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只說了幾句話,他身上的傷就開始惡化起來。
鹿孔仔細(xì)看過后,也是一臉的心有余悸,紅著臉道,“這乃是猛獸所咬之傷,又傷在了要處,并沒有法子可治�!�
他醫(yī)術(shù)雖好,可這樣的癥狀,他也是頭一回瞧見。
大老爺聞言就知道這事鹿孔也不敢下定論能治好謝二爺,不禁心慌起來。
偏生這樣的事,也不好求助宮里。
真真是叫人傷透了腦筋。
如此拖了兩日,謝二爺?shù)牟∏闆]有絲毫好轉(zhuǎn),反倒開始惡化了。
二夫人急得厲害,連鬢角都開始泛白。
宋氏看著擔(dān)心,便去陪她。
謝姝寧亦是不忍,遂跟著一道去。
這一回,是她親手毀了謝二爺,是她害得二夫人神傷悲痛,但謝姝寧卻不悔。至少這樣,在二夫人心中,她的相公一直都會是個(gè)儒雅的謙謙君子。
有時(shí),能夠不知情便是最大的幸福。
二夫人抱著宋氏痛哭了一場,紅腫著眼睛就要親自帶人去天香樓。
她不甘心,不甘心哪怕何時(shí)謝二爺去了,她也不知究竟是因了何事。
眼見著是攔不住她了。
大太太只得將外室的事同她說了。
二夫人果然氣得瞠目結(jié)舌,半響也說不出一個(gè)字來。
她雖然脾氣不好,可他若要納妾,難道連說一聲也不愿同自己說?偏生又不是有名有份的妾,而是個(gè)外室。他舍不得讓那女人入府,只怕是唯恐自己會生吞了那人。這樣看來,他怕是愛極了那人!
二夫人面若金紙,大口大口喘著氣,再不肯去看謝二爺一眼。
宋氏回了玉茗院就同謝姝寧感慨,說謝二爺這事做得不厚道,到這時(shí)竟才叫二夫人知曉。
她覺得二夫人,可憐極了。
謝姝寧應(yīng)著聲,卻不敢說一字那宅子里的東西都是她讓立夏后添置進(jìn)去的,根本就沒有什么女人,也沒有外室。
但二夫人信了,府里的其他人也都信了。
謝二爺?shù)奶幘迟亢鲩g就變得無援起來。
因?yàn)槁箍渍f,怕就是這幾日的事了。
便是宮里凈身房里的人,經(jīng)由熟手刀子匠“去勢”之后,也時(shí)常有人丟掉性命,更不必提是如今謝二爺這樣的情況,連想要僥幸活下去也并不容易。
數(shù)日了,因不便,故謝二爺只以水沾唇,不得進(jìn)食,人已是極虛弱。
再者因重傷之下畏風(fēng),雖還處在夏時(shí),但屋子里也是四面門窗緊閉,暖如蠶室。偏生這樣一來,傷處愈加難愈,漸漸有了腐敗之跡。
鹿孔終于沒了法子,只讓長房的人準(zhǔn)備好后事。
二夫人知道后,愣了許久,隨后捂著臉無聲地哭了起來。
但哭過了,她竟就如個(gè)無事人一般,打起精神開始籌備謝二爺?shù)纳砗笫隆?br />
壽材,壽衣,喪儀……
一切都有條不紊地安排了下去。
大太太吃驚不已,背地里暗自同大老爺感慨,自己這二弟妹原也是個(gè)心黑手狠的,心硬著呢。
可都準(zhǔn)備妥當(dāng)了,也就不必大太太忙活,她樂得輕松自在。
謝姝寧卻提心吊膽,不敢放松。她知道一旦二爺去世,府里必定要大亂一陣,她也就不得出門,便趁著這時(shí)先出門一趟。
平郊的莊子上倒是風(fēng)平浪靜。
她先去拜見了云詹,隨后見了云歸鶴,道了謝。
最后,才去見了立夏。
她到時(shí),立夏正在樹下喝酒。
莊上管事自家釀的酒,并不清冽,但立夏喝得暢快,似世上一等一的佳釀。
“我原想著,等到事情了結(jié),再讓你回府里去,我到時(shí)在去同二伯母要了你來就是。”謝姝寧走近了,“但我想了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索性都已經(jīng)出來了,也就不必回去了。”
立夏抓著酒碗回頭看她,皺眉道:“八小姐的意思是……”
“今后,你就叫冬至吧�!敝x姝寧抬頭,盯著樹上的粉白色花骨朵,微笑著。
立夏疑惑,“就算改名,可容貌未變,八小姐難道想要奴才從今往后都不入謝家?”
