人一邊吃火鍋一邊談笑風(fēng)生,就這么輕而易舉的決定了三位大人物的前程?西蜀道道府和道丞兩位大人怕是兇多吉少,可到底犯了什么錯他自然猜不到,他也不敢去胡亂猜,后宮不得干政這是太祖遺訓(xùn),那是禁域,誰敢踏足,必然粉身碎骨。
“白歸南應(yīng)該是干凈的。”
韓喚枝道:“臣在平越道查了很久,他身上沒污點�!�
“朕知道。”
皇帝又喝了一口酒:“白家的人又不都是傻子,總得有個人沒那么愚蠢,朕把白歸南越調(diào)越遠(yuǎn),也不過是想保著他罷了�!�
澹臺袁術(shù)問:“京城里呢?”
“京城里?”
皇帝沉默片刻:“讓京城里的人自己玩,老院長說不定會玩的興起,他已經(jīng)多少年沒動過心思了,朕就是怕他越來越懶,才想著好歹配合一下那邊,讓老院長也生一回氣,發(fā)一次怒,說到門生遍天下,沐昭桐都差得遠(yuǎn)。”
雁塔書院里的弟子們皆是少年,少年有熱血。
不管是從哪兒找來的殺手,又或是某些人的死士,今夜進(jìn)了雁塔書院的人有來無回,殺他們的是一群未來要在戰(zhàn)場上揚名立萬的少年郎,刀在手,緊握住的還有江山社稷。
老院長從屋子里出來,院子里的書院弟子全都抱拳垂首:“院長!”
老人拍了拍已經(jīng)鼓起來的小肚子覺得極滿足,看著沈冷那一身繃帶都染血了的樣子,心里更暖了些,這少年不是雁塔書院十年育人所出,他只是聽自己講了幾天課,可他也把自己當(dāng)院長看,當(dāng)先生看,這多美好?
“你出來,沒人盯著你?”
院長問沈冷。
“有�!�
沈冷回答:“盯的最狠的那個叫沈茶顏�!�
老院長噗嗤一聲笑出來:“我的兇險已經(jīng)過去了,你的兇險還沒過去�!�
沈冷往四周看了看:“這也叫兇險?”
老院長:“......”
孟長安瞪了沈冷一眼:“院長多大你多大?”
老院長:“你們倆要是不會聊天,就別說話好嗎?”
大街上。
葉流云已經(jīng)完全放松下來,看著光頭笑問:“等了這么久還沒把你的人等來,怕是出問題了吧?不過沒關(guān)系,我不急,我陪你再等等�!�
光頭轉(zhuǎn)身就走:“你以后會付出代價的�!�
“哪里,還有以后?”
葉流云的長劍一抬:“你我還沒好好敘舊�!�
距離此地不到兩百米的地方,荀直拉起衣領(lǐng)遮擋住半邊臉轉(zhuǎn)身離開,他知道自己敗了......他之前對光頭說若是在長安城外他有十成把握殺葉流云但在城內(nèi)只有六成,可他心里想的是,殺老院長應(yīng)有九成把握,可是書院那邊沒有煙花起,那個該死的老人就還沒死。
在大學(xué)士府里,沒有隨御駕去樺梨圍場的沐昭桐站在院子里也一直看著書院的方向,期待著出現(xiàn)在夜空中的炫美煙花卻一直都沒有出現(xiàn),于是長嘆一聲。
所有的殺局都是一種掩護(hù),唯一的殺局只是針對書院里那個老不死的。
“路從吾......你怎么就那么不好死?
......
......
第二百九十二章
老死很好
已經(jīng)太久沒有人提及老院長的名字,所以被淡忘,這個天下還能直呼老院長名字的人已經(jīng)一個都沒有,哪怕是陛下,在人前叫一聲老院長,私底下也要稱之以先生,十五歲前陛下在書院,十五歲之后陛下在軍武。
路從吾。
從這三個字里看出來的意思倒也簡單,不過是路順著我走而已。
大學(xué)士的府門被人輕輕拍響,里邊的守門人不耐煩的回了一句:“已經(jīng)夜深,不見客了。”
“勞煩你通報一聲,雁塔書院路從吾來了�!�
守門人哼了一聲:“路什么也不行,你當(dāng)自己是誰?你可知道這里是什么地方?”
站在門口的老院長微微嘆息,想著沐昭桐在家里看來很少罵自己,倒也欣慰。
啪的一聲,里邊傳來一聲清脆的耳光聲音,緊跟著就是沐昭桐的怒罵:“給我滾開!”
被打了的守門人不知道怎么回事,只覺得有些委屈,自己兢兢業(yè)業(yè)守門,還不是謹(jǐn)遵老爺你的指示誰來也不許開門?敲門的方式不對,自然來的不是自己人。
沐昭桐親自把院門打開,臉上已經(jīng)堆起笑容:“老院長怎么來了,這大晚上的,有什么急事?”
