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2章
直到白盈給紀(jì)鋆生下了兒子，有了自己的骨肉后，她才隱隱猜到了些。
自家祖父的心思之復(fù)雜，令人望塵莫及。
一方望族，最要緊的不是繼續(xù)攀升，而是守住今時今日的地位。
李家就是前車之鑒，出了再多的皇后又有何用，到了該亡的時候，還是一眨眼的工夫便亡了。
然而白盈也猜不透，自家祖父究竟打的是什么主意。
不過至少有一點，她看明白了，祖父他對那張龍椅上坐著的人會是誰，非常在意跟看重。
因而她也明白紀(jì)鋆的這一眼代表了什么，白家既是皇貴妃的娘家，也是她的娘家。一旦靖王府起了奪位的心，那白家該站在哪一方身后，便成了個極為重要的選擇。
她揣測著，祖父只怕是對扶持太子登基一事，并不十分滿意。
如果再過個五六年，等到太子有個十五六歲，白家興許還能樂意。
可而今太子才十歲，一個十歲的孩子自是不能親政，這樣一來底下的人密謀的反對的起兵的，只怕都會接踵而至。白家要護(hù)著他，必要傾全族之力而為，成便成，不成便是萬劫不復(fù)。
太難，太危險！
她暗暗想著，目光落在丈夫袖口繡著的那一枝梅花上。緋色白色的花瓣重重疊疊，深深淺淺。據(jù)悉這是她公公靖王的生母趙氏最喜歡的骨里紅梅，下葬之時，陪葬的便有這樣一枝梅花。靖王同生母趙氏感情極好，她去世后不久，靖王便讓人在衣裳上繡上了這樣一枝梅花，以表思念。
后來，便成了習(xí)慣。
連帶著連紀(jì)鋆的衣裳上也少不得這樣一枝梅，幾乎成了靖王府主子的標(biāo)識。
不過靖王能用，世子紀(jì)鋆能用，旁人卻是都用不得。
世子妃白盈盯著那抹緋色看了又看，心中想的卻是，祖父將自己嫁入靖王府，為的是不是就是這一日？
若肅方帝安分，太子平安長大，一切便只照著原樣發(fā)展下去便是。可若事情不對頭，可能奪位的人里頭，最合適最有機(jī)會的人，必然是靖王。
白老爺子打的兩手牌，早已做好了舍棄太子的準(zhǔn)備。
一將功成萬骨枯，成大事者焉有心不狠的？
白盈想著，激靈靈打了個寒顫，下意識脫口道：“宮里若出了事，姑母必然會同祖父商議，只怕……”
邊上紀(jì)鋆忽然伸手抱起了兒子，俊美無儔的臉上帶著笑，看著她徐徐道：“放心，不會有事的�！�
但他心里卻明白，時候差不多了。
父親那，恐怕也已經(jīng)想得差不多，才會在陳庶先生問起時，沒有直截了當(dāng)?shù)鼐芙^。
正想著，他懷中的兒子咿咿呀呀叫喚了起來。
紀(jì)鋆低頭看一眼，眼中含著笑，莫名想起了一個人來。
一別經(jīng)年，也不知如今小十一如何了。
離開京都后，他們便再沒有聯(lián)系過對方，如今想來，只覺連模樣都變得模糊起來。
他從漠北歸來，等著他的是母親溫柔的話語跟悉心照料�？珊蛑坏�，卻是一片荊棘之地。
十一的父親亡故，繼母則念念不忘想要殺他。
紀(jì)鋆暗嘆，以十一的本事，總不至于真叫人給弄死了才是。
他忽然非常想要見一見如今的十一。
第390章
多事之秋
于紀(jì)鋆而言，他們二人雖然不是親兄弟，可一道共同生活了多年，見過對方最不堪的時候也見證了對方最得意的時刻。他們不是兄弟，卻勝似手足。只是那段生活在天機(jī)營里的日子，有值得叫他們不舍的，自然也有叫他們不愿意回憶起來的。
因而京都一別之后，他不曾主動聯(lián)系過十一，十一也從來不曾想法子聯(lián)系過他。
