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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8章

    那是他必須完成的事,族人在等著他,等著那片草場,等著牛羊成群。

    就在他沖到那小院門口的時候,看到院門處站著一個身穿鵝黃色衣衫的女子,年紀不大,披著一件雪白的貂絨大氅,左手里握著一把古樸的長劍微微抬起,右手距離劍柄并不遠隨時都要將劍抽出。

    “死!”

    蒙袍漢子暴喝一聲,戰(zhàn)刀從天而落,速度快的無法想象,這一刀的力度之下,攔著他的人只能是被一劈為二。

    他看到了一束光。

    只是一束光。

    然后那個攔在他面前的少女向旁邊橫跨一步,再然后蒙袍漢子控制不住自己的身體往前撲倒了下去,他的脖子上多了一個血洞,一個前后通透的血洞,劍從他的咽喉刺入后頸刺穿,卻快的連一點感覺都沒有。

    沈冷追過來,看到那撲倒下去的蒙袍漢子楞了一下,他打的算是狼狽,身上臟兮兮的,臉上也是,衣服上還有對方留下的拳印腳印。

    “你沒事吧?”

    他問。

    站在門口的當然是茶爺。

    茶爺搖搖頭,所以馬尾辮也一甩一甩的。

    “沒事�!�

    沈冷:“那就好,不是讓你在屋子里別出來的嗎�!�

    茶爺:“你打的太久了。”

    沈冷用刀拄著地大口喘息,也不知道說句什么好。

    茶爺一直都沒有看蒙袍漢子的尸體,她只看沈冷:“我懷了孩子,最好還是不要見血,哪怕只是不看到也好,我看不到孩子也就看不到�!�

    沈冷邁步過去,手拉著茶爺?shù)氖郑骸伴]眼�!�

    茶爺嗯了一聲,閉眼。

    沈冷拉著她往院子里走:“抬腳,對,落步......好了,可以睜開眼睛了。”

    他問:“剛才你是怎么出的劍?”

    “如往日練劍一樣�!�

    “哦.......”

    沈冷回頭看了看門外那具尸體,趴在那,自始至終沈冷好像都沒有仔細看過他長什么樣子,眼睛里只有那個人的刀。

    皇帝從屋子里走出來,看了看沈冷又看了看茶爺,然后搖頭。

    沈冷覺得此處自己應該臉紅,可他當然不會臉紅。

    “朕讓龍虎山小張真人去你家里給你驅邪,為孩子祈福�!�

    皇帝道:“朕是天子,令出法隨,孩子必然無事�!�

    看他那樣子,好像比茶爺還要緊張些。

    也就沈冷好像心比較大。

    皇帝讓沈冷帶著茶爺回屋休息,他走到門口看了看那具尸體,趴在那的漢子后背上雄鷹刺青在月色下顯得有些詭異,仿佛下一秒就會振翅高飛,穿過山河,飛回雪原。

    ......

    ......

    第五百二十二章

    玉鐲

    世上最復雜的是人心,復雜到連人自己都不清楚到底有多復雜,復雜并不是一件單純的壞事,因為復雜所以人創(chuàng)造出來各種各樣的行業(yè)和東西,社會才得以發(fā)展。

    世上最簡單的也是人心,比如沈冷只愛沈茶顏,沈茶顏只愛沈冷。

    也比如韓喚枝和云桑朵。

    突如其來出現(xiàn)的蒙袍漢子勢必會影響到韓喚枝的婚禮,一夜過去他還沒有蘇醒,而明天就是陛下定的婚期。

    葉云散去求見陛下,說等到韓喚枝康復之后再說,他和周小柔商議過,兩個人已經有了夫妻之實還有了孩子,婚禮只是一個形式罷了,等到下次回長安的時候再補也不遲。

    皇帝遲疑,沒應允。

    葉云散此去北疆,不知何日是歸期。

    很多人都守著韓喚枝,就如同在過往歲月里他于無形之中守著很多人。

    沈冷擔心茶爺身體會熬不住,商議了一下決定把她先送回家里。

    馬車上,茶爺閉著眼睛休息,一天一夜沒有睡臉色稍稍有些發(fā)白。

    沈冷安靜的坐在她旁邊,也困,也乏,可是睡不著。

    將茶爺送回家里安頓茶爺睡下,他去洗了一個熱水澡,泡在大水桶里渾身上下的那種乏困感覺也消散了些,閉上眼睛,腦海里回憶著那個人的刀法。

    簡單直接,沒有絲毫多余的動作。

    那種超絕的判斷力和反應力絕非天生,而是在長期的訓練之中練就出來,也不知道那個人在雪山之中整日和什么搏斗,才會有那么兇狠的刀法。

    衛(wèi)藍的劍,澹臺袁術的槊。

    沈冷想著這兩個人和那個刀客的相似之處,似乎只有一點......精準的預判,可搏斗之中還有時間去思考,在戰(zhàn)場上根本就沒有時間想這些,哪里還有什么預判,只是一刀一刀的劈砍。

