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2章
“水師!”
“戰(zhàn)!”
風聲起,一面大旗從旗艦上升了起來,巨大的戰(zhàn)旗上那個字像是已經(jīng)準備萬箭齊發(fā)的箭陣。
莊!
大寧水師大將軍,總領(lǐng)南疆兵馬大元帥,莊雍!
風吹過莊雍的臉,鐵盔下露出來的一縷發(fā)白被風吹起,在他身后,那面莊字大旗隨風飄揚,大旗后邊是湛藍湛藍的海,海面上,無窮無盡一樣的大寧水師戰(zhàn)船密密麻麻的來回巡游,鐵甲鎖江沒能將安息人攔在西域,那么戰(zhàn)艦鎖海呢?
沈冷說過,伽洛克略這次一定跑不了。
莊雍站在旗艦的甲板上,伸手往前指了指:“箭!”
于是,箭來。
一片黑影從船港里停靠的那些戰(zhàn)船上飛了出去,密集的好像能遮擋住整個天空,黑壓壓的羽箭覆蓋下來,剛剛從林子里沖到空地上的安息敗兵連躲都沒有地方躲,羽箭覆蓋之下,安息人的哀嚎聲撕裂了天空也撕裂了他們自己的生命。
羽箭仿若無窮盡,一層一層的落下來,安息人的哀嚎聲逐漸變得稀疏,他們已經(jīng)沒有力氣再去逃命了,當他們看到自己的海船那一刻每個人都興奮的幾乎炸了一樣,而當他們又看到大寧的戰(zhàn)旗在他們的海船上升起的那一刻每個人都絕望的幾乎炸了一樣,放棄自己,放棄生命,放棄尊嚴,他們已經(jīng)不想再打也不想再逃,更何況他們打無可打也逃無可逃。
寧軍的箭陣無情,戰(zhàn)爭本就從沒有憐憫,身穿深藍色戰(zhàn)服的水師戰(zhàn)兵把箭壺里的羽箭射光才停下來,每個人的箭壺里都有三十支箭,所有人都空了箭壺之后,那片空地上已經(jīng)不見草地也不見沙灘,只有滿地白羽,高低起伏處不是大地的弧線,而是毫無尊嚴的尸體。
若是能從一側(cè)看向這片戰(zhàn)場,地面上密密麻麻的箭桿會讓人心里一陣陣害怕也無比震撼,那一層白羽就是封印,人的生命被永遠封印在白羽之下。
空地上只剩下幾百人,他們用盾牌組成了一個小小的堡壘將伽洛克略保護在其中,盾牌拼接的沒有什么縫隙所以一支羽箭都沒有漏過去,當這盾陣打開的那一刻,伽洛克略的身體不由自主的搖晃了一下,曾經(jīng)馳騁縱橫的他仿佛在盾陣打開的那一刻,光芒照射進來的那瞬間,看到了一扇大門朝著他打開。
那大門里邊是無數(shù)扭曲的冤魂,數(shù)也數(shù)不清,每一個人的臉上都寫滿了仇恨,那些都是他征途中屠殺的人,無數(shù)雙仇恨的眼睛死死的盯著他,似乎在等著他邁步走進這大門之中然后把他活活撕成碎片。
“你們退下!”
