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1章
方拾遺點了點頭:“好,那卑職就記下了�!�
孟長安道:“剩下的事交給你處理就好,我先回去了。”
方拾遺抱拳道:“大將軍請回,我來處理就好。”
孟長安嗯了一聲,一招手,手下親兵立刻就把戰(zhàn)馬牽了過來,孟長安上馬之后回頭看了方拾遺一眼問道:“你打算如何上報?”
“卑職會上報給韓大人,追擊刺殺皇長子的兇手途中,兇手聯(lián)合黑武人伏擊我們的隊伍,在廝殺中,兇手被亂刀砍死,到底死在誰手里都還不清楚�!�
孟長安笑了笑,點頭:“好,你叫方拾遺?”
方拾遺垂首道:“是,卑職叫方拾遺。”
孟長安道:“我記得了。”
說完之后撥馬走了,一隊騎兵跟著他呼嘯而去,看著那群人雄俊馬如龍的隊伍,方拾遺心中有幾分感慨,孟長安這樣的人,給人的壓迫力實在太強了。
孟長安臨走之前說的那句話意思其實很明顯,所以方拾遺心里松了口氣。
這個案子算是到了結(jié)束的時候,他回去之后也能對韓喚枝交差,韓喚枝就能向陛下交差,而方拾遺自己也清楚為什么追到北疆來的是他而不是別人,只是因為他已經(jīng)是東宮的人了。
將來太子殿下登基稱帝,天知道會不會因為李長澤的案子而追究廷尉府的責任,現(xiàn)在陛下還在呢所以不用擔心什么,未來呢?
太子殿下和李長澤之間的感覺很深厚,他歷來都很敬重這個從小照顧他的大哥,將來陛下不在了,太子登基了,就真的沒準有可能重提此案。
到時候追究起來,怎么辦?
所以方拾遺來了,他就是個見證,而為什么孟長安也來了?孟長安也是那個見證。
韓喚枝深知,太子就算是心中不快也會考慮沈冷,在他心目中,沈冷的地位和李長澤的地位幾乎相當,甚至還有過之而無不及,如果以后追究,孟長安是沈冷的兄弟,東疆大將軍,難道太子還會動孟長安?
太子不動孟長安,自然也就不動廷尉府。
老謀深算,便說的是韓喚枝這種人。
有些人在一個部門做了幾十年依然是個尋常職位,從無提升,還要埋怨上司不給漲錢不給升遷,可實際上,他的能力也就是在這個職位上一直做下去。
今天不想明天的事,甚至今天上午都不想今天下午的事,安排什么做什么,還要能拖就拖能懶就懶,這樣的人不管在任何衙門,也絕對爬不起來。
韓喚枝在做一件事之前,把前因后果,乃至于未來會有什么影響都會想的透徹,所以他才能在廷尉府都廷尉這個如此敏感的位子上坐了這么久。
換個人來試試?
長安城。
肆茅齋。
老院長接過來陛下遞給他的熱茶,臉色有些異樣,陛下剛剛的推心置腹讓老院長覺得心里有些發(fā)慌,他已經(jīng)有很久很久沒有體會過什么叫心慌了。
陛下讓大寧變成了一個連普通百姓都不會心慌的強大帝國,這才是真正偉大的地方。
百姓們不心慌,朝臣們也就不心慌。
可是剛剛陛下的話一說完,老院長就覺得自己的心臟都有些受不了了。
“朕也不是胡鬧。”
皇帝笑了笑道:“先生知道朕的心思,朕這心思從來都沒有變過,朕這么多年來都不敢有絲毫松懈,一直繃著一股勁兒在做事,也是因為有這心心念念,再不做的話,就真的太遲了。”
老院長其實理解了陛下的想法,而且也理解為什么是在這個時候陛下直接說了出來。
在這之前,陛下從來都沒有對李長澤提起過殺心,那是他的親兒子,他動不了這個念,下不去這個手,可是現(xiàn)在不一樣,用陛下的話說,若覺得大寧不公,天下誰都可以背叛大寧,唯獨李家的人不可以。
李長澤跑去了黑武,這一點就是罪不可恕。
所以這個殺念,陛下還是動了。
李長澤再怎么翻騰,只要陛下殺念一動,他的翻騰不過就是一條小泥鰍在水洼里濺起來幾滴水而已,陛下一令可移山填海,別說個水洼了。
陛下動了李長澤,他也就再沒有什么更大的擔心,以太子李長燁之才,成為一代明君并非難事,所以陛下也就可以松一口氣。
“朕給他一個好名聲,已經(jīng)是能做的做好的事了。”
皇帝緩了一口氣說道:“他其實是個可憐的孩子,所以朕一直都覺得錯不在他,可是后來這幾步他真的走錯了,他母親都不敢去做的事,他居然做了,朕甚至想過,就算是回到從前,有人慫恿他母親去和黑武人勾結(jié),他母親也做不出來�!�
老院長點了點頭,卻不知道如何接話。
楊皇后再怎么惡毒殘忍,再怎么小手段用盡,她確實也做不出來直接跑去北疆勾結(jié)黑武人的事。
“陛下,臣對陛下的決定,沒有異議�!�
老院長俯身道:“陛下心念如此,雖無古例,但也絕非不可行之事�!�
皇帝笑了笑道:“朕不在乎什么古例不古例的,你知道,朕從小就有些離經(jīng)叛道,一直就不是乖孩子的那種類型�!�
老院長道:“那......京畿道的事?”
