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可屋里久久都沒有動靜,項云黷從沙發(fā)后抬頭,卻沒有看見阿嬌的身影。
他站起來,四周一搜尋,這才看見阿嬌抱著膝蓋蹲在桌邊,手里拿著那個紅盒子,眼淚一顆一顆的往下掉。
項云黷一秒都沒有猶豫,翻過沙發(fā)到她身邊,抱住她問:“怎么啦?”
這不是她很喜歡的小房子嗎?姜宓沒有理由騙他,怎么拿了想要的禮物,反而要哭呢?
阿嬌把金屋緊緊捏在手里,她抬起頭,烏晶晶的眼瞳中滿是淚水,悲傷忍耐了半天,在看見項云黷的那一刻,終于忍耐不住。
“哇”的一聲哭起來:“項云黷,我就要死了�!焙貌蝗菀啄芑�,又要去死。
項云黷心口揪緊,她知道了。
他把阿嬌抱得更緊,不知道怎么愛她才好,吻她的頭發(fā),手慌腳亂的替她擦眼淚:“你不會有事的�!�
連“死”這個字,都不愿意當著她的面說出來。
他以為阿嬌已經知道她陽壽將盡的事了。
阿嬌滿腹悲傷無法讓他明白,把頭埋在項云黷的胸口,越哭越大聲,太壞了!在她不想走的時候,偏偏是現在拿到了金屋。
她一打開盒子,就看見周身都是金光點,就像那次在未央宮外,胡瑤造出幻境,讓劉徹相信阿嬌已經在蓬萊成仙,讓他蓋金屋登仙途時一樣。
阿嬌知道金光點就是千年愿力,這些金光繞著她飛舞,越轉越快,最后隱入她額間,與她融為一體。
金屋已成,千年夙愿已經圓滿,她就要重回地府等待投胎了。
馬上柳萬青就會來接走她,她不能跟項云黷在一起了,一想到要走,阿嬌緊緊抱住項云黷的腰,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這哭聲簡直能撕裂項云黷的心肺,他除了抱著她,完全無計可施,只能不停的告訴她:“你不會有事的。”
邢斐沒事,她也會沒事的。
項云黷把阿嬌抱起來,抱著她上樓,把她放到床上,給她蓋上被子。
阿嬌的胳膊牢牢圈住項云黷的腰,眼淚浸濕了襯衣,她一刻也不想跟他分開,也許他一轉身,她就不見了。
項云黷陪她躺下,蓋進被子里,只要他胳膊有一點松動,阿嬌就大聲抽泣,于是他什么也不干,只是緊緊的把她圈在懷里。
阿嬌一邊哭一邊說:“我會一下子不見的�!�
“不會的�!�
“你會不記得我的。”
“不會的�!�
“然后你就喜歡別人了。”
項云黷這次沒有說不會的,阿嬌等了半天,沒有等到她想要的保證,哪怕是虛無的保證,她抽抽一下又要哭,項云黷翻身壓到她身上。
阿嬌克制不住,還在抽泣,小臉上滿是淚痕,項云黷拉起被子,蒙過兩個人的頭頂,深深看了她一眼,吻住了她。
這是第二次親吻。
第一次他們都情緒激蕩,這一次兩個人都滿懷悲傷,阿嬌為了自己要去投胎悲傷,項云黷因為她身上的死氣悲傷。
他細致的吻著她,他其實不是接吻老手,像這樣虔誠的吻一個女孩,從來都沒有過。
細吻她的軟唇,含住唇瓣,吸吮著她,直到她不再哭泣。
項云黷克制自己想要掠奪的本能愿望,盡量溫柔,阿嬌卻沒有一點顧及,她像幼貓那樣舔舐,全然只憑自己的高興,偶爾輕卷,偶爾深入,偶爾又用貝齒輕咬刮擦,吻得舒服了,她便咂咂舌頭。
完全不顧項云黷越來越粗重的呼吸聲,他手臂上青筋爆起,額頭滿是汗水,撐起胳膊,想離開她一點,讓頭腦清醒一點。
阿嬌軟綿綿的躺著,眼睛里還含著淚花,眉目憂傷,細細的輕輕的,無比虛弱的說:“項云黷,我就要死了�!�
于是這個吻重又開始,粘連、膠著,一次比一次探索得更深。
項云黷不知道自己身上的襯衣扣子是什么時候解開的,那雙小手又在他胳膊上,胸膛上撫摸擠壓。
一連串的火星燎起,他的身上幾乎不剩下什么,每當他要停止,阿嬌便重復那句魔咒,她就要死了。
項云黷胸膛火熱,半赤裸著抱住她,好像一場獻祭,他就是祭品,燒灼他所有的熱情,只為了讓她能快樂一點。
他們在最后一步的時候停了下來,阿嬌牢牢記得胡瑤說他們不能那樣,她要死了,她不能害項云黷。
項云黷狠狠松一口氣,如果她要求,如果她不停下,他就認了,繳械了。
阿嬌身上只留下一件吊帶裙,她歡愉過,又哭累了,蜷在被子里,一句話也不說。
這是最后的時光了,她想跟項云黷一起度過,她要跟他做最后的告別。
“我死了以后,你要記得我�!绷f青和胡瑤一定會洗掉項云黷所有的記憶,而她也會喝孟婆湯,他們誰也不記得誰。
“你不會有事的,我不會讓你有事的。”
這句沒有用,阿嬌抽著鼻子又要哭,她兩只眼睛已經哭得紅通通的,像只小兔子,再哭就把眼睛哭壞了。
于是項云黷立刻改口:“好,我永遠記得你�!�
“我還有一點錢,都留給你了,你不能再談戀愛,你不能娶老婆�!彼罌]道理,但她就要這么要求!
