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還沒睡著?遲騁有點(diǎn)意外,
這個時間陶淮南通常都睡了。
等你一起。陶淮南其實(shí)已經(jīng)困了,這會兒貼著遲騁,
手捏著他一片睡衣,打了個哈欠。
別等我,睡你的。遲騁說。
他好像從小到大就是這樣,直來直去的糙小子氣息,陶淮南偶爾那些柔軟的小心思到他身上都打了水漂,遲騁壓根接不住。
陶淮南也不介意,捻著遲騁的睡衣,兩分鐘之后先是清了清嗓子,之后在黑暗里輕聲問:小哥你有喜歡哪個女生嗎?
遲騁皺皺眉,說他:別磨人。
我認(rèn)真問你呢陶淮南用胳膊晃晃他,有嗎?
遲騁不搭理他,轉(zhuǎn)了過去。
你就不能好好跟我聊聊天,陶淮南收回胳膊,我一跟你說話你就嫌我煩。
你就是煩。遲騁順口一接。
陶淮南那點(diǎn)想要溝通聊聊說點(diǎn)深夜小話的情緒被遲騁散了個一干二凈。他也翻了個身,背對著遲騁,心說我閑的才等你。
初中的最后一個寒假,今年的假期只有一個月。
其實(shí)是兩個月的寒假,只不過學(xué)校集中補(bǔ)了一個月的課。冬天有雪,地上厚厚的一層,每天早上出門的時候天都還沒亮,陶淮南手揣在遲騁兜里,踩在地上咯吱咯吱的。
他從小就不扛凍,格外怕冷。
這么大了總不能還用圍脖把臉圍得嚴(yán)嚴(yán)實(shí)實(shí),那也太不好看了。于是陶淮南冬天的大衣都是帶大毛圈帽的,帽子一遮能擋不少風(fēng)。
最近老師和教導(dǎo)主任每天找遲騁談話,也不光是他,提升班那幾十個人都談。問他們的高中意向,還有最后一學(xué)期就要報考了,學(xué)校很在意他們的成績,也想要一流高中的升學(xué)率,遲騁成績在學(xué)校很拔尖兒,學(xué)校對他期望值很高。
本來談一次就可以的事兒,但因?yàn)檫t騁一句不去重點(diǎn)高中,學(xué)校這才連著找他說了好幾次。
說了幾次都沒改過主意,這學(xué)生太難管了。
遲騁對自己的事向來有主意,他說什么是什么,改不了。
陶淮南還不知道這些,遲騁第二節(jié)
課間被老師叫走的時候陶淮南還抱著大保溫杯喝熱水。他最近有點(diǎn)感冒了,鼻子不透氣,還有鼻涕。
桌邊掛著的垃圾袋里都是他的鼻涕紙,隔一會兒就要擦一次鼻子。抽紙都用沒了,遲騁從辦公室回來之前先去樓下買了包紙。
他回來的時候陶淮南正回頭朝后桌要紙,人家塞他手里,他甕聲甕氣地說謝謝。
遲騁從辦公室直接去的,出樓買紙也沒穿外套,回來帶了一身涼氣。陶淮南摸摸他的手,給他焐著:好涼啊。
遲騁把紙拆開放在陶淮南順手的位置,問他:頭疼不疼?
不疼,好著呢。陶淮南兩只手夾著遲騁的手來回搓,直到搓熱乎了才放開。
遲騁笑著說了句:是不一手鼻涕全蹭我這兒了。
哪有!陶淮南也笑,我沒弄手上。
我都看見你擦手了,遲騁給他扯扯衣服,有點(diǎn)擰了,你肯定蹭手上了。
陶淮南笑著撞他:我那是擦水呢,水沾手上了!
遲騁就是逗他玩,從來也沒嫌過他。
陶淮南到了冬天總病懨懨的,沒幾天好時候。天一冷下來他總愛感冒,嗆風(fēng)了就咳嗽。遲騁不愛看他生病的蔫吧樣,所以偶爾會逗逗他,讓他有點(diǎn)精神。
陶淮南問:老師找你說什么呀?
