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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1章

    兒子李戎邊去世之后,老人的妻子不止一次埋怨他,想起來兒子不在就要罵幾句,罵過總要淚水漣漣,老頭卻來來回回只那幾句......你懂個屁,再多嘴休了你,看你這般年紀何處去。

    這話說了無數(shù)次,一開始還把閨女兒媳嚇得不知所措,老太太已經(jīng)這般年紀,真休了,哪兒去?

    然而說了無數(shù)次,也只是說說。

    昨日上午的時候老太太在院子里不小心摔了一跤,就這么走了,按照白事里的規(guī)矩,要擺靈堂,老人李多福卻不許,說是讓她睡在堂屋里冷清,就讓她還躺在床上,還加了兩床被子,一直嘟囔著為什么你手這么冰?

    第二天一早女兒喊父親吃飯才發(fā)現(xiàn),老人躺在老太太身邊也走了。

    “那個老犟頭,說過他多少次了,明明年紀那么大了非要掃村口的雪,還有還有,你說他兒媳婦不愿改嫁,哪見過老公公逼著人家改嫁的?真是犟了一輩子啊�!�

    “還在村子里給兒媳婦物色合適的人,誰說他不體面,他就和誰急�!�

    “他掃雪,是因為見到老陳家的孫子在村口摔了一跤,自那次起,一掃就是四五年,每年冬天,只要下雪,不管多冷他都扛著掃把就出門�!�

    “一個老犟頭�!�

    “一個,好人。”

    大將軍談九州上前,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軍服,肅立。

    “行禮!”

    “呼!”

    沈冷孟長安他們?nèi)颊局绷松碜印?br />
    陸王李承合親自上前,燒了一把紙錢,蹲在靈堂前低聲說了一句:“大寧戰(zhàn)兵之驕傲,是因為大寧百姓之驕傲�!�

    眾人離開院子之后,看到那姑嫂兩個人跪在門口,一下一下的磕頭。

    “謝謝王爺能來�!�

    談九州朝著陸王一拜。

    陸王搖頭:“若我不在這里也就罷了,可我在,最該來的便是我,我姓李,我拜的也不只是李多福,而是大寧軍戶。”

    無論如何,我是姓李的。

    這也是陸王的驕傲。

    山村之后很多年也許都會流傳今日之事。

    沈冷和孟長安并肩走在后邊,兩個人都很長時間沒有說話,孟長安回頭又看了一眼:“孤兒寡母,家里只剩下姑嫂和兩個孩子,若被人欺負了怎么辦?”

    走在他們后邊的是村中里正,聽到這話后已經(jīng)白了頭發(fā)的老人大聲道:“我村中無軍甲無兵械,可有鎬頭與鐮刀,誰欺負了她們,便是我村上下死敵,那兩個孩子縣上老爺已經(jīng)讓人安排進學(xué)堂,一應(yīng)費用縣衙承擔(dān),我說不用,我們村子出。”

    身后送行村民大聲道:“我們出!”

    孟長安一愣,本想留下一些銀錢,收起了這打算。

    “那兩個孩子,若他日想從軍,可去尋我,我名孟長安�!�

    就在這時候陳冉悄悄靠近沈冷,壓低聲音在沈冷耳邊說道:“楊七寶回來了,剛才親兵自大營來說他不方便現(xiàn)在見將軍,在大營外的林子里�!�

    “怎么回事?”

    沈冷問。

    陳冉笑了笑:“楊七寶說,他們八人回程的時候,抓了落單的幾十個叛徒,其中一個是邊城石子海五品將軍白小歌�!�

    沈冷微微一怔:“瞎胡鬧。”

    陳冉緊張起來:“不好解決?”

    沈冷道:“多管幾十人的飯,自然不好解決......用到之前,總不能殺了�!�

    他看向前邊走著的談九州,想著這事到底該怎么辦。

    沈冷拉了孟長安一把:“有事不好處理�!�

    孟長安低聲問:“怎么了?”

    沈冷想了想,不太好解釋,有些不好意思起來:“我手下有幾個斥候,抓了石子海守將白小歌,好像,是你同門同期�!�

    孟長安哦了一聲:“那是你的事�!�

    沈冷:“就這樣?”

    孟長安嗯了一聲:“解決好了告訴我一聲,畢竟同門,我去看一下。”

    韓喚枝在兩個人身邊幽幽的嘆了一聲:“許多不好解決的事,廷尉府都可以解決......我等了一會兒,怎么還沒有人來求我?”

