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管媽媽眼瞧著她比自己高了一個人,又見她面色冷峻,只得繼續(xù)壯著膽子輕聲說道:“圖蘭姑娘,這事,都是誤會……”
圖蘭勃然大怒:“誤會?我家小姐身體好得很,好端端地怎么會暈了過去?是不是你們給下了毒?”
這里頭百分之百有著貓膩,圖蘭要居上風,便隨口胡謅著。
謝姝寧的身子,風箏似的人,指不定何時真的暈過去了也并非全無可能。但邊上的溫家小姐也暈了,這總不至于巧到二人一道都是病秧子吧?圖蘭自認不聰明,但也沒到要笨死的地步,哪里肯聽管媽媽說什么誤會,當即發(fā)著火又道:“你再不說清楚,我立馬出門把你們家夫人給殺了!”
她手勁重,一記手刀下去,小萬氏那模樣,必能暈上好久。
圖蘭一點也不擔心人跑了。
管媽媽卻想著剛才看到的小萬氏,直挺挺地躺在那,跟沒氣了似的,聽見圖蘭說殺人,只覺耳邊“轟”地一下,似炸開了個炮仗。
她連忙搖頭,說起了真話:“不是毒,絕不是毒!只是迷藥而已,至多暈上一個時辰!”
圖蘭松了一口氣,隨即忽然揚手,一把卡主了管媽媽的脖子,恨恨道:“這么下三濫的手段,你們究竟想做什么?”
要不是她是頭一次來燕家,誰也不知道她會武,想必她這時候也已經(jīng)被放倒了,不知藏去了哪里。先前那燕家的圓臉丫鬟一臉笑吟吟的,瞧著就不像是個好東西,果不其然,笑里藏刀,壞得很。
圖蘭一想起來就惱恨不已。
她同溫家小姐的丫鬟一道出了門,說是被領(lǐng)著去迎一迎取衣裳的幾個,誰知她們被領(lǐng)著繞啊繞,也不知走去了何處,半響也沒見著人。
她不愛說話,溫家小姐的丫鬟則直接就問起了領(lǐng)路的人,說怎么還不見人?
旋即又說,小姐身邊不能離了人照料,她轉(zhuǎn)身就要回去。
圖蘭是早就想要回去的,聞言當即也跟著一齊轉(zhuǎn)了身。
誰曾想,二人還未邁開步子。
身后便有人用帕子來捂她們的口鼻。
圖蘭動作機敏,一下子避開去,但她邊上溫家小姐的丫鬟就沒這么好運了,一會便被弄暈了。圖蘭盯著帕子,腦海里浮現(xiàn)出了玉紫同她說過的拍花子的事,眼睛一瞪,難道她們也是要拍暈了自己好賣錢不成?
她胡亂想著,手下的動作卻未停。
燕家的幾個下人還沒能反應過來,就已經(jīng)全部被她給放倒了。
一群娘們,連三腳貓的功夫也無,焉能打得過她!
圖蘭心掛謝姝寧,理也沒理地上三三兩兩躺倒的人,拔腳就往來時的地方去。
一邊心急如焚地飛奔著,她一邊還忍不住在心里感慨著,好在不是小姐出來了,若不然,這彎彎曲曲的路,小姐怕是直接轉(zhuǎn)不出去了。
結(jié)果等到她回到所謂的洗翠閣后,便發(fā)現(xiàn)了不對勁的地方。
原本守在門口的兩個婆子,不知去了哪里,顯現(xiàn)在她眼前的院子,空蕩蕩的,沒有一絲人煙。
她警覺起來,悄悄靠近,發(fā)現(xiàn)那兩個婆子守在了里頭。
這些人再厲害,也不過只是手粗力氣大,偏生都還比不過她,她可是能徒手跟野狼打斗的人!圖蘭順利打暈了她們,回到了謝姝寧身邊。
但自家小姐,卻已經(jīng)昏迷了。
她不顧在敦煌時跟著西越人學過的禮儀規(guī)矩,拍了拍謝姝寧的臉,卻沒有一點作用。
正慌亂著,小萬氏跟管媽媽雙雙來了。
她當機立斷,先打暈了小萬氏。
擒賊先擒王,這個道理,她懂。
果然,衷仆管媽媽一動不敢動,只站在那說道:“夫人最近有些神志不清,怕是一時做出了諢事,還請圖蘭姑娘早些帶著謝小姐離去,萬不要見怪�!�
圖蘭思量著,不論如何,早些帶著謝姝寧離開是要緊事,便也沒接管媽媽的話,只仔細看了看就暈在謝姝寧身邊的溫雪蘿。
她家小姐不喜歡溫小姐,圖蘭琢磨著,一把打橫抱起了謝姝寧。
管媽媽見她似要走,忍不住有了喜色,不曾想圖蘭突然道:“你,也跟著一道走!”
