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3
《閨寧》
作者：意遲遲
內(nèi)容簡介
謝姝寧死了。
同幼子一道死在了陽春三月里。
可是眼一睜，她卻回到了隨母初次入京之時。天上細(xì)雪紛飛，路上白雪皚皚。年幼的她白白胖胖像只饅頭，被前世郁郁而終的母親和早夭的兄長，一左一右護(hù)在中間。
身下馬車搖搖晃晃，載著他們往她昔日噩夢駛?cè)ァ?br />
然而這一次，人生會不會變得不同？
作品相關(guān)
人物表
有親說人物太多，已經(jīng)暈了╭（╯^╰）╮所以整理下了手頭的人設(shè)表……
以下是已經(jīng)出場了的人物，后續(xù)的會隨文更新。
祖籍汴京，由高祖一輩遷居京都。
曾祖：謝玄
妻：溫氏
※※※
長房——
（第一代）
大老太爺；大老太太
（第二代）
大爺：謝元堂，妻大太太王氏
二爺：謝元修，妻二夫人梁氏
三爺：謝元明，妻三夫人蔣氏
五爺：早夭
七爺：謝元庭，妻七太太張氏
（第三代）
大少爺：謝弘，妻大少奶奶朱氏
六少爺：謝旻
※※※
元娘：謝云若
六娘：謝芷若
（第四代）
小哥兒：謝子昭
※※※
二房——
（第一代）
全軍覆沒ing~
（第二代）
四爺：謝元清，妻四太太容氏
（第三代）
※※※
三房——
（第一代）
三老太太
四丫鬟：春平、夏安、秋喜、冬樂
（第二代）
六爺：謝元茂
宋氏：
陳氏：
妾：林姨娘
（第三代）
四少爺：謝琛
五少爺：謝翊
※※※
八娘：謝姝寧
正文
第001章
身故
陽春三月，桃花掛滿枝頭。京都上方的天被染成深深淺淺的紅，似火，艷麗得不像樣子。而風(fēng)則從火似的天邊緩緩聚攏，不停地穿過窗欞，向屋子里的人身上籠去。
謝姝寧無力地倚在窗邊，遠(yuǎn)目望著天，被這早春的風(fēng)吹得激靈靈打了個寒顫。她驀地重重咳嗽起來。云錦帕子掩住了嘴，卻一點(diǎn)也掩不住撕心裂肺般的咳嗽聲。每一聲，都幾乎要耗盡她的氣力。
“娘親——娘親——”
突然間，緊閉著的門大開。穿著寶藍(lán)色緙絲夾襖的小童踉踉蹌蹌地沖進(jìn)來，睜著雙圓而明亮的眼睛，手腳齊用想要撲進(jìn)她的懷里。
是箴哥兒！
謝姝寧一邊咳嗽，一邊急急讓人攔住了兒子。
她病得厲害，病氣重，生怕過給了箴哥兒，所以平日里并不叫他近身。于是大丫鬟月白跟綠濃便飛快上前，一人一邊攔住了他。
“娘親，你不喜歡箴兒了嗎？你為什么都不抱箴兒了？”小小的孩童癟著嘴，眼中泛著淚光，掙扎著喊道。
謝姝寧聽得心都要碎了，可是喉間的癢意卻絲毫沒有隨著一聲又一聲的咳嗽而退去，反而越來越是叫人忍耐不得。她咳得彎下了腰去，眼角噙著淚，口中難以吐字。
她聽到月白帶著哭腔對箴哥兒道：“世子爺，夫人還病著呢，您聽話些吧�！�
可箴哥兒已經(jīng)許久不曾見她，這會哪里肯聽月白的勸。
“箴兒……”她無法，只得掙扎著直起腰來，努力將喉間的癢意止住，啞著嗓子勸道，“你乖乖的……等、等娘的病……好了，便……”
話說到這，語聲停頓，她忽然再也說不下去了。
年僅四歲的孩子苦著臉，好不容易才將眼中的淚忍住，揚(yáng)聲道：“好，箴兒乖乖的，娘親也要快些好起來！娘親要乖乖地吃藥，等病好了，便帶箴兒放風(fēng)箏去�！�
