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他重復(fù)了一遍先前的問題：“溫小姐還未醒，若溫家人尋來了，燕家也不好解釋，要不索性將溫家小姐直接尋個由頭送回溫家去？”
離開亭子時，還是好好的，這會忽然就暈了過去，而且還沉睡不醒，任憑是誰見了都會起疑心。
吉祥插話：“尋什么由頭能不叫人疑心？”
如意沉默。
不管怎樣，這事都不是那么好解釋的。
僵持間，燕淮看著此刻仍舊像是睡死了一般的溫雪蘿，不咸不淡地道：“一時半會，萬家表姐想必會攔住溫家的人，不叫他們出現(xiàn)才是。至于溫小姐，這般昏睡著總不像樣子，先弄醒了吧�！�
如意眨眨眼，一臉茫然：“怎么做？”
吉祥瞥他一眼，恨鐵不成鋼地道：“學(xué)著！”
說完，也不等時機(jī)，他直接便上前去，抬起溫雪蘿一只手，也不知從哪掏出一根銀光閃閃的尖針來，一下子便沿著她食指指甲的指縫刺了進(jìn)去。
如意只是看著，便覺得指尖生疼。
一根長長的針，竟被他一氣給刺了泰半進(jìn)去，血珠滲了出來，堆積在指縫里，快要溢出來。
人說十指連心，這一針下去，可是疼得厲害了。
但溫雪蘿只是眉頭微微一皺，并為蘇醒。
如意張了張嘴，頗有些于心不忍，更何況這可是他們未來的國公夫人，這般做，不大好吧？
他扭頭去看燕淮，卻見燕淮只看著窗外，一點(diǎn)動靜也無，并沒有要出聲阻攔的意思。他便明白過來，阻攔什么，吉祥敢這般做，八成就是主子的意思了！
如意無奈，眼瞧著吉祥又取出一根針來，針尖上的泠泠寒光，像要刺進(jìn)人的眼里去一般。
第二根針，沿著溫雪蘿的中指指甲縫隙，毫不留情地扎了進(jìn)去。
如意心軟，不敢再看，連忙沖出門去，打發(fā)人悄悄將小萬氏給送回正房去，再將這兩個暈的婆子給關(guān)起來。
里頭拿著針的吉祥忍不住罵了他一句，“只是疼一疼罷了，你怕什么，娘們似的！”
如意生的清秀，像個小姑娘似的，可平生最恨被人喊娘們，當(dāng)即怒了，又沖回來要動拳頭。
吉祥一手擋住了他的拳，咧嘴一笑，道：“兄弟，我錯了�！�
聽到這話，如意有些悻悻地垂下了手。
“嚶嚀”一聲，昏沉沉睡著的溫雪蘿終于有了蘇醒的征兆。
吉祥眼明手快，倏忽間便已將長針給抽了出來，掏出一塊雪白的素緞帕子，將她指甲縫隙里淤積的鮮血盡數(shù)抹去，只余下了極細(xì)微的一絲堆積在深處。
等到這一切做完，溫雪蘿也已經(jīng)睜開了眼。
“桂圓……”
她帶著哭腔喚了聲，旋即看清楚了眼前的兩張臉，里頭并無自己的貼身丫鬟桂圓。
“啊——你們是誰——”兩個男人，她跟前竟有兩個陌生男人！溫雪蘿嚇得尖叫起來，手掌撐在地上，指尖麻麻的疼。
就在這個當(dāng)口，她又看見了窗邊站著的燕淮。
她未來的夫婿，史上最年輕的成國公，她當(dāng)然不會忘記他的音容笑貌。
溫雪蘿心里沒來由地一松，也不去理會為何這里只有自己跟三個男人，卻不見原本該同自己一道的謝八小姐，她張皇地朝著臨窗而立的燕淮而去。
吉祥跟如意看傻了眼，呆呆瞧著剛剛才蘇醒過來的溫小姐像撞見了鬼似的避開了他們二人，撲向了自家主子。
驚慌之中，溫雪蘿腳步踉蹌，眉目間帶著難以掩飾的害怕。
跑得急了，她左腳踩上了裙擺，一個踉蹌往前傾去。
燕淮下意識要避……耳邊卻聽到如意尖叫，“主子！”
他就伸手扶了溫雪蘿一把。
溫雪蘿站定，喘著氣，驚魂未定。
