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大狗一把朝著他雙腿間俯下頭去。
“啊啊啊啊——”
凄厲的喊叫聲響起的同時,門外靜靜候著的立夏用只有自己聽見的聲音低低道,“二爺,奴才沒說錯吧,這寶貝的性子極烈……”
而門內(nèi)的謝二爺已是痛死了過去。
一聽見沒有聲響,立夏就馬上開了鎖,將門打開來。
兩頁門扇方才推開,一道黑影就叼著血淋淋的一物奔了出來,往院子外沖去。
大門不知何時也已開了。
大狗沖出了門沒一會,就被一只巨大的網(wǎng)兜自頂罩下,一枝迷香在它鼻下來回晃動。
只一眨眼的工夫,它就軟趴趴地倒了下去。
嘴里仍噙著東西。
宋延昭坐在不遠處的馬車里,抵住了馬車上的簾子,不讓謝姝寧探頭出來看。
等到有人收了犬齒中夾著的東西,又將大狗拖走。
宋延昭才松了手,讓謝姝寧出來。
謝姝寧什么也沒有瞧見,急忙問:“可是成了?”
“當(dāng)然成了!”宋延昭頷首。
西越境內(nèi)都沒有這樣的狗,京都更是少見。這還是他特地從胡商手里買的,怎會不成!更何況,謝姝寧還從胡商手里買到了能誘犬發(fā)狂的秘藥,特地讓立夏在謝二爺腿間的褲子上抹上。
只這藥遇水便消,所以在這之前決不能讓謝二爺碰水便是。
立夏自己,只需要將謝二爺鎖進去后,迅速去洗凈了手,一切就都迎刃而解。
這幾乎是個萬無一失的局。
但這會親耳聽到了宋延昭的話,謝姝寧才覺得松了一口氣。
很快,周圍逐漸喧囂起來,有幾家的門都悄悄開了條縫隙,似有人在探頭探腦地查看方才發(fā)生了什么事。
謝二爺叫喚得那么凄慘駭然,難有人聽不見。
只是這里居住的各家,自己就不是那能光明正大在外頭走動的,這會遇到了事,雖好奇著,卻也并不敢攙和。
謝姝寧跟宋延昭躲在馬車內(nèi),只透過小窗悄悄打量外頭的動靜。
幾息過后,那幾家門就又都重新閉了個嚴實。
宋延昭吹了聲口哨。
立夏就飛快地從門內(nèi)出來,待要上馬車,又遲疑了下。
車內(nèi)可還有個謝姝寧。
謝姝寧見不得這婆婆媽媽的模樣,斷喝:“還愣著做什么!”
立夏這才一把跳上了馬車,左右謝姝寧自己都不在意,他怕什么!
恰在這時,謝二爺?shù)能嚪虻昧怂窝诱阉麄儯那淖尳稚闲⊥瓦^去的詭異消息,也急巴巴地趕了過來。
謝姝寧幾人便立即動身離開,與匆忙駛來的馬車,擦肩而過。
回到府里,宋延昭跟謝姝寧有說有笑地往里頭走,似什么也沒有發(fā)生過。
立夏則直接被送去了田莊上。
謝姝寧還親自手書了兩封,讓他帶著去給云詹師徒。
除此之外,謝宅里一派安然寧靜。
倒是他們舅甥往書房去的時候,遇見了謝元茂跟謝姝敏。
小小的女童著了身老氣橫秋的顏色,甜甜笑著牽著謝元茂的手。
謝姝寧下意識脫口斥了她身后的乳娘一句,“九小姐這穿的是什么顏色!”
“八小姐,這是九小姐自個兒挑的……”沈媽媽有些委屈地解釋道。
“好了,她喜歡穿什么便是什么,你發(fā)什么火!”謝元茂也不喜她一見面就如此說話,又看她跟宋延昭方才親親熱熱的一道走過來,說說笑笑的,心里不是滋味,語氣不由就重了些。
謝姝寧聽了這話,卻氣得差點笑出聲來。
多少年了,父親還是過去的那個父親,連一丁點的長進也無。
如今謝姝敏單獨住一個院子,事事都由母親做主,沒有陳氏插手的余地。
這四季衣裳,吃穿用度,皆是母親吩咐下去的。
謝姝敏穿這么一身衣裳,叫誰瞧見了不覺得是母親故意苛待庶女?
偏生在他們這樣的人家里,就是那最不懂事的人,也斷沒有在明面上苛待庶出子女的做法。前世連陳氏都不屑做,誰還會這么沒腦子?
面上,一切都要拿出最光鮮亮麗的模樣來才是。
謝姝寧就道,“父親,若我穿這么一身衣裳,出去轉(zhuǎn)悠一圈,你叫旁人如何看?他們是否會猜測不斷?猜測女兒在家中不得臉面,不招人喜歡,所以處處被冷遇被苛待?”
