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衛(wèi)風心里轉(zhuǎn)了百八十個鬼主意,面上卻裝得一派乖巧純良,在江顧停下來休息的時候自己也挑了棵樹遠遠坐下,傷口終于后知后覺地開始疼起來。
但他不太敢拿丹藥出來療傷,雖然這人可能根本看不上他的東西,但也保不齊是那種什么都搜刮的財迷——就和他一樣。
衛(wèi)風小心翼翼地打量著遠處的江顧和烏拓,不知道江顧說了什么,那只小貓興高采烈地從氣泡里蹦了出去,轉(zhuǎn)眼就躥沒了影子。
他疼得實在有些受不了了,舔了舔嘴唇上干澀的血跡,悄悄從儲物袋里摸出了顆高階回血丹就往嘴里塞。
“你是嫌自己死得太慢?”
冷淡的聲音驟然在耳邊炸開,衛(wèi)風手一哆嗦,那顆高階丹藥就掉在了地上,骨碌了兩圈沾滿了灰。
衛(wèi)風心疼地看了一眼那顆丹藥,抬頭乖巧道:“前輩,我傷口疼得厲害。”
江顧閉著眼睛打坐沒理他。
衛(wèi)風不尷不尬地摸了摸鼻尖,眼疾手快抓回了那顆丹藥放進儲物袋,他琢磨了一下對方的意思,又悄悄摸出了顆中階回血丹塞進了嘴里,一抬頭就對上了遠處江顧冷酷的目光,頓時含在嘴里不敢往下咽了。
江顧從來沒見過如此執(zhí)著找死的小鬼,這讓他想起了剛收服烏拓雞飛狗跳的時候,臉色更臭了。
衛(wèi)風在對方能殺死人的目光中默默地把中階回血丹吐了出來。
江顧閉上了眼睛,繼續(xù)打坐。
雖然對江顧阻止自己療傷很不滿,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衛(wèi)風沒再輕舉妄動,目光在江顧的手上流連。
既然打不過對方,也許可以悄悄偷走戒指,或者等這人拿到了神鳶鮫鱗他再偷,只是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活到那個時候。
不過只要死不了那就能活。
衛(wèi)風有些煩躁地舔了舔牙齒間的血跡,上面還殘留著丹藥的香味,要不是身體突然出現(xiàn)的異樣,用靈石發(fā)布懸賞任務也沒人接,打死他都不會下山,往常這時候他要么和小師妹去云海崖看花要么和玄之衍去后山打獵,而不是半死不活地在這里看人臉色仰人鼻息。
細細密密的癢意從后頸一直延伸到指尖,丹田處的燥意怎么都壓制不住,他使勁捏了捏手掌,看著遠處八風不動的修士,悄悄往他那邊靠近了點。
“前輩�!毙l(wèi)風試探地出聲:“前輩?”
江顧聽著少年清朗的聲音,不想搭理他。
衛(wèi)風果斷地認為他已經(jīng)入了定,畢竟宗門長老講課的時候他在睡夢中聽了兩耳朵,修士入定的時候是感受不到外界的。
于是他膽子就變得大了起來,齜牙咧嘴的捂住了自己又疼又癢的胳膊,又從儲物袋里抓出張了止血符。
江顧在識海中看著外面的少年和那張止血符大眼瞪小眼許久,以為是衛(wèi)風害怕他不準,剛要睜眼就聽衛(wèi)風耷拉著腦袋嘟囔道:“狗屁止血符,怎么用來著?”
“……”江顧自打出生以來,第一次見有修士連最基礎的止血符口訣都不會。
這到底是個什么驚天動地的蠢貨。
衛(wèi)風懨懨地把符紙收了回去,自顧自拔了會兒腳邊的野草,肩背和手掌上的血滴滴答答淋進了土里,好在疼痛抵消了大半癢意,他盤腿坐在被自己薅禿的草地里無聊地晃來晃去。
江顧被他晃得頭疼,冷聲道:“坐好�!�
衛(wèi)風又被嚇了一跳,但是見江顧眼睛都沒睜開,一時半會兒也沒殺自己的意思,立馬蹲起來往前挪蹭了幾步,嬉皮笑臉道:“前輩,咱們這是要去哪兒啊?”