這是他們一開始便互相說好了的，若不到必須相見的日子，最好此生永不再見面。他們在地宮里一塊吃喝拉撒睡，看著大漠上空的天從白晝到黑夜，又從深濃的夜色轉(zhuǎn)變成灼人的白；看著黃色砂礫間的毒蝎子簌簌爬行，一撥借一撥死去又出生；看著商旅駝隊從地宮上頭遲緩地走過……這樣的日子，他們過了數(shù)千天。
然而直至他們離開漠北，回到西越，他們之間的秘密仍是秘密。
多年來，他們連互相的真實姓名也不知。如今想來，似乎著實不像話。但紀(jì)鋆知道，十一肯定也明白，不像對方吐露真實姓名對他們而言，才是最合適的做法。
殺過的人，做過的惡事，只有這樣，似乎才能隨著他們的分別遠(yuǎn)去，最終有一日會湮沒于時光長河中，再也無人知曉。
但他們卻分明又是一道能以命相舍的“兄弟”，到了最后，仍是不曾徹底斷個干凈，依舊分別給對方留下了一個用以聯(lián)系的辦法。
只要他們愿意，此生仍然還有能夠相見團(tuán)聚的機(jī)會。
紀(jì)鋆手握著那個法子，多年來一直不曾動過想要見他的念頭，這一回卻突然有些忍不住了。
前頭的路瞧著越是兇險，便越是叫他想要尋個可靠的人陪著一起前行。
他爹靖王膝下的兒子不少，可這些人里卻沒有一個能讓紀(jì)鋆覺得安心。休說是他想要的那張遠(yuǎn)在京都皇城里的椅子，便是靖王府世子的位置，都已夠叫他們虎視眈眈的了，他信誰也不會去相信這些人。
何況他少年離府，同父母都稱不上親近，與這些兄弟姐妹，就更是疏離。
本就沒有感情，怎能奢求他們同他一道拼命？
大業(yè)一日未成，危險便永遠(yuǎn)不會自己消去，他急切地需要一個能跟他并肩站在一處的人。
紀(jì)鋆抱著自己身子小小，生得粉雕玉琢的長子，微微斂目——而今，該是時候同十一見上一面了。
若他得了天下，這廣袤無垠的大好河山，旁人他舍得不給，如果是十一，他一定早早就為其留好封地。
微蹙的眉頭舒展開去，他俯身，輕手輕腳地將兒子放下，側(cè)目看向世子妃，道：“我有件急事需辦，晚膳不必等我�！�
世子妃白盈抬頭看了看他，無法從他面上神情中瞧出這件急事究竟同什么有關(guān)。她收了心神，微微一笑，點頭應(yīng)下。若他想要讓她知道是何事，他自個兒自會開口，但他不提，她當(dāng)然也不好追問，沒得自討沒趣。
過得須臾，世子妃起身送他出門，待人走后，她回到兒子身邊，站在那沉思了片刻。
而后緩緩俯下身去，在兒子散發(fā)著奶香味的面頰上輕輕親了一口，近乎耳語般說道：“為了你，也得想法子讓祖父舍了姑母那一脈站到靖王府身后才是�！�
她嫁進(jìn)了靖王府，當(dāng)然就成了靖王府的人，首先要打算的自然是自己的兒子跟丈夫。
世子妃面上掛著溫柔的笑意，眼中卻有著堅決而銳利的神色。
初夏的風(fēng)協(xié)同不知名的飛鳥一起掠過靖王府上空，裹挾著愈發(fā)熾熱的溫度，直直向北而去。
然而被籠在怪異氣氛下的京都，卻像是一塊不會消融的堅冰，哪怕日頭再猛再烈，依舊沒有半分要化開的跡象。烈日曬了兩日，轉(zhuǎn)日便被層層疊疊的烏云給遮擋在了后頭，只余下幾抹微弱的白光。
時至午后，天色愈暗。
謝姝寧坐在臨窗的大炕上，仔細(xì)翻看從小潤子那得來的消息。
舒硯無法聯(lián)系上紀(jì)桐櫻，她也沒有法子。事情有些不對頭，肅方帝要筑“十二樓”的事也已傳開，她聽著便覺荒謬，可前世肅方帝別說筑什么高塔了，他便是連皇帝也不曾當(dāng)過，故而謝姝寧根本不知局面今后會變成什么樣。她只是想著，因了當(dāng)年淑太妃跟小李皇后的事，肅方帝做下的事往后只會越來越糟。
