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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溫熱的呼吸噴灑在頸窩,比屋外的蟲鳴聲還要吵人,江顧睜開眼睛,緩緩皺起了?眉,

    稍一偏頭,

    便看見了衛(wèi)風半張側(cè)臉。

    這混賬東西枕在他胳膊上?睡得正熟,半張臉被擠壓得有些變形,

    眉宇間還帶著褪不去的害怕,

    濕漉漉的睫毛顯然是哭過,

    一只手緊緊抓著他的前襟,

    整個人恨不得全都貼上來。

    江顧下意識想用靈力將人扔開,結(jié)果發(fā)現(xiàn)周身靈力全無。

    他臉色一寒,試圖用元神沉入識海,但絲毫沒有作用,識海中漆黑空蕩一片,

    他甚至連抬手都變得尤為艱難。

    修為全無。

    江顧閉了?閉眼睛。

    他生扛了?宋屏一招,

    雖然取了?巧勁,但神魂還是受到了?重創(chuàng),

    又不慎被烙上?了?元神印記,

    不得已剖了?大塊元神和半截靈根脫身,

    能撿條命回?來已經(jīng)是天?大的運氣,倒也不算意外。

    淪落到如今的境地?是他咎由自取。

    江顧偏頭看了?眼衛(wèi)風,神色更寒了?幾分,他極其厭惡被人擾亂心神,

    就算衛(wèi)風是他的師承弟子——

    “師父?”衛(wèi)風睡眼惺忪,

    啞著嗓子軟乎乎地?喊了?他一聲。

    江顧眼中的殺意微頓,冷聲道:“滾下去。”

    衛(wèi)風被他罵得懵了?一瞬,

    連滾帶爬起身,驚喜道:“師父,你醒了??”

    江顧轉(zhuǎn)頭掃視了?眼周圍的環(huán)境,“這是何處?”

    “這里是清涼村,離陽華宗只有六百里,不過靈氣稀薄,罕有人至,我用周寧姜的天?階法器篡改了?他們的記憶……”衛(wèi)風粗略地?說了?這幾日發(fā)生的事情,見他想起身便去扶,但江顧卻自己坐了?起來,只是臉色又蒼白?了?幾分。

    衛(wèi)風看見血從他腹部和心口洇出來,想讓他靠在自己身上?,卻被江顧一個?冰冷的眼神制止在原地?。

    “師父?”衛(wèi)風的手僵在半空,有些不知所措地?望著他。

    江顧抬手封住了?自己的幾處經(jīng)脈,聲音冷淡道:“還算聰明。”

    江顧鮮少夸他,若換做以前衛(wèi)風定?要欣喜若狂,但現(xiàn)在卻半點都開心不起來,他對人的情緒極為敏感,就算現(xiàn)在關(guān)聯(lián)不到江顧的任何情緒,他也能感覺出江顧刻意的冷漠和疏遠。

    “師父,我可?以幫你療傷�!毙l(wèi)風放下手,習慣性地?抓住了?他袖子,放在以往江顧早就習以為常,現(xiàn)在卻毫不留情地?抽了?出來。

    “不必�!苯櫿Z氣冷硬。

    衛(wèi)風蜷起了?手指,沉默了?片刻,忽然一把攥住了?他的手腕,強行將靈力渡了?進去。

    果然跟他猜測的一樣?,江顧昏迷時?的那些法陣是他事先設(shè)置好的,在江顧清醒時?根本不起任何作用——大概自負如江顧,根本沒有設(shè)想過自己清醒時?會靈力全失的情況。

    “衛(wèi)風�!苯櫿Z氣發(fā)沉,警告地?看向他,“不要——”

    “不要做多余的事情,對吧?”衛(wèi)風大著膽子打斷了?他的話,靈力不要命似的往他丹田內(nèi)輸送,咬牙道:“可?師父你現(xiàn)在靈力全無,要是不抓緊時?間療傷,被那些人找到我們就死定?了?�!�

    “他們追殺的是我,你隨時?都可?以離開�!苯櫩圩∷氖滞笠粩Q,衛(wèi)風吃痛登時?松了?力道,輸送的靈力也被迫中斷。

    他現(xiàn)在不是很想看見這混賬東西。

    衛(wèi)風直勾勾地?盯著他,“你什么意思?”

    他語氣嗆人,江顧目光陰冷地?看了?他一眼,衛(wèi)風頓時?橫不起來,躲閃著移開了?目光,咬牙切齒道:“我不走,你是我?guī)煾肝揖透�,你要想讓我走就直接殺�?我�!�

    江顧神色不虞,“你再?說一遍?”