江顧被濃郁的血腥味熏了一下,睜開眼就發(fā)現(xiàn)這小鬼已經(jīng)蹭到了離自己幾步遠的地方,他想讓衛(wèi)風滾遠點,但是脖頸上的疤痕又開始微微發(fā)燙,話在嘴邊又咽了回去,“你不用知道�!�
煉成無方石貼身佩戴也可以,如果能解開封印,他可以忍受一段時間。
“哦�!毙l(wèi)風舔了舔干燥的嘴唇,見他沒有趕自己走的意思,得寸進尺道:“前輩,我能去找點水喝嗎?”
他只有煉氣期尚未辟谷,又受了重傷,已經(jīng)餓得要命。
看著封印松動的份上,江顧的心情勉強好了一點,捏了個水球扔到了他懷里。
衛(wèi)風抱著突然出現(xiàn)的水球懵了一瞬,伸出手指狐疑地戳了戳,輕薄的水球瞬間爆開散成了無數(shù)水滴將他包裹了進去,霎時間眼前只剩片白茫茫的霧氣,緊接著他露出了白骨的傷口開始飛速愈合,清涼甘甜的水流順著喉嚨淌了進去,指尖滾燙的癢意也逐漸止息,連臟兮兮的臉和衣服都被清洗得干干凈凈。
在衛(wèi)風沒注意的時候,用作來偽裝的面具也被靈力充沛的水流溶化,露出了他本來的樣貌。
衛(wèi)風驚喜地看著愈合的傷口,那雙微微下垂的眼睛也變得愈發(fā)明亮,“多謝前輩!”
那張臉明眸皓齒清新俊逸,江顧目光微頓,又略帶嫌棄得移開。
衛(wèi)風卻渾然未覺,擼起破破爛爛的袖子將愈合的傷口給他看,開心道:“前輩真厲害!”
少年人勁瘦白皙的小臂有些晃眼,江顧不習慣跟人離得這么近,冷聲道:“回去坐好�!�
衛(wèi)風那股興奮勁像是被突然潑了盆涼水,不過他被宗門里的長老訓慣了,厚著臉皮“哦”了一聲,就又小跑著回到了那片被他薅禿的草地盤腿坐好。
看這架勢像準備調(diào)息修煉,還不算無藥可救。
江顧這個念頭剛起,在打坐的少年就跟沒骨頭一樣倚在了樹干上,發(fā)出了細小的鼾聲。
“……”江顧沉默了一瞬,閉上眼睛繼續(xù)修煉。
兩個時辰后,消化完花精把自己洗得香噴噴的烏拓蹲在睡得四仰八叉的少年身邊,驚訝道:“他是怎么睡得著的?”
且不說江家像他這般大的少年哪一個不是夜以繼日的修煉,單說他現(xiàn)在被江顧挾制生死難料,也不該睡得如此安穩(wěn)。
可他不??僅睡了,還抱著樹干睡得很香。
烏拓想不明白,想問主人但是江顧正在修煉,它不敢輕易打擾,抬起了自己的兩只小前爪啪啪按在了少年白皙如玉的臉頰上。
“��!”衛(wèi)風猛地翻身站了起來,眼睛都沒睜開就去摸書冊,不耐煩地嘟囔,“又是亓鳳元那個老匹夫的課��?”
烏拓被他逗笑,衛(wèi)風睡眼惺忪地低下頭來,就跟它圓溜溜的貓瞳對了個正著,頓時松了口氣,過了片刻又好奇地蹲下來跟它對視。
烏拓也好奇地看著他,洗干凈了的少年看上去白到發(fā)光,要是被主人煉成無方石肯定是塊漂亮的石頭。
衛(wèi)風很喜歡毛茸茸的畜生,他在陽華宗還養(yǎng)了幾只靈豹玩,只是從未見過如此奇特的小東西,他還不知道這小貓在想什么恐怖的事情,大著膽子戳了戳它的小爪子,“你是什么靈獸?”