躲在一邊的守門人聽到老院長三個字頓時楞了一下,然后抬起手給了自己一個耳光,比之前大學(xué)士打的還要響亮些,大學(xué)士在家里從沒有打過人,因為身份地位擺在那,隨便毆打下人那是跌了身份的事,可今夜他心不定,這一個耳光打完了之后他便后悔,因為他知道路從吾從這個耳光里就能看出來他心境不定。
“沒什么重要的事�!�
老院長抬起手,手里拎著兩壺酒:“只是今夜書院里有些不太平,于是想著找個地方躲躲,思前想后,這長安城里最安全的地方自然是皇宮,陛下不在皇城我也躲不進(jìn)去,只好來你這里,你這很安全�!�
沐昭桐訕訕笑了笑:“我這里?”
指令出自大學(xué)士府,當(dāng)然安全。
然后反應(yīng)過來:“書院里出了什么事?”
老院長已經(jīng)自己進(jìn)了門:“沒什么事,有些人欺書院這個書字,以為書院里都是一群讀書人,不會打架。”
沐昭桐跟在他后邊:“你且說來,我讓順天府立刻派人過去�!�
老院長看到客廳燈亮著,直接進(jìn)門找了個地方坐下來:“茶呢?以前我來你家的時候,你可不是這樣待客的。”
多年之前,兩個人在朝中相輔相成,都將對方視為知己,這個朝堂里能稱之為三朝老臣的只有他們兩個,剛剛同朝為官的時候兩個人都不到三十歲,那時候何等的意氣風(fēng)發(fā)?
“那時候我家里可沒有好茶�!�
沐昭桐不由自主的想到老院長第一次來的時候,穿著一件很新的衣服,帶著準(zhǔn)備好的禮物,不值錢卻顯然是精挑細(xì)選......一盒酥餅一餅茶以及一本萬言書。
那萬言書是要上奏陛下的,他來,是請自己為他把關(guān)過目。
“那年,我好像二十六�!�
老院長在椅子上坐下來后舒服的活動了一下四肢:“你比我小,當(dāng)時你家的院子也比這里小多了。”
沐昭桐:“哪個如你這樣,為官幾十年連個家都沒有�!�
“我有書院。”
老院長看了看下人放在茶幾上的茶:“還記得我當(dāng)初帶來的那奏折嗎?”
沐昭桐挨著他坐下來:“怎么可能忘得了......有一句話我現(xiàn)在也時常用來提醒自己,為往圣繼絕學(xué)為萬世開太平,那個時候的你真是運筆如刀,字字雄心壯志�!�
老院長嘆了口氣:“所以陛下說,你心志這么大,還不去教書育人?”
沐昭桐哈哈大笑,竟是忘了剛才的尷尬。
這個夜里,本是他要殺他。
外面院子里有人快步跑進(jìn)來,想稟告今夜失利之事,跑到門口的時候一眼就看到老院長竟然坐在大學(xué)士的客廳里談笑風(fēng)生,立刻就懵了,只能退下去......要殺的人就在這里,難不成還能在這動手?
沐昭桐看到了那下人臉色隨即難看起來,剛剛消散的尷尬重新匯聚在臉上,哪怕他刻意壓制著也還是露了一二分,而老院長卻似乎沒有在意這些,他只是瞇著眼睛追憶過往。
“乾和十八年,你為戶部尚書,我為書院院長�!�
老院長道:“你拎著一包半路隨便買來的花生米跑到書院找我,給我看你寫的萬言書,我一夜未眠,可是改來改去,我只能給你改了七個字,再后來想著那七個字也未必要改,于是又重新改回去......萬言書,你每一個字都不容刪改,可見用心�!�
“乾和二十二年,國庫收入翻了一倍,當(dāng)時陛下問你想要什么,你說只想為大寧鞠躬盡瘁�!�
老院長看了沐昭桐一眼:“乾和二十八年,你主內(nèi)閣,我依然是書院院長,自那次之后你再沒有來過書院,我也再沒有進(jìn)過你家�!�
沐昭桐面露愧色:“我們都太忙了�!�
老院長道:“忙到忘了,我們師出同門�!�
沐昭桐怔住,低頭不語。
“多久沒有去為先生上過香了?”
“有,二十幾年了吧�!�
“三十二年�!�
老院長語氣平淡的說道:“三十二年了,先生墳前我不見你來過的痕跡�!�
沐昭桐頭低的更深了一些:“我愧對先生�!�
老院長道:“愧對?十二年前先生忌日,我沒有來找你卻讓人給你送來一封信,問你為何二十年沒有去給先生上香,你可還記得自己如何回我?”
沐昭桐抬起頭:“沒時間,所以先生不會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