項云黷把她摟緊了,她竟以為愛過她之后,還能再愛別的人。
“不會了。”
這句不會了說得輕描淡寫,阿嬌不相信,男人都健忘的,他肯定還是要娶老婆的,她嗚一下又要哭,但她忍住了,她還要交待后事呢。
“我的東西也不許你給別人用�!笔w是不會有的,她扒拉著項云黷的手指頭,“你要找一個風景好的地方,給我立個墳,清明月半都要來給我燒紙,還要給我過冥壽�!�
這些事,她上一次死的時候,沒有人做到,草草埋了,墳前連香火都沒有,再死一回,可不能這么凄涼。
她說的這么認真,言之鑿鑿,好像這些一定都會發(fā)生,項云黷本來不想說,可她既然陷在情緒里出不來,就讓她好過一點兒。
“我會買合葬墓,我會陪在你身邊�!�
阿嬌竟然覺得安慰,她一下高興起來,她翻身側躺著,一只手勾住項云黷的脖子:“我喜歡合歡樹,要種兩棵,還有牡丹花,我死了墳也不要光禿禿的�!�
“好。”
阿嬌反反復復念念叨叨,要求得十分細致,甚至還提了要求,每次項云黷上墳的時候,要給她帶什么吃的。
一邊說一邊后悔:“我應該列個單子的�!�
項云黷過耳不忘,重復她的話,她這才笑了,覺得死后也有人供奉,不用再嚼蠟燭。
她要求了一場盛大的葬禮,是過去她不曾擁有過的。
說著說著,眼皮闔上了,蜷在項云黷的懷里,呼吸漸漸平衡,胸口緩緩起伏,項云黷不斷撫摸她的背,直到她睡著。
他不帶半點情欲的將她摟在懷里,就像抱著一個小瓷人兒:“不會有事的,絕對不會有事的�!�
阿嬌在晨光中醒來,鼻尖滿是讓她安心的味道,一睜開眼睛,就看見項云黷的臉。
他躺在她的枕頭上,而她睡在他懷里。
已經一個晚上過去了,柳萬青還沒收到風聲嗎?阿嬌托著腮,她已經哭過了,開始懷疑投胎根本就不會來。
一個金屋難道不夠?要集齊七個嗎?
項云黷覺得身體被軟綿綿的東西撫摸著,他看了阿嬌一個晚上,她夢里還在皺著小眉毛,一會就要抽噠一下,他守著她,撫慰她。
睜開眼睛就看見阿嬌把頭鉆在被子里,他問:“怎么啦?”
一個身心健康的正常男人,每天早上當然會有這種時刻。
他的嗓音在早晨有些暗啞,阿嬌把頭鉆出來,她眼睛還有些發(fā)紅,但臉上悲傷的神情不見了,她盯著被子里東西:“要像昨天晚上那樣嗎?”
雖然會濕乎乎的,粘粘的,她沒想過用手也可以,手也能讓她這么歡樂。
項云黷一下子坐起來,掀開被子,進了浴室。
阿嬌赤著腳跟進去,扒著浴簾,捏著嗓子抽抽噠噠:“項云黷,我就要死了。”
浴簾一下拉開,項云黷目光幽暗的看了她一眼,阿嬌退后半步,覺得這個玩笑有點過份了,她縮著腳趾頭,替項云黷關上門。
他從頭到腳,都彌漫著一股自暴自棄的氣息。
第71章
項隊今天寵嬌了嗎?
自暴自棄的項云黷讓阿嬌有點不敢撩。
但她又不想走遠,萬一她突然一下不見了呢?