烏拓驕傲地挺起了胸脯,“我可是上古赤炎神獸�!�
“哇�!毙l(wèi)風看著他胸前和爪子上雪白的毛夸張地驚嘆了一聲,但實際上他壓根就沒聽過什么上古赤炎獸,笑嘻嘻道:“你可真厲害�!�
烏拓矜持地點了點頭,轉(zhuǎn)頭看了一眼修煉的主人,疑惑道:“小孩兒,你不修煉嗎?”
衛(wèi)風頓時垮下了臉,苦哈哈道:“修什么煉?我干嘛要和自己過不去,吃喝玩樂多自在。”
“你不想飛升嗎?”烏拓疑惑道:“你不擔心自己壽元耗盡死掉嗎?”
“不想,完全不想�!毙l(wèi)風仰面癱在地上,像只死了八百年的咸魚,“死了拉倒,一刻不停辛辛苦苦修煉,到頭來說不定一個不小心就被人殺了,要么渡劫也會被天雷劈死,卻沒能享受到世間任何樂趣,這樣修煉和死了有什么區(qū)別?”
“可是……”烏拓想反駁他,但是本來就不大的腦仁根本想不出理由,甚至隱隱有些被他說動,道心有一瞬間的動搖。
“烏拓。”江顧冰冷的聲音在耳邊響起,讓它一個激靈清醒了過來。
“主人!”烏拓有點心虛地朝江顧跑了過去。
“前輩你醒啦!”結果有個人跑得比他還快。
少年像個莽撞的火球朝著他跑了過來,江顧指尖微動,兩人之間便形成了到無形的屏障,衛(wèi)風被擋在了三丈開外,有點懵的看著他。
烏拓卻沒被屏障阻擋,顛顛跑到了江顧腳邊蹭了蹭他的腳腕,“主人,我洗干凈了�!�
“嗯�!苯櫜幌滩坏貞艘宦�,“走了�!�
“好!”烏拓開心地沖他搖了搖尾巴,跳進了自己的小氣泡中飄在了他身邊。
被擋在三丈外的衛(wèi)風摸了摸撞紅的鼻子,無所謂地聳了聳肩膀,扛著自己的小破劍跟了上去。
朝龍秘境(五)
“相傳數(shù)十萬年前,身為古神伴生靈獸的朝龍在此隕落,龍脊化作了三萬里朝龍靈脈,龍首化成了朝龍秘境,當時朝龍頭部重傷自水下而出,所以朝龍秘境中多湖泊沼澤,而且因為朝龍不甘,凡是近水的地方都極其危險。”穿著朱紅衣袍的中年人沉聲道:“任何人都不準在水邊單獨行動,聽明白了嗎?”
“是!亓長老!”二十多名年輕的弟子齊齊應聲。
被喚作亓長老的中年人身量很高卻極瘦,臉型也極為瘦長,仿佛海里的帶魚,凸出的顴骨讓他整個人看上去有些恐怖。
他攥著劍鞘的手皮肉松弛,像是被水泡開的水藻,但他的境界已經(jīng)接近化神期大圓滿,連陽華宗掌門都要敬他三分,這群年輕的金丹弟子就更不敢造次了。
亓鳳元灰白色的眼睛打量了一圈,皺起了眉問道:“玄之衍呢?”
“亓長老,玄之衍他——”
“啊啊啊��!”一聲慘叫自不遠處傳來。
亓鳳元神色一厲,強硬浩瀚的神識頓時就鋪散了出去,愣了一下之后才道:“隨我來。”
一群弟子緊隨他往前御劍飛去。
飛瀑震天長虹貫日,靜謐的深潭前,一個少年面色慘白地跌坐在滿地殘肢里,身上陽華宗的弟子服也被血水打濕,他在看見亓鳳元和同門師兄弟的時候頓時紅了眼眶,哭嚎出聲:“師父救命!”
亓鳳元那張可怖的臉耷拉得更長了,厲聲斥責道:“不過是些死人,還不滾起來!”