管媽媽一僵,仍應了聲“是”。
小命在人家手上,她不敢不從。
……
與此同時,方才自外回府的燕淮,喝了一口熱茶,便聽到他的乳兄如意稟報說了謝姝寧跟溫雪蘿被萬素素弄臟了衣裳的事。
他失手摔了茶盞,顧不得熱茶濺濕了靴子,拔腳就往外頭走。
第230章
撲空
寒風呼嘯,撲在人面上,似有利刃在割。
因腳下越來越快的步子,迎面打來的冷風,便也隨之更加凜冽。
如意不明白燕淮為何會突然起身離座,倉皇間緊緊追了上去,但只追了小一刻,他的步子就不由得落后了許多。他未曾習過武,腳步就算邁得再大,也漸漸沉重起來,跟不上前頭的人。而逐漸遠遠將他落下的燕淮,腳步輕盈,須臾間便仿若燕子掠過,消失在了他的眼前。
假山嶙峋,如意只瞧見一角皂靴閃過,便失去了燕淮的蹤影。
他忽然意識到,自己再跑下去,也無法將人給追上。
于是,如意扶著身旁的一塊大石,停下了腳步,氣喘吁吁地揣測著,燕淮這是往哪里去了。
成國公府占地不小,又是屹立了數(shù)百年的老宅子,有些地方修葺過了,有些地方多年未動。如意的娘,是燕淮的乳母,他們二人一道喝著他娘的奶水長大,自小親厚。倆人小時候,燕淮得了空閑,就會來尋他玩。
兩個小家伙,就背著府里的大人,在宅子里四處亂轉(zhuǎn)。
久而久之,這偌大的宅子,就成了他們天然的游園,角角落落都被他們給摸熟了。
所以即便燕淮多年不曾在京都的成國公府呆過,這彎彎曲曲的宅子道路,在他眼里,也依舊清晰得很。
于如意而言,也是這般。
他喘了一陣,回憶著方才自己同燕淮說起的話。
先前小萬氏給萬家大舅去了信的事,他們都知道,因一開始便清楚萬家大舅如今分身乏術(shù),不會為了小萬氏將自己給折騰進去,所以他們并沒有在意。不過想來,也是他們低估了小萬氏的執(zhí)拗。
沒過幾日,萬幾道的長女萬素素,竟就上了門。
她是客,又是萬家的人,燕家的大門自然不能在她面前關(guān)上。
他們仔細盤查著,結(jié)果發(fā)現(xiàn)萬素素上門,并非是小萬氏的意思,她是真的想要借用萬家的地方賞梅罷了。只是小萬氏提議,讓她請的那些客人里,需有謝家跟溫家。
這幾日,燕淮又正巧都在外頭,如意雖然疑心小萬氏的舉動,卻一直沒發(fā)現(xiàn)異常。
直到今日,溫家小姐跟謝家八小姐,一齊被個丫鬟弄臟了衣裳,緊接著便被萬素素做主,由人領(lǐng)著去她暫居的洗翠閣更換干凈衣裳。
如意倚著山石站直了身子,挫敗地嘆了一口氣。
他們在內(nèi)宅里安插的人手,到底不夠。
小萬氏當了燕家十幾年的主母,滿燕家內(nèi)院都是她的人,上上下下每一個都對她唯命是從。
他們只用短短幾個月的時間,就能將其牢不可破的鐵桶搗破,已是十分不易。然而想要徹底將其搗碎,就不是這么短的時間內(nèi)能夠做到的事了。
故而,他接到的消息,也只有那么一句話而已。
至于后頭的事,他至今仍是一概不知。
所以他方才同燕淮說的,也僅僅只有這么一件事。
只這一句話,便叫燕淮面色大變,匆忙外出。
他這是想到了什么?
如意琢磨著,眼睛一亮,轉(zhuǎn)身就往某個方向而去。
既然萬素素能直言她們是去了洗翠閣,那便說明她們真正去的地方,同洗翠閣沒有一絲關(guān)系!
他能想到的地方,燕淮更是立即便想到了。
在如意未能追上的時候,他已然到了那間院子前頭。
乳娘告訴過他,他就是生在這里的,但燕淮有記憶以來,卻從未涉足過這里。父親在時,這里總有人不分日夜地守著,嚴禁閑雜人等靠近。而他,自然也是在所謂的“閑雜人等”里頭的。
也不知是不是因為近鄉(xiāng)情怯,踏上這塊土地的剎那,燕淮心里一悸,掌心冒汗。
但這里,的確堪稱是府里最隱蔽的地方。
他想著自己離開平郊的田莊時,最后一次同謝姝寧說過的話,眸光微斂,腳下步子已大步邁開。
靴子落地時,無聲無息,但每一步都邁得極快。
走近了,他發(fā)現(xiàn)大門緊閉,里頭并無聲響,眉頭微皺。
一點聲音也無,難道都死了不成?