    “我說你不如直接殺了?我!”衛(wèi)風紅著眼睛瞪他,他滿腔憤怒,卻又委屈,對上?江顧冷冰冰的眼神又本能地?覺得畏懼,許多情緒摻雜在一起,讓他看起來有些色厲內(nèi)荏。

    又慫又橫。

    江顧生生被他氣笑?,“怎么,覺得我現(xiàn)在殺不了?你?”

    就算他修為全無,也完全能要了?衛(wèi)風的命。

    衛(wèi)風沉默了?下來,過了?半晌才放軟了?語氣,“對不起師父,我不該頂撞你,我……只是太?著急了?�!�

    江顧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不用想著解開元神上?的烙印,除非我死了?。”

    衛(wèi)風渾身一僵,眼中閃過幾分驚懼。

    只短短幾句話的功夫,師父竟然就已經(jīng)猜出他知道元神烙印的事情了?。

    江顧很滿意他的恐懼,抬手扣住了?他的下巴,指腹深深陷進了?他柔軟的臉頰中,神色冷淡道:“現(xiàn)在是你唯一能殺死我的機會,何不試一試?”

    衛(wèi)風雙頰酸痛,他的臉頰被法陣融了?不止一次,雖然恢復得很快,但被碰到就是鉆心的疼,但他沒敢表現(xiàn)出來,只疼紅了?眼睛,倔強道:“我不。”

    “為何?”江顧問。

    “你是我?guī)煾��!毙l(wèi)風執(zhí)拗地?盯著他,“我殺誰都不會殺你�!�

    江顧輕嗤一聲,顯然不信。

    衛(wèi)風吸了?吸鼻子,抬起胳膊就想摟他的腰,江顧神色一冷松開了?手,“滾出去。”

    衛(wèi)風擦手狠狠擦了?下眼睛,出去關(guān)上?了?門守在了?窗戶外。江顧神色不明地?盯著窗戶上?衛(wèi)風的影子,不自覺地?摩挲了?兩下指腹。

    手感不對,似乎……更軟了?些。

    等他意識到自己在想什么,手忽然就僵在了?半空。

    窗外的少年站得挺直,江顧知道他修為尚在,看透個?凡間的窗戶不是難事,臉色變得愈發(fā)難看。

    翌日清晨。

    江顧修煉這么多年,難得睡了?一覺,醒來時?便聽?見了?院子外嘈雜的聲音。

    “顧大哥醒了?嗎?”是個?陌生的聲音,聽?起來年紀不算大。

    “醒了?�!笔切l(wèi)風的聲音,“昨天?晚上?便醒了?�!�

    “真是謝天?謝地?,對了?,這是我娘熬得骨頭湯,專門讓我來送給顧大哥的,吃啥補啥。”金子抱著碗湯,見衛(wèi)風不想要,以為是他過意不去,笑?得一臉憨厚,“這還是之前顧大哥打到的野豬,你再?客氣我娘回?去會罵我的。”

    衛(wèi)風只好接了?過來。

    房間內(nèi),江顧正閉目養(yǎng)神,忽然察覺到了?股陌生的氣息,猛地?睜開了?眼睛。

    一只胖嘟嘟的小手攥著朵黃色的野花想往他頭發(fā)里插,江顧抬手擋開,就看見了?個?扎著朝天?辮的小女孩,她看起來也就三四歲的模樣?,長得并不好看,眼睛很小,鼻子也榻,臉上?還糊著塊黑東西,見江顧睜眼開心地?笑?起來,“哥哥,好看,給你花。”

    “銅錢兒!走啦!”金子在外面喊了?一聲。

    銅錢兒聽?見哥哥在喊自己,將那朵小黃花放到了?江顧的枕頭上?,滑下床去跑出了?門。

    衛(wèi)風看見小孩兒出來松了?口氣,他方才接湯一不留神她就跑了?進去,剛才大氣都沒敢喘,生怕江顧生氣一根指頭按死這小東西。

    他推開門,就看見江顧把那朵花扔到了?地?上?。

    衛(wèi)風彎腰撿了?起來,找了?個?茶杯用靈力蓄了?些水將花放了?進去。

    那盆骨頭湯飄著濃重的油花,刺鼻的腥味讓江顧皺起了?眉。

    “過會兒我給他們送回?去。”衛(wèi)風也覺得這味道刺鼻熏人,他雖然也貪吃,但吃得都是靈植靈獸做的食物,靈氣充裕味道清新,不會有這般葷腥的味道,而江顧則是連這些靈食都不碰,只吸收天?地?靈氣,自然受不了?這些凡人吃的東西。

    江顧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你的臉怎么了??”