如果李長澤是那一洼水里的泥鰍,讓他錯認為自己是大江大河之中的真龍,那么京畿道里某些人就是這一洼水,他們每個人都是水滴。
“朕是多想給他們一個機會啊。”
皇帝起身,一邊走動一邊說道:“如果不給他們一個機會,他們就又藏起來了,藏好了之后,朕沒有一個名目也不好動他們�!�
老院長問:“那,以什么來引?”
皇帝搖頭:“朕本打算著是利用北征的機會,順便把大寧最后一批有可能損壞大寧根基的蛀蟲都挖了,只要朕帶著禁軍北上,他們就覺得那是最好的機會�!�
“朕為什么要執(zhí)意北伐?不僅僅是要滅掉黑武,還要清理一遍大寧的后院,可是長澤他居然邁出了那樣一步,朕不能容忍�!�
老院長點了點頭:“他人應該已經(jīng)沒了,所以京畿道那些人也就失去了那面大旗,現(xiàn)在只怕他們已經(jīng)在忙不迭的想著怎么藏好自己,而不是再放手一搏。”
皇帝哼了一聲:“他們還能搏個屁......”
他停下來看了老院長一眼:“先生可還記得太祖時候的事?那些宵小之輩就是錯以為自己已有放手一搏之力,所以才會冒險行事,太祖皇帝不聞不問,就好像完全看不到一樣,任由他們越來越放肆�!�
老院長道:“是,臣知道......開國功臣難免會有跋扈者,可是因他們開國之功,太祖皇帝還是多有偏袒,然而有些人越來越以為自己得到的不夠,要了國公還想要王位......”
大寧太祖皇帝在位的時候有三大案,這三大案,太祖殺人十幾萬。
“他們以為自己有一搏之力,是因為他們還是不懂什么叫皇權(quán)�!�
皇帝看向老院長說道:“京畿道的事,朕從一開始就盼著他們自己鬧起來,可是他們太小心,不敢鬧起來,朕如此縱容,他們依然畏首畏尾,所以朕有時候都覺得他們不成器。”
老院長噗嗤一聲笑了:“若此時那些人聽到陛下的話,怕是會嚇得尿了褲子。”
皇帝笑道:“他們膽子,其實還沒有南越亡國皇帝楊玉的膽子大呢,他還敢組建聯(lián)盟想對抗大寧,可是朕手下這些人......”
皇帝嘆了口氣,一臉的恨其不爭。
“朕甚至想到過很多種可能�!�
皇帝坐下來后微笑著說道:“朕想到過,北征的時候,他們真的能趁著禁軍不在,發(fā)動二十萬大軍圍攻長安,而那時候朕在北疆,他們會想個什么下毒之類的法子毒死朕,攻破長安,輔佐長澤登極......”