她懶得同謝元茂拐彎抹角,索性將自己一口氣說白了。
若這樣還聽不明白,他也休做人了!
“沈媽媽,帶小姐下去換一身衣裳!”謝元茂當(dāng)然聽懂了。
沈媽媽就忙不迭要帶謝姝敏回去。
“八姐,這事不怪爹爹,是敏敏自己穿錯了衣裳,八姐別罵爹爹……”走出兩步,謝姝敏忽然掙脫了沈媽媽的手轉(zhuǎn)過頭來,泫然欲泣地道。
謝元茂聽了,神情柔和,滿心安慰。
謝姝寧跟宋延昭卻是面色沉沉。
她為女,謝元茂為父,她怎能罵謝元茂?
長幼尊卑,斷不能摒棄。
可誰都知道,謝姝敏是個不大聰明的孩子,她會說出這樣的話來,只是因為她覺得謝姝寧方才的語氣太漠然生硬了些,像是在責(zé)備謝元茂罷了。
人人都只會這么想。
所以,謝姝寧反倒是一個字也說不出口。
不管她這時說什么,都會被人當(dāng)做斤斤計較,連個傻孩子也不肯放過。
謝姝寧索性一聲不吭,只看著沈媽媽。
沈媽媽是極怕謝姝寧的,當(dāng)下便半抱半拽地將人給帶了下去。
等到人影不見,謝元茂才咳嗽兩聲扭頭看她,正色問道:“你這幾日都在忙什么?我聽你哥哥說,你拜了位師父?”
話里的意思,就是責(zé)她為何不先問過他的意思。
謝姝寧微笑,“父親病著,不敢勞煩�!�
“你是我的女兒,這怎是勞煩?”謝元茂不快。
“是,那阿蠻下次定不會忘記來問過父親�!�
謝元茂的臉色這才好看了點。
三人進了書房,謝姝寧自去翻書。
謝元茂就巴結(jié)著宋延昭笑,一邊殷切地親自給他倒茶,道:“大哥何時啟程返家?”
宋延昭斜睨他一眼,“你是在趕我走?”
“大哥這說的是什么話!我是想多留你住幾日罷了!”謝元茂急忙分辯。
謝姝寧絞著墻上掛著的一柄做裝飾用的短劍下垂著的大紅流蘇,心里頭不住搖頭,父親連撒個謊都不像樣。
約莫過了一盞茶的光景,書房的門忽然被重重拍響。
不是叩,而是不顧一切地拍打。
“六爺!大事不妙了六爺!”門外有人在急聲高喊。
謝元茂吃驚地上前去開了門,只見來人滿頭大汗,氣喘如牛,“二爺受傷了!”
“二哥好端端地怎么會受傷?”謝元茂只受傷二字就面色發(fā)白,急忙抬腳往外走。
“眼下還不知情,老夫人讓奴婢來同六爺請鹿大夫過去!”
謝元茂身子一僵。
鹿孔并不是他的人,也不能由他說了算。
他就扭頭看向了謝姝寧跟宋延昭。
“我讓人去請鹿大夫來!父親快去吧!”謝姝寧毫不猶豫地便應(yīng)下了。
謝元茂想著女兒到底還是個乖巧的孩子,連忙趕了過去。
……
等鹿孔接到消息趕到長房時,謝二爺已昏迷不醒。
身下好大一個創(chuàng)口,叫人不忍目睹。
二夫人駭?shù)脮灹诉^去。
老太太跟老太爺年紀大了,也沒好上多少。
所以長房如今主事的人是大太太跟大老爺。
大老爺將鹿孔迎了進去后,沒一會便出了內(nèi)室,坐下一氣灌下一盞茶,抹去額上冷汗,連連道:“老二這回可是作孽了。”
“會不會死了?”大太太揉著帕子,湊近了他耳邊低聲問他。
大老爺皺眉,“他死了,謝家可慘了!”
大太太亦跟著蹙眉,道:“話不能說絕了。如今老三回來了,他在新帝跟前比老二還得臉呢。”
但夫妻二人仍是一道唉聲又嘆氣。
鹿孔在里頭忙活了半日,才走了出來。
大太太急不可耐地詢問:“如何了?”
“情況不大好。”鹿孔搖搖頭,全無信心。
謝二爺還沒死,可離死也差不多了。
鹿孔好容易保住了他的命,但當(dāng)天夜里,他就發(fā)起了高燒,迷迷糊糊地開始說胡話,一會狗一會立夏的……
第136章
外室
翻來覆去的,謝二爺只喃喃念著誰也聽不分明的話。
二夫人蘇醒后便守在了二爺跟前,連一步也不敢挪,生怕自己一閉眼二爺就會出事。
守了幾個時辰,天色微明時,她的幺子寶哥兒便“哇哇”哭著來尋她。鹿孔也說讓二夫人不必時時候著,這里自有人照看。二夫人這才戀戀不舍地出了內(nèi)室,牽著寶哥兒的手往外頭走。
陪著兒子一道略用了些粥飯,二夫人便覺得有些困倦起來,揉著額角打起了瞌睡。
可只瞇了瞇眼,她便起身往外頭沖。
尋了當(dāng)日陪謝二爺出門的車夫,二夫人冷著臉厲聲問道:“二爺究竟是去了何處?”