玄之衍才十六歲,這是他第一次進秘境歷練,更是第一次見到這么多死人且死狀極其慘烈,已經(jīng)嚇得腿軟,還是兩個年紀稍長的師兄過來將他從血肉堆里拽了起來。
“你來這里做什么?”亓元鳳緊緊盯著他,灰白色的眼睛無形中暴露出了幾分兇光。
“我、我聽見有奇怪的聲音,就想過來看一看�!毙荏@魂未定,聲音里帶著絲哭腔,“結果、結果就被一股巨大的力道拖進了水潭,然后又給扔了出來。”
深黑的潭水中,他隱約對上了雙灰白的眼睛,像極了他師父那雙眼,但是他看著正在氣頭上的亓元鳳,沒敢說。
亓鳳元眉頭頓時皺得更深了,他揮退了弟子,站在深潭邊謹慎地放出了神識,但潭水中除了濃郁的血腥味之外并無任何活物,忽然他目光一頓,長臂往深潭中猛地一撈,掌心便多了片巴掌大的白色鱗片,上面沾著很多血,濃郁的腥氣開始四處彌漫。
“是鮫人的鱗片!”有弟子喊出聲。
“好大的鮫鱗,這鮫人得什么修為?”也有人震驚。
“呵,不管什么修為都不過是低等的畜生,最后還不是用來造龍綃產(chǎn)夜明珠,死了之后熬鮫人膏,魚皮做成球都沒人踢�!闭驹谛芘赃叺膸熜直е鴦溧汀�
玄之衍被凍得發(fā)抖,哆嗦著唇道:“難道我剛才被鮫人拽了下去?”
“怎么可能,鮫人生性兇殘嗜殺,更不聽馴服管教,要是鮫人拽你下去,就憑你這修為焉有命在�!焙笈诺牡茏宇H有些陰陽怪氣,幾個人來回擠眉弄眼發(fā)出低低的嘲笑聲。
這倒也不怪他們,畢竟玄之衍是這群弟子中唯一還沒結丹的,堪堪筑基修為,不過是仗著師父是亓鳳元才走后門進來,他年齡尚小資質(zhì)平庸,又整日和衛(wèi)風那種人混在一起,不讓人討厭都難。
玄之衍氣得眼睛發(fā)紅,但礙于亓鳳元在場也不敢發(fā)作,只使勁握住了袖子里的拳頭。
亓鳳元并未注意到小輩間的暗潮洶涌,目光緊緊盯著手中的那枚白色鱗片,好像費了許多力氣才將那鱗片重新丟回了潭中,“你們這次進秘境的目的是為了尋找鍛造本命法寶的材料,切勿摻和進與神鳶鮫鱗有關的任何事情,否則我也保不住你們,明白了嗎?”
“是!”眾弟子齊齊應是。
平澤大陸上不管是靈龍宗這種數(shù)一數(shù)二的門派還是江家這種大族都在密切關注著神鳶鮫鱗,像陽華宗雀鳶宗這些末流門派,根本就沒有插手的余地,不過他們也明白,就算真把神鳶鮫鱗拿到手最后也保不住,反而一個不小心就會招致滅頂之災。
玄之衍跟在了一眾弟子的身后,眼中滿是擔憂。
他想起了跟衛(wèi)風的最后一次見面。
*
一個月前,陽華宗藏書閣。
“什么��?你要下山去找神鳶鮫鱗?”他震驚地差點從椅子上掉下來。
衛(wèi)風穿著身華麗的紅色法袍癱在椅子上,一只靴子還踩在藏書閣長老寶貝的烏木架子上,翻著手里的書懶洋洋道:“我查了古籍,神鳶鮫鱗肯定能治好我的病�!�
“你能認全字嗎你還查古籍!”玄之衍一把將書從他手里奪了出來,果不其然這廝書都拿反了,他頭疼地嘆了口氣,“祖宗,你就消停點吧,你那不是病,純屬沒事閑得�!�
衛(wèi)風心痛地支棱起自己修長雪白的手指,“它癢!癢得我半夜都睡不好覺!而且我丹田識海里也癢,你知道那種癢得痛不欲生的感覺嗎?我都沒辦法修煉了。”
“你什么時候修煉過!”玄之衍才不信他胡說八道,“一個月后師父就會帶隊去朝龍秘境,你要是真想出去玩我讓師父帶著你�!�
“可別,我跟著那老匹夫要么我氣死他要么他氣死我,你要還想讓我活命就趕緊打消這個念頭�!毙l(wèi)風皺著眉摩挲了一下又燙又癢的指尖,最后索性雙臂交疊枕在了腦后。
這廝坐椅子也不好好坐,四根椅子腿兒只有后面兩根腿著地,另一邊全靠踩在書架上的腳支撐著,晃晃悠悠看著就很危險,他卻混不在意,“這都半年了,越來越癢,我試了無數(shù)辦法買了最貴的靈藥都沒什么用處,我恨不得扒了身上這層皮你知道嗎!”
