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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沒一會兒皮帶面和大盤肚都上了桌,白凈的面條在大盤雞通紅油亮的湯里滾上一圈,香辣勁道。

    我們本來就餓得不行,再加上這家廚子的味道確實沒話說,三個人也不說話了,只剩狼吞虎咽的聲音。

    “再加兩份兒面!”

    眼瞅著三份皮帶面就剩下兩三根兒了,我們還只吃了個半飽,我扭頭沖著吧臺的老板又要了兩份皮帶面。

    老板應(yīng)了一聲就撩開門簾兒進(jìn)了后廚,我順勢往里瞄了一眼。

    只見灶臺前站了一個一米八左右的男人,他穿著白色背心,一頭貼皮板寸,身上精瘦但有不少腱子肉,右胳膊還有個紋身。

    此時他正顛著大勺,猛火呼呼的燒上鍋沿,這男人拿著一塊兒小抹布有條不紊的擺弄著鍋里的菜。

    “吃飯啊,看撒的呢?”

    光頭看我半天沒動筷子,順著我的目光往里一看。

    “我操,是個純爺們,你啥時候喜歡這樣兒的了嘛?”

    我他媽當(dāng)然不喜歡這樣的,純是因為這根本就是一個熟人,我怎么也想不到能在這兒碰見他。

    我神神秘秘地回頭跟光頭說:“你猜這人是誰?”

    光頭剛跟陳志搶來了最后一根皮帶面,趕緊塞進(jìn)嘴里,嘴邊兒一圈紅油。

    “我他媽知道是誰?你有屁趕緊放!”

    “這是張峰他哥!”

    光頭一聽是張峰他哥,瞪著眼睛“啪”的一聲就把筷子拍在了桌子上。

    “張峰?不就是那天來我們辦公室裝逼那個?”

    陳志雖然只見過張峰一次,但對這些事兒也算是一知半解。

    “真他媽冤家路窄��!”光頭擼起袖子就是一副要進(jìn)入戰(zhàn)斗狀態(tài)的模樣。

    我擺擺手沖他們說:“用不著,他跟他弟弟壓根不是一路人�!�

    這個男人叫張海,我以前一直管他叫海哥。

    張峰他們家有點兒復(fù)雜,他們兄弟倆不是一個爸,他媽先是嫁了一個男人,也就是張海他爸,但是張海他爸這人脾氣不行,總喜歡動手,連著老婆孩子一起揍。

    時間一長他媽就受不了了,跟這個男人離了婚,并且?guī)ё吡藦埡!?br />
    要說張海這個人多少是有點兒遺傳了他爸的脾氣,一點就炸,不善言辭但很擅長拳腳,好就好在心眼兒不壞,不會仗著手腳硬實就欺負(fù)人。

    后來過了幾年,張海他媽又找了個男人,也就是張峰他爸,頭一年就有了張峰,比張海小了八歲。

    我跟張峰是初中同學(xué),他腦子活,嘴還甜,我倆玩兒得不錯。

    那個時候張海也才十八九歲,但已經(jīng)不上學(xué)了,他在學(xué)習(xí)這塊兒一竅不通,還經(jīng)常打架,最后就輟學(xué)出去當(dāng)學(xué)徒了。

    當(dāng)時他們的父母都要工作,張海就每天中午回家做好飯給張峰送過來,有時候還給我?guī)弦环輧骸?br />
    他當(dāng)時天天在外面兒跑,曬得黑亮黑亮的,一到中午飯點兒就站在學(xué)校圍欄外面,每次一看到我們就呲著一口大白牙,沖我們揮手:“小弟!這兒呢!”

    在同齡人還是個白斬雞的年紀(jì),海哥就已經(jīng)有一身腱子肉了。

    張峰個子小心眼兒多,我從小就頂著一個黑眼圈,十幾歲的小男孩兒正是愛找事兒的年紀(jì),我倆沒少被招惹。

    但每次只要有人欺負(fù)我跟張峰,隔天海哥就蹬著他那個老破自行車堵在校門口,他天生一副啞嗓子,支棱著胳膊上的腱子肉往那兒一站:“就他媽你欺負(fù)他倆嗷?”