    與此同時。

    陸王身邊有個護衛(wèi)靠近過來,在他耳邊低語了幾句,陸王的臉色驟然一變,回頭對談九州苦笑著解釋說自己身體略有不適,就不去參觀西府武庫,直接回去休息,談九州帶人送了一下,陸王急匆匆走了。

    “三位。”

    談九州忽然轉(zhuǎn)頭看向沈冷孟長安韓喚枝三人,做了一個請的手勢:“陸王有事,那我就帶三位走走看看?”

    韓喚枝點頭:“有勞大將軍。”

    談九州帶著他們離開山村返回鳳凰臺,西府武庫就在鳳凰臺一側(cè),占地極大,司座副司座在前邊引路,一邊走一邊介紹。

    當(dāng)他們進入西府武庫之后全都愣住了,沈冷看了看孟長安,孟長安看了看沈冷,兩個人眼神里都是不可思議。

    西府武庫的空地上,密密麻麻的戰(zhàn)兵列隊站在那,看起來人數(shù)不下幾萬,按理說西府武庫不可能有這么多新兵要練,而且看起來那些也不像是新兵。

    “域外宵小以為可以瞞天過海�!�

    談九州回頭看了他們一眼:“現(xiàn)在你們還有什么事,是不能對我說的嗎?”

    ......

    ......

    第三百一十章

    蠢人就該死

    陛下說過,這個天下,也就夠他一個人折騰的。

    沈冷和孟長安韓喚枝三個人進入西府武庫的那一瞬間,忽然就懂了這句話的含義,陛下不出長安城,可似乎天下事無有不知,他們不知道陛下還說過一句話,知人力者治國家,知人心者平天下。

    陛下,知人心。

    人看似都差不多,都有一雙眼睛一個嘴巴一對耳朵,可是聽到的看到的不一樣,是為格局。

    普天之下,誰還有陛下的格局大?

    數(shù)萬精甲戰(zhàn)兵秘密從各地抽調(diào)到了西疆,沈冷已經(jīng)不需要去問,就已經(jīng)知道陛下對西疆之事了如指掌,哪怕是他沒有派楊七寶去疆外打探消息,大寧西疆也不會出問題。

    “吐蕃國不敢真的打�!�

    談九州一邊走一邊說話,說話之間自有一股大將軍才有的自信氣質(zhì)。

    沈冷見過石元雄,在長安,雖然沒有說過幾句話,也沒有過多交集,世人也多說石元雄為人反復(fù)無常,可沈冷從石元雄身上也看到了這種氣質(zhì),略遜于談九州,或許鐵流黎和談九州在氣勢上才會不相上下。

    談九州是那種他和你站在軍前便是大將軍引經(jīng)據(jù)典談笑又若鴻儒的人。

    “陛下看似被動,若真的以為陛下被動,那是傻�!�

    談九州微笑道:“吐蕃國這個時候來求聯(lián)姻,是因為宮里有人去走動,至于是哪位,現(xiàn)在我也不怕與你們說,畢竟過不了多久天下皆知......”

    孟長安問:“誰?”

    沈冷嘆息:“怕是那個看起來比皇后還要低調(diào)的皇后。”

    孟長安先是楞了一下,忽然之間就反應(yīng)了過來,這個大寧是有兩位皇后的,一位是當(dāng)今陛下的皇后,一位是前皇后,先帝的皇后......如果不是沈冷剛才提醒的話,孟長安的印象之中已經(jīng)沒有這個人存在,她太低調(diào),低調(diào)到也不只是一個孟長安忽略了她的存在。

    “你們以為當(dāng)年,真的是沐昭桐能威逼了蘇皇后?”

    韓喚枝笑著說道:“她是故意讓人這樣以為的,普天之下的百姓都這樣以為,然而不要忘了,那是皇后......先帝在位時間不長,那也是大寧的皇帝陛下,沐昭桐當(dāng)時請皇后下旨讓禁軍大將軍澹臺袁術(shù)開城門,若蘇皇后不聽,難道沐昭桐還敢逼宮?”

    孟長安恍然:“從沒有去想過這個人�!�

    “所以她很成功�!�

    韓喚枝道:“整件事,其實并不復(fù)雜�!�

    沈冷和孟長安兩個人豎起耳朵,靜靜的等待著韓喚枝把事情說明白。

    當(dāng)年先帝突然駕崩,又沒有子嗣,這時候沐昭桐順理成章的冒出來提出了順理成章的要求,那就是從諸位親王府里選一位世子殿下繼承皇位,蘇皇后勉強答應(yīng)了。

    可是,最得利的,真的是沐昭桐?

    世子進京即位,那就不再是世子,就和之前的父親母親沒有了任何關(guān)系,這位世子就是蘇皇后的兒子,蘇皇后就是太后,世子年幼,便是登極之后也不能親政,所以大家都覺得最得利的是沐昭桐,他將以首輔大臣的名義執(zhí)掌朝廷。

    哪有那么容易?