“朕還想到過,朕留守長安的將士們浴血奮戰(zhàn),把叛軍都拖在長安城外,然后朕調(diào)集的大軍到來扭轉(zhuǎn)戰(zhàn)局�!�
“朕想到的最壞的過程是叛軍攻破長安,甚至有可能威脅到長燁,當然長燁不會真的有事,朕已經(jīng)有了安排,可留守長安的將軍們也許都會陣亡,所以提前朕調(diào)來了楊七寶,禁軍將軍都沒有廝殺經(jīng)驗,楊七寶有,他久經(jīng)沙場,什么樣的戰(zhàn)事沒見過,朕的預想之中,最壞的過程,甚至是連楊七寶都會戰(zhàn)死�!�
皇帝看向老院長:“什么樣的過程朕都想到了,可是最終朕卻要用一種看似無趣的方式來解決這些人�!�
老院長一時之間真不知道該說些什么了。
陛下的一個腦子里不停止思考的人,他對于局勢的判斷推測已經(jīng)到了極細微的地步,其中任何一個小細節(jié)陛下都可能想到過,但陛下萬萬沒有想到李長澤會去找黑武人。
“朕都不知道該怎么配合他們了�!�
皇帝輕輕的吐出一口氣。
“無趣就無趣吧�!�
他看向窗外,已經(jīng)到了盛夏時節(jié),窗外的花兒開的正艷,蟬鳴叫的正響。
第一千五百八十四章
還能做什么呢
肆茅齋。
沈冷站在鐵架邊上指點茶爺烤肉,遠處,皇帝正在考量沈繼和沈?qū)幍膶W問,兩個孩子有問必答,沒有絲毫怯意,回答的角度也往往都很奇特,這個年紀,想問題多還單純。
韓喚枝帶著方拾遺從外邊進來,時隔一個多月,已經(jīng)快到立秋了,從北疆帶回來的消息在這樣一個氛圍下出現(xiàn),似乎有些不合時宜。
所以韓喚枝在看到這一幕后,有些后悔今天進宮來,應該先問問是什么情況才對,今日這氣氛屬實不該帶來什么壞消息,對于陛下來說,李長澤的死訊怎么都不可能算是好消息。
可是皇帝看起來還平靜,似乎李長澤的事已經(jīng)淡了,其實想想看,皇帝的悲傷全都交付給了假李長澤死的時候,之后的悲傷只是李長澤的可憐和可恨。
也不用韓喚枝說什么,皇帝看到他帶著方拾遺過來就知道事情已經(jīng)辦完。
站在一邊的太子李長燁看到韓喚枝和方拾遺兩個人后表情明顯變了變,他當然也知道方拾遺回來意味著什么。
“拜見陛下,拜見皇后娘娘,拜見太子殿下�!�
韓喚枝和方拾遺二人俯身拜倒。
皇帝道:“起來吧,先去把手洗了,你們兩個運氣好,趕上沈大廚今日要露兩手,你們一會兒陪朕喝兩杯酒�!�
韓喚枝和方拾遺連忙起身,在內(nèi)侍引領下去洗手了。
“長燁。”
皇帝看向太子,朝著他招了招手。
李長燁連忙過來,俯身道:“父皇�!�
皇帝指了指自己身前說道:“坐下來�!�
李長澤在皇帝身前坐下來后問道:“父皇是有什么事要吩咐?”
皇帝點了點頭卻沒有立刻就說,想了一會兒后才說道:“朕一直都不希望你去感受親情里不該有的殘忍和冷漠,可是身在皇家,有些事比尋常百姓更需在意�!�
李長燁這才明白過來,他父親是要和他說說關于大哥李長澤的事。
他何嘗不知道,李長澤只要不邁出去那一步,他的父親無論如何都不會動殺念,而不管是誰,是不是他大哥,只要是皇族的人,那一步邁出去了,雖遠必誅。
這是不容置疑的事,只要發(fā)生了,不管是皇子是親王又或者是什么,只要身體里流的是李家的血,都必須死。
“兒臣明白的�!�
李長燁垂首道:“兒臣沒有怪父皇,如果......如果這個決定讓兒臣來做,兒臣也會這樣辦,這是李家人的底線,誰跨過去,誰就得付出代價�!�
皇帝嗯了一聲,他看向沈冷那邊,李長燁順著皇帝的視線看向沈冷那邊,在那一刻,原本陰郁的心情都變得好了不少。
他失去了大哥李長澤,但是他還有二哥沈冷,算起來,沈冷就是他的二哥啊。
“去吧�!�
皇帝笑了笑道:“去和他學學怎么做菜,以后若是御膳房的人做的口味不合意,你可以訓斥他們,他們不服氣,你就自己上去做幾道菜讓他們知道什么叫無所不能。”
李長燁起身笑著說道:“兒臣遵旨,兒臣去學�!�
他轉(zhuǎn)身跑向沈冷那邊,其實之前就有些按捺不住,可是他是太子,他得站在皇帝身邊啊,皇帝不發(fā)話,他也不敢隨便離開自己的位置。
此時如歡脫的小野馬一樣朝著沈冷那邊跑了過去,皇帝看著這一幕微微嘆息了一聲,心說好在是還有沈冷在。
“像不像,他小時候朝著長澤跑過去的樣子?”