    大人來了他也不怕,這人只認(rèn)死理,他覺得不行就是不行,誰勸都不好使。

    可以說是海哥讓我們在混亂的年紀(jì)過得非常平穩(wěn)安全。

    后來他們的爸爸工作調(diào)動,這一家人就舉家遷到了新疆。

    我倆最后一次見面是我剛來新疆的時候,他跟張峰來接我。

    張海那天一眼就在火車站的人群里認(rèn)出我來了,呲著一口大牙邊招手邊沖我喊:“小弟!這兒呢!”

    跟張峰站一起他還是黑的發(fā)亮,張峰穿的體面板正,張海一身變形松垮的半袖在他旁邊像個長工。

    我還驚訝他怎么這么多年不見還能認(rèn)出我,他說:“媽呀,你那倆眼睛誰還不認(rèn)識了?”

    那天他硬是幫我把行李扛到賓館,說他還有活兒要干,然后塞給張峰幾張鈔票讓我倆去吃飯,說完就急匆匆走了。

    再后來他就不見了,這事兒說來也挺奇葩的。

    我知道海哥這人虎,但沒想到他能虎到那個地步。

    據(jù)說一天晚上他就在人行道上走路,然后一個小轎車不知道怎么著就開上人行道準(zhǔn)備停車。

    那司機前挪挪、后挪挪、左移移、右移移,張海在旁邊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后來他干脆站在那兒等著。

    結(jié)果等了半天這司機就把車停人行道中間了,張海一看,一下就火氣上頭了。

    他走過去敲敲車玻璃:“你給我下來!”

    那司機也是個不怕事兒的主兒,下來就問:“你誰?干什么?”

    張海指著地上問他:“這是你停車地方嗎?”

    那司機三十來歲,一身酒氣,穿著西裝系著皮帶,態(tài)度挺差,。

    “我停哪兒和你有什么關(guān)系?你走你的,哪兒那么多事兒!”

    張海一聽不樂意了:“我是能走,你停盲道上了你知道不?我能走別人咋走啊?”

    對面一聽,樂了:“我擦,你在裝什么?盲道怎么了?你見過幾個盲人?裝樣子的東西,誰還當(dāng)回事兒��!”

    眼瞅張海氣得直鼓腮幫子,要是了解他的人這時候肯定不會再說話了,可惜他倆萍水相逢,這司機只把他當(dāng)成個大傻子。

    那會兒的社會還不夠變態(tài),大家都比較囂張。

    “瞎子在哪兒呢?啊?在哪兒呢?這兒有瞎子嗎?有沒有瞎子要走盲道��?”

    那司機開始東張西望,到處找瞎子,沒等他找著的一人半影兒的,對面兒的張海突然發(fā)飆。

    “我他媽讓你找瞎子!”

    他大喊一聲,然后掏出兜里的鑰匙,“噗噗”兩聲就戳對面兒司機眼珠子里了。

    這下那司機也顧不上找瞎子了,兩只手捂在眼眶上喊得撕心裂肺,鮮血不斷從他的指縫里滲出來。

    張海看著他這個樣子說了句:“這下有瞎子了,以后這條道兒你想怎么用就怎么用吧!”

    然后他就跑了,也沒回過家,甚至警察都沒找上過門。

    當(dāng)時還不是嚴(yán)打的時候,監(jiān)控也沒這么普及,又是晚上,連個目擊證人都沒有,除了受害人誰都沒見過他。

    警察也不能拿一張照片問瞎了的司機說:“你看是不是這個人?”

    第5章

    敲門聲

    張海當(dāng)時給張峰打電話說清事情的來龍去脈,最后說了句:“哥現(xiàn)在在外面挺好,媽身體不好,你別跟她說�!�

    張峰嘴上答應(yīng)好好的,扭頭就跟老太太說了個一清二楚,沒準(zhǔn)兒還添加了點兒藝術(shù)成分,老太太再著急也沒用,又不能報警說張海失蹤了,那一查不就全完了。

    要說這兄弟倆的事兒我多少也能看出來點兒,張海的性格本來就容易吃虧,繼父對他也是不咸不淡,表面上過得去就行。

    但張峰這鳥人從小就機靈,最會把他哥當(dāng)槍使,想要什么從來不張嘴跟大人要,人前特別乖,背后就攛掇張海給他要這個買那個。

    老太太到底是親媽,這些事兒她都看得清楚,小兒子最會裝乖賣慘,教也教不好,只能平時對這個大兒子多關(guān)照一點兒,張峰嘴上不說什么,但是一有機會就給他哥背后來這么不痛不癢的一刀。

