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陳志挑了個空曠地帶小心把車停下，手忙腳亂地下車給我們拉車門。

    “遭不住嘍，搞快點(diǎn)，你們還活不活得成喲？”

    我從車上跳下來，四肢幾乎麻木，他打開車門讓我鉆進(jìn)去，又去找光頭。

    另一頭車門一開，光頭整條左腿光溜溜的，褲子掛在腳腕。

    他顫顫巍巍爬上后座，坐是坐不成了，只能趴著。

    原本的工裝褲已經(jīng)成了開襠褲，兩條血淋淋的傷口印在他的左屁股上。

    “光頭哥，你不穿褲子在這兒吹嫩個長時間的風(fēng)，怕要遭涼起病喲�！�

    陳志輕手輕腳給他扶上來，趕緊關(guān)了車門爬上駕駛座發(fā)動汽車。

    “你不操心這個，要不是我這小腰扭得快，那孫子得給我屁股豁成六瓣兒，保不準(zhǔn)蛋都給我掏走一顆�！�

    車子每顛一下，他就趴在后座直吸涼氣，見我一直不說話還回頭看看我。

    “眼兒，你什么時候買了個地質(zhì)錘啊？”

    自打上車我一直沒怎么動，痛覺在一點(diǎn)點(diǎn)回歸，右臂正鉆心的疼。

    聽他這么一說，我這才低頭看了下自已的雙手。

    右手一片血紅，手腕處的尺骨白森森的露在外面。

    而左手還緊緊握著一根金屬錘，五指因為太過用力已經(jīng)泛白，現(xiàn)在一松手只覺得五指腫脹麻木。

    那錘子一頭是方形，一頭是尖嘴，沉甸甸的質(zhì)地十分扎實，沖壓一體式全金屬，可不就是個地質(zhì)錘。

    錘子把可能曾經(jīng)包了一層木頭，看樣子做了防腐，雖然有些風(fēng)化但還算完整。

    光看這工藝，買的時候應(yīng)該不便宜。

    “不是買的，樹洞里撿的，要不是這玩意兒，我這會兒應(yīng)該跟那熊兒子掏心掏肺呢�！�

    光頭一聽來了精神，也顧不上淌血的屁股了，把錘子拿過去看新鮮。

    看著看著，他指著地質(zhì)錘柄的一處說道：“這還有字兒呢誒，瞅著，應(yīng)該是俄文吧！”

    我拿過來一瞧，可不就是俄文。

    “這鬼林子怎么回事兒，老毛子的錘子，還有高原的熊，怎么湊一起的？”

    光頭也疑惑道：

    “要說這熊可真夠滲人的，沒點(diǎn)兒熊樣兒，跟個人似的�！�

    我忍著手上的劇痛分析起這件事兒。

    “這東西就是不對勁兒，先不說這地方就不適合藏馬熊生存，就說我那天晚上看見他的地方離這兒也有個幾十公里，明顯他對這個地界了如指掌，甚至還知道抄近路，估計咱們飛無人機(jī)的時候就被盯上了，一只熊就算再聰明，也不至于到這個地步�！�

    光頭靈機(jī)一動：

    “你們說，咱們聽見的那聲‘是’，不會就是它說的吧……”

    一想到這種可能我汗毛直立，鸚鵡學(xué)舌不算稀奇，現(xiàn)在網(wǎng)上還能看到狗子偶爾學(xué)幾聲“媽媽”。

    但這都是在長期和人類生活在一起的情況下。

    這藏馬熊天天在深山老林能和什么人朝夕相處，就是野人他也不會說話呀。

    再說那聲“是”，聲調(diào)比那些機(jī)靈點(diǎn)的狗子學(xué)的更像，這顯然已經(jīng)脫離一只聰明的熊該有的能力范疇了。

    但現(xiàn)階段不管這藏馬熊是在哪兒學(xué)的本事，看它那個德行能確定的是這孫子睚眥必報，我們再想悄摸帶走那具干尸顯然是不現(xiàn)實的，藏馬熊肯定在某個不起眼的角落等著我們回去。