    所以在個人武藝上,沈冷覺得自己也就是個十了。

    似乎還有些不滿意。

    當然,和茶爺打的話,他一定不行。

    茶爺?shù)膭Ψㄟm合單打獨斗,說到一對一,天下誰是楚劍憐的對手?

    不知不覺竟是在木桶里睡著,水涼了之后才醒過來,連忙擦干了身子出來,黑獒在門口搖著尾巴等他,沈冷蹲下來在黑獒腦袋上揉了揉:“守著茶爺。”

    黑獒嗚嗚的低鳴兩聲,似乎連它也懂得不能太大聲音吵醒了女主人。

    沈冷換了一套衣服出門,韓喚枝已經被轉移到了宮中方便太醫(yī)院的御醫(yī)隨時診治,沈冷到未央宮的時候已經是下午,站在未央宮門外等著叫進,一輛馬車在宮門外遠一些的地方停下來,兩個身穿草原人服飾的少女各自抱著一個紅色的包裹往宮門這邊跑。

    “什么事?”

    沈冷心急,攔住那兩個少女問了一句。

    “大埃斤讓我們回去把喜服取過來,她說要穿著喜服等韓大人�!�

    沈冷心里生出一股不祥的預感,沒等宮里的人回復就跟著那兩個草原少女跑進去,城門口的禁軍都認識沈冷,所以也沒有阻攔。

    韓喚枝就躺在保極殿里,沈冷跑到門口的時候聽到了哭聲,一瞬間他的兩條腿里好像被灌進去什么東西似的,再也邁不動步子,心跳的越來越快,臉色越來越白,胸口里好像有什么東西在一漲一漲的,好疼。

    他走不動,但咬著牙一步一步朝著保極殿里走,那兩個草原少女已經超過他跑進殿門。

    沈冷走到殿門處,竟是有些搖晃,伸手扶著門框看向里邊。

    他不敢看。

    皇帝就站在那張床旁邊,背對著沈冷,所以沈冷看不出來皇帝有什么反應,好多人圍在那,所以他也看不到躺在床上的韓喚枝。

    嗓子里好像有一股火燒著,張開嘴,血就可能會吐出來。

    沈冷艱難的走到床邊不遠處,再也忍不住,眼淚忽然就流了下來,皇帝聽到沈冷的哭聲回頭看了一眼,沈冷已經蹲在那兩只手抱著頭嚎啕大哭,哭的顫抖。

    “你為什么哭?”

    皇帝問。

    沈冷抬起頭,淚水滿臉。

    然后他看到韓喚枝靠坐在床上,正在看著他笑。

    那哭聲,是因為云桑朵看到韓喚枝醒了喜極而泣,沈冷楞了一下,然后哈哈大笑起來,笑的跌坐在地上,然后又哭......可能連皇帝在那一瞬間都沒辦法理解沈冷的感受,他小時候經歷的那一切,加上后來學到的那一切,都讓他無比在乎每一個在乎他的人。

    如果沒有沈冷那樣的人生,又豈會有沈冷如此的反應。

    皇帝愣了一會兒才醒悟到是怎么回事,走到沈冷旁邊蹲下來,張了張嘴想說些什么,可在這一刻卻不知道該說些什么來安慰這個孩子,他忽然覺得心里很疼,是有多苦難的童年才會如此在乎那些對他好的每一個人?

    皇帝的手抬起來,最終落在沈冷的頭頂,揉了揉。

    “不哭�!�

    皇帝一屁股坐在地上,伸手把沈冷摟在懷里,天知道是為什么,沈冷就忽然控制不住了,在皇帝懷里哭的撕心裂肺,哭的歇斯底里,仿佛這么多年來所有的委屈和累一下子全都宣泄了出去。

    而皇帝只是抱著他,一只手在他的后背上輕輕的拍著:“不哭,不哭�!�

    所有人看著這一幕,忽然都有些心疼。

    那天在保極殿的這一幕,可能會讓很多人記住很久很久。

    東暖閣。

    皇帝坐在書桌后邊,抬起手摸了摸自己胸口,衣服已經濕了好大一片,都是被沈冷的淚水打濕的,他的手摸著衣服濕的地方,像是整個人已經放空了一樣,連眼神都有些空洞。

    沈冷在外邊大殿里和韓喚枝在說話,皇帝聽著那個傻小子的笑聲也不由自主的笑了笑,忽然間腦海里就出現(xiàn)了沈先生之前對他說的些話。

    沈冷是不是陛下的孩子,還不確定。

    皇帝長長的吐出一口氣,他忍不住問自己,若以后確定了沈冷是自己的孩子,那現(xiàn)在的這一切也就值得,可如果最終確定了沈冷不是他的孩子,他將如何處置?