謝姝寧別過頭去，眼淚簌簌而下，止也止不住。
“世子爺，奴婢領(lǐng)著您回去好不好？”綠濃彎腰，輕聲問道。
箴哥兒應(yīng)了，一步三回頭的被綠濃領(lǐng)著出了門。
等到那小小的人影從面前消失，謝姝寧才松了緊咬的牙關(guān)，放聲痛哭起來。
除了她可憐的兒子，如今這府里還有誰不知道，她已命不久矣？
她恨自己無用，恨毒了自己。若非她無用，一場小小的風(fēng)寒又怎會演變成如今這般地步？
時年成國公燕淮正得勢，權(quán)傾朝野。
謝家因先前得罪了他，如今只能茍且偷安，在眾人眼中早已形如垂死掙扎。林遠(yuǎn)致生怕被她牽累，親自與她喂“藥”——一碗要她命的藥！
但她明白，如今這時節(jié)，誰不怕燕淮？
先帝駕崩后，便由成國公燕淮扶年僅七歲的十五皇子即位，改元承興，是為嘉明帝。帝幼無助，故由其攝政。
燕淮今時亦不過二十有五，可其人手段毒辣，狠戾過人。兼又喜怒無常，眾人見之無不避退。
其不過十三之時，前任成國公燕景病重，身為世子的他自外歸京。三日后父死，他軟禁繼母，將同父異母的幼弟送往漠北。直至十六歲，繼母萬氏偷尋其弟回京，被燕淮發(fā)覺，丟下三尺白綾命其弟吊死萬氏。十七歲誅其弟，升錦衣衛(wèi)指揮使。次年，升中軍都督府左軍都督，主管京師駐軍。二十二歲，以雷霆之勢吞并東西兩廠。
此后短短幾年間，朝中眾人皆聞燕淮之名便兩股戰(zhàn)戰(zhàn)。
所以，如今這天下雖還姓紀(jì)，卻早已是燕氏的囊中物。甚至于便連宮闈之內(nèi)，他亦猶入無人之境，毫無避忌。
這樣一個人，謝家得罪不起，林家不過一個破落的小侯，更是躲也躲不及。更何況，林家如今還有個溫姨娘……
謝姝寧閉上了眼睛，不忍再去想。
她知道林遠(yuǎn)致不過是做個正確的選擇，哪怕?lián)Q了她易地而處，她也會毫不猶豫地對他動手。可若是她死了，她的箴哥兒會怎樣？喉間一陣腥甜，雪白的帕子便染上斑斑紅痕。她虛弱地丟開帕子，閉著眼沉沉睡去。不知過了多久，她從睡夢中陡然驚醒，渾身冷汗淋漓，抓住身上蓋著的錦被嘶聲大喊：“綠濃，世子爺呢？”
綠濃正往鎏金掐絲琺瑯的香爐里添粉料，聞聲微怔，遲疑地道：“世子爺不愿意回房，帶著人往園子里去了。”
園子？
謝姝寧身子顫栗不休，勉強(qiáng)支撐住，口中厲聲道：“去找！好好地將世子爺送回屋子里去！”
綠濃拿著銀勺的手一抖。
“夫人——不好了夫人——”忽然，外邊響起了箴哥兒乳母周氏的聲音。
謝姝寧心中一驚，想起自己方才的夢來，登時心亂如麻，急急喚人進(jìn)來問道：“出了什么事？”
周氏滿臉駭色，“撲通”一聲跪倒在她面前，重重磕著頭道：“世子爺溺水了……”
惶恐的話語像是一道驚雷落在耳畔，謝姝寧霍然掀開錦被，吃力地起身，便要往外走去。月白聞言亦是心神俱裂，又知自己此刻是決計(jì)攔不住她的，索性便取了厚厚的斗篷來為她披上。綠濃卻急急要攔，被謝姝寧冷冷掃了一眼，心虛地松了手。
周氏從地上爬起來，跟了上去哭著喊道：“奴婢罪該萬死，夫人……”
“住嘴！”謝姝寧渾身發(fā)軟，腿腳無力，哪里還有力氣同周氏糾纏，咬著牙斥得她閉了嘴才算安生。