    那次張海躲出去不回來他還有點兒高興,我當(dāng)時忙著當(dāng)黑導(dǎo)游,也沒當(dāng)回事兒。

    以前小的時候不懂事兒,覺得他對朋友起碼挺夠意思,長大了才反應(yīng)過來這狗東西從小就不是好人。

    老板又上了兩份皮帶面,但我見到張海以后腦子里全是以前的舊事,一下子什么胃口都沒了。

    我不是上學(xué)的料,爸媽也不強求我,高中剛讀完我就提著個皮箱跑出來走南闖北。

    現(xiàn)在十幾年過去了,我他媽還混成這個鳥樣兒,好不容易存點兒錢還被朋友坑了。

    說想家吧也還行,畢竟地球遍地都是東北人,我都跑到西北的邊境來了都能發(fā)現(xiàn)炒大盤雞的廚子是東北人,也沒什么可想的。

    最主要的還是見不著錢,真掙了錢這些都不叫事兒。

    這兩次的活兒干得有多離譜我自已心里清楚,但我已經(jīng)不是二十多歲了,這輩子能碰著錢的機會越來越少。

    張海也四十多了,比我印象里壯實了不少,上次見面我還跟他差不多高,現(xiàn)在已經(jīng)比他還要高一些了。

    “剛開始吃太猛了,有點兒撐!”光頭拍了拍自已的肚子。

    “慢慢吃吧,多坐一會兒。”

    我有一筷子沒一筷子的吃著,三個人到后邊邊喝茶邊聊天,隔三差五地吃一口,總算把兩大盤菜吃了個差不多。

    這個時候店里就剩零星幾個人,飯點兒早就過了,沒有新的客人繼續(xù)上門,老板也坐在吧臺里休息。

    這時后廚的簾子呼啦一下被拉開,張海大步流星往店門口走去,邊走邊點燃了叼在嘴里的煙。

    “我出去一下,你倆等我一會兒�!�

    我跟光頭他們兩個知會一聲,隨后也跟著張海出了飯店。

    張海也沒走遠(yuǎn),就蹲在路邊,他沒玩兒手機,只是邊抽煙邊看著來往的車輛。

    我走過去站在他身邊兒,他側(cè)頭瞄了眼我的腿沒說話。

    “海哥。”我喊了他一句哥。

    聽到這一聲他噌地把頭抬起來,看了兩眼又站起來看我。

    他把沒抽完的煙扔地上踩滅,終于確認(rèn)了我是誰,他拍了拍我的胳膊,勁兒比以前還大。

    “你小子長這么老高了!咋還跑這兒來了,咋的有團�。俊�

    他笑得挺高興,呲著一口大牙跟以前一個樣兒,可還沒等我說話他的語氣就變了,就差沒抹眼淚了。

    “你的事兒哥知道了,哥對不住你,這事兒怪我,張峰他媽的就是個癟犢子,連你都坑�!�

    他挺大的一個老爺們兒抬手直抹眼睛,那顛大勺的胳膊一抬起來,肌肉得有木瓜那么大,怎么看怎么違和。

    “管你啥事兒啊海哥,我們倆的事兒,跟別人沒關(guān)系!”

    畢竟張海也沒少被自已的弟弟坑,倒也不至于遷怒他。

    “海哥你一直在這兒待著��?沒回家看看大娘嗎?”

    他剛要回我,飯店老板打開門對他招手:“加菜加菜!”

    張海又拍了我一下說:“你住哪兒?我下班去找你!”

    我給他指了下南邊:“就街后邊那家民宿,203。”

    他點點頭,眼睛亮晶晶的,按說他過得好不到哪兒去,怎么眼神還能這么清亮?

    我示意他快進(jìn)去吧,他哎了一聲扭頭就進(jìn)了屋。

    我看他還是跟以前一樣,除了年紀(jì)什么都沒變,難道腦袋缺根筋真能換來快樂?

    等我回去,光頭和陳志已經(jīng)撐得不想拿筷子了。

    “回去吧兄弟們,再吃我就死這兒了�!�

    光頭把杯子里剩下的茶一口喝完,我去付錢的時候看見張海又在顛大勺,我也沒叫他。

    “安逸的很!”陳志走路都得挺著肚子,看樣子是真沒少吃。

    “明天你倆就要進(jìn)山了嗦?”