他問皇后。
皇后一時之間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皇帝嘆道:“好在是有沈冷。”
皇后跟著嗯了一聲:“好在是有沈冷�!�
兩個人對視了一眼,然后同時笑了笑。
如果不是還有沈冷的話,李長燁對于李長澤的死沒有那么快能過去能釋懷,他是一個重親情的人,而事實上,重親情的人往往都有一個不好的方面。
那就是親情面前,不論對錯,不管黑白。
也好在李長燁不似李長澤那樣偏執(zhí)。
“他們兩個以后互相扶持,朕就沒有什么不放心的�!�
皇帝笑了笑道:“這個世上朕在乎的人都好,朕也開心�!�
皇后本來想說些什么,有些話她真的憋在心里很久了,可是卻不敢說,真的是不敢說,她在害怕一旦說出口她和陛下之間的感情就會出現(xiàn)裂痕,那是她最不愿意看到的事。
然而不說,就是欺騙,雖然她自己也并不是很確定。
“希望以后也這樣�!�
皇帝起身道:“微風不燥,代放舟,去找個風箏來,朕要帶著這兩個小家伙去放放風箏�!�
他回頭看向一直小心翼翼站在一邊的懿貴妃說道:“你也一起來�!�
懿妃頓時開心起來,眼睛都睜大了。
茶爺看得出來,李長燁其實是有話想對沈冷說,但是礙于她在這所以不好說出口,于是她笑著對沈冷說道:“你不用再指點我,我看炭火不夠,菜品應該也還差些,你去幫我取來,你不是要吃羊腰嗎?還沒有拿來�!�
李長燁問道:“那東西好吃嗎?”
沈冷道:“好吃不好吃的放在一邊,殿下還年輕,以后就知道了�!�
茶爺恨不得一腳把沈冷踹開。
“我?guī)湍闳ツ��!?br />
李長燁果然順勢說了一句,跟著沈冷走了。
兩個人一路往前走,沈冷也看的出來太子是有事要說,于是他問:“別憋著了,想說什么?”
李長燁長長的吐出一口氣,腳步停下來,他看著沈冷認真的說道:“京畿道的事,能不能你幫我做?”
沈冷一怔:“京畿道的什么事?”
片刻后沈冷反應過來,又問了一句:“為什么?”
“因為我不想讓父皇背罵名,父皇想把一切能做的都做了,以后我只管做一個聲譽完美的皇帝就好,可是......有些事我不能都讓父皇去做,所以我想了一個辦法,回頭你幫我跟父皇說句話�!�
沈冷問:“先說說殿下想了什么辦法?”
“巡視�!�
李長燁道:“北征之前,我想請求父皇,我代表父皇巡視京畿道,總是會有文章做�!�
沈冷搖頭道:“不行�!�
李長燁臉色變了變:“為什么不行?”
“因為陛下不會答應�!�
“所以我才求你啊。”沈冷思考了一會兒后認真的問道:“你確定想好了?”
“想好了�!�
李長燁道:“不過是多個兇名而已,又不都是壞事。”
沈冷沉默片刻后點頭說道:“不管你想做什么,其實都可以直接去找陛下說,陛下與你,不只是君臣更是父子,這個世界上,沒有什么是比父子關系更親近的,你直接去和陛下說,如果陛下答應了,陛下會覺得你確實已經(jīng)可以獨當一面,如果陛下不答應,你也不要強求�!�
李長燁道:“可我知道,父皇一定不答應。”
“你覺得,和陛下覺得,是兩件事。”
沈冷笑著說道:“先去說了,沒有去試就覺得不行,那可不行,你要有擔當,可這就是你擔當?shù)囊徊糠�,連這一部分都不敢去嘗試,何來后邊的另外一部分?”
李長燁點了點頭:“好,那我現(xiàn)在就去和父皇說。”
他深吸一口氣,然后揮舞了一下拳頭,轉(zhuǎn)身跑走了,沈冷看著李長燁的背影自言自語的說道:“說好了幫我搬東西的么?”
京畿道。
石城。
耿遠從外邊進門,看了一眼坐在書房里發(fā)呆的薛華衣,他不知道該說還是不該說,大人的樣子明顯比以往憔悴的了很多,也蒼老了很多。
“你什么時候回來的?”
薛華衣忽然看到了耿遠,卻并不知道耿遠是什么時候進門的,以他的實力,人都進書房了他才察覺,可想而知剛剛那一刻他失神的有多嚴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