    保極殿大殿里,韓喚枝朝著御醫(yī)搖頭:“不用再勸了,明天一早幫我把衣服換了,現(xiàn)在還不能換,躺一晚上,喜服會有褶皺�!�

    他看向云桑朵:“以前拖的太久,現(xiàn)在一天都不想拖下去。”

    云桑朵點了點頭:“就在這,明天吉時到,你在這,我也在這,便是婚禮�!�

    韓喚枝依然固執(zhí):“說好了如何就如何,我要騎著馬把你迎娶過來。”

    沈冷知道自己在這個時候說話有些不合時宜,可沒忍�。骸澳軇e吹牛了嗎?你現(xiàn)在這個樣子還騎馬?顛簸之后傷勢萬一有什么變化,以后你還想不想要孩子了?”

    韓喚枝一臉為什么的表情。

    沈冷認真的說道:“根據我讀的醫(yī)書來分析,你這傷在心脈,若是強行活動的話傷勢順著血脈下行,你也粗通醫(yī)術,你當然知道血脈匯聚之處一在心臟二在腎臟,所以會影響你的腎�!�

    韓喚枝:“請你出去,把門也關一下。”

    沈冷嘿嘿笑:“陛下也不會答應的。”

    “朕答應。”

    皇帝從東暖閣出來,身上那件衣服還沒有換,他走到韓喚枝床邊低頭看了看那張慘白色的臉:“你不是總說你的馬車是天下第二舒服的馬車嗎?那你不行,朕有天下第一舒服的車駕,明天一早,朕會以御輦送你和云桑朵到迎新樓成親,剛才朕派人去你家里,讓人把你家布置了一下,太醫(yī)院的人會分成兩批,一批隨行,一批在你家里等著,你和云桑朵大婚典禮之后朕再以御輦送你們兩個人回家�!�

    韓喚枝激動起來:“陛下,不行,那有違禮制�!�

    “天下誰最大?”

    “陛下最大。”

    “那禮制自然是朕說了算。”

    皇帝看了看沈冷:“你進來,朕有些話要跟你說�!�

    沈冷垂首,跟著皇帝進了東暖閣。

    皇帝坐下來之后指了指對面的凳子:“坐著說�!�

    沈冷欠著屁股坐下來,等著皇帝說話。

    皇帝似乎是在整理措辭,好一會兒之后才開口說道:“朕知道你從小沒有父母疼愛,孟長安到了長安之后你也沒有兄弟陪伴,總是孤單的......所以朕要告訴你的是,尋常的百姓家里若有兄弟多人,父母多會教導說,你們兄弟之間,不要爭搶,該給的,爹娘自然會給,不給的,不要去搶。”

    沈冷聽的一頭霧水。

    皇帝似乎覺得自己說的有些直白,停頓了一下。

    “朕的意思是......”

    皇帝又沉默下來。

    “朕的意思就是這個意思�!�

    他看向窗外:“回去吧。”

    沈冷起身拜了拜,依然一頭霧水。

    皇帝的視線從窗外收回來看著沈冷的背影,不由得苦笑一聲,自己這是怎么了?

    保極殿里,韓喚枝看著云桑朵紅紅的眼睛認真的說道:“我從不曾給過你什么承諾,今日是第一次,就連婚禮的日子也是陛下定的,所以不算是我的承諾,這第一次總是要鄭重些......”

    他往四周看了看,發(fā)現(xiàn)了那個帶血的錦囊,那一直都是他貼身放著的東西。

    韓喚枝伸手把那血跡斑斑的錦囊拿過來,打開,從里邊取了一個成色并不好也有些裂紋的玉鐲:“我之所以少年離家,是因父親早死,母親撐了兩三年后也追父親去了,她臨走之前只有這個東西留給我,讓我以后傳給她兒媳。”

    韓喚枝看著云桑朵:“不貴重,也不漂亮,你能接受我用這樣的東西做聘禮嗎?”