    衛(wèi)風放花的手一頓,強行穩(wěn)住心神,半真半假道:“沒怎么,就是之前想給你療傷,不甚被法陣傷到了?�!�

    和江顧猜測的差不多,他睡了?一覺心情還算不錯,心中也有了?打算,“我們在此處幾天?了??”

    “九天?�!毙l(wèi)風老老實實回?答。

    江顧道:“明日回?陽華宗。”

    “回?陽華宗?”衛(wèi)風嚇了?一跳,“師父,我們從陽華宗逃出來,靈龍宗和周家的人肯定?安排了?人在陽華宗守著,我們手中還有林飛白?,說不定?還有林家的人也在,我們回?去豈不是自投羅網(wǎng)?”

    “越危險的地?方越安全。”江顧頓了?頓,“我需要去衛(wèi)暝州的紫府拿樣?東西,如果可?以,順便解開你身上?的血契�!�

    衛(wèi)風愣住,“師父你想要藏寶閣里的法寶?”

    雖然他這么問,但總覺得江顧看不上?那些眾人搶破了?頭的寶貝。

    “只是看看你到底是什么東西。”江顧面無表情道。

    衛(wèi)風冷不丁被噎了?一下,干巴巴地?望著他,欲言又止半晌,端起桌上?的骨頭湯悶頭出了?門。

    江顧看著關(guān)上?的門瞇起了?眼睛。

    從他醒來衛(wèi)風便對他多了?幾分戒備,許是因為那元神烙印的緣故,不過看清事實不管對他還是對衛(wèi)風都好,他對此樂見其成?。

    總比不清不楚糾纏來得清醒。

    江顧元神受損嚴重,最好的辦法便是深眠養(yǎng)神,沒等衛(wèi)風回?來,他便用法器布好了?匿息陣,沉沉地?睡了?過去。

    但這一覺睡得并不安穩(wěn)。

    先是側(cè)臉和脖頸有些溫熱的癢意,而后?唇間有些刺痛,緊接著呼吸變得有些艱難,胸腔中的空氣在飛快地?消減,唇齒間變得含糊不清,他甚至聞到了?股淡淡的歡夢香的味道,體內(nèi)升起了?股從未有過的燥熱。

    他猛地?睜開了?眼睛。

    房間內(nèi)一片寂靜,沒有半個?人影,約莫過了?一刻鐘,衛(wèi)風從外面推門進來,還抱著從村民?家里借來的斧子和錘頭,看見他有些詫異,“怎么了?師父?”

    江顧神色冷凝打量了?他一眼,“剛回?來?”

    “嗯,去跟金子他娘借了?些工具,修一修房頂�!毙l(wèi)風神色自若地?將斧子和錘頭放在了?桌子上?,彎腰從桌子底下拖出了?個?箱子,里面是邊邊角角的木頭,捏著箱子邊緣的手指微微發(fā)抖,卻恰好被椅子腿擋住,他淡定?道:“這些是劉老頭給的,師父,我都跟他學會修桌子了?�!�

    “過來�!苯櫝谅暤馈�

    衛(wèi)風咽了?咽唾沫,唇齒間還殘留著屬于江顧的溫度,一滴冷汗順著他的下巴滴在了?木頭上?,他站起身來走到了?江顧面前。

    江顧抬手覆在了?他的側(cè)臉和半邊后?頸,鉆心剜骨般的疼痛瞬間席卷過全身,衛(wèi)風卻面色如常,甚至還歪頭蹭了?蹭了?他的掌心,一臉無辜道:“怎么了?師父?”

    江顧收回?手,撤下掌心的法陣,冷著臉道:“不必做這些事情,去修煉�!�

    “哦。”衛(wèi)風悶聲應下,戀戀不舍地?看了?一眼他的手掌,大概是看出他不想搭理自己,轉(zhuǎn)身出了?門。

    江顧垂下眼睛,否定?了?心中那個?頗為荒誕的猜測,衛(wèi)風這廝雖然向來沒什么分寸,但那些親昵的舉動在江顧眼中和靈獸想要親近主人沒什么區(qū)別,這蠢貨說不定?情竅都沒開,之前渡氣也只是單純想要氣息,何況就他那點膽子,也不敢做這些大逆不道的事情……

