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3章
“可是阿蠻那邊來了信?”紀(jì)桐櫻見狀,不由發(fā)問。
普天之下,能叫皇貴妃親筆回信的人,屈指可數(shù),紀(jì)桐櫻一猜即中。
皇貴妃就揀了那封信給她過目,輕笑著道:“是阿蠻的親事,你宋姨母緊張得很,特地寫了信來問我的意思。”
紀(jì)桐櫻聽得此話,不禁愣了一愣,旋即低頭仔細(xì)看起信來。宋氏的忐忑不安自字里行間漸漸透了出來,紀(jì)桐櫻細(xì)細(xì)端詳著,發(fā)覺信中所言之人乃是成國公燕淮,不由吃了一驚,抬頭看向皇貴妃,驚嘆:“兒臣若是不曾記錯,阿蠻過去曾經(jīng)同燕家的二公子訂過親?”
那事已是許多年以前的事,但的確沒錯。
皇貴妃點了點頭。
紀(jì)桐櫻皺眉道:“阿蠻的意思呢?”
“八字還沒一撇,怎會立即知會阿蠻。”皇貴妃笑看著她,將信收了回來,“早著呢,你也切莫同阿蠻透露�!�
紀(jì)桐櫻道:“阿蠻一直是個主意正的,若她不喜,即便是眾人都覺得好,也是無用的。依兒臣看,還是得先問過她的意思�!�
皇貴妃筆下動作不停,一面寫著信一面同她道:“若當(dāng)真不妥,便問也不必問了。”
紀(jì)桐櫻站在她身側(cè),聞言忽然眼神一變。
過得片刻,她才笑著出聲詢問起皇貴妃:“那照您看,這門親事如何?”
“世襲罔替的爵位,門第顯赫,引人注目。”皇貴妃脫口說道,“歷任成國公都頗得帝王青眼,多少年來,京都的世家勛貴風(fēng)云起伏,唯燕、萬、梁氏幾家屹立不倒,可見一斑。西越以武開朝,即便如今風(fēng)調(diào)雨順、國泰民安,但文官的地位到底不如武將。在國富民強(qiáng)的鼎盛時期,也依舊如此,這是極少見的。我方才所說的那幾家,皆是武將出身。老祖宗將武作為西越的根基,因而誰都動搖不得。燕家只要不出大錯,這份榮華,也只會經(jīng)久不衰�!�
“若是如此,阿蠻的身份比較起來,又是否低了些�!奔o(jì)桐櫻低聲發(fā)問。
門當(dāng)戶對何其重要,雖說嫁女當(dāng)高嫁,卻也是因兩家能夠互利互助,方才考慮結(jié)合。如若只是區(qū)區(qū)一名農(nóng)女,任其天仙容貌,卻是想要與勛貴之家做妾也難如登天。
謝姝寧如今的身份門第,最合適的,應(yīng)是尋常官宦人家。
但先有宋氏跟謝元茂和離之事在前,旁人可不會管這其中的糾糾纏纏,也不會拿和離當(dāng)回事,他們只會將謝姝寧看做是出婦長女,名譽有損。
這也是宋氏所擔(dān)心著的,想尋戶明白事理的人家,已是極難。
皇貴妃知她所慮,又聽女兒如是問道,便說:“恰恰正是因為如此,燕家的這門親事又顯得合適了。燕家如今由誰做主?成國公的親事由誰做主?都是他自個兒!加上燕家人口簡單,也只有幾房遠(yuǎn)親可以忽略不計,所以婆媳姑嫂妯娌方面的問題,今后皆不必?fù)?dān)心�!�
以她看來,這樁親事值得叫人掛懷的,也只有坊間會出現(xiàn)的那些閑言碎語罷了。
但日子是自己過的,流言蜚語是碎嘴的人說給自己聽的,遲早說的疲了,也就無人理會了。
皇貴妃倒覺得這門親事不錯。
燕淮的人品相貌身份,配謝姝寧絕不差。
甚至于,單從門第而言,可算得上是謝姝寧高攀了。
這一點,即便皇貴妃拿謝姝寧當(dāng)女兒看,也不得不認(rèn)。
她寫完了信,停了筆,側(cè)目看紀(jì)桐櫻,道:“你同阿蠻親如姊妹,應(yīng)也知,她秉性聰慧,處事有方,若只嫁于尋常仕宦人家又或商戶人家,實在是可惜。”
紀(jì)桐櫻忙點頭附和,她是不論如何也想不出謝姝寧有朝一日會嫁入商戶人家的。
皇貴妃待得信上墨字稍干,便將信折了起來。
信入封后,她忽的定定看紀(jì)桐櫻幾眼,語氣微澀地說:“你比阿蠻還年長兩歲……”
紀(jì)桐櫻如今,十七了。
皇貴妃凝眉,道:“去歲金秋的那位入了翰林院的榜眼,如何?”