于是阿嬌背靠著浴室門,聽里面水聲嘩嘩的流,幾乎每隔一分鐘就要問:“項云黷,你洗好了嗎?”
項云黷把水開得滾燙,從頭淋下來,把身上那種讓他難以啟齒的氣味都沖掉,就在兩天之前,他還認為自己是有這個自制力的。
他撫慰她,看她皮膚泛紅,看她眼角含著淚花,聽她滿足的喘息,看她愉悅,比他自己到達極致的那一刻,還要更愉悅。
那是從心底涌上來的快樂,每一顆細胞每一根神經都在跳動震顫。
他自己知道,這種滋味嘗過一回,魂牽夢繞。
所有的抵抗防御,徹底完了。
項云黷關掉水,圍著浴巾出來,這才想起這是阿嬌的房間,沒有他換洗的衣服。
門悄悄拉開一條縫,一條白生生的胳膊伸進來,把他的衣服遞進來,項云黷伸手接過,套上T恤,打開門。
阿嬌又變得乖模乖樣的,好像昨天晚上哭得肝腸寸斷,趁機求抱求吻的人不是她。
而且她還先發(fā)制人,搶先不耐煩起來:“你是不是又要鬧別扭了?”
好像是他在矯情,不僅矯情,而且吃了一半還不認帳,她跳起來抱住項云黷的脖子,往他耳朵里吹氣:“別對我冷冰冰的,我萬一死了呢?”
項云黷一把接住她,手托在她屁股上,聽見她說死字,皺起眉頭。
阿嬌笑嘻嘻貼過去,軟唇吻開他眉間鎖,一路向下,攻占他的眼睛鼻梁,她又用那種幼貓?zhí)蝮碌奈欠▉硪T他。
項云黷負隅頑抗,但于事無補,在她面前根本就沒有招架之力,一吻結束,他無可奈何的嘆口氣:“小壞蛋。”
小壞蛋嬌昨天痛哭流涕,哭的時候還把金屋扔得遠遠的,既然等了一夜都沒人送她回地府,她就小心翼翼的,用筷子把轉運珠從沙發(fā)底下挾了出來。
小小金房子在她手里晃晃蕩蕩,一點事都沒有。
阿嬌又嘗試著把這個小吊墜握在手里,她嗞牙咧嘴,小臉皺在一起,一點點接觸皮膚,可等整個金屋都躺在她掌心中了,還是一點事兒都沒有。
柳萬青的辦法竟然不靈!
項云黷熱好了牛奶,拿面包給阿嬌吃:“今天總該去上學了�!�
他摸摸阿嬌的頭,誰也不知道死亡什么時候來臨,但只要她身上的死氣沒有變重,就暫時不用擔心。
阿嬌皺皺鼻子,她要是去找柳萬青,既然他的辦法不靈,她就要去修正愿望,她要正式當個鬼修。
項云黷把她送到學校門口,阿嬌假裝自己乖乖去上學,項云黷從車里看她:“去吧,晚上我來接你。”
阿嬌點頭揮手,乖巧的樣子讓項云黷遲疑了一下,她竟然什么條件也沒提,他問:“你是不是,打算逃學?”
阿嬌圓目微睜,然后搖著腦袋:“沒有的。”
……
她真的想逃學。
項云黷一眼識破謊言,但識破了又怎么樣呢?在阿嬌面前,他早就沒有監(jiān)護人的威嚴了,特別是她已經見過他最軟弱也最堅硬的時刻。
“如果你真的覺得學校的課程沒有挑戰(zhàn),我們可以換一個,學你想學的�!�
阿嬌想了一下,她最想學的是怎么當鬼修。
“這個我們晚上談�!彼F在要去分局,姜宸打電話來了。
阿嬌抿著嘴巴笑,覺得項云黷是個一百分的男朋友,很給面子的等他走遠了,才溜達去了圓夢事務所。
一個皮膚黝黑發(fā)亮,肌肉健碩,個頭頂到門框的年輕男人給阿嬌開了門,他目光驚艷的看著阿嬌,咧一口大白牙:“嗨?美女找誰?”
“柳萬青。”
年輕男人讓開了門,繼續(xù)跟阿嬌搭訕:“你有沒有男朋友?你看我怎么樣?”