    “也不知道這熊還會什么，別介咱們下次來的時候看見它在那兒烤馕�！�

    我忍不住嘟囔了一句。

    光頭邪魅一笑：

    “呵呵，它還有多少驚喜是朕不知道的�！�

    陳志忍不住回頭看了我們一眼。

    “二位大哥，我看你們怕是不夠痛哦，還要來噻�！�

    “賬不是這么算的，不來這罪不就白糟了，二十萬拿不到，你媳婦結(jié)的尾款還得分你七成，然后我倆一人白挨一爪子，那不純純抖m了？”

    說到錢我手都不怎么疼了。

    “我們哥倆這次是沒算到有這個么貨色，這傷說什么也得還它。”

    光頭這是把那藏馬熊恨上了，聽起來不比那熊的恨意小。

    第7章

    往事謎案

    陳志一路把我們拉到縣里的醫(yī)院。

    我們進(jìn)醫(yī)院的時候享受了一路的注目禮，光頭差點(diǎn)把頭塞進(jìn)陳志的咯吱窩。

    醫(yī)生一聽是讓熊拍了，眼睛瞪得溜圓，處理傷口的時候還擠了幾個醫(yī)生圍觀。

    我是不害羞，但光頭臉皮再厚都有點(diǎn)兒不自在。

    “大家伙能不能回、回避一下，我這個吧，還是、還是得有點(diǎn)兒隱私。”

    醫(yī)生是個媽媽輩的大姐，聽口音不是新疆人。

    “你們這些孩子，這年頭你說你們不老實在家呆著，鉆哪兒逮著那熊的，干啥去了？現(xiàn)在好了，又得縫線又得打針，看你兩眼知道害臊了，熊摸你的時候你怎么不知道害臊�！�

    這下光頭不樂意了：

    “唉阿姨，你不要造謠撒，誰說它摸我的時候我不害臊了？”

    傷口處理完后，醫(yī)生叮囑光頭：

    “這兩天先別穿褲子了，折騰來折騰去好得慢�！�

    于是陳志出門給光頭買了條黃色花紋的長裙，也算是謹(jǐn)遵醫(yī)囑了。

    回到民宿的時候，老板娘已經(jīng)在門口翹首以盼了。

    看見我們的車遠(yuǎn)遠(yuǎn)開來，她激動地往外迎了好一段路。

    可惜下車三個人，有兩個半殘。

    老板娘的失望溢于言表，打量著我和光頭揶揄道：

    “你們兩個這是從樹上掉下來了？”

    光頭擺擺手，氣若游絲地說：

    “別提了，連樹都沒上就讓人掏溝子了!”

    老板娘一聽這話皺眉問道：

    “有人跟著你們？”

    “要是人就好了，誒你們這周圍的人都不知道那山里有熊嗎？”

    這下老板娘愣了，看樣子是一點(diǎn)兒不知道那山里有熊，她恍然大悟一樣說：

    “難怪他們的村長不許他們進(jìn)山，看樣子他早就知道。”

    正穿著裙子往民宿里扭得光頭一聽來勁了。

    “不是大姐，合著你知道他們本地人不讓去啊，那你倒是跟我說一聲啊，我們也好去打聽打聽啊！”

    老板娘瞄了他一眼。

    “我打聽好幾年都打聽不出來的事兒，你還想兩三天就打聽出來，再說了，我說了你們就不去了嗎？”

    大概是看我們實在有點(diǎn)倒霉，她補(bǔ)充道：

    “不過，當(dāng)做補(bǔ)償，在你們把那個女孩帶回來之前，房費(fèi)全免。”