    這個首輔大臣,蘇皇后可以給他,但絕對不會有想象之中的那么風(fēng)光。

    蘇皇后才是真正能掌控朝權(quán)的那個人,以太后身份臨朝聽政,首輔大臣又怎么樣?還不是要諸事請?zhí)蠖▕Z,也就是落個好聽的名聲。

    沐昭桐,只是被推倒明面上的人而已。

    孟長安張了張嘴,想問,若蘇皇后真的有那么強的權(quán)利欲望,先帝之死......

    “她不敢�!�

    韓喚枝似乎一眼看破了孟長安的心思,有些不屑的哼了一聲:“她只是想抓時勢而已,她還沒有那個膽子去害死大寧的皇帝陛下,我查過當(dāng)年所有的檔案記錄,也親自詢問過當(dāng)時的太醫(yī),先帝確實是暴病離世,不然的話,羅英雄怎么會幫她?你應(yīng)該相信我,沒有誰能在我面前說謊�!�

    他自信道:“雖然我看不起羅英雄,但可以確定一件事,廷尉府不是蘇皇后的廷尉府,哪怕是先帝駕崩之后,羅英雄只是選擇了一個和先帝最親近的人繼續(xù)效忠,他忠于的,還是大寧皇帝陛下,只不過走偏了路�!�

    羅英雄看不起他,他何嘗看得起羅英雄。

    事情說到這其實就變得清晰起來,若說當(dāng)今陛下的皇后是小手段運用的最嫻熟之人,那蘇皇后就是對時勢把握最嫻熟之人,兩個女人,各有所長。

    蘇皇后看出來朝局動蕩,所以才又冒了出來,蟄伏二十年,心一直沒安分。

    吐蕃國突然求聯(lián)姻嫁過來一位正經(jīng)公主,于是陛下必然會與朝臣商議,哪位世子殿下合適?沐昭桐領(lǐng)銜的文官大力推舉陸王之子,如果這時候蘇皇后沒動的話,戲還逼真些,可她害怕沐昭桐的分量如今已經(jīng)不夠了,于是主動和陛下說,陸王之子素有賢名,于是陛下自然答應(yīng)。

    也許當(dāng)時陛下的心里波瀾不驚,甚至還有一些想笑。

    陸王世子如當(dāng)年信王之子一樣順理成章的進京,可這只是開始,在世子迎親回京之后,他們就會發(fā)動政變,在一個很恰當(dāng)?shù)臅r機刺殺皇帝,而此時,吐蕃國忽然寇邊,西疆大將軍談九州自然不能離開,于是西疆重甲就被絆住了手腳。

    他們最擔(dān)心的,也就一個澹臺袁術(shù)。

    別忘了,前陣子有人對澹臺袁術(shù)的人頭開價,而且若楚劍憐真的去了的話,澹臺袁術(shù)也可能真的死了。

    可即便澹臺袁術(shù)不死,他們也有辦法,皇帝死了才是最重要的事。

    沈冷皺眉:“可皇后呢?”

    “皇后自然不會答應(yīng)世子即位,畢竟還有太子殿下�!�

    韓喚枝看了沈冷一眼:“若這時候突然爆出來一些丑聞,關(guān)于皇后的丑聞,以至于讓皇后身敗名裂,讓太子身份存疑,這時候沐昭桐就又要站出來了,他就是這樣一個角色......”

    沈冷:“皇后的丑聞?”

    韓喚枝嘆了口氣:“你還是別問了�!�

    談九州聽到這句話忽然看了沈冷一眼,眼神之中有些迷惑。

    所謂抓時勢,是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時機與人。

    石元雄就在長安城,陛下還沒有把他放回去,那是因為南疆之地,石元雄多年經(jīng)營之下那密布的權(quán)利網(wǎng)絡(luò)之中,不可能沒有皇后的人,陛下是要讓葉開泰在南邊放開手腳,這也是為什么石元雄赴京而石破當(dāng)奉旨配合水師南征的原因。

    若京城出事陛下身死,石元雄當(dāng)然不會開心,但會長出一口氣。

    蘇皇后會告訴他,你回去之后還是南疆大將軍,過去所有的一切都既往不咎,石元雄多半會答應(yīng),然后順便為新皇帝站站臺。

    西疆重甲距離長安城最近,談九州被吐蕃人牽扯住回不去,他們的后顧之憂就減了一半。

    澹臺袁術(shù)禁軍雖然在,可他們太了解澹臺袁術(shù)這個人了,若皇帝已死,新皇登基,澹臺袁術(shù)是一個顧及大局的人,他難道還會領(lǐng)兵把新皇殺了?那就是叛國之罪。

    北疆鐵流黎太遠,東疆裴亭山態(tài)度不明。

    這就是時勢。

    韓喚枝問:“這是什么?”