“我、我怎么在這？”被燕淮扶了一把，她像是忽然有了氣力，回憶起之前的事來，她同謝八小姐一齊來了洗翠閣等著，沒多久便發(fā)現(xiàn)門竟然被鎖上了，倆人被困在了屋子里。再后來……她便什么也不記得了……溫雪蘿連忙打量起了自己身上的衣衫，仍沾著臟污，還是先前那件，穿的也工整，終于松了一口氣，“謝八小姐去了哪里？”
若有個謝八小姐在，今日這幅場景還好說些，否則，她這哪里還有臉說。
但未婚夫婿還在，他定然會護(hù)著自己的。
溫雪蘿微微紅了臉。
燕淮后退，站在離她兩步開外，笑著道：“溫小姐不必害怕，謝八小姐因?yàn)樯碜硬贿m，已經(jīng)先行回去了�！�
“先……回去了？”溫雪蘿有些目瞪口呆，“那，我身邊的丫鬟……”
“溫小姐莫非都不記得了？”燕淮開始胡謅。
溫雪蘿訝然，搖了搖頭。
“我母親知道溫小姐來了，十分想要見上一面，所以私下里悄悄留了你同謝八小姐吃茶說話�！毖嗷凑f著話，狀似不經(jīng)意地看了吉祥跟如意一眼，二人便悄無聲息地退了出去。
溫雪蘿疑惑，“我怎么什么也不記得？”
燕淮繼續(xù)笑著，初冬的寒氣里，他笑得像春日的暖陽，“因?yàn)槟鞘俏液鷣y說的，你當(dāng)然不記得。”
“……”溫雪蘿揪著袖擺，愣住了，又見屋子里不知何時，竟然只剩下了自己同燕淮倆人，不禁連耳朵都燒了起來。
偏生眼前的少年只站著那，就像是一幅畫般，叫她移不開眼。
不多時，她的臉頰，便被紅云給覆上了。
她羞怯了，又想端著端莊大方的世家小姐模樣，微微側(cè)目望向窗欞，用耳語一般輕柔的聲音嗔道：“怎好誆人……”
燕淮泰然自若地道：“我七歲便離京，回來后只遙遙見過你一面，一見之下驚為天人，實(shí)在是忍不住，所以今次才會使計，偷偷來見你。”
一番話，聽得溫雪蘿又驚又喜，咬著唇瓣，連話也不會說了。
燕淮再接再厲，用近乎蠱惑的語氣道：“但這件事，委實(shí)于理不合，溫小姐，切記保密�！�
溫雪蘿努力保持著自己該有的端莊，矜持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
心里，卻已經(jīng)樂開了花。
這樣私下里見面的樣子，雖說像是私相授受，但他們本有婚約，溫雪蘿只覺得喜，忘了旁的……
第232章
撒謊
溫家攏共只有兩個女兒，她的長姐已經(jīng)出嫁，家中只余下了她一個，更是被父母放在手心里疼寵。
她幼時，未出襁褓，便已同燕淮定了親。
但經(jīng)年來，她時常聽著母親叨念這件事，因而她一早就知道，不管同她定了親的那個人，究竟是叫燕淮還是燕貓燕狗，都并沒有關(guān)系。最重要的是，她的未婚夫婿，是成國公府的世子。
世襲罔替的人家，能嫁給世子，未來就是國公夫人。
于她，于溫家，都是一件大好事。母親毫不避諱，總是沖她直言這些事。因她將來不管怎么樣都要嫁進(jìn)燕家來的，她來日總是要面對燕家的人，面對小萬氏的，所以母親一早，就開始教她。
尤其，她一直都知道，母親瞧不上小萬氏。
他們這樣的人家，哪有嫡出的妹妹上趕著去給姐夫做填房的？又不是那小門小戶出來的，丁點(diǎn)不講究。一個嫡出的女兒，即便容貌普通，樣樣平平，那也是一塊值錢的寶。
故而，溫雪蘿對昔日母親說過的那句話記得牢牢的，始終言猶在耳。
母親說，萬家不要臉面，小萬氏更不是好東西，她將來若進(jìn)了燕家的大門，第一個要對付的便是小萬氏。
繼母再好，那也是后娘，萬不能掉以輕心。
母親一句句說給她聽，但她聽得漫不經(jīng)心，左耳進(jìn)右耳便出了。
就連母親身邊的嬤嬤也無奈嘆息，到底還是年紀(jì)小。