遲騁說:沒啥。
噢。陶淮南其實(shí)還是難受,沒那么有精神說話,頭暈沉沉的。
都一樣長大的,遲騁比他結(jié)實(shí)多了。遲騁這些年就沒生過幾次病,陶淮南大病沒有小病不斷。
病了就得喝熱水,遲騁天天給陶淮南接一大杯熱水在保溫杯里,陶淮南一上午喝一大杯。水喝多了就得上廁所,遲騁攥著他手腕帶他去廁所,跟他說:滑。
自從之前初一遲騁他們打的那場架之后,廁所抽煙這事兒幾乎就沒有,保衛(wèi)科課間在各個樓層廁所巡邏,抓著抽煙的直接扣班級紀(jì)律分。
不抽煙了那些男生也一樣喜歡在水房聚堆,遲騁牽著陶淮南進(jìn)去的時候一堆人都看著他倆,陶淮南不知道,遲騁知道也不在意。
現(xiàn)在沒人惹他,從初一那次之后就再沒人欺負(fù)陶淮南了。
畢竟他哥太虎了。
初三了更沒人招惹他,眼看著中考了再惹出點(diǎn)事記個過犯不上。
陶淮南要洗手,打過架的男生甚至還往旁邊讓了讓,把水龍頭的位置讓了出來。陶淮南看不見人臉,但是能感覺到有人給他讓地方了,還稍側(cè)了側(cè)臉說了聲謝謝。
對方木著臉,不冷不熱地回了句沒事兒。
陶淮南聽見聲音愣了下,洗完手被遲騁扯著胳膊帶走了。
一個病著的小瞎子,晚上回了家連澡都洗不了,裹著睡衣和毯子還直嚷嚷冷。
遲騁跟他頂額頭,擰著眉:一說打針你就說沒事兒,不打針你又冷。
我討厭那股味兒,陶淮南感覺渾身上下連骨縫里都往外冒寒氣,呼吸又熱,也不喜歡藥水流進(jìn)血管里的感覺,涼。
你就是事兒多。遲騁把被給他掖嚴(yán)實(shí),讓他吃了退燒藥。
陶淮南老老實(shí)實(shí)把藥吃了,說:睡完覺我就好了。
哥不在家,倆小的也沒告訴哥陶淮南又感冒了,省得他出差惦記。
陶淮南一病了就不出聲了,真難受了就連話都不說,嘴唇干干巴巴的,張著嘴重重地呼吸著。
遲騁也不學(xué)習(xí)了,就看著他。陶淮南偶爾睜開眼睛朝他這邊看看,他眼睛不對焦,但偶爾準(zhǔn)確地把方向定在一處的時候別人看著就跟正常人一樣的,遲騁摸摸他臉,又用拇指輕輕點(diǎn)了點(diǎn)他薄薄的眼皮。
小孩兒白得干干凈凈的,眼皮也薄,上面的細(xì)血管都看得見。
退燒藥管用,沒多一會兒陶淮南就不喊冷了,又說餓。
這一整天下來陶淮南光顧著喝熱水了,飯都沒怎么吃。這會兒燒退了胃口也上來了點(diǎn),小聲跟遲騁說餓。
遲騁給他弄了點(diǎn)粥,陶淮南吸吸溜溜吃了一碗。
還是怕遲騁擔(dān)心他,有點(diǎn)力氣了就開始哄人,故意舔舔嘴角,帶著點(diǎn)笑說:怎么這么香啊。
遲騁摸摸他頭,問他還要不要了。
不要了,飽了。陶淮南說。
吃飽了自己去洗手間漱漱口,收拾完回來就睡了。
遲騁趴在他旁邊看他,今年一整年都沒帶他跑步,陶淮南不喜歡跑,有時候他一耍賴遲騁就心軟了,不想去就不去了。但是這個體質(zhì)實(shí)在不行,免疫力太差了。遲騁摸摸他干巴巴的嘴唇,又給他掖了掖毯子。
退燒藥的藥效沒能堅持一整宿,到了半夜陶淮南又開始發(fā)燒。
他縮成一團(tuán)一個勁兒往遲騁身上擠,遲騁摟著他,用下巴貼了貼他脖子。
