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3章
在白衣少年轉(zhuǎn)進巷子的那一瞬間就被靠墻站著的羌人一擊打在脖子上倒了下去,黑眼緊跟著轉(zhuǎn)進來,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倒在地上的白衣少年,那少年看起來十六七歲,其實哪里有那么大,到今年才剛剛過十二歲,他只是遠比同齡人要顯得高大。
黑眼在看到他倒地的那一瞬間頭皮都炸了起來,鐵釬瞬間抽出,可是在鐵釬才出現(xiàn)的剎那,羌人一把將鐵釬奪走,出手速度比黑眼的速度還要快至少一個黑眼的速度,若全力應付黑眼不至于那么快就敗,可是倒在地上的白衣少年讓黑眼分心。
羌人沒有躲避青果道人刺過來的劍,手里的鐵釬隨意一掃,當?shù)囊宦晫④泟κ庨_。
“中原道人,一個個都是這般軟綿綿的,怎么對的起祖師爺�!�
這羌人說話的口音很別扭。
青果道人的軟劍被蕩開的一瞬間,虎口上就傳來一陣劇痛,他知道對手厲害,立刻喊了一聲:“二本救人快走!”
二本道人從后邊沖過來,看到師父正在和一個羌人交手,地上倒著兩個人,那一瞬間二本道人也懵了,第一反應要去幫忙,然后就聽到師父喊救人,二本來不及多想,跑過去把黑眼和白衣少年兩個人夾在腋下轉(zhuǎn)身沖出巷子口。
回頭喊了一聲:“師父等我�!�
回頭的那一刻,看到的他師父的軟劍飛了出去。
那把劍被震的如同蛇一樣抖動著,發(fā)出刺耳的錚鳴,劍飛上高空,像是飛走的靈魂。
二本道人的腳步驟然一停。
他眼睜睜的看著師父青果道人被那個羌人掐住了脖子,然后看到了羌人手里的鐵釬高高抬起,噗的一聲......鐵釬刺穿了青果道人的心口,墻壁另外一側(cè),塵土炸起很小的一團,鐵釬刺穿了墻壁。
羌人松開手,青果道人的雙臂軟軟的垂了下來。
二本道人的眼睛驟然間變得血紅,他啊的嘶吼了一聲就要沖回去,剛轉(zhuǎn)身就看到師父轉(zhuǎn)頭看過來:“傻小子快跑��!跑啊......跑......”
二本道人臉色白的好像紙一樣,他性子單純,正因為是有他師父有秋實老道人有師叔他們照顧著,才能一直單純,這是他第一次經(jīng)歷親人的生死,第一次體會什么叫心如刀割。
他站在那,像是被奪走了靈魂,就想飛上天空的那把軟劍。
羌人抬起右手,在青果道人的心口上蘸了一些血,手指在青果道人額頭畫了一個稀奇古怪的符號。
“凈七魄,除邪祟,無往來生,無往來死,消于無形,不入輪回。”
自言自語的說了這幾句話,他轉(zhuǎn)頭看向二本道人。
二本道人卻仿佛已經(jīng)完全傻了,只是死死的盯著師父,一時之間站在那忘記了自己該做什么。
“徒弟......”
青果道人艱難的抬起手在自己額頭上抹了抹:“別讓他也把你的臉弄臟了,不好洗......我還有幾件新衣服沒來得及穿,就傳給你好了,雖然我覺得你太傻襯托不出來我那新衣服的氣質(zhì)......咳咳,徒弟,快點走吧,回去告訴你師爺爺,就說我去找道祖他老人家吵一架,問問他當年,咳咳......”
砰!
羌人聽到道祖兩個字猛的轉(zhuǎn)身,左手按著青果道人的額頭撞在墻壁上,墻壁驟然塌下去一個坑,青果道人的后腦爆開一團血。
殺了青果道人,羌人轉(zhuǎn)身要走向二本,可是邁了一步,卻發(fā)現(xiàn)自己的衣服被拉住,低頭看時,不知道什么時候青果道人的手竟然抓住了他的衣服,人都已經(jīng)死了,可手卻沒有松開。
羌人一怒,轉(zhuǎn)身一拳將青果道人的胳膊砸斷。
黑眼在這一刻醒了過來,被二本道人夾在腋下,身子橫著,緩了一會兒才清楚自己是什么姿勢,再看時,正好看到羌人一拳砸斷了青果道人的胳膊。
“二本,走!”
黑眼嘶啞著喊了一聲。
二本道人恍惚了一下,低頭看了看黑眼:“你們走,我要為師父報仇�!�
“那是二皇子!”