    最重要的是,衛(wèi)風對法陣沒有絲毫感覺,倘若真是他,方才定?然痛不欲生早哭了?出來。

    但江顧眉頭卻皺得更深。

    他元神受損竟嚴重,被壓制下去的歡夢香得以死灰復燃,竟生出了?欲念。

    簡直荒唐。

    一墻之隔的屋外,衛(wèi)風死死捂住了?方才被江顧摸到的臉頰和脖頸,血水從指縫中溢了?出來,他甚至能清晰地?感受到方才被法陣融爛的血肉,黏膩的糊成?一灘爛泥,不過他并不在意,過不了?幾個?時?辰,這些傷便會被鬼紋修復如初。

    他小心地?舔了?舔溫熱的嘴唇,眼底閃過一絲興奮。

    師父睡著和昏迷時?嘴里的味道……是不一樣?的。

    不過他都很喜歡。

    年少春衫(三十二)

    陽華宗,

    連云峰。

    “師兄,明日?就是阮長老接任宗主?的大典,你怎么還在這里?”柳獻仰頭看著屋頂,抬手遮住刺目的陽光。

    眉眼溫潤的少年正在低頭擦劍,

    耳邊的玉墜在?陽光下通透瑩白,

    一只毛發(fā)火紅的幼獸趴在?他肩膀上懶洋洋的舔著爪子,聞言歪頭蹭了蹭他的臉頰。

    “我去了也幫不上忙�!毙芴置嗣䴙跬氐亩�,

    并不在?意。

    “師兄�!绷I無奈地嘆了口氣,

    咬了咬唇,

    “我知道你還在?生我的氣,

    可若我當時不拉住你,你就和衛(wèi)風一起被江顧殺了�!�

    玄之衍擦劍的手一頓,“我不怪你�!�

    “你分明就在?怪我�!绷I攥緊了袖子,“我知道你還掛念著你從前?的師父,你追隨的也是鄔和致,

    但事已至此,

    如今贏的是阮克己阮長老,他才是陽華宗的掌權(quán)人……前?些日?子鄔和致殺回?來,

    結(jié)果現(xiàn)在?被關(guān)在?地?牢里,

    那里層層把守,

    他也病得厲害,根本不可能再翻身了,師兄,你不要做傻事�!�

    玄之衍眸色微冷,

    “阮克己讓你來的?”

    柳獻怔住,

    沉默良久才道:“不是的�!�

    之前?陽華宗混戰(zhàn),玄之衍為了救柳獻和喻千凝幾?人去了云池,

    得知衛(wèi)風有危險時想趕回?來,結(jié)果被柳獻死死拉住,甚至連衛(wèi)風最后一面都?沒有見到。

    而此后曲豐羽鄔和致逃走,阮克己聯(lián)合曲清廢了解拂雪的修為,徹底掌控了陽華宗,追隨阮克己的一眾長老弟子身份頓時水漲船高,就連沈庾信和柳獻都?在?其中,玄之衍才反應過來沈庾信和柳獻一直都?是被安插在?他和衛(wèi)風身邊的人。

    玄之衍一直當他如今的師父沈庾信光風霽月,卻不想前?幾?日?就是他設(shè)計抓住了鄔和致,甚至用了些陰損的招數(shù)將曲豐羽囚禁在?了疏影峰……

    到頭來他真正的師友盡死,徹底成了孤身一人。

    好在?他人微言輕,沒人在?意他,除了他破天荒強硬了一回?替衛(wèi)風守住了連云峰——只有他知道如何解陣入陣,外加上宗里最近內(nèi)斗嚴重,阮克己才沒少派人來服他將連云峰交出去。

    柳獻苦勸無果,只能無奈地?離開。

    夏嶺踩著梯子爬了上來,坐在?了他身邊,“玄公子,要不就把連云峰交出去吧�!�

    玄之衍沉默了許久,才低聲道:“這?是衛(wèi)風的家。”

    夏嶺仆從隨主?,聞言直接落下眼淚來,“可是你一個人如何抗衡阮克己?他現(xiàn)在?不過是騰不出手來收拾咱們罷了,等他坐穩(wěn)了宗主?之位,我們根本不是他的對手,您這?又是何苦?公子若在?天有靈,也一定不愿意看到您如此艱難�!�

    玄之衍把烏拓抱進懷里,沉聲道:“我不會讓阮克己得逞的。”

    夏嶺心里忽然一慌。

    ——

    與此同?時,清涼村。

    “師父,這?些都?是養(yǎng)神的丹藥和法器,多少能有些用處。”衛(wèi)風將丹藥和法器都?細致地?分好,畢恭畢敬地?放到了江顧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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