因為燕霖的病情,繼母早就開始因為徹夜的失眠,長達數(shù)日不肯進食的狀態(tài),而顯得心力交瘁,脾氣暴躁,神志不清。他甚至猜想過,哪怕他好好供養(yǎng)著她,她恐怕也已經(jīng)沒有幾日可活了。
解脫,舒坦,又似是悵然……
然而誰知,她竟然擺了他一道,擺了燕家一道。
他愿不愿意娶溫雪蘿是一回事,溫雪蘿該不該死又是另一回事事,更不必說,她要死在燕家的地盤上。一旦事成了,溫家跟燕家就會勢如水火,世代結(jié)仇。
而溫家的人,也只會將這一切算在他身上,會滿心認為是因為他不愿意娶溫雪蘿,想要毀了這門親事。
甚至于,因為這樣一件事,還有哪門世家女子,敢嫁給他?
只死一人,其威力,卻能延綿多年……
小萬氏即便是神志不清了,算計得卻還是清楚得很。
燕淮輕輕一觸門,恍然發(fā)覺門并未鎖,只是虛虛閉著而已。他心神一凜,進了里頭,卻只見小萬氏躺在地上,一動也不動。
他訝然,急急環(huán)顧四周,看到了兩個閉著眼的婆子歪七扭八地倒在墻角,并不見謝姝寧跟溫雪蘿。周圍亦沒有旁人,難怪沒有聲息。他俯身,探了探小萬氏的口鼻,微弱的熱氣便噴在了他的手上。
是活著的。
小萬氏面色青白,呼吸微弱,但還是活著的。
燕淮遂直起腰,迅速往內(nèi)室里走去。
簾子一掀,里頭一陣冷風撲面而來,帶著隱隱的寒梅香氣,里頭已沒了先前的迷藥氣味。他未動,站在門口目光朝里頭掃去,洞開著的窗戶,簇新的桌椅跟擺設(shè),還有蜷在地上的少女……
背對著他,外罩一件大紅羽縐面白狐貍皮的鶴氅,袖口處疏疏繡著幾枝折枝玉蘭,襯得露出袖口的那截皓腕,白玉似的。
燕淮猛地心慌意亂起來,飛撲上前,口中喚著“阿蠻”,將地上的人給抱了起來。
“主子!”
正當此時,如意也踉踉蹌蹌帶著人趕來了,因見大門洞開,里頭像橫尸似地躺著幾個人影,當即心生不妙,打發(fā)了人在外頭守著,自己匆匆進門關(guān)上了門扉,瞠目結(jié)舌地越過小萬氏沖進了里頭。
他一眼便瞧見燕淮正在將個人從地上抱起來。
單看穿著,他也分不清究竟是誰,下意識便喊了一聲。
燕淮沒應聲,看向了懷里的人。
一看之下,僵住了。
他不動聲色地將人又給放到了地上,忽而轉(zhuǎn)身面向如意,厲聲吩咐道:“速速讓人悄悄去尋一尋謝家八小姐在何處!”
如意微愣,指著地上的人問:“這位是溫家小姐?”
燕淮頷首,又道:“再讓人去看一看,亭子那邊是什么情況。”
事情有些不對頭,謝姝寧不見了,小萬氏卻連管媽媽也未帶,暈在了外頭。
如意點頭,應聲而去。
溫家同燕家的親事,在近幾年來看,都是首屈一指,最重要的事。
既然此刻知道溫雪蘿還活著,那么燕家跟溫家之間,就還是明面上最好的盟友。如意松了一口氣,雖然心里對燕淮急著讓他打發(fā)人去找謝姝寧下落的事,覺得疑惑,但他知道,眼下也還不是能同謝家交火的時候。
所以,謝姝寧,也得平安送回謝家去才可。
誰也不知,就在他們才發(fā)現(xiàn)謝姝寧不見的時候,圖蘭已經(jīng)抱著自家主子直接一路出了燕家,不顧沿途眾人異樣的神色,將人送上了自家的馬車。
管媽媽被圖蘭逼著就走在她們身側(cè),稍落后一步就要被圖蘭瞪眼威脅。
走到半道時,圖蘭便讓管媽媽打發(fā)了人去亭子那,同謝大奶奶說一聲,謝姝寧因為身體不適,先行家去。
管媽媽不敢不從,這一路遇到的丫鬟婆子,又都不是主子身邊貼身的心腹,根本連知道究竟發(fā)生了什么事都沒有機會,管媽媽也無法指派她們?nèi)プ雠缘氖�,只得老老實實讓人去尋謝大奶奶。
好在圖蘭也知道,這件事,還沒有全部弄明白,不能急在一時便告訴謝家的人,更何況,她方才可是直接將小萬氏給打暈了!