“那也不必非得神鳶鮫鱗,一百個陽華宗加起來都爭不過靈龍宗和江家,更別說你了。”玄之衍頭痛道:“你去問問掌門和長老們,他們肯定有辦法。”
“嘁,我才不去,他們沒一個喜歡我,見了我恨不得躲八百丈遠�!毙l(wèi)風翻了個白眼,說到氣處腳下不由用力,“不管你幫不幫忙,我反正要找個由頭下山�!�
“我怎么可能不幫——哎!小心書架�。 毙艽蠛傲艘宦曄蚯叭シ�,然后眼睜睜地看著那烏木書架從他指尖滑走,緊接著就是數(shù)千聲接連不斷的沉悶倒地聲。
兩個人面面相覷,玄之衍臉都嚇白了,衛(wèi)風卻眼睛一亮猛地砸拳,“由頭這不就來了。”
最后映在玄之衍瞳孔的畫面是衛(wèi)風囂張地踩在昂貴的書架和毀壞的古籍上,對著聞聲趕來的掌門和長老們笑得極其猖狂,“我就是故意的,你們能拿我怎樣?”
*
回憶結束,玄之衍痛苦地捂住了臉。
這段時間他日日夜夜都在后悔幫衛(wèi)風逃下山,就憑衛(wèi)風那煉氣中期等同于無的修為和那惡劣的性格,摻和進神鳶鮫鱗的爭奪中簡直就是去給人送菜。
不,他連菜都算不上,人家一根手指頭就能給他揚得灰都不剩。
“玄之衍,還不快跟上!”前面的師兄厲聲道。
“來了來了�!毙芸嘀樃松先�。
他現(xiàn)在只希望衛(wèi)風能充分發(fā)揮他三天打魚兩天曬網(wǎng)嫌苦嫌累的優(yōu)良品質(zhì),抓緊時間自己回宗門里吃喝玩樂去。
——
被好友牽腸掛肚的衛(wèi)風正抓著條魚和一沓火符犯愁。
他的肚子已經(jīng)餓得震天響,連烏拓都嫌吵用爪子堵住了自己的耳朵。
衛(wèi)風看著正打坐修煉的玄衣男子,最終還是餓意戰(zhàn)勝了他那點兒微不足道的警惕心,他拎著魚和火符停在了江顧三丈遠的地方。
江顧緩緩地睜開了眼睛,一大一小沉默對望,最后還是衛(wèi)風厚著臉皮咧嘴一笑,嘴甜道:“前輩,您能幫個忙嗎?”
江顧閉了閉眼睛,指尖靈力微動,衛(wèi)風手中的火符就燃起了細細的小火苗。
衛(wèi)風被那小火苗嚇了一跳,一口氣呼得吹滅,“啊,拿錯了,前輩我會催火訣,您能借我點兒水嗎?”
“……”江顧生生被他蠢笑了。
嘩啦。
清澈冰冷的水流對著衛(wèi)風兜頭澆下,將少年和魚一起淋成了落湯雞,衛(wèi)風被水嗆了兩口,震驚又委屈地看著他,“前輩��?”
