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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前幾日,秦大媳婦曾上門來求過,要贖身,說是想讓后代也走科舉之路,為秦家謀個好前程,我便應了�!彼问下犃怂脑�,便想起前幾日的事來,可說著說著不由大驚失色,后悔不迭,“看來,這事早早便已經(jīng)在謀劃了!我竟這般掉以輕心,當真無用!”

    謝姝寧莞爾,勸慰道:“娘親莫要自責,這事哪能怪你。”

    三房這幾年待人向來寬厚,若做夠了年份,又攢夠了贖身的銀子,宋氏一般也都會放行。

    不過并不是人人都愿意脫籍而去的。

    許多人生在這府里,長在這府里,除了做奴才,旁的一概不會,就算攢夠了贖身的銀子,出去了也不知是否就真的能比在府里過得好。因而,這些年來,秦大媳婦第二個求上門來要贖身的。

    前一個,還是因了女兒說給了戶不錯的人家,所以咬著牙將銀錢都拿了出來,只求換個平民身份。

    奴才,依照西越的律法,只是賤民。

    但聽了謝姝寧的話后,宋氏仍自責不已。

    若只是她自己出了事也就算了,可叫女兒也跟著一道,實在叫她心中不好受。

    謝姝寧看出了她的心思,“事已至此,娘親自責也無用,當時誰又能想得到?原不是你的錯,要怪也該怪陳家人才是。”

    說著話,她卻想起了另一件事。

    如今她身邊已經(jīng)有了月白、柳黃跟玉紫,三人各司其職,倒也差不多了。這幾日又瞧著要從二等里面挑一個得用的,加上卓媽媽,到時候內(nèi)院的人手就足夠用了。

    畢竟內(nèi)院的人手,只要有心,總會尋到合適的。假以時日好好培養(yǎng),遲早都能獨擋一面。但外宅的人手,她卻沒有更好的法子。

    也正是因此,這一回她跟母親才會差點就栽了。

    秦大已是府里看著頂不錯的,平日里也老實,悶聲不響,若說奸猾,哪里比得過他媳婦。

    但這樣一個人,卻在誰也沒有想到的角落,張著生滿毒牙的嘴惡狠狠咬了她們一口。

    當真是疼。

    謝姝寧就照舊想起了立夏來。

    大堂姐的事出了之后,她就想到了立夏,想著若有朝一日能將立夏收為己用,有些事便能迎刃而解。外宅的人,她不怕對方不易掌控,她只怕手下的人不夠聰明不夠果敢。而聰明果敢,立夏都有。除此之外,他的冷硬狠辣都不是問題。

    因為她手里還有最大的一張王牌沒有拿出來。

    多活了一世,總是多了分優(yōu)勢。

    可是,她尋不到能約見立夏的機會。

    這樣的困境,會隨著她的年紀日漸長大,而越來越艱難。

    何況,她記憶中的立夏,至多還有兩年可活。

    若時間不變,事件不變,兩年后謝家會出一件大事。

    如今母親活著,哥哥也活著,她不能讓那些破事,殃及三房。但最壞的是,她手里的王牌,只有空架子,沒有實質(zhì)。她知道的只有皮毛,沒有更多的東西。

    所以她只能親自跟立夏面對面談判,決不能假手于人。唬人這種事,自己不做,尋別人去,哪里能放得下心。

    但立夏,也是個神出鬼沒的家伙。

    念頭閃過,謝姝寧頓覺泄氣,不由低低嘆了聲。

    宋氏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只以為她是在煩惱陳家的事,便道:“大勢所趨,陳家遲早要敗的�!�

    謝姝寧就聽明白了母親話中的意思。

    陳家雖然持續(xù)衰敗,但到底也是一族,單憑她們無法撼動,如今只能等著他們自己亡了自己,才能笑話下。其次今日的事,拿不出證據(jù),秦大已經(jīng)跑了,只有秦大媳婦的幾句話,是遠遠不夠做證據(jù)的�?谡f無憑,沒有任何用途。