路上，她大半個身子都靠在了月白身上，被月白攙扶著艱難前行，心中默念著箴哥兒可萬萬不能出事�？墒强翱翱拷鸶鐑旱奈葑�，她便聽到一陣嚎哭聲。
心里“咯噔”一下，謝姝寧煞白著臉，推開月白踉蹌地往里頭沖去，卻不防一頭栽進(jìn)了個冰冷的懷里。
“箴兒，去了�！�
頭頂上的聲音極冷，抓著自己肩膀的雙手亦是極冷。
謝姝寧“哇”地一聲痛哭起來，想要推開林遠(yuǎn)致，卻被他給制住，只能硬生生聽著他用痛惱的語氣道：“你知不知道，雪蘿為了救他落了水，失了孩子！”
溫雪蘿會救箴兒？
天大的笑話！
說到底，不過是她錯，是她不該以為林遠(yuǎn)致對自己有真心，不該將溫雪蘿當(dāng)做閨中密友……
謝姝寧瞪著眼睛仰頭去看林遠(yuǎn)致那張清雋的臉，哭著哭著卻笑出了聲，“虎毒不食子，侯爺您可真是納了個好妾��！”說完，她眼神漸冷，沒有一絲血色的唇微微開合，“你生怕謝家的事牽累你，卻怎的不怕溫雪蘿連累？”
溫家輝煌之時，林遠(yuǎn)致的姨娘溫氏年不過兩歲，便跟同樣年幼的成國公世子燕淮定了親。以如今燕淮的性子，便是他不要了的東西那也只有丟棄的份，林遠(yuǎn)致敢撿，就已是觸了逆鱗！
她頭一次，似個市井潑婦，狠狠一口咬在林遠(yuǎn)致手上，趁著他呼痛松開手的時候沖進(jìn)了屋子里。
靜寂的室內(nèi)，她的箴兒，瘦瘦小小一團(tuán)蜷在錦被里，像是錦被上頭繡著的一朵花，蒼白的沒有一絲顏色……
“箴兒，娘來了……你同娘說說話吧箴兒？”她看著箴兒蒼白泛青的臉龐，看著他纖長的羽睫像是沒有生氣的蝶一動也不動地停在那，驀地嘔出一口血來。
林遠(yuǎn)致沖進(jìn)屋子里，伸手要來拉她。
她睜著無神的眼睛盯住他，面無表情地問道：“你要?dú)⑽乙簿土T了，為何連箴兒也不放過？”
“你瘋了不成？箴兒也是我的兒子！我難道便不心痛了嗎？”林遠(yuǎn)致聞言，抓在她手臂上的手霍地收緊，臉上露出沉痛的神情來。
謝姝寧無力地垂下了頭。他心痛？他若是心痛，箴兒才去，他心心念念的為何只有溫雪蘿腹中的孩子？他究竟是如何心狠，才能在這個時候還要喝問她知不知道溫雪蘿失了孩子？
“溫姨娘，您不能進(jìn)去！”門外忽然喧鬧了起來。
話音落，溫雪蘿卻已經(jīng)由人扶著，臉色蒼白地走了進(jìn)來，一把在謝姝寧面前跪倒，哭著道：“夫人，都是我的錯，沒能拉住世子爺……”
“這怎么能怪你，你快起來�！绷诌h(yuǎn)致心疼她才失了孩子，急忙要去扶她。
溫雪蘿卻只是執(zhí)拗地跪在那，哭得梨花帶雨，叫人好不心疼。她身下茄花色的裙擺上漸漸泅出了一團(tuán)暗紅，看得林遠(yuǎn)致心疼不已，轉(zhuǎn)頭怒視謝姝寧，“你還要她跪多久才肯罷休？”
謝姝寧權(quán)當(dāng)沒有聽見，只貼著箴兒冰冷徹骨的額喃喃喚他的名字。
“謝姝寧，你不要欺人太甚！”林遠(yuǎn)致橫眉冷目，厲聲喝道，“我知箴兒出了事你心中不好受，可是雪蘿也才落了胎，你何必如此欺人？”
溫雪蘿聲淚俱下，膝行著走至她腳邊，纖弱的手抓著她的裙擺，“夫人，您殺了我吧……都是我不好……是我不好……”聲音虛弱，神態(tài)可憐，可是她抓著謝姝寧的那只手，在無人瞧見的角落卻悄然收緊，留得水蔥似的長指甲狠狠扎進(jìn)謝姝寧肉中，“夫人……”