謝姝寧搖搖頭,道:“回自然是要回,可卻不是現(xiàn)在�!�
她有旁的打算。
立夏放下酒碗,正色起來,“奴才如今是八小姐的人,一切但憑八小姐說了算。”
他原本也是輕視謝姝寧的。
可這人,遠(yuǎn)比他所想的更狠更果決。
他已再沒有法子將她當(dāng)個(gè)孩子來看。
謝姝寧就讓他先跟在云詹師徒身邊,照料他們的起居。
她自己則只留了兩日,便打道回府。
回府的那一日,謝二爺終于一命嗚呼。
如她所料的一般,謝家大亂。
可她早早算過,有謝三爺在,謝家沒有這么容易完,只是摔下去疼一疼罷了。
留了京的謝三爺,假以時(shí)日,難保不會成為謝家的另一根頂梁柱。
第137章
厭憎
也正是因此,謝姝寧才敢放肆一回。
風(fēng)水輪流轉(zhuǎn),沒了謝二爺支撐門庭,也還可以有謝三爺。
到底是在京里混跡多年的人家,不會只因?yàn)槿绷艘蝗司蛷氐淄甑�。多年來,謝家用兒女的親事,將自己同京都世家牢牢捆在了一起。大家都是一條繩子上的螞蚱,誰也別想輕輕松松就背離對方。
謝二爺去了。
二夫人的娘家,梁氏一族自然是要派人來吊唁的。
外人只知道謝二爺是暴斃,卻不知道究竟是怎么死的。接了訃告上門來的人,也只能撇過不問。
見了人,上了香,也就罷了。
但謝家今年運(yùn)勢太差,接二連三地有人去了。落在旁人眼中,就成了謝家的風(fēng)水壞了。
若不然,怎會連謝二爺都出了事?
一時(shí)間,坊間都是唏噓之聲。
府里更是,寶哥兒沒了父親,但年紀(jì)尚小,并不大懂,只扯著二夫人問,娘親娘親,爹爹去了哪里?
聽得二夫人一陣淚落不止。
自此,她便甚少出門,性子也變得柔和許多,日日里只陪著寶哥兒戲耍。
宋氏去看過她幾回,也沒說上幾句話,便回了三房。
她同謝姝寧說,“你二伯母就像是變了一個(gè)人。”
謝姝寧聽了悵然不已,卻又覺得這未必就不是好事。至少,二夫人生的機(jī)會,多了幾分。沒了二爺?shù)氖�,幾年后,她自縊之事,應(yīng)當(dāng)也不會再發(fā)生才對。何況,她身邊還有個(gè)寶哥兒能寥作慰藉,終歸是好的。
喪事過后,一切重回正軌。
肅方帝憐惜謝家,突然將謝三爺?shù)奈蛔佑滞皠恿艘粍印?br />
這是極好的消息。
就連傷心欲絕之下的長房老太太,也緩過神來,能牽一牽嘴角,笑上一笑了。大老爺跟大太太更是不必說,那提著的心都重新落了下來,直將謝二爺?shù)氖聮亝s在了腦后。
那宅子里住著的“外室”也始終沒有絲毫線索跟蹤跡,追查也無處可追,最后便不了了之。
至于立夏,也全沒有消息。
偏生立夏幾個(gè)都是謝二爺自小撿回來的,并沒有幾個(gè)簽署賣身契。
這么一來,就算說他是逃奴也難。
謝二爺人都已經(jīng)沒了,大老爺也就懶得再為這事奔波苦惱,左右他還多的是要緊事需辦呢。
結(jié)果就真的如同謝姝寧想的那般,立夏此人,就這樣日漸被眾人給遺忘了。
時(shí)間一轉(zhuǎn)眼就入了秋。
炎炎夏日卻似乎仍舊舍不得離去,日頭照常滾燙。
宋氏卻已是同崇熙書院那邊打好了招呼,要送謝翊跟謝琛過去了。
算算日子,也就是這幾日的事。