    這些都是理由,但對謝姝寧來說,都不叫個事。

    事在人為,只要愿意,就沒有扳不倒的人。

    但過了這么多年,母親依舊不擅長與人斗法。

    母親知,也懂,卻奈何天生不擅,后天也未能習得。

    謝姝寧不禁懊惱自己究竟像了誰,瞧著竟一點也不似母親,反倒是有些像了舅舅。

    她無奈著,點了點頭,算是贊同了母親的話,但心里有著自己的思量。陳萬元敢那么做,最好就已經(jīng)做好了失敗的準備。她從來都是個記仇的人,怎會就這么輕易地放過他!

    自此,陳氏的日子便愈加不好過了起來,輕易連海棠院的門也出不得,也沒有資格見謝姝敏一面。

    謝姝敏搬離她身邊后,竟日漸好轉起來,眼瞧著就沒過去那么傻了。

    偶爾見了謝姝寧,竟也會叫姐姐,不像過去那般。

    謝姝寧有一回去給病中的謝元茂請安,恰逢謝姝敏也在,進去時便見她正顛顛地端著茶盅遞到謝元茂手中,甜甜笑著喚爹爹。

    見到謝姝寧進來,她也會揪著小裙子行禮,喚她八姐。

    謝姝寧面無表情地“嗯”了聲,卻不知還能說什么。

    但到底,她也覺得謝姝敏能不繼續(xù)傻下去,是樁好事。

    過了幾日,陳家忽然間就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嘩嘩”倒臺了!

    消息傳進瀟湘館的時候,謝姝寧正在看柳黃在暖陽下給自己做襪子。

    一聽到這消息,她就驚得差點撞上了柳黃的身子,害得柳黃刺破了指尖,滲了血沾在布上,血漬難洗,不能用了。

    柳黃訥訥的,“小姐,襪子都臟了……”

    她心神恍惚,喃喃道:“你繡朵紅梅上去……”

    過了半響,她才算是回過神來。她尚未來得及動手布局,甚至連局都還在腦中未成形,陳家竟然就徹底倒了?而且倒得這般快,這般干凈利落。

    她愕然,繼而失笑:“難道娘親早就算準了不成?”

    可顯然,這并不是宋氏早就算定了的。

    因為陳家并不只是倒了,出事了那么簡單!

    謝姝寧聽了陳家倒臺的消息正在偷著樂呢,結果下一刻就又聽到卓媽媽感慨著陳家這是造了大孽了,滿門上下幾十口人,竟死了個差不多。

    她聽著打個哆嗦,忙去追問卓媽媽,“媽媽,陳家出了什么事?”

    陳家到底明面上還是謝家正經(jīng)的親戚,她又是年紀小小的姑娘,卓媽媽不敢同她說白,只斟酌著話語道:“惹禍了呀!不過這也都是命啊,閻王要你三更死,哪能留人到五更!聽說,只活了三個小娃娃,最大的才九歲。”

    聽說死狀凄慘,不似人為。

    卓媽媽迷信,便覺得是閻王來索命了。

    但謝姝寧琢磨著,心里頭卻滿是疑惑跟驚駭。

    好端端的,陳家怎么會突然死了這么多人?

    陳家有哪家人她是知道的,那三個孩子倒是有男丁,是陳萬元的孫輩,年紀都不大。

    陳萬元的長孫其實若活著,年紀也不小了。但是陳家人連家主都是那樣的貨色,旁的哪里還有好?個比個的不靠譜,連孩子都不大養(yǎng)得活。

    孫輩里頭,也就只有兩個孫子,一個孫女罷了。

    謝姝寧就愈發(fā)疑惑起來。

    殺光了大人,卻留下了孩子……

    不過肅方帝才即位多久?

    他是擺明了要做明君的人,京都天子腳下出了這樣的大案,他怎能不查?

    很快,京兆尹就領著人馬四處追查。

    但是毫無線索。

    最后這事,仍舊只能成為懸案,不了了之,只說是有江洋大盜謀財害命。

    謝姝寧聽了嗤之以鼻,就陳家那樣的破落戶,有什么財能叫人謀的?