這話，從她七八歲上下，便一直被人說到了最近。好在她終于日漸長大了，對母親口中的話，也有了全新的理解。
但可惜的是，她仍舊無法將那些事放在心上。
她只是個才過豆蔻的姑娘，偷偷看了幾冊話本子，就滿心幻想著未來夫婿樣貌的小丫頭。平日里一同玩鬧的幾家小姐，都還未曾說親，每每聚在一塊，便總是三五不時地說些不著調(diào)的話，談?wù)摼┒嫉氖兰易拥堋?br />
人人，都在期盼著自己還未到來的親事。
而她，不必同她們一樣胡亂期盼。
她從會走路會說話時便知道，自己是要嫁進(jìn)成國公府的。
可正是因?yàn)槿绱�，她對燕淮的長相、脾性、聲音，皆充滿了想象。
一個什么樣的人，才能配得上她？
她照著鏡子，就會忍不住在心底里詢問自己這個問題的答案。
直到那一日，她終于見到了燕淮本人。
皎如朗月的少年，怎能不叫人心動——
反正，她的心，是動了。
今日，她又見到了他，聽他口口聲聲說著對自己一見之下驚為天人的事，她雖然羞怯，但是心底里卻是對這話極認(rèn)同的。她認(rèn)識的人里頭，還未有比她更生得更美的。
溫雪蘿這樣想著，面皮忽然一僵。
先前在亭子里賞梅時，坐在她邊上的是禮部侍郎家的嫡小姐，平素同她交好，她也愿意同禮部侍郎家的姑娘當(dāng)友人。母親說過，所謂摯友二字，對男人和女人來說，應(yīng)是不同的。
男人的朋友，要能為他的舉業(yè)前程，帶來助力。
至于女人，則要同比自己貌丑但心善的姑娘相交。
禮部侍郎家的小姐，就是這樣一個人。
甚至于，她是個從來不會隱瞞心思，不會說假話的人。
溫雪蘿過去很喜歡聽她說話，今天，卻很不喜歡。
亭子里，溫雪蘿聽見她悄悄附在自己耳邊說的話，心中便有些不快。她說，謝家那位八小姐，年紀(jì)不大，容貌卻委實(shí)生得不錯，哪怕是同你，也有得一比。
溫雪蘿當(dāng)即便抬頭朝著謝姝寧望去，越看越覺不快，同時又疑惑，她怎么可能生得同自己有的比？
明明……明明就沒有自己生得好……
好在這會，聽到了燕淮的話，她那顆受了傷的心，就又復(fù)原了。
指尖還在疼，隱隱鉆一下的那種疼，叫她眉頭微蹙，她悄悄打量著眼前的少年，看得忘了指尖的疼。但矜持還是必要的，到底還沒成親呢！于是她襝衽微微一福，告辭道：“她們怕是已等急了，我還是先回去吧�！�
燕淮沒動，笑著阻攔：“不急，你的衣裳還是臟的，送干凈衣裳的人，馬上就到了。”
溫雪蘿低頭一看，果然臟兮兮的，無法見人，不由汗顏，遂點(diǎn)了點(diǎn)頭安安靜靜地等待起來。
既有人要來，燕淮自然不能留。
照他的話說，他們這可是瞞著眾人，私下見面呢。
溫雪蘿揉著衣襟，心慌意亂卻又不知如何開口，她心里其實(shí)也想同他多呆上一會呢。
她穩(wěn)了穩(wěn)心神，終于要開口了。
誰知話還未能說出口，燕淮反倒是先笑著同她說了幾句讓她候著的話，便先離去了。
莫名的，望著少年離去的背影，溫雪蘿心里浮現(xiàn)出一陣難以磨滅的悵然之情來。
還得足足，等上兩年多方能成親呢……
沒一會，干凈衣裳便被人給送了來。
燕淮站在無人瞧見的僻靜處，雙手抱胸，倚靠在那，不動聲色地看著她們進(jìn)去。
如意走在最后頭，四顧茫然，好容易才發(fā)現(xiàn)了他的所在之處，連忙站在外頭朝他比了個手勢，示意事情都妥了。
燕淮幾不可見地點(diǎn)了下頭，自角落里走出來，往外頭去。
如意留下善后。
謝家跟溫家那兩個取了衣裳等在真正的洗翠閣的婢女，亦被迷暈了，制服了。吉祥丟開了刀，專叫人清醒。這幾個醒了，也都不知發(fā)生了什么事，皆是一臉茫然。