謝翊就日日愁眉苦臉地來尋謝姝寧,賴在瀟湘館里,趕也趕不走。
“聽說崇熙書院的夫子要多古板便有多古板,古板也就罷了,聽聞還甚是刻薄……”謝翊作可憐巴巴狀,小狗似的望著她,“阿蠻,你往后可就見不著我了�!�
謝姝寧又是無奈又是好笑,讓人做了他愛吃的點(diǎn)心來,“趕在年前你就回來了。這都入秋了,攏共也沒幾個(gè)月呢。”
謝翊聞言就虎著臉瞪她一眼,陰陽怪氣地道:“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可是打算跟著舅舅走?”
“咳、咳咳!”一口水嗆住,謝姝寧重重咳嗽起來,“你怎么知道的?”
謝翊皺眉,“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
謝姝寧哭笑不得,好容易呼吸恢復(fù)平穩(wěn),便道:“這么多年了,也沒見過舅母跟表哥,難得有機(jī)會,總是想要見上一見的�!�
前世今生加起來,幾十年了,她也從未見過自己的舅母同表兄,這一世怎么也是想要見上一見的。
何況,她想去塞外,也還有別的打算。
“你瞧瞧,承認(rèn)了吧?你只管自己去,卻不想著叫我一道去!哪有你這么做妹妹的?”謝翊大口吃著點(diǎn)心,含糊不清地嘟囔著。
謝姝寧聽了卻點(diǎn)點(diǎn)頭,道:“我向來覺得我是姐姐�!�
謝翊氣急,一把將桌上裝著各色點(diǎn)心的白瓷碟子移到自己跟前護(hù)住,“罷罷!這點(diǎn)心你也別吃了!左右你心里頭沒有我!”
“這點(diǎn)心……可是我的……”謝姝寧故意拖長了音,笑瞇瞇地看著他。
謝翊說不過她,又見她油鹽不進(jìn),索性不吭聲了。
謝姝寧見狀沒了法子,只好來安慰他,“哥哥,我先去一趟。往后等你學(xué)成歸來,我們到時(shí)候再一道去見表哥如何?”
“不然還能如何?”謝翊白她一眼,旋即卻叮囑起來,“我聽說,塞外風(fēng)沙大,你可千萬別將臉給吹糙了,記得多戴些厚厚的面紗�!�
兄妹兩人又和好如初,用著點(diǎn)心說起旁的事來。
但其實(shí),這事謝姝寧還未同宋氏商量過。
她只同宋延昭提了一次。
宋延昭當(dāng)然是高興得很,忙不迭要去幫她準(zhǔn)備。
可宋氏那,謝姝寧一時(shí)間卻沒想好該怎么說。
她是想帶著母親一道去的。
然而此去漠北,一來一回,便是不算停留的時(shí)間,也得近半年光景。
便是這,也還是商隊(duì)的用時(shí)。
如果是他們?nèi)�,母親跟她都是羸弱的普通女子,路上更是耽擱時(shí)間。走走停停,來回就是耗上一年也不是沒有可能。
但母親是三房的主母,哪里能一走這么長久。
何況還在三老太太的孝期里……
謝姝寧遲疑著,做好了最壞的打算,只自己跟著舅舅出發(fā)。
隔了幾日,等天氣涼快了些,她就籌措好了話,去玉茗院見宋氏了。
她去時(shí),宋氏正在看冬衣的料子。
雖然才入秋,可秋日苦短,北地的冬總是來得特別早,不得不提早許多時(shí)候開始準(zhǔn)備。
因而見到她來,宋氏就拉了她的手,讓她自己挑花色。