車夫訥訥的,低著頭不敢抬起,“奴才將車駛到了天香樓前,親眼瞧著二爺進去的�!�
“可有瞧見二爺是同誰在一道?”
“未曾……”車夫愈加不敢看她,恨不得將腦袋低到地上去。
二夫人便怒了,摔了只茶盞,道:“二爺在天香樓里,會成這副模樣?”
人來人往的酒樓,又是在京都排的上名號,一等一的地方,好好的人只進里頭走一遭,出來怎么就會成了那副模樣?
車夫哪里敢告訴她,二爺并不是在酒樓里出的事。
大老爺跟大太太,可是下了死令,讓他決不能同人泄露一句的,即便是二夫人,也要瞞住了,瞞死了!
“夫人,你罰奴才吧,奴才是真的不知呀!”沒有法子,車夫索性“撲通”一聲跪了下去,哭著開始求饒。
二夫人心里又氣又恨,偏偏又夾雜著無以言表的苦澀難堪,一時竟是再說不出話來。
僵持著,大太太那邊卻已是得到了消息,匆匆趕了過來。
一進門大太太便先打發(fā)了車夫下去,也顧不得責(zé)備二夫人竟直接將車夫弄進內(nèi)院來問話,只耐著性子輕聲勸慰她,“老二福大命大,定不會有事的,二弟妹且先將心放寬了,莫要嚇著寶哥兒�!�
聽到寶哥兒,二夫人死灰一般的眸子里才重新燃起了幾縷火焰。
大太太瞧著,稍稍安心了些。
如今長房里,除了老太爺跟他們夫婦外,并沒有旁人知道真相。
發(fā)現(xiàn)謝二爺?shù)哪情g小宅子,大老爺也已經(jīng)派人去查看過了。
除了些床鋪家伙什外,只有正房里,有些女子的衣裳首飾。
有簇新的也有半舊的,但料子皆是上等的。
至于首飾,卻沒有幾件,寥寥幾樣竟也都是些不值錢的東西。
屋子里一片狼藉。
顯然主人家走得急,來不及首飾,只匆匆取了值錢的細軟跑了。
偏生那地方住的又都是商人的外室居多,聽說還有人專門買了“小馬駒”養(yǎng)到那處的。都是些千人騎的東西,大太太便是聽到都覺得污了自己的耳朵,哪里敢去想謝二爺究竟在那宅子里留了什么人。
金屋藏嬌,卻藏出了禍害。
但這事,只能瞞了二夫人。
若是謝二爺這一回熬不過去了,那至少二夫人的心還在他身上,她身后的梁家就依舊會幫著謝家。
不然,以二夫人的性子,如果知道自家連妾都鮮少碰的好相公,卻在外頭藏了外室,莫說守著二爺了,只怕會立即帶了兒女拂袖而去,回梁家。
她可不管什么賢名不賢名。
大太太清楚這一點,所以就算死也是不敢將話同二夫人說白了的。
隨后,大太太又苦心勸說了幾句。
二夫人聽著倒也覺得受用。
等到日頭高深時,謝二爺終于悠悠轉(zhuǎn)醒。
可睜開眼,他問的第一句話不是關(guān)于自己傷情的也不是關(guān)乎二夫人母子幾人的,而是在第一時候問起了立夏在哪里。
屋子里的人皆目瞪口呆,不知他為何一直念叨著自己的小廝不肯放。
二夫人俯身去問他,“立夏不是被你派出去辦事了嗎?一直都未回來呢�!�
“咳……咳咳……”謝二爺劇烈地咳嗽起來,又因為咳嗽身子震蕩,牽動了身下的傷口,渾身冷汗淋漓,疼得幾乎說不出話來。雙眼朦朧,只睜開了條細縫,他艱難地道,“去找!去找他!”
大老爺在后頭聽見了,急忙扭頭叫人,吩咐下去尋立夏來。
可找遍了,也根本沒有人瞧見過立夏。
突然間,他就像是消失了一般。
百尋不著,大老爺沒了法子,又返身回去問謝二爺,為何要尋立夏,立夏又在何處�?芍x二爺聽了,立即噤若寒蟬。
大老爺便覺得這事有些不大對勁。
然而尋不到立夏不提,就連那日究竟是誰給車夫遞了條子也不知。厄運連連,謝二爺卻也并沒有清醒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