因已種下，來日要做的，便只是收果。
這是一件不可逆轉(zhuǎn)的事。
所以，不管這“十二樓”是否真的能夠筑成，至少肅方帝的做法是大錯特錯且荒唐的。
他已開始在這樣打緊的事上犯了糊涂，后宮里難免也要受到牽累。槍打出頭鳥，上頭沒有皇后娘娘，皇貴妃往那一站就比誰都要扎眼。
謝姝寧心中焦慮，忍不住走了小潤子的路子。
汪仁長居?xùn)|廠，如今在肅方帝跟前貼身伺候的是小潤子，若宮里真出了事，小潤子當(dāng)然比誰都要來得更加清楚。
她央了小潤子幫忙，小潤子又從汪仁那邊得了明確的話要留意皇貴妃跟太子公主，自然明白這件事汪仁并沒有旁觀的意思，加上謝姝寧不是別個，因此他一得了謝姝寧的口信，便差人給她回了消息。
謝姝寧一刻鐘前才收到，還未使人通知舒硯，只屏退了眾人躲在內(nèi)室里仔細(xì)看了遍。
事情遠(yuǎn)比她預(yù)想的還要糟。
然而最糟的是，就連小潤子也不知，肅方帝究竟是緣由突然起了興致為個小小貴人發(fā)罪了皇貴妃。
信上關(guān)于太子的部分，寫的也是模棱兩可，三兩句帶過。只怕是小潤子顧忌著她是個未出閣的姑娘家，許多事不便說明白了叫她知道。不過這樣一來，謝姝寧反倒能肯定，肅方帝對太子做下的事，十分齷齪不堪。
皇帝，到底還是失了常態(tài)。
她盯著信上的墨字，胡亂揣測著，肅方帝既已有了動作，正值適婚之齡的惠和公主，又怎能幸免。
她緊緊皺起了眉頭，忽聽外頭青翡急匆匆叩門喚她，登時心神一凜，清清嗓子揚(yáng)聲讓人進(jìn)來說話。
竹簾一掀，青翡大步進(jìn)來，輕聲喘息著道：“小姐，平郊莊上遞了消息來，說是云先生病了�！�
謝姝寧決意暫且留在京都不走之后，便在第一時間給云詹先生那送了信去告知他，故而這會云詹先生知道她還在京中。但云詹先生素來過著隱士一般的日子，大部分時候，都是她尋的他，云詹先生倒幾乎從來也沒主動找過她。
她仔細(xì)一想，先前有一回云詹先生跌了一跤把胳膊摔脫臼了，也是悶聲不吭連半個字也沒告訴她，若非她正巧打發(fā)了人去莊子上送東西，只怕根本沒有旁的機(jī)會知道。
這一次莊子上卻主動遞了消息過來，只怕他是病得厲害！
謝姝寧連忙收了信，下炕趿拉了鞋子，一面問青翡：“傳話的人現(xiàn)下在哪里？”
青翡道：“在門房上候著呢。”
“把人叫進(jìn)來，我親自見一見問幾句�！敝x姝寧匆匆穿戴妥當(dāng)，吩咐下去。
青翡應(yīng)聲而去。
少頃，謝姝寧見著了人，才知來人這回是被云歸鶴給打發(fā)來報信的。
她急急問：“可請大夫瞧了？”
莊上來的小廝點點頭，答：“已請過了，可大夫說是惡疾，只開了幾帖止痛的藥，便走了�！�
惡疾？
謝姝寧琢磨著這兩個字，心頭惴惴，忙追問道：“什么樣的惡疾？”
“小的也說不明白，大夫只說云先生這病是因為積年的老毛病引起的，吃再多的藥只怕也是難以根治�！毙P仔細(xì)想了想，正色回道。
謝姝寧聽著這話有些不對頭，眼神微變，皺眉問：“大夫可還說了別的？”
小廝遲疑著，輕聲道：“大夫說，恐怕最多也就只有半年光景了�！�
謝姝寧聞言，脫口斥了句：“哪來的庸醫(yī)，不知如何治便說這樣的話！”
“云公子也是這個意思，所以特地差了小的來稟您�！�
謝姝寧微微一頷首，“你先回去，告訴師兄，讓他收拾了東西同師父一道入城來，請鹿大夫仔細(xì)瞧一瞧。”