伽洛克略深吸一口氣后大聲喊了一句,然后他孤身一人朝著那艘大船走了過去,他身上已經(jīng)沒有了璀璨光芒,戰(zhàn)甲破損面容憔悴,可他卻努力挺直了自己的腰身,邁步的時候也讓自己看起來不狼狽,他是安息帝國的皇帝,縱橫于天地之間,以人命為棋,與命運對弈,他一直都贏,碾壓之勢的贏,只輸了這一次。
大將軍莊雍從船上下來,兩個人在海邊那金黃色的沙灘上面對面站著。
“朕想知道,你們是如何找到這地方的�!�
伽洛克略問。
莊雍看著伽洛克略那張臉,在這張臉上依稀還能看出來那種霸者的氣質(zhì),還有不甘,憤怒,以及還沒有放棄的執(zhí)念。
“你們出現(xiàn)在西域的時候沈冷就派人給我送來一封信,因為確實太遠了些,這封信走了七個月才到我手上,但好在大寧的戰(zhàn)船足夠快,沈冷說,你們這一戰(zhàn)必敗無疑,而你們要想退走唯一的出路就是海路,所以我率軍在海上用了四個月的時間尋找,找到這確實不容易。”
伽洛克略臉色稍稍變了變,沉默了很久之后說道:“朕以為,朕的對手是寧國的皇帝李承唐,朕為了擊敗你們寧人用了很久的時間去熟悉這個人,去了解這個人,可是朕沒有想到,朕連對手的模樣都沒有見到,而是被一個年輕人羞辱的體無完膚。”
莊雍有些得意的笑了笑:“從一開始你就不該出現(xiàn)在西域,那是不合常理的事,所以沈冷早就在思考你為什么出現(xiàn)在西域,但不管合理不合理,大寧戰(zhàn)兵面前出現(xiàn)的敵人就必須被擊敗,另外......大寧皇帝陛下的對手名單里沒有你,以前沒有,以后也不會有了�!�
他的得意不是他找到了安息的艦隊并且將其擊敗,也不是他最終攔住了安息皇帝伽洛克略,只是因為剛剛伽洛克略說的那句話......被一個年輕人羞辱的體無完膚。
“我教出來的�!�
莊雍嘴角的笑意中得意更重。
說出這五個字的時候,誰也不能理解他的心情。
“那你確實值得驕傲。”
伽洛克略長長的吐出一口氣,摘下自己的佩刀扔在地上:“我希望能見見他�!�
“你會見到的,他一定會來,當然不是他想見你,而是他想見我�!�
莊雍一擺手,后邊的親兵上來將伽洛克略捆住,而不遠處剩下的幾百名安息帝國禁軍親衛(wèi)在看到這一刻的時候,所有人都跪了下來。
“陛下!”
伽洛克略回頭:“你們先走,朕會追上你們的,到了另外一個世界,朕還會帶著安息大軍橫行無忌所向無敵。”
數(shù)百名安息禁軍親衛(wèi)幾乎同時將手里的刀戳進自己肚子,尸體下,血滲透進沙子里。
伽洛克略看向莊雍:“朕輸了,安息沒輸,你應(yīng)該相信朕,安息和寧國的戰(zhàn)爭這只是開始�!�
莊雍看著伽洛克略的眼睛認真的回答:“你也應(yīng)該相信我,和大寧交戰(zhàn)的敵人只有兩個選擇,服,或者死,服......還要看我們許不許,不許的話,大寧的敵人連棄刀的資格都沒有�!�
第一千零九十五章
酒
沈冷已經(jīng)很久沒有聞到過海的氣味。
所以當海風撲面而來的那一刻竟然有些恍惚,然后就是一陣陣感慨,自己這個水師大將軍離開水師的日子好像已經(jīng)很久了,再看到大海的湛藍竟然覺得有些陌生,他到的時候岸邊的尸體還沒有清理完,滿地都是白羽,遠遠的看過去好像海的旁邊是一片蒲草。
那個看起來身材有些微微彎曲的老人站在岸邊朝著他揮手,在那一刻沈冷的心猛的就揪緊了一下,有些微微發(fā)疼。
十六歲從軍認識莊雍,如今已經(jīng)又十四年過去。
按照年歲來說莊雍本不該出現(xiàn)這么重的老態(tài),可是他傷的那次實在太重,而且人常年在異地他鄉(xiāng),愁緒會讓人變老。
“你好歹說句話�!�
莊雍笑著看著沈冷,猶如看著自己的孩子。
“不想說�!�
“為什么?”
“我信上怎么說的?”
“你說讓我安排水師,還說我年紀大了不許我親自率軍出征,交給下邊的人去辦就好,你還說我傷過所以體質(zhì)大不如前別逞能,不許這個不許那個的,記不住那么多,反正你說了許多個不許�!�
莊雍笑著說道:“可我不服老,也不老,南疆海上的事都歸我管,我自然要來,況且我交給別人來打這一仗也不放心,你見我穿甲胄掛長刀可是打不動仗殺不了人的樣子?”