“來人，快來人將溫姨娘送出去！”林遠(yuǎn)致緊緊皺著眉頭，轉(zhuǎn)身沖著門外大喝起來。
電光火石之際，溫雪蘿猛地抬起一張布滿淚水的俏臉，眼神如劇毒的蛇牢牢鎖定住她，櫻唇輕啟，用極低的聲音道：“我早知腹中孩子難保，如今用來換你兒子的命，太值！”
謝姝寧如遭雷擊，又是一口血嘔出來，直直吐在了溫雪蘿的衣衫上。
“是嗎？”謝姝寧嘴角帶血，凄凄笑了起來，而后眼神一凜，“既如此，那便用你的命來償我兒子的命如何？”
病弱的身子猛然爆出驚人的力量來，她一把從發(fā)上拔下簪子，狠狠扎進(jìn)溫雪蘿的喉嚨，“撲哧”一聲，熱血濺了她一臉。
聞聲回過頭來的林遠(yuǎn)致齜目欲裂，大步上前將她推到地上，抱住溫雪蘿急聲呼喚起來。
謝姝寧倒在冰冷的地上，無聲地笑。身子緊緊蜷成一團(tuán)，她嗚咽著：“箴兒，你等等娘箴兒……”
……
西越嘉明帝二年，春。
長平侯之子林箴，妻謝氏，歿。
第002章
歸途
“噠——噠噠——”
耳邊不知哪來的一陣馬蹄聲，吵得人頭疼欲裂。
謝姝寧緊皺著眉，下意識伸手去揉自己的額角，卻被誰猛地抓住了手。她心中一驚，霍地睜開眼。入目的卻是張小小的臉，上頭嵌著雙黑白分明的鳳眼，眼尾微微上挑帶著幾分張揚(yáng)，眼仁卻漆黑如點(diǎn)墨，明亮純澈，一動也不動地盯著她看。
這張臉……
謝姝寧看得怔住，癡癡地喊：“箴兒！”出口的卻是軟軟糯糯，近乎嚶嚀的童聲。
“娘親，妹妹醒了！”
忽的，那張小臉貼近，額頭一下子便貼在了她的額上，小小的嘴里大聲喊了起來。謝姝寧聞聲，將將要探出去的手又垂了下來。她大睜著眼睛朝緊貼自己的小童看了又看，呆愣愣地忘了要去推開他。不是箴兒，眼前的人不是她的箴兒！
愣神間，有只白凈纖細(xì)的手卻倏忽探了過來，撥開了緊貼她不放的小童。緊接著便有道女聲溫聲細(xì)語地道：“阿蠻還病著，你莫要擾她�！�
阿蠻……
謝姝寧渾身一顫，阿蠻是她的乳名，是她的舅舅宋延昭親自為她取的乳名！她出生后，父親為其取名姝寧，愿她性子柔順平和�？删司藚s嫌棄這名字不好，又不好拗過父親去，只能搶了母親為她取乳名的機(jī)會。說起來，她的性子雖并不如父母所期盼的那般柔順寧靜，卻到底也辜負(fù)了舅舅想她活潑可人的愿望。不過更為可惜的是，母親去世后，她被接去了長房伯祖母的膝下教養(yǎng)，從此便再沒有聽到過“阿蠻”這個名字。
“娘親，我們往后當(dāng)真要住在京都了嗎？”粉雕玉琢的小童撇撇嘴，皺起淺淺的兩道眉，嘟噥道，“翊兒喜歡延陵府，不喜歡京都，阿蠻也不喜歡！若不然，阿蠻此番也就不會生病了�！�
“盡會胡說八道，阿蠻病了還不是因?yàn)槟阋估锿低点@到她的被窩里去，結(jié)果阿蠻大半個身子都露在了被子外頭，這才著了涼，同京都有何關(guān)系。”年輕的女聲嗔道。
——京都！
原本迷迷糊糊聽著兩人說話的謝姝寧霎時瞪大了眼睛，只覺得自己背上汗?jié)褚黄�，手心也沁出了�?xì)密的汗珠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