莊子上雖然清凈，可地方偏僻，并不是養(yǎng)病的好去處。只他們師徒二人住在莊子上，一個病入膏肓一個啞，她如何能放心，倒不如接到身邊來，就近照料著。
最壞的打算，若云詹先生的病真的已無力回天，一日為師終生為父，她也能盡一盡孝，送他最后一程。
不過這么一來，本就不大的宅子便有些不夠住了。
京都不易居，她手頭不缺銀子倒不愁買不起宅子，只是買的遠(yuǎn)了同樣不便。
好在也是運(yùn)氣，隔壁的住戶正要賣宅子，她得知消息后連價也不曾看，便差人去買了下來。
等到云詹師徒到時，她已派人將里頭盡數(shù)收拾妥當(dāng)。云詹師徒的東西搬進(jìn)去，略微一整頓，便能住下。
一行人見了面，還來不及敘上幾句話，謝姝寧便先請鹿孔給云詹診了脈。
她自同云歸鶴去了外頭說話。
二人用手語飛快交談著，說著云詹的病情。
誰也沒有發(fā)現(xiàn)，身著玄色羅衣的燕淮正蹲在不遠(yuǎn)處的樹上，遙遙打量著同謝姝寧交談的云歸鶴。
第391章
打算
白衣勝雪的青年，身姿筆挺地站在那同謝姝寧比劃著。
遠(yuǎn)遠(yuǎn)眺望著的燕淮，只能瞧見他修長的手指上下翻飛著，卻看不明白他究竟比劃的是什么。站在云歸鶴對面的謝姝寧卻顯然是什么都看得懂的，正自如地與其用復(fù)雜的手勢互相交流著。
他們究竟……在說什么？
心中涌上一陣莫名的不虞，燕淮不由得皺了皺眉頭。
他認(rèn)得云歸鶴，早前呆在平郊莊子上的時候，他們也都是見著過面的。他亦知道，云歸鶴口不能言。謝姝寧跟云歸鶴一道師從云詹先生，許多時候，云詹先生會打發(fā)了云歸鶴來同女主交代事情，又或是并不親自出面而讓自己的大弟子來教導(dǎo)謝姝寧。因而謝姝寧跟云歸鶴十分相熟，為了便于交流，謝姝寧自然也就跟著一塊學(xué)會了手語。
燕淮明明都知道得一清二楚，這會藏在暗處看著他們私下交談，卻仍覺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雖說他們相熟，云歸鶴也算不得外人，于謝姝寧而言乃是兄長一般的人物，但即便如此，她身邊怎好連個婢女也不帶？況且說話便說話罷了，何必站得這般近。
燕淮仔細(xì)盤算著謝姝寧跟云歸鶴兩人腳尖的距離，眉頭皺得愈緊，隨即遙遙四顧起來，搜尋著青翡跟小七的身影�？汕屏撕靡粫�，并不見青翡跟小七，他眼睛一瞇，只覺頭疼。
他深吸了一口氣。
暖風(fēng)拂面，吹過交錯的枝椏，上頭滿生的青翠葉片便簌簌而響，像落了一陣疾雨。
燕淮半張臉隱在繁密的樹葉后，風(fēng)起時，眉眼模糊，不見喜怒。
底下的謝姝寧跟云歸鶴卻都不曾察覺到他注視著自己的目光，二人只就著云詹先生的病，詳詳細(xì)細(xì)地說了一通。
先前那被云歸鶴從莊子上打發(fā)來的小廝，說的倒也是差不離。一開始請來給云詹先生望診的大夫，雖不至是個庸醫(yī)，但也只是近旁的一個尋常大夫，再普通不過，跟鹿孔之流斷然不能相較。他為云詹先生號過脈后，便再三搖頭，推說此事不成，也不開藥急著便要走人。云歸鶴見狀自是無心挽留，送走了人便立即又請了一個大夫來。
謝姝寧聽到這時，忘了比劃，只忍不住嗔怪道：“合該立即派人請了鹿大夫去才是！”
自家原就有良醫(yī)在，何苦多費(fèi)力氣請外頭的大夫來看，一則不定能治得好，二則也耽擱了時間，萬一錯過了治療的機(jī)遇，豈非胡鬧。