沈冷瞪著他,當然也沒什么威力。
莊雍笑著笑著眼睛就有些微微發(fā)紅:“最主要的是,想見見你。”
沈冷忽然就忍不住了,咧開嘴傻笑,眼淚在嘴角邊流過。
“老了就得認,我都不是十七八歲的毛頭小伙子了。”
沈冷伸手扶著莊雍的胳膊,莊雍的眼睛也微微有些發(fā)紅,笑著說道:“多久沒見過了,若是我不來,你又不能去南疆,這般錯過了,也許再見一面就真的難了,這一仗打完了之后你就要去東疆訓練水師,想想看,想破頭皮也沒有見上一面的理由和機會�!�
莊雍一邊走一邊說道:“在這地方等了你幾個月,你見面就訓我,講點道理好不好�!�
沈冷撇嘴:“一把年紀了還不讓人省心,指望著夸你?”
莊雍笑道:“一把年紀了還讓人省心,留著日子干嘛?這個年紀了讓你們沒那么省心,你們還能多惦記著點�!�
“呸!”
沈冷呸了一聲:“我回去之后就和陛下談?wù)��!?br />
“談什么?把我調(diào)回長安?”
莊雍一邊走一邊說道:“你以為軍國大事是兒戲?”
沈冷沒回答。
莊雍道:“你不許胡來�!�
沈冷聳了聳肩膀:“附近有沒有能買到菜的地方?”
“哈哈哈哈哈�!�
莊雍哈哈大笑:“當然有,早就打聽清楚了�!�
沈冷嘆道:“帶銀子了嗎?”
莊雍:“你就不能主動帶一回銀子?”
沈冷:“我?guī)Я税�。�?br />
莊雍:“那你還問我�!�
沈冷:“我?guī)Я�,但我摳啊,你帶了當然花你的。�?br />
莊雍:“......”
半個時辰之后,臨海一家規(guī)模不算很大的酒樓里傳出菜香,這地方遠離中原,想吃到中原的菜品根本不可能,按照地域來說,這地方應(yīng)該在距離日郎海峽還要往西很遠的地方,這地方的人皮膚都和中原人不一樣,看起來要偏黑,而且也矮小,這家酒樓也不是本地人開的,是日郎人,當?shù)厝艘渤圆黄�,接待的都是往來的客商�?br />
日郎人稱當?shù)厝藶橥撩�,沒有文字,當然也不好交流,早在十年前安息國的大軍曾經(jīng)登陸過此處,然而這地方確實窮的讓人連征戰(zhàn)的欲望都沒有,這片被文明遺忘的地方卻有著得天獨厚的地理優(yōu)勢,地處日郎海峽水域平穩(wěn)最好靠岸之處,非常有生意頭腦的日郎人在這開設(shè)了不少補給站,過往的商船都會�?肯聛硌a充給養(yǎng)。
而這些本地人因為并未開化也不知道這地方如此重要,運氣好一些的被日郎人雇傭每個月也不用給錢,因為他們這連貨幣流通都是沒有的事,只要讓他們吃的好一些他們就什么都愿意干,他們不知道銀子金子有價值,但是他們知道一件漂亮衣服很難得,所以要是送給他們一件棉布做的衣服他們都會開心的飛起。
“以后海運商業(yè)再發(fā)達一些的話,這地方了不得�!�
沈冷道:“我攻日郎國的時候就知道這里會因為海運而繁華,也會因為海運而變成軍事要地,更主要的是,如果大寧能在駐軍的話,那么從這往北大概有幾千里的荒蠻之地都會變成大寧的土地,甚至不需要戰(zhàn)爭就能將這里征服,這里的人沒有金錢觀念,給他們一些好處他們就會把金銀當做禮物送給你。”
他看了看鍋里燉著的魚:“前些年安息人來過這,但是覺得這不值得占有也不值得劫掠,所以晃了一圈又回去了,伽洛克略的眼光還看不了那么遠�!�
“伽洛克略就在牢里關(guān)著呢,他要是聽到你如此評價的話心里應(yīng)該不服氣。”
“對于征戰(zhàn)來說他算是個了不起的人,可是他搞錯了戰(zhàn)爭的目的。”
沈冷一邊切菜一邊說道:“在我看來,戰(zhàn)爭的目的只有兩個,一個是為了保護,一個是為了發(fā)展,如果戰(zhàn)爭不是為了保護也不是為了發(fā)展,單純的是因為好殺而殺,因為好戰(zhàn)而戰(zhàn),不會長久......安息人的收獲太膚淺了也太殘忍,他們到一地屠一地�!�
酒樓的人都已經(jīng)被請了出去,后廚只有他和莊雍兩個人,酒樓外邊都是莊雍的親兵。
“這地方看起來疲敝且荒蠻落后,可是大將軍你想想,如果是雇傭當?shù)氐耐撩褡龉卸嗔畠r?我看過了,這里的氣候適合農(nóng)業(yè)桑蠶也適合種茶,如果在這個地方長期駐軍的話,只需要發(fā)展十年就會比如今江南道給國庫帶來的收入還要高的多。”
莊雍點了點頭:“可是畢竟距離大寧太遠了,分派過來的兵力一旦受到攻擊的話連支援都沒有。”
“我們有艦隊。”
沈冷道:“這也是為什么我一直勸說陛下把安南都護府放在日郎的原因,從日郎出海,咱們的艦隊大概二十天就能到這,這個天下遠比我們想象的要大得多,我和日郎國的商人聊過,他們甚至到過比這里要遠很多倍的地方,那里的人和我們長的完全不一樣,說是高高大大頭發(fā)是黃色的眼睛是藍色的,說話好像鳥語一樣嘰里咕嚕,但是那邊的商業(yè)發(fā)達,軍隊也強大�!�
“這里。”
沈冷跺了跺腳:“誰先控制誰有利。”
莊雍笑道:“這個連名字都沒有的地方,你卻如此重視�!�
“名字而已�!�
沈冷道:“陛下已經(jīng)決定把日郎國改為大寧的一道,你看......”
沈冷放下手里的菜刀,和莊雍一起走上酒樓的二樓站在那往遠處看:“這片陸地伸進了大海里,像是一顆狼牙,那就把這里叫做狼牙角,我們說了算�!�
我們說了算,這幾個字有多底氣足?
兩個人站在二樓露臺上看著遠處的海岸,過往的商船沒有受到戰(zhàn)爭的影響,如果好好經(jīng)營這里的話,也許十年后,這里將會變成一座繁華大城。
“大寧戰(zhàn)兵腳下踩著的地方即是國土,這是新加入大寧國土的地方,將來如果新修一座城就叫新加城吧。”
莊雍鼻子抽了抽:“新加城名字不錯,不過好像魚的味道有些糊了。”
沈冷連忙往樓下跑,然后就看到莊雍笑的好像孩子一樣:“騙你的�!�
沈冷腳步一停,看著莊雍哼了一聲:“幾歲了?”
莊雍:“還不到六十呢�!�
又半個時辰之后,桌子上已經(jīng)擺滿了菜,沈冷的手藝自然沒的說,海魚多清蒸少紅燒,更少用來燉,沈冷卻知道莊雍愛吃的口味,這條魚足足燉了一個半時辰,等到魚快好了的時候才炒菜,所以每一盤菜都是熱的,除了這家鄉(xiāng)味道的菜品之外,沈冷還特意給莊雍帶來兩壇好酒。
莊雍喝了一口酒,滿足的點了點頭,他看向沈冷認真的說道:“你聽我的勸,回去之后不要在陛下面前說調(diào)我回長安的事,陛下自有陛下的安排,仗著自己有軍功而卻干涉陛下的安排,縱然陛下允許了也會對你有意見,沒有人喜歡仗著自己有些功勞就要求多的手下人�!�
“我知道�!�
沈冷端起酒杯:“碰一下?”
莊雍笑起來:“那就碰一下�!�
兩個杯子在半空之中清脆的碰了一下,然后這杯酒被他們兩個同時飲盡,莊雍忍不住長長吐出一口氣:“還是家里的酒滋味更足。”
沈冷嘆道:“在求立那邊真是苦了你。”
莊雍:“倒也不是�!�
“肯定是啊。”
沈冷嘆道:“你那壺酒我摻了一半水你都沒喝出來,還說滋味足�!�
莊雍:“......”
他伸手去拿沈冷那個酒壺,沈冷連忙攔著他,莊雍哼了一聲:“你能不能不攔我,痛快喝一次酒而已。”
沈冷很無奈的把自己的酒壺給了莊雍:“那可說好了,這一壺給你,不許再搶我的,喝完了之后就算完,不能多喝�!�
莊雍嘿嘿笑起來:“放心放心,喝完這壺酒肯定不會再喝了�!�
他從沈冷的酒壺里倒了一杯,端起來聞了聞,然后一口喝下去,砸吧砸吧嘴,臉色就變得難看了起來:“唉......千算萬算,還是上了你的當。”
沈冷哈哈大笑,抱著莊雍那壺酒就不撒手了:“你這壺酒沒兌水,我那壺酒是真的兌了一半水�!�
莊雍眼睛微微一瞇,沈冷把酒壺抱的更緊了:“少來這套,你說什么也不行,說好了的不許再換了�!�
莊雍問:“撒潑打滾合適嗎?”