    我和光頭兩個人當(dāng)晚睡得像兩頭死豬，連屋里冷嗖嗖的小陰風(fēng)都顧不上了，天王老子來了都擋不住我倆睡覺。

    第二天一早我們一出房門就看到老板娘正在餐廳擺碗筷，桌子上大大小小的餐盤擺了不少。

    看來這大姐還有點(diǎn)兒良心。3902

    “哦呦老板娘，今天這是下了血本了�！�

    光頭歪坐在椅子上，嘴依然不閑著。

    桌上的碗碟樣式精致，和前一天的化石馕可以說是天壤之別。

    老板娘沒理他，眼皮都不抬，挨個給我們倒了熱奶茶。

    “老板娘，你到底為什么要摘那副尸體啊，而且，你可以不找我們啊，報個警不就行了。”

    光頭喝了口奶茶，咂吧咂吧嘴，問出了我們的疑惑。

    老板娘手上一頓，嘆了口氣，端著奶茶慢慢坐在座位上，眼神空洞的盯著遠(yuǎn)方的森林。

    “我怕有人會把尸體破壞掉。”

    我們有些不理解，問道：

    “破壞尸體？誰��？到底怎么個事兒�。俊�

    老板娘搖搖頭說：

    “我也不知道，但我知道確實有人在阻止我尋找真相�！�

    老板娘講了她的故事。

    她叫白真，現(xiàn)今三十多歲的年紀(jì)。

    以前和父母關(guān)系很惡劣，二十五歲的時候直接辭掉工作，和所有人斷了聯(lián)系，跑到阿勒泰旅居。

    到了可可托海這一站，她本來定了一間民宿，可惜路不太好找。

    “行李箱在土路實在太難走了，輪子都掉了一個，我氣得直接坐在地上，說什么都不想走了，然后我聽見一陣馬蹄聲，抬頭一看，是兩個哈薩克族小伙，當(dāng)時我心想：呀！他們的馬可真漂亮�。　�

    “那個短頭發(fā)的小伙問我，‘姑娘，幫忙要不要？’，他叫葉爾扎提，是我后來的愛人。”

    “后來我就不想走了，我問他當(dāng)時為什么對我這么熱情呀？他還害羞，狡辯說祖先留下倆的遺產(chǎn)嘛，一半是給客人的。”

    老板娘笑得格外開心，似乎沉浸在回憶里。

    可惜現(xiàn)實往往是殘酷的。

    兩個人并沒有得到葉爾扎提家人的支持。

    他們初見時同行的另一個哈薩克小伙名叫哈斯鐵爾，葉爾扎提的好兄弟，也是反對這對小情侶的中堅力量。

    “哈斯也曾經(jīng)有一個漢族妻子，他們克服了一切，結(jié)為夫妻留在這里�！�

    說到這里她嘆了口氣。

    “可是牧區(qū)的生活哪里是內(nèi)地城市人能輕易適應(yīng)的呢，每年都要轉(zhuǎn)場不說，生活習(xí)慣、飲食習(xí)慣還有民俗習(xí)慣，和我們曾經(jīng)的生活簡直是天壤之別，幾年下來，再深的感情也磨沒了，在我定居這里半年后，他的妻子偷偷走了�！�

    據(jù)老板娘描述，哈斯鐵爾把她視為仇人一樣，仿佛沒有她的到來，自已的妻子就不會想起曾經(jīng)的生活。

    “從那以后哈斯就像變了一個人，酗酒，也不和我們聯(lián)系，但是他的女兒很可愛�！�

    “她叫阿依達(dá)娜，是那個漢族女孩留下的孩子，她很喜歡我，經(jīng)常騎馬來看我�！�

    “那么小小的一個小丫頭，卻是個騎馬的好手，小臉蛋紅紅的，遠(yuǎn)遠(yuǎn)地就喊‘真真，新鮮的包爾薩克給你！’”

    “我經(jīng)常煮著奶茶等著她的包爾薩克，可是后來，她失蹤了，我們找了很久都找不到她，她走失的時候，穿著一身紅色的衣服�！�

    老板娘聲音哽咽，我們這才反應(yīng)過來。

    “那樹上的那位……就是阿依達(dá)娜？”