“什么如何?”紀(jì)桐櫻一愣。
皇貴妃嗔道:“自然是問你可曾中意�!�
紀(jì)桐櫻唬了一跳,連忙搖頭。
皇貴妃從她的神色間看出了幾絲不對,眉眼一沉,道:“你有何事瞞著我?”
“……母妃,”紀(jì)桐櫻眼中閃過一絲懊惱,咬了咬唇,輕聲道,“兒臣心中已有了駙馬人選�!�
皇貴妃一愣,旋即眉眼舒展,高興地問道:“是哪家的公子?”
紀(jì)桐櫻卻遲疑著,久久不語。
皇貴妃面上的笑意漸漸僵住了,她說:“該不會……正是成國公?”暫且不論以燕淮的身份不該來尚主,便是他能,若真是他,未免尷尬。思忖間,她聽到紀(jì)桐櫻驚呼了聲,“母妃!”
“您想到何處去了,怎會是他!”紀(jì)桐櫻被她的話嚇了一跳。
少女清脆的嗓音劃破了沉寂的暮色,將棲在檐下的兩只不知名小鳥驚得振翅而逃。
皇貴妃則在燈光下輕吁了一口氣,“究竟是誰?”
早春二月的天,晨起暮合之際,涼意上涌。
紀(jì)桐櫻有一搭沒一搭地把玩著手邊的一塊鎮(zhèn)紙,心神恍惚地答道:“是阿蠻的表兄。”
她在心中暗暗念著那個名字——“舒硯”。
她心知此事不妥,故而一阻再阻,不贊同他那番求娶之言。
父皇是斷斷不會答應(yīng)的。
至于母妃……
皇貴妃驚訝地問道:“阿蠻只有一位舅舅,聽聞遠(yuǎn)在關(guān)外,娶的是外邦女子,你說的這位表兄,便是他的兒子?”
第354章
不允
“是。”紀(jì)桐櫻垂眸應(yīng)道。
話音剛落,皇貴妃面上的微薄笑意便伴隨著燭火一閃,消失不見。她的視線越過紀(jì)桐櫻的肩頭,遙遙地落在后頭,聲音沉且低:“阿桐,你糊涂了�!�
紀(jì)桐櫻只覺眼皮一跳,心中微悸。
她聽?wèi)T了母妃喚她惠和,卻已多時不曾聽她用乳名喚自己。此刻驟然聞言,不覺倒吸了一口涼氣。她知道此事艱難,故而暗自掙扎了許久,才敢悄悄先來同母妃透露些許�?蓞s并不曾想到,母妃的反應(yīng)竟是如此。
她嗅著母妃身上隱隱傳來的薔薇香氣,咬著唇輕聲道:“母妃……”
皇貴妃穿著華服的身子往后一倒,發(fā)上花勝叮咚作響。她微微闔了闔眼,深吸了一口氣,驀地斥道:“你胡鬧!”
少女懷春,本無可厚非,但對方若是不該肖想之人,便是大錯特錯。既是宋氏的外甥,皇貴妃心中只憑這一點便能對其頗有好感,可偏生宋延昭的這個兒子,是同外邦女子所生,并非西越人。單單這一點,便足夠說明這事錯得離譜。
西越的長公主,下嫁外邦男子,叫世人如何看待?