    光頭提了提褲子:“肯定呢嘛,你也不看看那老大媽的樣子,我敢磨蹭一天她都恨不得生吃了我!”

    我點了根煙:“上午出去買點東西,下午先去探探路,不過想一天就找到我覺得不可能,這事兒沒那么好辦,這兒的山比可可蘇里那片可大得多�!�

    回了民宿光頭就想睡覺,我一把把他拎起來:“先別睡!”

    他皺著眉毛說:“你不會要跟我搞先洗澡那套吧!尸體我都扛了,還有啥講究的嘛?”

    “滾蛋,一會兒有人要來!”

    光頭一聽眼睛都亮了:“哦?什么人~”

    我看他那個德行就知道他想的是什么破事兒:“張峰他哥�!�

    一聽這話他的臉就垮下來了。

    “算了吧,那哥們看著能日死我。”

    我倆大概等了四十分鐘,門口就傳來一陣輕輕的敲門聲。

    我心想他來的還挺快,兩步走過去就拉開了門。

    可是這一開門,門口站著的竟然是王小梅,她扶著門框一副虛弱不堪的樣子,更離譜的是,她身上隱隱散發(fā)著一股腥臭的味道。

    “有啥事兒嗎?你不舒服?”我第一時間想到的就是她想去醫(yī)院,趕緊上下打量她一遍,看看她是不是哪兒不對勁兒。

    但是她卻說道:“不是,你們有沒有吃的能給我一點兒?”

    她的聲音很虛浮,像是很久沒吃飯一樣。

    “兄弟,你在門口干撒的呢?”

    房間里傳來光頭一陣吆喝,聲音很大,嚇得王小梅下意識往走廊另一頭看了一眼。

    我回頭說了句:“光頭,把咱們的面包餅干拿過來�!�

    光頭不明就里,但還是光著腳“咚咚咚”地跑過來,手里提著一袋子吃的。

    那王小梅看見吃的以后就跟沙漠里的人看見水一樣,我本來以為她會拿回房間,但沒想到她直接拿出一個面包,三兩口就吃完了。

    我倆也沒打斷她,就站在門口看著她。

    就在她準(zhǔn)備伸手拿下一個的時候,樓道另一邊傳來一聲開門聲,王小梅閃電般縮回自已的手然后直接關(guān)上了我們的門。

    “她干撒的呢?”

    光頭現(xiàn)在是二張和尚摸不著頭腦,我比了個手勢示意他不要說話。

    他貼在門上,我趴在貓眼上,我倆聽到樓道里傳來一陣說話聲。

    “你死哪兒去了?”是余大媽。

    “我肚子不舒服,想讓他們帶我去醫(yī)院看看,敲門沒人理,好像還沒回來�!�

    我聽見一聲悶響,好像是王小梅被打了一下。

    “去什么醫(yī)院!我早就說了那醫(yī)生都不是好東西,你越看越容易出事兒!你就這么信不過你媽,我知道的可比他們多多了!”

    王小梅應(yīng)和道:“知道了知道了,以后不會了�!�

    兩人說完這幾句樓道里就沒了動靜,大概是回去了。

    就在我準(zhǔn)備走開的時候,貓眼兒另一邊突然出現(xiàn)一張皺皺巴巴的老臉,一只瞪得大大的渾濁的眼睛附了過來。

    我下意識屏住呼吸,對面兒的人大概是什么都沒看清,看了兩下就退了回去,臨走還瞪了我們這里一眼,表情陰狠。

    樓道里又一次傳來余大媽的聲音:“你最好別騙我,讓我知道了有你好看的,那倆人可不是什么好東西,離他們遠(yuǎn)點兒!”

    這一次她的聲音越來越遠(yuǎn),沒一會兒就傳來一聲關(guān)門聲,應(yīng)該是真走了。

    “我草,她哪兒來的臉說咱倆不是好人呢嘛?”

    我倆還趴在門上,光頭還是下意識壓低聲音,我回頭看了他一眼:“這老太太我是越看越不對勁,我估計……”

    “咚咚咚!”

    三聲毫無預(yù)兆的敲門聲,就響在耳朵邊上,嚇得我倆都是一個激靈。

    第6章

    不藥而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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