這要是說了出去,就算她武功再好,也得被弄死在燕家。
圖蘭心里頭明白,一等上了馬車,匆匆將謝姝寧安置妥當,便讓車夫出發(fā)。
馬車并不往北城的石井胡同謝家去,而是直接便去了鹿孔跟月白的宅子。
謝姝寧還暈著,得先看大夫。
車夫被圖蘭一疊聲催促著,將手中的馬鞭揮得獵獵生風,拉車的馬扯著嗓子瞎嚎,驚動了沿途各家。以至于數(shù)日后,南城的人還在互相猜忌,是哪家沒有禮數(shù)的,出個門,竟也弄得這般吵鬧。
……
馬車駛出南城時,消息正如雪花片似地在如意手中匯集起來。
他整頓了一番,匆匆去見了燕淮。
“亭子那邊還未散,有人去尋了謝大奶奶,說是謝八小姐身子不適,提前家去了�!比缫怙w快說著,“奴才特地又讓人去查證過,的確有不少人都見到了謝八小姐身邊的婢女抱著她出門上了馬車�!�
第231章
心動
話畢,如意皺著眉頭,又加了一句:“管媽媽,跟在謝八小姐身邊直接將人給送到了門口�!�
燕淮面露狐疑之色,“管媽媽跟著?”
“您說,會不會是管媽媽,并不贊同夫人要做的事?”如意自小在成國公府里長大,比起燕淮,對府中諸人更加熟悉,對小萬氏的心腹管媽媽更是一直仔細觀察著。
他娘年輕時,可是曾有同管媽媽睡一間屋子的交情。
只是后頭,一個哪怕前頭的夫人死了,也還是老老實實只愿意跟著年幼的小主子過活;另一個后腳便跑到了新夫人身邊,從此一路青云直上,成了燕家內(nèi)院的第一把手。
由此可見,管媽媽是個明白人。
小萬氏神志不清,管媽媽可沒跟著一道瘋,想必不會在這些擺明了的糊涂事上攙和,幫著小萬氏做錯事。
如意猜想著,覺得自己想的還是頗有幾分道理的。
燕淮緊緊抿著嘴角,須臾后,才問道:“管媽媽如今人在哪里?”
“已經(jīng)派了人下去找她,想必再過一會,人便該被帶過來了�!比缫饣卮鹬�,忽然面上凝重,“溫家小姐那邊,如何安置?”
謝姝寧已經(jīng)安然脫身,走了,那小萬氏必定就是被帶著謝姝寧走的那個婢女,給打暈了的。溫家的人,看來對這件事,還是一無所知。但只是換衣,拖得久了,難免叫人疑心。怕是也拖不得多久,溫家那邊就會打發(fā)人來尋。
燕淮此刻卻只記掛著謝姝寧的事,聽得有些心不在焉的,不答反問:“帶謝八小姐走的那個婢女,生得什么模樣,你可仔細問過了?”
“……已問過了�!比缫怛嚨赜行┯樣樒饋�,“據(jù)說,那丫鬟的身量比奴才還高,壯實得像個尋常漢子。我打橫抱著謝八小姐而行,就像是抱著張紙片一般,走得飛快。”
“一定是圖蘭!”
話音剛落,門外走進來一個人,張嘴便咬著牙說了這么一句。
如意被來人悄無聲息的腳步聲給唬了一跳,避到邊上些扭頭皺眉道:“你怎知她叫圖蘭?”
逆光而來的青年抱著劍而行,面色冷峻,不虞地看他一眼:“謝八小姐身邊,有一個會武的丫鬟,高大壯實,是個異族人,不似西越的普通姑娘�!�
如意聽他說得詳細,不由愣了愣:“難為你竟將旁人記得這般仔細……”
吉祥面色更冷,沒做聲。
“是圖蘭,那想必不會叫人認錯�!毖嗷此崎L松了一口氣。
如意更覺古怪,猶疑著詢問起來:“您也認得謝八小姐身邊的那個丫鬟?”
說來,上回出了意外,他們主仆二人消失了數(shù)日,回來時也是突然間便出現(xiàn)了。時至今日,他也還不知自家主子究竟帶著吉祥,去了哪里。難不成,是藏在了謝八小姐那?
如意被自己心里頭的念頭給驚著了,連忙搖了搖頭,將這些個眼下并沒有那般重要的瑣事給甩出腦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