她斥了一句猶自不解氣,眉頭緊緊蹙了起來,厲聲問紀(jì)桐櫻:“你父皇左不應(yīng)允右不看好,你如今難道盼著他會答應(yīng)下來不曾?你身在皇家,肩頭所擔(dān)的責(zé)任,豈是尋常人家的姑娘小姐所能相較的�!�
紀(jì)桐櫻心中哪里會不知道這些,她又何嘗愿意生在帝王之家。
她猛地在皇貴妃跟前跪了下去,重重一叩首,斬釘截鐵地道:“母妃,兒臣心意已決�!�
而今國泰民安,根本不需她這公主殿下去國離家以換安寧江山,她的駙馬是何許人,并無太大干系。
皇貴妃聞言氣急,低頭盯著她看,心中一片惻然。
她從來不信孽緣二字,可時至今日,老天爺竟是在逼著她相信一般。多年前,她偷偷仰慕著宋延昭,遙遙看著他,將他那個人牢牢地藏在了心底里。可她從一開始便知,白家絕對不會答應(yīng)將她嫁去宋家。
宋家除了錢,什么都沒有。
這樣的人家,在白氏一族看來,只不過是滿身銅臭的俗人,無法給予白家想要的權(quán)勢。自然,錢財富貴,白家也想要。但若要拿她去換,卻是萬萬不值。
她從發(fā)覺自己對宋延昭有意的那一日起,便在同一時刻將自己的未來想得再通透不過。
他們注定有緣無分,又何必自尋苦惱。
然而多年后的今天,她唯一的女兒,卻跪在她跟前告訴她,她想嫁給宋延昭的兒子——
這不是孽緣,又是什么?
皇貴妃幾不可聞地苦笑了聲。
此時此刻跪在她眼前的女兒,同她的性子截然不同,只怕是勸不聽的。
皇貴妃面露倦怠之色,也不俯身去扶她,只幽幽長嘆了一聲。靜悄悄的夜里,這一聲長嘆余音裊裊,繞梁不去。
寂了須臾,紀(jì)桐櫻仍舊跪在原地,低著頭一字一字地將心中決斷吐露出來:“母妃,兒臣動了心,只怕此生再無法嫁于他人。”
語畢,良久無人出聲。
燭火“噼啪”輕輕炸開了一朵火花,光線搖曳起來,在皇貴妃面上留下大片晦暗不明的陰影。
她伸手緊緊按住自己突突跳動著的額角,霍地將書案上的硯臺摜了出去,里頭半凝固的墨汁灑了一地,稀稀疏疏地濺在紀(jì)桐櫻裙擺上,像一團(tuán)團(tuán)經(jīng)年的暗色血漬。
好一句只怕此生再無法嫁于他人!
她這是在告訴她,若此事不成,當(dāng)終身不嫁。
皇貴妃怒極反笑,閉目不去看她,口中無力道:“他一無功名在身,二非出身勛貴,三更是外邦之人。這樣一個人,你叫母妃如何答應(yīng)你?叫你父皇如何應(yīng)允?公主下嫁外邦平民,西越開國至今,何曾開過此等先例?”
這先例,是絕對開不得的。
紀(jì)桐櫻膝行至她腳畔,將頭靠在她膝上,面色泛白。沉默良久,她終究還是問道:“母妃,這么多年來,您快活嗎?”