騙溫雪蘿只得靠燕淮親自出馬，誆幾個丫鬟，如意隨口就上了。
好哄的很。
等到溫雪蘿換好了衣裳，她立即便領(lǐng)著人回了亭子那。
只是換身衣裳，足足花了大半個時辰，實(shí)在是說不通。幸好萬素素什么也不知，只想著要幫自家小姑母將人給攔住了，便各種推三阻四，不讓他們離開，說沒有要他們親自去尋人的道理。她便派了幾個自己的丫鬟去走個過場。
誰知走至半路，如意的人，便撞上了。
臨到萬素素的丫鬟回到亭子后，事情就成了溫雪蘿突然困倦，在廂房里，小憩一會，因而耽擱了。
溫家的人聽了面色尷尬，哪有上旁人家做客，還要在人家里睡覺的說法，但這時讓人去喚醒溫雪蘿，又顯得溫家人自作心虛。
萬素素看出來了，就道：“我向來懼冷，這會子就已經(jīng)在屋子里燒起了地龍，又點(diǎn)了火盆，屋子里暖意融融，總是叫人犯困。許就是因?yàn)槿绱�，溫家妹妹才會困倦難當(dāng)，照說，都是我的錯！”
她既然都這般說了，溫家人自然也就無言以對，只等著溫雪蘿早早“醒來”。
溫雪蘿回來后，也照著同樣的借口將事情給敷衍了過去，決口不提自己見到了燕淮的事。
萬素素在邊上聽著，打著哈哈，只心里疑惑得緊，自家小姑母究竟都跟溫謝兩家的小姐說了什么話。
謝八小姐早早就推說身子不適，回家去了。
溫雪蘿，卻足足留到了這個時候。
難不成，她們說著話，中途還真睡了一覺不成。
這場梅宴一開始雖然只是因?yàn)樗矚g梅花，目的純粹，但由于有了小萬氏的懇求后，事情就變了味。眼下事情也了結(jié)了，萬素素便沒了繼續(xù)玩下去的興致。
好歹消磨了大半個午后，眾人便各自散了。
如意便開始收拾參與了這件事的人。
他一邊抓著人，一邊還在忍不住腹誹：他好端端的一個大老爺們，竟要幫著收拾內(nèi)宅的事，實(shí)在是叫人憋悶。
旋即又想到，若他娘還活著，這些事哪里又需要他來做，面色便不禁黯淡了下去。
“主子還是早些成親吧……”他嘟囔著，閃身進(jìn)了關(guān)押管媽媽的屋子。
小萬氏還暈著，此刻正是敲打管媽媽最好的機(jī)會。
……
另一邊，圖蘭正在被月白紅著眼睛訓(xùn)斥。
“小姐出門，不帶玉紫幾個，偏生只帶了你去，你當(dāng)是為何？還不是因?yàn)槟阄涔�，能護(hù)住她？”
“可你倒好，瞧瞧小姐都成什么模樣了！”
圖蘭小聲申辯：“是小姐讓我出去的，她只顧看那個溫小姐，根本……”
月白瞪眼：“你還說！”可話音落，她又拍著圖蘭的肩膀夸了起來，“我是擔(dān)心小姐的身子，這才慌了神罵了你一通，但你能將小姐帶過來，也算做的很好，該夸�！�
圖蘭蹲在那，仰頭看她：“月白姐，你夸真的嗎？”
“真真的�！痹掳讎@了聲，拽她起來，“跟我一道進(jìn)屋去看看情況�！�
厚厚的棉簾子掀開，倆人進(jìn)了里頭。
鹿孔剛收了藥箱，豆豆安安靜靜地坐在那，不吵也不鬧，見她們進(jìn)來就喊：“娘，小姐醒了！”
月白連忙沖過去看，果真見謝姝寧徐徐睜開了眼，緊接著面露懊惱之色，揉著額角道：“圖蘭救了我？”
“小姐，是我！”圖蘭連忙也湊近了。
謝姝寧苦笑：“好在是帶了你去�！�
但凡換了旁人，這會哪里還能有好。
只因?yàn)橐粋�溫雪蘿，就叫她失神亂了方針，實(shí)在不該。
圖蘭蹲在炕邊，盯著她說道：“小姐，奴婢把萬夫人給打暈了�！�
第233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