    云桑朵看著韓喚枝流淚,忽然跪下來雙手捧著那玉鐲:“謝母親大人。”

    韓喚枝抬起頭,使勁兒忍著不讓眼淚往下流。

    哪里忍得住。

    ......

    ......

    第五百二十三章

    鐵券

    有史以來,未央宮的宮門第一次沒有按照時辰打開,比往日都要早些,陛下的御輦緩緩駛出宮門,躺在御輦里的韓喚枝手緊緊握著云桑朵的手,雖然說按照這樣的行程沒能去小薩滿德旺家里接親,可有些時候事有小不足反而更顯得彌足珍貴。

    云桑朵哪里還會在乎這個,她只在乎不要松開韓喚枝的手。

    因為不知道那個蒙袍漢子究竟是不是孤身一人來,所以禁軍內衛(wèi)都加強了防范,之前調查了長安城所有城門這些日子的進出登記,倒也沒有什么發(fā)現(xiàn),當然那蒙袍漢子是怎么進來的也在查,如果沒有內應的話,他沒有身份憑證,如何能輕易進來。

    再強的高手,也不可能飛躍長安的高墻。

    沈冷和茶爺已經早早在迎新樓等著了,別人都在大廳里坐著,沈冷跑去迎新樓后廚給茶爺熬了一小鍋粥,然后端到茶爺面前,在眾目睽睽之下絲毫也不覺得這有什么可害臊的,從三品的將軍在今天這個場面下跑去給夫人熬粥,熟悉沈冷的人自然明白他的在乎,不熟悉沈冷的人怕會在暗中說兩句他跌身份,再加上一句懼內。

    不熟悉的人,沈冷在乎這個干嘛。

    茶爺當然也不在乎陌生人怎么看,沈冷說出去一趟,茶爺以為他去迎一下陛下車駕,哪想到他是去熬粥的,傻冷子總是在不經意間制造些小甜蜜出來。

    “慢慢喝�!�

    沈冷坐在茶爺身邊,懷里抱著那鍋粥,好像護食的小狗,可奶可狼的那種。

    除了茶爺,誰也不給喝。

    不多時外面鞭炮聲起,所有人都出門迎接,兩側各有一支隊伍來,約定好了時辰,葉云散的迎親隊伍和韓喚枝那邊同時到達。

    喜樂奏響,鞭炮齊鳴。

    可就在距離迎新樓沒多遠的一家客棧里,二樓有一間屋子的窗戶開著,沒開燈,一個人站在那看著不遠處的熱鬧微微皺眉。

    他是荀直。

    從東疆逃離之后他隱藏了一段時間,然后又悄悄返回長安,對他這樣的人來說搞一個新的身份憑證自然不算什么難事,而來自雪山的蒙袍漢子就是他接應過來的。

    皇后這些年來在暗中都和草原上的人有秘密接觸,她藏的最深的是一支為太子即位之后準備的死士隊伍,其中不僅僅有武藝高強之輩,分成天地人三個等級,還有謀士,醫(yī)者,甚至是道人,更讓人想不到的是也有雞鳴狗盜之輩。

    而當初給皇后出謀劃策準備這些,正是荀直。

    草原歷來都是大寧極重視的地方,有云桑朵在,她又那么年輕,陛下待她不錯還有韓喚枝的原因,所以云桑朵自然不可能對大寧有什么反叛之心,未來幾十年草原都是云桑朵的。

    可若將來太子即位,草原上的云桑朵會對太子臣服?況且,荀直謀的可不是太子順利即位,那樣的話最少還要等上二三十年甚至更久,太子已經二十幾歲,陛下春秋鼎盛,若不出意外陛下再做三十年皇帝似乎也沒什么困難的,那時候太子已經五十歲了,他等的起,皇后等不起,荀直也等不起。

    皇后是要看著太子即位才放心,正常來說,她哪里有把握死在陛下后邊。

    世子李逍然死之后荀直一直都在思考,他本來想做更大的挑戰(zhàn),不去輔佐太子而是輔佐李逍然,可實在沒想到李逍然太自以為是,又不會真的信任任何人,以至于身敗名裂。

    荀直再無他法,只好回到皇后那邊。

    對于他來說,唯有皇帝突然死了太子即位,他才能有更多的時間去施展抱負,本瞧不起沐昭桐,忽然又有些羨慕沐昭桐,無論如何,那是主理內閣三十年的內閣首輔大學士,他現(xiàn)在謀的急一些,他自己再活的長久些,才能超過沐昭桐那三十年。

    “云桑朵沒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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