    光頭有些遲疑，生怕自已哪句話說得不對，戳了別人心窩子。

    “是她，她失蹤以后我很傷心，葉爾扎提不分白天黑夜的找她，后來，也失蹤了�！�

    “當(dāng)時的我已經(jīng)要瘋了，我去找哈斯鐵爾，求他一起找人，可他完全像變了一個人一樣，還想動手殺了我，是他的爸爸別克努爾村長救了我。”

    “哈斯鐵爾不光沒有幫忙，反而說他親眼看到葉爾扎提騙走了阿依達(dá)娜，說他是個罪人，這絕對不可能，但我沒想到，后來甚至連哈斯鐵爾都不見了�！�

    “我成了不吉祥的象征，沒有人會幫我�！�

    陳志抱著陳小花小聲問道：

    “葉爾扎提直到現(xiàn)在都還沒冒出來哇？”

    “我雖然一直沒有放棄過，但我想他不會出現(xiàn)了�！�

    老板娘此時已經(jīng)淚流滿面。

    第8章

    維吾爾阿姨

    “說起來你們可能不信，從那以后，我經(jīng)常感覺到他就在我的身邊，這房子里，不只有我一個人�！�

    說到這里她直勾勾的盯著我們，兩顆瞳仁在布滿血絲的眼白中顯得格外漆黑，似乎急切的想要得到我們的認(rèn)可。

    前一秒還為他們的經(jīng)歷感到欷歔的我們現(xiàn)在又開始心肝打顫，因為這好像不是她的錯覺。

    光頭此時突然開竅，摸了摸他的雞皮疙瘩說：

    “老板娘，你先冷靜，我肯定是相信你的，別說你了，我都能感受到你老公。”

    “但是你能不能跟你老公說說，晚上別往我們屋鉆啊，我怕冷！”

    這些年，找到事情的真相已經(jīng)成了老板娘白真的執(zhí)念。

    她甚至貪戀那個虛無的存在，找了各種所謂聚陰養(yǎng)靈的方式，生怕自己陽氣太重對那個不能露面的丈夫不利，整天穿著壽衣。

    我不知道這些方法到底有沒有用，但這間民宿確實有點(diǎn)鬼氣森森，老板娘看起來也半人半鬼的。

    阿依達(dá)娜的出現(xiàn)是老板娘現(xiàn)在唯一的希望，她揉了揉額頭，再次給我們追加了五萬的酬勞。

    重賞之下必有勇夫。

    我們拿出一百二十分的精力養(yǎng)傷，期間還抽空給陳志做了不少心理工作。

    俗話說寧拆十座廟不毀一樁婚，我們非親非故的也不好勸人家離婚。

    要說陳志也是心軟，眼瞅著行程要結(jié)束了，最終還是決定回家和妻子好好談一談。

    “小花你們先幫我照看一哈，把事情整巴適了我就回來接他。”

    但沒想到這哥們兒來去非常匆匆，隔天又回了可可托海。

    他頂著個雞窩頭神情呆滯。

    “談完咯，她說她這幾天才醒豁過來，她對那個是真愛，喊我成全他們�！�

    光頭一聽尷尬地直撓屁股。

    “兄弟，事已至此，你都比不上一個電動巴郎子，離了吧！”

    此情此景要是再勸人家好好過日子，怎么說都有點(diǎn)兒喪良心。

    陳志呆呆地?fù)u頭。

    “我爸我媽說了，丟不起這個人，要是讓別個曉得了，我就再也抬不起腦殼了�！�

    我有點(diǎn)兒同情他，問道：

    “那你就認(rèn)了？”

    “那倒是沒得哈，我跑球了，找了個律師幫我起訴離婚，要鬧就鬧大些，我不得回去了，跟你們一路。”

    陳小花跑到陳志腳邊，兩個耳朵一扇一扇的，陳志把它抱在懷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