阿嬌認真的看了他一眼:“我有男朋友了,我不喜歡熊�!�
這個年輕男人,就是上次她來時,還只會用爪子寫報告的黑熊精,他變化了半身,下半身還是毛毛熊腿,露著兩只大熊爪子。
“就讓你別看那些三流肥皂劇學人話!”黑熊精身后站著個長了一雙貓眼的女孩,她笑了一下,指了指辦公室的門。
“柳副司在開會呢�!必堁垡徊[,露出一臉意味深長的笑容。
阿嬌知道圓夢司中都是妖怪,妖怪古怪一些那是尋常事,她去敲辦公室的門,敲得“啪啪”響,半天都沒人來應。
回頭想問人,一轉身屋子里的人走的走,遁的遁,貓妖逃得飛快,一溜煙不見了。
只有憨傻的黑熊精還在四周望,問:“哎?你們去哪兒�。俊�
柳萬青“嘭”一聲推開門,他目光不善的盯著外面,衣衫不整,頭發(fā)凌亂,微微喘氣,阿嬌看看他,明白了:“你又在培訓新員工�。俊�
柳萬青只看了阿嬌一眼,臉上的神情就變了,皺起眉頭:“你碰見什么東西了?”
打開門,讓阿嬌進去。
屋里竟然不是辦公室的樣子,而一派田園風光,遠山如畫,云煙裊裊,一間茅屋,四五株柳樹,大柳樹底下還趴著一只……白毛狐貍。
胡瑤軟趴趴的趴在樹底下,白光一閃,變回了人形,九條尾巴盤在腰間,毛茸茸的尾巴垂下來,好像一條性感的皮草裙,大腿在毛裙子里若隱若現。
她臉上團團紅暈,很有些不好意思看阿嬌。
阿嬌懂了,她露出原來是這樣的目光,原來胡瑤喜歡柳萬青,可他們一個是柳樹,一個是狐貍,也能在一起嗎?
胡瑤紅著一張臉,對阿嬌解釋:“不是你想的那樣,我是想吸一口他的精氣!”
越描越黑。
胡瑤氣得發(fā)抖,柳萬青這個臭爛木頭,竟敢哄騙她,說只要吸一口他的千年精氣,尾巴就能少一條。
胡瑤最近業(yè)績墊底,修煉也很艱難,眼看就要過年回青丘了,九條尾巴一要也沒少,這一年在外都是白廢功夫,肯定要被族長罵的。
她這才鋌而走險,沒想她都吸了這么多口了,九條尾巴還是一條也沒少!一定是柳萬青這個臭爛木頭騙她的!
柳萬青已經變回原來的樣子,衣冠楚楚,架著眼鏡,坐到辦公桌前,手肘交疊,問阿嬌:“你遇上什么了?”
阿嬌眨眨眼,她沒遇上什么呀,想了想把周姐兒子的事告訴了柳萬青。
柳萬青搖搖頭:“不是,區(qū)區(qū)邪祟不值一提�!�
那種東西照一照太陽光就會消散,那人必定是運氣不好,一直沒見太陽,才會難以消散,讓那邪祟作怪。
阿嬌的身上有很淡很淡的木妖氣息,再久一些就察覺不出來了。
柳萬青本就是千年柳樹成精,阿嬌碰上別的,他還不能百分之百辨認出來,但木系的妖怪,他只消一眼便看破了。
阿嬌想了想:“我沒見過什么妖怪呀�!�
胡瑤已經收拾好了心情,坐到阿嬌身邊,尾巴在身后一擺一擺:“這樹精雖然滿嘴跑火車,但這事肯定不會騙你�!�
阿嬌翻了個白眼,她把手腕抬起,晃了晃雪白細腕上那條紅繩,繩上穿著小小金屋:“他不騙我,那這東西怎么說?”
胡瑤一下看向柳萬青,指尖點著金屋:“這,這,她怎么還沒投胎?”
柳萬青面上變色,手掌一攤,那份合約憑空出現,合約安安靜靜躺在他掌心中,放到阿嬌面前也一點動靜都沒有。
每一份契約都有法力,愿望一成,愿力即刻到帳,該歸地府的就歸地府,。
阿嬌翹著下巴:“既然金屋給我,那我就打算不投胎了,我要當鬼修�!�
柳萬青還沒笑,胡瑤“哧”一聲笑了,她笑得九條尾巴搖搖擺擺,胸前波濤陣陣,一手搭在阿嬌的肩上:“別說傻話,地府萬萬千千的鬼,難道只有你想當鬼修?”
別說阿嬌這樣的鬼了,生前行善多年,有累世福緣的,進了地府也一樣等著投胎,可沒有人死之后還在做善事,修德行的。
當個人修都難得道,要當鬼修成地仙,前路艱險,少有鬼能修成。
胡瑤問:“你聽過幾個鬼修成仙?”
“城隍老爺,”阿嬌想了想,“還有留仙娘娘。”她越說越是起疑,留仙娘娘難道不是個鬼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