有多久不曾見過母親面上露出真正松快的笑意,紀(jì)桐櫻已經(jīng)記不得了。
皇貴妃垂首看她,神色凄凄,輕輕撫著她頭頂?shù)臑醢l(fā),彎唇微笑:“快不快活,從來都不是母妃說了算的�!�
她仍是個閨閣少女時,因家族之故,不得不舍棄一切遠(yuǎn)嫁京都。
端王即位稱帝后,她又不得不掌握分寸為了權(quán)勢攀爬,只因身后還有個白氏一族。
這人吶,有幾個是真的能為自己而活的。
她不能,她的女兒,生來也無力改變。
皇貴妃手下微微用了些力,兀地從紀(jì)桐櫻頭頂扯了一根發(fā)絲下來。
紀(jì)桐櫻下意識呼痛。
皇貴妃玉蔥似的手指捏著這根烏黑的發(fā)絲,低低道:“許多事說難,卻也不難,狠狠心一用力,便也就如這發(fā)絲一般,扯斷了�!�
“依母妃看,那位榜眼,就很好。”皇貴妃將手中發(fā)絲輕輕地塞進(jìn)了紀(jì)桐櫻掌中,“年紀(jì)合適,家世清白,為人敦厚卻不愚鈍,著實不錯。你性子跳脫,有個這樣的駙馬在旁,母妃也能放心許多�!�
她說著,已轉(zhuǎn)開了話題,道:“母妃知道你喜歡南珠,特地讓人將袆衣下擺處的花卉華茂圖案盡數(shù)換作了南珠來拼,模樣倒也極好。只宮里多用春蘭秋菊圖,母妃卻覺得石榴花更好……”
她絮絮說著,紀(jì)桐櫻卻只仰頭看著她,恍若未聞。
嫁衣再精致華美,若不能穿著嫁給自己鐘愛之人,也不過只如死灰頹敗,一片枯萎。
紀(jì)桐櫻眼里的光彩漸漸黯淡了下去。
她早就知道的,在踏入母妃的宮殿時,她就知道這件事是不會有結(jié)果的。她自然也知道母妃疼惜自己,寵愛自己,但她的婚事,最后到底還得父皇開口。若她將舒硯捅到了父皇眼前,難保父皇不會動殺心。
到那時,只怕整個宋家跟阿蠻一家,都要被她給牽累。
“母妃……”她抱著皇貴妃的腰,頓時淚如雨下。
皇貴妃只當(dāng)她是想明白了,嘆息著摟緊了她,輕聲勸慰。
這天夜里,紀(jì)桐櫻便歇在了皇貴妃宮里,哭了大半夜,近寅時三刻,才昏沉沉睡去。
皇貴妃翌日倒是一早便醒了。
她燒了那封原本準(zhǔn)備讓人送出去給宋氏的信,自去收拾安置了一番,換了尋常衣物,改頭換面,親自出了一趟宮,直奔宋氏那去。
一匹黑鬃馬拉著毫不起眼的篷布小車沿著朱雀大道,一路往北。
清晨的北城小宅子里,宋氏也已起了身,心內(nèi)如焚地等著宮里頭的回信。
至辰時一刻,玉紫忽地掀了簾子進(jìn)來,急急稟報:“太太,有貴客到!”
宋氏唬了一跳,心中卻疑惑:“是印公?”
“是皇貴妃娘娘來了�!庇褡线B忙搖頭,湊近了附耳輕聲稟道。
宋氏大吃了一驚,頓時慌得手足無措。
她只寫了封信去,怎地還累人親自出宮來?
一行人就匆匆往前頭去,將人給迎了進(jìn)來�;寿F妃忙讓眾人不必如此,只當(dāng)是尋常親戚來走動便可。她親親熱熱地挽了宋氏的胳膊,又仔細(xì)地看她的眼睛,細(xì)細(xì)詢問:“可都大好了?”
“再吃幾帖藥,便徹底無礙了�!彼问弦惨灰换貞�(yīng)。
氣氛松快了些,皇貴妃便問起謝翊兄妹來。
宋氏忙讓人去喚幾個孩子來見,皇貴妃笑瞇瞇聽著,趁著人還沒來,同宋氏悄悄屏退了丫鬟婆子,說起她原本準(zhǔn)備在信上告訴宋氏的話。
二人正說的熱火朝天,外頭來稟,謝姝寧幾個到了。
皇貴妃如同姨母,同他們都熟,又是悄悄來的,本不需多講究規(guī)矩,便立刻發(fā)話讓他們進(jìn)來。
幾人見了她,齊齊行禮。
謝姝寧幾個生得都好,齊刷刷這么站了一排,看著十分賞心悅目,誰見了都高興�;寿F妃一直在笑,眼神卻忍不住往眼生的那個少年面上看去。
只一眼,她便認(rèn)了出來。
宋延昭的兒子,身上果真有著父親的影子。