“你是哪家的弟子?”江顧真的很想知道到底什么樣的宗門能養(yǎng)出這種連基本法訣都不會用的蠢貨。
衛(wèi)風舔了舔濕潤的嘴唇,清涼的甜意從舌尖蔓延開來,從上次他就發(fā)現(xiàn)了,這個人用靈力化成的水比泉水還要清冽甘甜,甚至能短暫地撫慰住他丹田恐怖的燥意。
“我是陽華宗的弟子�!毙l(wèi)風被淋了也不惱,抹了把臉笑瞇瞇地坐在了離江顧不近不遠的地方,“前輩,您又是何方神圣?”
“陽華宗也算說得出口的宗門,怎么會養(yǎng)出你這種——”江顧話說到一半對上了他那雙期待又興奮的眼睛,深吸了一口氣移開了視線。
衛(wèi)風卻沒察覺到他的嫌棄,興致勃勃道:“陽華宗現(xiàn)在不行了,但是以前可厲害了,還進過修真界宗門前百呢,我聽我爹說他們年輕的時候陽華宗都能壓靈龍宗一頭,對了前輩,你見過云海嗎?陽華宗的云�?墒瞧綕墒竺谰爸住!�
江顧覺得他像只嘰嘰喳喳的麻雀,自動屏蔽了聽覺。
“前輩,我們現(xiàn)在是不是一路往南��?聽說朝龍秘境越往南水越多,潮濕得我都快喘不上氣來了�!�
“前輩,您今年高壽?”
“您有道侶嗎?怎么會獨自一人進秘境呢?”
“……您手上這個戒指尺寸怎么不太合適?”衛(wèi)風不動聲色地將話題引到了戒指上,試圖觀察江顧的反應,結果對方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
那一眼冷淡又嫌棄,活像在打量個什么無用又不得不收下的物件。
衛(wèi)風立馬閉上了嘴,面上雖然笑得燦爛,但是后背卻沁出了絲冷汗,難道是他提得太刻意了?果然還是不能操之過急——
“云雨須臾,靈水煉液,九龍下海,伏請水神相助�!苯櫟穆曇舨患膊恍煸谒呿懫�。
衛(wèi)風愣了愣,覺得有點耳熟,下意識在心里跟著念了一遍,面前忽然出現(xiàn)了個果子大小的水球,眼睛陡然亮了起來,“是引水訣!”
江顧聽不見他咋咋呼呼的聲音,但看到他捧著那點小水球蹦起來笑得跟傻子一樣依舊覺得吵,微微蹙眉道:“記好�!�
衛(wèi)風離得太近,導致他脖子上的疤痕有種灼燒的痛感,江顧眼底閃過一絲殺意。
在樹上打盹的烏拓嚇得一個激靈睜開了眼睛,結果就看見那紅衣少年竟一屁股坐在了江顧身邊,掌心托著個丑兮兮的水球眉開眼笑。
“前輩,看!”衛(wèi)風像是開心過了頭,遞過來的速度稍快,那水球一個不小心就滾下來砸在了江顧戴著戒指的那只手上。
烏拓眼疾爪快地捂住了眼睛,片刻后卻沒有出現(xiàn)它預料中血濺三尺的場面,爪縫里悄悄瞇開的貓瞳驟然睜大。
它那從不肯讓人近身的主人竟一把扣住了那少年的手腕,將人拽到了跟前。
衛(wèi)風離得他極近,因為呼吸不暢生生憋紅了臉,他心虛地出聲,“前、前輩?”
朝龍秘境(六)
微涼的指腹按在了衛(wèi)風的頸側,帶著不輕不重的力道一路往下隔著薄薄的紅衣按到了他的肩胛骨。
衛(wèi)風手腳僵硬地想往后退,一陣鉆心蝕骨的痛意忽然從丹田處爆發(fā),頓時讓他痛呼出聲。
江顧垂眼看著被靈氣絞纏住的東西,肥嫩的白肉條上面纏繞著濃郁的黑氣,不停張合的口器還在淅淅瀝瀝滴著鮮紅的血,這些血來自于誰毫無疑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