黑眼聲音很低但急促的說了一句,二本道人怔住。
黑眼急切道:“你夾著的那個是二皇子啊,快走�!�
二本道人啊的吼了一聲,轉(zhuǎn)身大步?jīng)_了出去,羌人邁步跟了幾步,看了看大街上人往這邊看過來的越來越多,也有不少人往這邊聚集,他轉(zhuǎn)身走回巷子里,很快就消失不見。
半個時辰之后,巡城兵馬司剛剛得到軍令嚴查各城門口之前,七個羌人保護著一個穿著厚實大氅帶著帽子的年輕人離開了長安。
他們沒有走官道,大年三十的這一天,他們走進城外曠野,走了大概四五里路,在一條土溝里,一群江湖客在那等著,馬匹也都準備好了。
“曹公公�!�
江湖客的首領(lǐng)迎上來。
曹安青把厚厚的絨巾往下拉了拉露出嘴:“走吧,長安城已經(jīng)混不下去了......咱們?nèi)ノ鞅蓖嫱�,古羌地,有人在等著我。�?br />
他說完之后把絨巾又拉上去,嘴的位置冒出來一陣熱氣。
“我也該回去了�!�
一群人上馬,依然不走官道,朝著西邊縱馬沖了出去。
與此同時,未央宮。
皇帝快步?jīng)_進屋子,一眼就看到躺在床上雙目緊閉的二皇子李長燁,他的腳步驟然一停,臉色白的嚇人,守在床邊的珍妃娘娘連忙過來:“御醫(yī)已經(jīng)重新縫合了傷口,失血多了些,但御醫(yī)說不會有大事,燁兒腦袋被震了一下所以還沒有醒過來�!�
皇帝看向珍妃,嘴唇都在微微發(fā)抖:“朕,朕是不是不該把他送到流云會去?”
“只是個意外�!�
珍妃連忙勸道:“燁兒不會有事,黑眼也受了傷,出手的人力道剛猛,燁兒年幼撐不住一拳也是情理之中,讓他經(jīng)歷過這些,以后他也會變得謹慎起來�!�
皇帝走到床邊低頭看了看:“御醫(yī)確定沒有大事?”
“確定,傷口很長但不算深,之前已經(jīng)縫合了傷口也敷了藥,之前是被人震開了縫合的線�!�
皇帝轉(zhuǎn)身,擔憂少了些許,可是怒意卻在:“是誰?”
“羌人�!�
珍妃道:“送燁兒回來的二本道人說是羌人�!�
皇帝問:“二本道人呢?”
珍妃這才想起來,往左右看了看:“應該在門外�!�
皇帝進門的時候根本沒有看到二本道人,他轉(zhuǎn)身吩咐:“衛(wèi)藍,帶人去看看。”
大內(nèi)侍衛(wèi)統(tǒng)領(lǐng)衛(wèi)藍立刻應了一聲,快速轉(zhuǎn)身出門。
巷子口。
青果道人的尸體還掛在墻上,二本道人一步一步的走過來,每一步仿佛都千鈞重,他的眼睛血紅血紅的,臉上都是淚。
“師父......”
二本道人伸手握住鐵釬使勁兒往外一拔,鐵釬從墻中抽出來,青果道人的尸體隨即倒了下來,二本道人將鐵釬扔在一邊一把將師父的尸體抱住。
那一瞬間,二本道人好像全身的力氣都沒了。
抱著師父的尸體,二本道人嚎啕大哭。
“師父你活過來啊師父,我看不上你的衣服,我不要,你活過來啊......你活過來,我把我的新衣服都給你行不行......我出門還帶了酒錢,師父,咱們?nèi)ベI酒好不好�!�
第九百四十五章
該去!
東暖閣。
皇帝看了一眼站在面前的葉流云,葉流云的頭低的很低,可卻依然能看出來臉上的自責,二皇子受傷雖然算是意外,可葉流云又怎么可能不自責,陛下把人交給流云會,是他沒有保護好。
“朕沒有怪你,也不會怪你,把燁兒送到流云會歷練是朕的決定而非你,你們都曾勸過朕,可朕沒聽,在得知燁兒受傷的那一刻朕確實有過后悔,可現(xiàn)在若再問朕還會不會把燁兒送到流云會,朕依然會,燁兒想學朕十六歲就出去領(lǐng)兵,朕答應了他,可朕有個條件,什么時候他可以達到流云會少年堂出師的標準朕才會讓他去大營里歷練�!�
皇帝起身走到窗口:“朕不介意燁兒因為查案而受傷,但朕介意傷了他的是異族番邦。”
“臣親自去追。”
“你是刑部尚書,你去追不妥當。”
站在一邊的韓喚枝垂首道:“臣帶廷尉府黑騎去追。”
“廷尉府也有廷尉府的事�!�
皇帝轉(zhuǎn)身看向他們兩個:“江湖事,江湖了,朕努力了這么久就是不想大寧被人看輕,軍武,大寧不曾敗過,江湖,朕也不希望大寧輸�!�
“既然他們招惹了流云會,那就讓流云會的人去追,朕不會指派一兵一卒給你們,也不會調(diào)集大內(nèi)侍衛(wèi)給你們,你們自己丟了的臉面自己去爭回來。”
皇帝一擺手:“觸犯大寧者,千里萬里,殺。”
“是!”