謝姝寧心不在焉的,隨手指了兩匹素色的。宋氏看了又看,又幫她擇了匹明艷些的,訓(xùn)她,“你年紀(jì)小,專揀了素色的穿做什么。”
“娘親……”謝姝寧喚了聲,事到臨頭,又躊躇起來。
好在宋氏并沒有察覺,又讓人拿了幾匹顏色鮮嫩的料子出來,問她:“你瞧著這幾匹給敏敏做冬衣可好?她年紀(jì)小,人又同雪團(tuán)子似的,合該穿這些才好看。”
宋氏雖然并不喜歡謝姝敏,可卻從未想過對她不好。
該有她的,自來一概不缺。
尤是近日,謝姝敏的乖巧勁著實(shí)有些叫人心生憐意。
本就容易心軟的宋氏,當(dāng)下軟化了好些。
謝姝寧看一眼料子,的確粉嫩可愛,適合謝姝敏的年紀(jì)跟模樣,就點(diǎn)了點(diǎn)頭。
宋氏就讓人將料子收拾了起來,扭頭看著謝姝寧道:“你小時(shí)便總是多夢,夜里從來睡不安生,如今敏敏也是這般,也不知是怎么一回事�!鳖D了頓,她又道,“沈媽媽前些時(shí)候來告訴我,說那孩子夜里不點(diǎn)安神香竟就輾轉(zhuǎn)反側(cè),難以入眠。我想著,小兒體弱,用多了安神香,終歸不是好事,你若得空了,讓人去鹿大夫那問一問可有什么方子可用吧�!�
說完,她卻又自己搖了搖頭,道:“不必忙,等下回月白來府里,讓她將話帶回去也可。”
“行,下回我讓她帶話回去。”謝姝寧應(yīng)了。
宋氏就低低自語了句,“奇怪,我怎么突然對那孩子如此上心……”
她聲音放得低,謝姝寧又想著心事,并沒有在意。
陪著宋氏挑完了料子,謝姝寧才斟酌著同她道:“娘親,再過些日子,舅舅就該啟程回去了。我想著,我們不若也一道跟著去吧?”
宋氏正在喝茶,聞言一怔,提著杯蓋疑惑地道:“我們跟著去做什么?”
“舅母跟表哥呀!娘親難道不想見一見他們?”
“見自然是想見的……可是,路途遙遠(yuǎn),來回又不便……”宋氏搖了搖頭,她顧慮太多。
謝姝寧也早料到了會如此,心里暗暗嘆了聲,垂下了頭。
宋氏看著她,笑了起來,“你可是極想去?”
“想。”謝姝寧重重點(diǎn)頭。
宋氏伸手輕拍了拍她的頭頂,笑吟吟道:“那就去吧,趁著年紀(jì)小,去一回也好,再大些可就難出遠(yuǎn)門了。再者有你舅舅在,娘親也放心�!�
她從來都嬌寵女兒,只要不是壞事,她都能答應(yīng)。
“不過這事,娘親還得同你父親先提一提。”她雖答應(yīng)了,但這事不好先斬后奏,還是得讓謝元茂也答應(yīng)了才可。
謝姝寧遺憾母親不能一道去,但仍雀躍笑著道:“阿蠻都聽娘親的�!�
宋氏就笑嗔了幾句。
等到晚間,將手頭的事都忙完了,宋氏就去尋謝元茂說這事。
這些日子,因有個(gè)宋延昭在,宋氏不想叫他擔(dān)憂,所以對謝元茂也比往常姿態(tài)緩和了許多,想要叫宋延昭以為,他們夫婦至少還能相敬如賓。
可謝元茂并不知道她心中所想,只當(dāng)宋氏是終于想明白了,知道自己的好了,一來二去,竟有些自得起來。
夫婦二人在內(nèi)室里說話,宋氏也不拖延,開門見山地提了謝姝寧要隨行離去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