    談九州:“這是個笑話�!�

    他看向沈冷:“你手下那些斥候手腳太快了些,白小歌這個人不該動�!�

    沈冷想了想,確實,若一切都掌握在手中,白小歌動了,就會變得無趣起來。

    人生在世,誰活著還不圖多幾分有趣。

    大營。

    商鷹臉色陰沉的看著陸王:“是不是你泄露了消息?”

    陸王大怒:“你是不是白癡?!”

    商鷹哼了一聲:“若不是你還能是誰?白小歌是我們手里一顆重要的棋子,到現(xiàn)在為止他都以為是在為楊皇后做事,如今他失蹤,多半是被抓了,若落在韓喚枝手里一切都將成為泡影!我們這么多辛苦準備,都化為烏有!”

    陸王:“你們做的事不周全,反過來怪我?”

    就在這時候大帳外面有個年輕人施施然走了進來,穿著尋常士兵的軍服,陸王看了他一眼:“滾出去!”

    然后才發(fā)現(xiàn)這個年輕人手里拽著一個人,那是陸王的護衛(wèi)統(tǒng)領(lǐng)譚相同,看起來已經(jīng)有九分死了,只剩下一口氣還在殘喘,年輕人隨手把譚相同扔在一邊:“你們商量的怎么樣了?”

    他抬起頭,商鷹的臉色頓時一變:“白小洛!”

    “我本以為世上的蠢人沒那么多,誰知道隨便走到哪兒都能看到好幾個。”

    白小洛在陸王的位置上坐下來:“商鷹是吧,原來廷尉府一鷹一犬,二十年前好大名氣。”

    “你找死。”

    商鷹猛的往前一沖,手指抓向白小洛的咽喉。

    白小洛在那只手快要到自己身前的時候才抬起手來,抓住了商鷹一根手指:“鷹爪是吧�!�

    咔嚓一聲,手指折斷。

    白小洛往回一拉,商鷹就不由自主的被拽了過來,白小洛的另外一只手掐住了商鷹的脖子:“是你一直這么弱,還是你老了?”

    他手指一發(fā)力,噗的一聲摳進了商鷹的脖子里,然后往外一拉,一大塊血肉硬生生被他摳下來,血如瀑布一樣從商鷹脖子里噴出,噴了白小洛一身一臉。

    “老了,就該有老了的覺悟,這個世界不是你們這些老東西做主了。”

    白小洛松開手,商鷹的尸體倒在地上。

    “王爺,你為什么會愚蠢到和這些人合作?”

    白小洛站起來,走到瑟瑟發(fā)抖的陸王面前,伸手在陸王伸手擦了擦手:“我不是我哥,我沒那么蠢被騙,蠢就該付出代價,他該死所以死了,但我很難過�!�

    大營外面的林子里尸體倒了一地,白小歌死了,那幾個沈冷手下的斥候也死了,不見楊七寶。

    白小洛的血手在陸王臉上拍了拍:“別這樣,打起精神來,你還得為你兒子娶媳婦呢�!�

    他轉(zhuǎn)身往外走:“需要我?guī)湍阆雮謊話嗎?你總不至于連你護衛(wèi)拼死保護你擊殺了一個刺客這樣的謊話都不會說吧......接下來,我做主了,事情該怎么發(fā)展還會怎么發(fā)展,相信我�!�

    第三百一十一章

    好慘

    白小洛出門之后低著頭快步離開,回到自己營房里之后換回來自己衣服,如今他還只是一個校尉,論品級來說并不是一個很顯眼的人,他這個級別,沒有跟著大將軍談九州去西府武庫再正常不過,況且他姓白。

    換好了衣服之后他悠閑的泡了一壺茶,然后坐在門口看著外面云卷云舒。

    蘇皇后以為她一切盡在掌握。

    屁哦。

    不能掌握一寸,便別去謀一尺。

    白小洛看了看這大院子,真的很大,陸王住的這個院子規(guī)格自然最高,干凈寬敞,可這院子里,里里外外,大部分都是他的人,不是的那幾個剛才也已經(jīng)死了。

    陸王身邊的護衛(wèi)是陸王帶來的,但陸王身邊的禁軍是白小洛帶來的,當(dāng)然明面上這些禁軍肯定不歸他管,他畢竟還只是一個尚沒有歸處的校尉。

    荀直先生說,禁軍之中的人,才是最有分量的牌。

    白小洛不喜歡荀直那種神神叨叨的樣子,像是什么都能看透徹,世上哪有什么都能看透徹的人,真的都能那便是神了......世上本無神,于是白小洛自然而然的想到了百姓們常說的那句話,世上若無神,近神者當(dāng)為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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