葉流云和韓喚枝同時俯身一拜。
半個時辰后,流云會少年堂。
黑眼臉色有些不好看,他沒有守護好二皇子,那是陛下交給他的人,那也是沈冷交給他的人,二皇子在流云會從來不拿自己當皇子看,事事不落人后,他才多大,卻說出正因為我是皇子所以更不能比別人弱皇子弱則大寧弱這樣的話,在他身上,黑眼看到了皇帝陛下的氣度也看到了沈冷的血性。
“二皇子是來少年堂歷練的�!�
葉流云看了虞白發(fā)一眼,又看了看黑眼。
“陛下說,不要把二皇子當皇子看,也暫時忘了那是陛下的兒子,只需記得那是流云會少年堂的人,所以這個仇是流云會少年堂的,這個臉面也得流云會少年堂自己爭回來。”
葉流云緩了一口氣后說道:“已經(jīng)查實,在半日之前那些羌人已出長安,他們是羌人,必一路往西北走......我沒有用一個逃字,是因為人家就不是逃的,而是大模大樣走出去的,從現(xiàn)在的情報來推測這些羌人屬于西羌天門觀,自稱凈七魄使者,不管他們是誰,如果你們沒能把人頭帶回來,你們丟的不僅僅是自己的臉,不僅僅是流云會的臉,更是大寧的臉,是陛下的臉,我不想讓人說,流云會不過一群烏合之眾�!�
“東主!”
流云會少年堂副堂主周東吳俯身:“我?guī)巳��!?br />
虞白發(fā)搖頭:“我去吧。”
“你行動不便�!�
周東吳搖頭:“我去合適�!�
虞白發(fā)道:“少年堂里,還是我說了算吧?”
“少年堂里你說了算,可這次不行。”
周東吳看著虞白發(fā)的眼睛認真的說道:“如果少年堂事事處處都需要你出頭,那與少年有什么關(guān)系?陛下常說少年強則大寧強,交給少年來吧�!�
虞白發(fā)微微皺眉,剛要說話,葉流云卻點了點頭:“少年堂今年有三十六人要出師,分屬兩位教習,你就帶兩位教習再加上三十六個出師弟子去追,各地廷尉府分衙會給你們提供情報,但不會幫你們殺人抓人,這是我提出來的,流云會的事,流云會來辦�!�
他一擺手:“去吧�!�
周東吳俯身一拜:“是!”
黑眼猛的抬起頭:“我也去!”
又兩刻之后,四十人人出流云會,剛出門就看到一個身穿嶄新道袍的人等在路邊,那身道袍看起來松松垮垮一點兒都不合身,而且還短,所以就顯得這身衣服有些滑稽,然而沒有一個人能笑的出來,因為站在那等著他們的是二本道人。
“我也去。”
二本道人說了三個字。
周東吳搖頭:“你還是留在家里守喪。”
“人去了,守喪有什么用�!�
二本道人看向周東吳,指了指自己的腰帶:“師父的軟劍。”
又指了指背后掛著的兩柄長劍:“師叔的劍�!�
他認真的說道:“師父師叔,都跟著我呢�!�
周東吳沉默片刻,大聲吩咐:“給他一匹馬!”
黑眼朝著二本道人抱拳:“你我一起�!�
水師大將軍府。
沈冷和茶爺剛剛從未央宮回來,看過了二皇子的傷勢之后兩個人稍稍放下了一些擔心,可是更擔心二本道人,那個單純的家伙承受如此大的打擊,難以想象會成什么樣。
“我去祥寧觀看看。”
沈冷看向茶爺:“二本......”
茶爺點頭:“去吧,我安頓好了孩子也會去,應在青果師傅靈前上柱香�!�
沈冷嗯了一聲:“你不用急,我先去�!�
茶爺不放心:“你就要奉旨去東疆籌建水師新軍,不要擅離長安。”
沒有人比她更了解沈冷。
沈冷點頭:“這次不會,我知道自己應該怎么選擇,畢竟我不是江湖中人,畢竟東海水師那邊還在等著我過去......”