宋氏在旁介紹:“這是我大哥的獨子,舒硯�!�
“生得可是像母親?”皇貴妃笑著頷首,扭頭問宋氏。雖然一眼就能瞧出來是宋延昭的兒子,但他的眉眼五官,卻同父親的并不大相似。
高鼻深目,五官異�?∶�,卻又帶著種不同于西越男子的深邃硬朗。
宋氏笑道:“是像嫂子更多一些。”
異族人的血脈,似乎尤為凸顯。
皇貴妃沒有再言語,視線也從舒硯那雙蔚藍(lán)的眸子上掠過。她只是心有不甘,想要親自來見一見女兒心之所向的人是何模樣,又或者,還有另外的法子可以解決這件事。但當(dāng)舒硯那雙全然不同于西越人的眼睛出現(xiàn)在她眼前時,她便知道,這件事,已成定局。
她也好,惠和也罷,皆同宋家的男兒沒有緣分。
她在心底里暗暗嘆了一聲。
少頃,幾個孩子散去,室內(nèi)照舊只留了皇貴妃跟宋氏說話。
皇貴妃見過了舒硯,心中主意已定,便不再去想這事,只同宋氏仔細(xì)說起燕家的那門親事來。
第355章
驚駭
皇貴妃認(rèn)為此事尚可,宋氏聽了,也不免多心動了兩分。
二人絮絮說了一會話,因皇貴妃不便久留,便趁著早春漸漸和煦起來的微光將其送出了門,目送著她上了馬車,這才互相道了別。車轱轆輕響,篷布小車慢慢從眾人視線中遠(yuǎn)去,直至不見。
昨兒個夜里皇貴妃陪著女兒一道半夜未眠,今晨又是天色還未大亮便已睜開眼,起了身。這會坐在馬車內(nèi),身下墊著柔軟厚實的墊子,她斜斜靠在那,只覺一陣倦意涌上心頭,叫她情不自禁地閉了閉眼。
小憩片刻,她方才覺得身上有了些力氣。
馬車從北城往南面的皇城去,這中途她忽醒忽睡,反反復(fù)復(fù)也不知幾輪,才回了宮。
入宮后,她飛速回去換回華衣,又使人為自己重新梳妝打扮,整頓一新后,才松了一口氣。她已經(jīng)許久不曾出宮,這回往宮外走了一遭,倒覺累人得很。正歇著,有宮人來稟,公主殿下仍睡著,并不曾起身。
她輕輕頷首,旋即坐直了身子,略一想遂站起來便往紀(jì)桐櫻昨夜留宿的偏殿去。
因紀(jì)桐櫻賴在床上,尚未起身,故殿內(nèi)一片寂靜,悄無聲息�;寿F妃便留了人在外頭,自己放輕了腳步緩緩?fù)镱^靠近。守在紀(jì)桐櫻床榻一側(cè)的宮女似塑像一般,一動不動地站在那,耳朵卻靈,皇貴妃的腳步已放到最輕,柔軟的鞋底落在地上鋪著的磚上,并沒有什么聲響,但她仍聽見了,連忙扭頭來看。
見是皇貴妃,她慌忙就要行禮。嘴才半張,便見皇貴妃做了個噤聲的手勢,她已經(jīng)漫到嘴邊的請安就又咽了下去,只衣袂輕晃,微微一福。
皇貴妃滿意地看了她一眼,走到床畔,輕輕將帳子掀起一角,朝里頭安睡著的紀(jì)桐櫻看去。
少女側(cè)身朝里躺著,身子蜷在厚厚的錦衾中,烏發(fā)團(tuán)團(tuán)散在身后,呼吸聲輕淺。
皇貴妃暗嘆一聲,俯下身去,任由帳子流水似地沿著自己的肩頭往身后滑去,只低頭伸手,為紀(jì)桐櫻仔細(xì)地掖了掖被子,又將她散在脖頸處的發(fā)絲撩開,置于枕上。
抬頭的剎那,她瞥見女兒面上未干的淚痕,手中動作不由一頓。
皇貴妃靜了片刻,直起腰來將帳子放下,隔著床帳,低低地道:“這世上之事,終究是不如意的更多些……”
長痛不斷短痛,為了免生事端,皇貴妃轉(zhuǎn)身即走。
在她身后,隔著帳子臥在床上的紀(jì)桐櫻緊緊抿著唇,不叫自己哭出聲來。
母妃說的是,這世上之事,終究是不如意居多。兩全之法,談何容易。眼眶灼熱,她禁不住又要墜淚。然而除她之外,又有誰知曉,她這淚不是因為舒硯做不成駙馬而流,而是為了將來要同母妃分別而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