她一急，說話的語速便快了些。
云歸鶴看得懂唇語，因此卻也只看明白了一半，不過有這一半也就夠了。他并不瞞謝姝寧，想也不想直接便將自家?guī)煾傅墓制鈹傞_來說給她聽。
云詹先生日漸上了年紀(jì)，早些年又是吃過苦頭東奔西走過的，身子骨自然是大不如從前，牽一發(fā)而動全身，一有點小病癥便會連帶著將其余的傷病也一塊引出來。結(jié)果這么一來，便是小病也硬生生成了大病。
跟著他長大的云歸鶴焉會不知道這些，故而一發(fā)現(xiàn)他病了便要使人來知會謝姝寧，可云詹先生卻不允。
他沒有法子，這才在請了數(shù)個大夫后匆匆打發(fā)了人來告訴謝姝寧。
謝姝寧聽著禁不住蹙了蹙眉，師父這脾氣也夠叫人頭疼的。
這一回若非他病得厲害，渾身傷痛，拿不了主意，只怕也不會答應(yīng)讓云歸鶴送了自己入城來。
從認(rèn)識云詹先生的那一日起，謝姝寧便知道，他極不喜歡同太多人住在一塊，也不大愿意見人。
好比最初，他們師徒二人跟著舅舅從敦煌來時，母親曾力邀云詹先生在府里住下。謝家三房閑置的房屋一貫不少，只多住他們師徒二人，綽綽有余，可云詹先生不假思索地拒絕了，最后擇定住在平郊的莊子上。
這一住，除了當(dāng)初他們一塊四處翻找地圖尋覓境況蹤跡時，他便從未離開過莊子半步。
當(dāng)真是個頑固又執(zhí)拗的老頭子。
思忖著，里頭有了動靜，倆人急忙轉(zhuǎn)身往里去。
一進(jìn)門，謝姝寧便先朝著鹿孔望了過去。
鹿孔素來不大會掩藏情緒，故而只看他面上神情便可知道這次云詹先生的病情如何，是否真像前頭那幾位大夫說的一般嚴(yán)重。
謝姝寧的目光仔細(xì)沿著鹿孔的眉眼掃了過去，有擔(dān)憂，卻沒有無措跟惋惜。
她頓時長松了一口氣。
鹿孔卻被她看得心里發(fā)毛，忙道：“云先生的病，旨在一個‘養(yǎng)’字�！�
他在謝姝寧手底下也已經(jīng)很多年，這話一說，謝姝寧便有些琢磨出味來，斟酌著問道：“可是無法根治？”
“差不離……”鹿孔輕輕一點頭，“只能靠藥養(yǎng)著，養(yǎng)得一日是一日，若靜養(yǎng)調(diào)理得當(dāng)，少說七八年總不成問題�！�
謝姝寧正色聽著，想著先前小廝來稟時說的半年光景，對比之余，心下舒坦了些。
少說能多活個七八年，也就是說也有可能活得更長久些，若運(yùn)氣好，十年二十年，興許也見得著。
她的視線越過鹿孔肩頭，落在了躺在病榻上的云詹先生身上。
云詹先生也有五十余歲，照著鹿孔的法子調(diào)養(yǎng)，活過花甲之齡并不困難。
人終有一死，能活滿一甲子，也算是不枉來人世走了這一遭。
她想得開，躺在那咳嗽的云詹先生便更是想得開，聽到鹿孔說自己少說還有七八年可活，立即扭頭朝著云歸鶴看了過去，直道：“你可聽見了？滿打滿算七八年，你趕緊把親成了，我也好瞑目。”
云歸鶴面色微變，往常聽到這樣的話，他必然當(dāng)做沒有聽見，但這一次，他卻老老實實在云詹先生跟前比了個知道了的手勢。
云詹先生瞧見，老臉上綻開一朵花，笑了起來。
幾人說話間，外頭有人來報，說是舒硯來了。
謝姝寧忙讓人去請進(jìn)來。
云詹先生在漠北呆過幾年，同謝姝寧的舅舅宋延昭更是相熟。舒硯身為宋家唯一的兒子，小時也沒少在云詹先生跟前晃蕩，只怕說是云詹先生給開的蒙，也并不為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