他用了兩個畢竟,哪里像是在勸慰茶爺,更像是在勸他自己,說完之后沈冷轉(zhuǎn)身出門。
茶爺看著沈冷的背影,眼神里的擔憂卻沒有一絲變淡。
“畢竟那是二皇子,畢竟他管你叫親師父,畢竟青果師傅也視你如兄弟�!�
茶爺自言自語:“你怎么會放下。”
大將軍府距離祥寧觀不近,沈冷到了祥寧觀的時候已經(jīng)天色漸暗,一路上沈冷都在對自己說一句話......江湖事江湖了,你是大將軍,國事為重。
這一路上無數(shù)次的勸自己,總算是勸的通了些,進祥寧觀之后就看到了滿院子的白,他的心情一下子就又沉重下來,走到靈前,沈冷故意沒穿將軍服,一身尋常長衫,穿著將軍服,國法朝綱不能跪,可他知道,就算是沒穿將軍服被人知道了他跪于青果道人靈前也會被參奏,可不在乎了。
沈冷跪下來,不以將軍身份送別好友,而是以他沈冷的身份送別兄弟,以沈先生弟子的身份送別師叔。
他一跪,青林道人他們連忙起身過來赴他:“安國公......”
“沒事�!�
沈冷搖頭,伸手拿過來一些紙錢在火盆里點燃,青林道人青云道人全都跪在他身邊,沈先生過來,手放在沈冷肩膀上:“二本道人去追了,你師爺一下子接受不了病倒在床,所以青林和青云兩位師弟不能離開�!�
沈冷嗯了一聲:“二本應會匯合流云會的人一起去追�!�
沈先生嘆了口氣:“他不會打架,不會殺人�!�
沈冷搖頭:“現(xiàn)在會了�!�
他看向四周,剛剛就覺得不對勁,忽然間醒悟過來:“小張真人呢?”
沈先生一怔,往四周看了看:“剛剛還來燒過紙錢,上了香。”
沈冷臉色一變,起身沖到后院,在小張真人的書房里看到了她留下的一封信。
“當年西羌天門觀鬼道宗弟子入中原,初代真人六十五歲下山,下山之前留書告弟子說......道門事道人事,皆與我有關(guān),道門受辱道人受辱,皆是我受辱,我既為真人,便應有真人擔當,此去西域,若殺賊人而回,諸弟子以老酒相迎,若此去不回,諸弟子以老酒祭奠。”
“我身為龍虎山真人,雖遠不及初代真人,可亦應負起擔當,青果道兄是我門人,亦我友人,此去西域當不能回,祥寧觀眾人可代我向陛下進言,真人之位,可選龍虎山弟子繼承,也可選祥寧觀弟子繼承,我雖無殺人技,但有護國心�!�
“若我不回,請陛下告知天下我是女子,女子也可衛(wèi)道門也可衛(wèi)家國,女子也是寧人�!�
沈冷把信遞給沈先生,沈先生看完之后臉色一變,再看時,沈冷早就已經(jīng)不在屋子里了。
沈先生長長吐出一口氣,青林道人湊過來看了看信后一樣的臉色大變:“師兄快去攔住安國公�!�
“他也是道門弟子�!�
沈先生低頭道:“也是祥寧觀弟子�!�
未央宮。
皇帝從珍妃宮里出來,看著哭成個淚人的懿貴妃心里有幾分自責,也有幾分難過,可他依然覺得,自己的兒子就該如沈冷那樣,要有擔當,要有能力,要有血性。
想到沈冷,皇帝忽然間又想到了什么。
“代放舟,派人去沈冷家里看看。”
代放舟何等聰明,立刻就反應過來:“奴婢馬上派人去。”
剛說完,大內(nèi)侍衛(wèi)統(tǒng)領(lǐng)衛(wèi)藍跑了進來,俯身道:“陛下,臣剛剛從祥寧觀回來,小張真人留書出走去追兇徒,安國公聞訊之后去追小張真人了�!�
皇帝心里一緊。
“去就去吧�!�
片刻之后皇帝說道:“派人去沈冷家里,告訴茶兒,明日一早她就帶孩子去東疆,朕會著內(nèi)閣通傳朝廷各部,就說沈冷已經(jīng)帶家眷去東疆水師了,給沈冷親兵營傳旨保護好茶兒和孩子,給澹臺袁術(shù)傳旨,調(diào)撥一千二百禁軍沿途護送......他,該去!”
誰也明白皇帝話里他該去這三個字是什么意思,衛(wèi)藍想著大概陛下是覺得安國公也算是道門弟子?
可他哪里想到,皇帝說沈冷該去,是因為二皇子受傷。
弟弟被人打傷了,做哥哥的,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