“你是大將軍!”
“大將軍撒潑打滾合適嗎?”
第一千零九十六章
可悲嗎?
菜還溫著,酒卻已經(jīng)快要喝完,也不知道為什么兩個人的酒喝的很快很急,尤其是莊雍,一杯接著一杯,以他酒量莫說一壺酒,便是再加三壺也未必能醉,然而他卻醉了,眼神都有些迷離。
沈冷知道他是開心,開心之中也有難過,人最復雜,永遠也不可能只存在一種單純的感情。
沈冷想知道他在難過什么。
“你喝慢些,說好了就這一壺酒�!�
沈冷看著莊雍說道:“你喝快了,我的也不給你�!�
莊雍笑了笑:“只是覺得這酒味道太好,菜的味道太好,所以難免貪杯�!�
“你都已經(jīng)有白頭發(fā)了�!�
沈冷嘆道:“有白頭發(fā)的人不應(yīng)該說謊�!�
“為什么有白頭發(fā)的人不應(yīng)該說話?”
“因為到了這個年紀的人再說謊,不好看出來,時間在你臉上留下的不僅僅是皺紋還有掩飾,到了你這個年紀的人再想掩飾什么,別人很難看出來你的心情�!�
沈冷往前坐了坐:“師父,有心事?”
“師父?”
莊雍哈哈大笑:“這個稱呼好,很好�!�
沈冷沒說話,只是看著他。
“你剛剛說什么時間留下這個那個,說的這么隱晦文雅做什么,不外乎兩個字......演戲,人啊,小時候演戲給家里大人看,年輕的時候演戲給在乎的男人女人看,到了中年演戲給所有人看,至晚年,便是演戲給小輩和自己看�!�
莊雍看著酒杯:“都說孩子心思單純,哪里單純,小孩子的戲可好了,他們知道什么時候該哭什么時候該笑,年輕的時候為了取悅自己喜歡的人,各種戲都是得心應(yīng)手,歡情也好悲情也罷,都擅長,信手拈來,那是好演,實際上最不好演的是中年�!�
“上有父母下有子女,還要看上司看同僚,看遠近看親疏,看陛下圣意,看百姓民意,何其之難?一個男人,如果中年時期還不累,只能說明他不成功,若說中年人演戲是不得不演,那么到了年邁后就喜歡演戲了,不矯情的演的更不矯情,矯情的演的更矯情,前者讓人心疼后者讓人心酸。”
他抬起頭看向沈冷:“唯有孤獨無人的時候才不演了,像個木頭人一樣坐在那面對自己,這個世界上的人都愿意不吝嗇把笑容給別人,卻永遠吝嗇于把笑容給自己,真要是說起來,每個人最辜負的還是自己�!�
沈冷聽到這番話就知道莊雍真的老了。
“你知道我好讀書�!�
莊雍停頓了一會兒后說道:“好讀書是因為讀書的時候清凈,自在,腦子里有不一樣的世界,有些時候人讀書后放下書本會進入一種很沉浸的狀態(tài),別人以為是在回想書里的內(nèi)容,實則是進入了自己虛構(gòu)出來的某種狀態(tài)中,很放松�!�
“我曾經(jīng)最大的心愿,就是有一間茅齋,有一屋子的書,有茶,這一輩子便足矣,可是時勢不許,陛下不許,所以我抓起了刀穿上了甲,我一直都說自己不是個軍人是個文人,可哪里還有文人樣子�!�
沈冷遞給莊雍一塊手帕,莊雍接過來問:“我哭了?”
沈冷笑了笑:“你不知道?”
莊雍不知道。
他看了看沈冷遞給他的手帕,沒有去擦眼淚,而是疊好放進自己袖口里收起來,這個動作好像化成了一把刀子在沈冷的心上割了一下。
“小氣,順走我一塊手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