    不過京里的人可都是信了的,別說夜里,就連白日里也都是門戶緊閉的居多。一時間,人心惶惶,家家戶戶都唯恐自己被江洋大盜給看上。

    如此又過了幾日,京兆尹竟然就又貼了張告示在菜市口,說江洋大盜某某已被擒獲,擇日處斬。

    這么一來,京里的人就自然愈發(fā)相信陳家的確是死于江洋大盜之手。

    謝姝寧則翻來覆去琢磨了一宿,也沒有將這怪事給琢磨透。

    若真是江洋大盜,豈會放過那三個孩子?

    第124章

    噩夢

    由此可見,這事并不是什么沒影的江洋大盜做下的。

    謝姝寧心里亂糟糟的。

    陳氏一族,究竟是死在了誰的手下?

    ……

    與此同時,海棠院內(nèi)的陳氏心里頭也是亂糟糟的,比起謝姝寧還多了分惶恐跟不安。她雖然自小客居謝家,跟著故去了的三老太太長大,但不論怎么算,都還是陳家的女兒,是陳氏家族的一員。

    如今,陳氏幾乎死絕了人。

    那剩下的三個孩子,該如何安置?

    陳家這些年來,本就人心不攏,再加上三老太太的死,事情愈加一發(fā)不可收拾。陳萬元好賭,平日里只會斗雞遛鳥,是極不成樣子的角色,更枉論支撐門戶。這些年來,陳家在外頭的名聲也一直不大好。

    眼下出了這樣的慘禍,竟是無人能幫。

    看來看去,還得看謝家這門親戚。

    陳氏暗忖著,只怕不日長房就會出面將那三個孩子接來照料。一想到這,她心里就怕得緊。為何全都死了,偏生這三個孩子活著?旁人如何想她不知,但是她,只覺得這事不祥。她并不大愿意那三個孩子被接來謝家。

    想著想著,陳氏又不禁想起了自己的那個嗣子謝琛來,不由懊悔。

    當初她懷著謝姝敏,悄悄尋人算過,謝琛的八字克她,一個不慎怕是就生不下兒子。

    她原先還遲疑著,不敢深信。但后來出了回荔枝的事,就由不得她不信,沒多久便央了三老太太做主,尋了個由頭暫且將謝琛給送了出去。

    結果這一去,便是數(shù)年。

    他是要念書的,索性也就請了個先生跟去,在莊子上教他上課,每年只年節(jié)上才回來一次。

    這孩子的性子,在她身邊時并不十分討喜,所以人一離了府,她也就不大記得他了。

    誰知去年,宋氏卻將他接了回來,留在了府里。

    陳氏暗暗咬牙,猜不透宋氏在打什么主意。

    她是跟著三老太太長大的,從來不做對自己無利的事,也斷想不明白宋氏的心思。

    深夜里,她思來想去,仍覺得自己缺個兒子。沒了三老太太,再沒兒子,她這一生難道就真的要在海棠院里老死?冬姨娘想得開,她卻想不開!

    天色將明,她才沉沉睡去。

    瀟湘館中,謝姝寧這時,卻已在著手起身。

    她先母親從惠和公主紀桐櫻手中得到了宮宴的消息,紀桐櫻便打發(fā)她早一日進宮,陪著說話。

    謝姝寧當然推拒不得。

    因而今日,她便該入宮了。

    永安宮里,應當也早早收拾好了她的寢室。

    若去遲了,紀桐櫻定然會揪著她的頭發(fā)罵上好一會。

    謝姝寧只得一大清早便起身梳妝,又去了玉茗院同靜養(yǎng)著的謝元茂請安。

    謝元茂的病其實已經(jīng)不大重了,每日里躺在那,也不過是喝喝茶看看書,日子愜意得很。謝姝寧就笑著同他說了幾句話,又聽著他擺出父親的樣子叮囑著,“去了宮中,切記行事恭敬端淑,不可造次�!�

    “是,女兒謹記父親教誨�!敝x姝寧半是敷衍地回了他的話。

    她并不是頭一回進宮,這些話,不說,她也都是知道的。

    見了宋氏,宋氏倒沒提什么,只留她用了飯,送她出門時才道:“書院那邊的事已有了眉目,娘親想著,等入秋,便送你四哥跟翊兒一道去�!�

    “崇熙書院那邊竟應下了?”謝姝寧聞言,訝異地脫口而出。

    江南崇熙,乃是西越第一書院。

    延陵白氏一族,出過多位閣老,其子弟多在此書院就讀。

    由此可見,要想進去念書,是件相當不容易的事。

    謝姝寧知道宋氏在為謝翊的課業(yè)謀劃,卻沒想到那邊竟真的會應下。

    自家哥哥的水平,她心中清楚得很,莫說崇熙書院,就算是府里的先生對他的評價也是一年不如一年。

    雖然年紀還不大,可心思不在課業(yè)上,哪里會有長進。

    按他的功課,是絕對進不去書院的。

    她眉頭一皺。

    便聽到母親漫不經(jīng)心地說道,“書院的屋子有些舊了,我便決定出資幫書院翻修一遍。”

    這得是多少銀子?

    謝姝寧不由微微倒吸了一口氣。

    想要告訴母親,哥哥并不喜念書,或許可另辟蹊徑為他謀劃前程,但話到了嘴邊卻又不知從哪里說起好。

    他們這樣的人家,不走正經(jīng)的仕途,還能有什么前程?

    難道要去行商?

    這自然是不行的!

    謝姝寧就將話重新咽了下去,轉身上了馬車,暫且揮別了宋氏。

    因明日就能見面,宋氏心里也不擔心,笑著將人給送走。

    回到玉茗院,她就開始連同桂媽媽開始挑選明日入宮要穿的衣裳。

    皇后還未大婚,如今宮里做主的依舊是皇貴妃。這場宮宴也是昔日端王府春宴的延續(xù)。

    京都接二連三地出事,肅方帝當然就要拉攏人心,鞏固地位。

    選秀為其一,宴請外命婦官眷入宮是其二。

    從古至今,這天下都是男人的棋局,而女子,則是他們手中的棋。

    因而這場宮宴,難度不小。

    宋氏就忍不住感慨:“娘娘的日子,倒是愈加不易了�!�

    “正是……”桂媽媽附和著,轉瞬卻又提起了旁的話來,“太太,海棠院那邊如今怕是沒什么要用人的地方,綠濃那丫頭是不是能先調(diào)出來?”

    先前謝姝寧帶了謝姝敏出來,卻沒有提綠濃,仍將人留在海棠院中。

    宋氏聽了就多她一眼,問道:“依你的意思,該往哪里調(diào)?”

    這當然是該調(diào)回瀟湘館去才是,這不月白也該出閣了,謝姝寧身邊正缺人手呢。

    但這話,桂媽媽心里想著,嘴上卻不敢明說,想了想只是道:“奴婢知道那丫頭的性子,只求能將她帶在身邊好生管教一番,來日才好繼續(xù)留在小姐身邊服侍�!�

    她自以為話已說得極好,極合適。

    卻不想宋氏聽了后,只搖了搖頭道:“阿蠻那邊我瞧著便算了,她也來同我提過,等月白出嫁,就從二等里面提兩個上來。”

    言下之意,四個大丫鬟的名額中,已沒有綠濃的了。

    桂媽媽怔愣在原地。

    “你若不舍得她繼續(xù)留在海棠院,那就照舊撥到瑞香院吧。”宋氏俯身揀起一件茄紫色的夏衫,看了看皺眉丟回了箱中。

    桂媽媽癡癡的,半響才出聲道了謝。

    府里的事盡數(shù)吩咐了下去,宋氏就讓人收拾了東西,躺在榻上午憩。

    身下席子清涼涼,又有風自半開的窗外吹進來,吹得人微醺。很快,宋氏就睡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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