有點(diǎn)燙,遲騁馬上坐起來拍開了燈。
燈一開看見陶淮南緊閉著眼,嘴唇哆哆嗦嗦地不知道在念叨著什么。
陶淮南。遲騁拍拍他,想叫醒他。
陶淮南確實(shí)不再出聲了,沉默了一會兒,之后也沒睜眼,嗓音干澀粗啞地叫了聲小哥。
遲騁又去拿了退燒藥,想喂他吃。
陶淮南一直沒睜眼,躺在那兒不知道是睡著還是沒睡。
遲騁剛要繼續(xù)叫他,就看見陶淮南眼角有眼淚。這眼見著是還沒清醒過來,遲騁把水和藥都放一邊,把他抱了起來。
醒醒。在陶淮南清醒著的狀態(tài)里,遲騁很少用這么耐心的嗓音和他說話,他總是不耐煩�,F(xiàn)在遲騁把陶淮南摟在懷里,輕輕拍著他后背在他耳邊哄,醒過來,南南。
陶淮南下巴貼著遲騁脖子,軟塌塌地搭在遲騁身上。遲騁哄了好半天,陶淮南才掛著眼淚睜開眼睛。
睜開還是閉上有什么區(qū)別呢,反正都看不到。
陶淮南醒了也還是流眼淚,燒糊涂了,意識都蒙了。
他聞著遲騁的洗發(fā)水味道,剛才夢里也是這味道。他說話時干裂的嘴唇能刮到遲騁脖子。陶淮南抬起手去摟,摟住遲騁,低啞聲音里的難過讓人聽了不忍心:你為什么非要離開我呀
===第29章===
遲騁還是抱著他,揉揉他脖子和后背:睡糊涂做夢了,什么離開不離開,睡覺也止不住你矯情。
陶淮南一雙茫然的大眼睛不停地流著眼淚,鼻音又重嗓子又啞:我太難受了
那你起來穿上衣服,咱們?nèi)メt(yī)院。遲騁說。
陶淮南顯然是睡得有點(diǎn)魘住了,半醒不醒的。陶淮南頭一次這樣,遲騁把他抱在懷里用被包著,叫他南南。
陶淮南好半天才不哭了,眼睛空洞洞地睜著,好歹是不流眼淚了。
不哭了又開始拱,鼻尖和嘴唇先是在遲騁脖子上碰碰,又去親遲騁的下巴。他什么都看不見,順著本能往遲騁下巴上親。
再慢慢親到嘴角,親到嘴唇。
一下一下輕輕慢慢地碰嘴唇,像小動物對在一塊碰鼻尖。
你別走陶淮南邊碰他嘴唇邊啞著聲音討好地求,小哥別扔下我。
第42章
矯情小孩兒睡個覺能把自己睡得可憐巴巴淚流滿面,
遲騁抱著他無奈地揉揉他后腦勺,說:又做什么亂七八糟的夢了。
陶淮南還在一下下親遲騁,軟乎乎燙燙的嘴唇貼過來,
帶著小心翼翼的哄和求。
遲騁也跟他貼了貼臉,
臉上溫度滾燙,
遲騁又叫了他一聲。
陶淮南還想親,遲騁脖子往后仰了下,說:把藥吃了。
陶淮南沒親到,于是動作停在原處,
仰著臉不動了,睜著的大眼睛慢慢地眨,
帶著病中的無力。沒親到也不鬧,
只是安安靜靜地仰著臉朝著之前的方向。
遲騁想放開他把藥拿過來,看了他兩秒到底還是沒忍心,低頭去碰了下陶淮南的嘴。
先吃藥,
等會兒燒傻了。
遲騁下了床,陶淮南自己裹著被坐在那兒,一動不動的。
遲騁拿了藥還沒回過身的工夫,陶淮南咳了一聲,控制不住地低頭嘔了兩下,
馬上用手捂著嘴。遲騁回頭的時候陶淮南正不停地干嘔。
沒事兒,松手。遲騁邊出去拿盆邊跟他說,
吐吧,別管。
剛才還溫情地碰嘴,
轉(zhuǎn)個眼的工夫就吐了,
把之前吃的粥全吐了出來。
遲騁手上端著個盆讓他吐,陶淮南太難受了,
胃里翻江倒海,渾身冷得直哆嗦。
吐了好半天,吐到后來胃里沒東西了,只剩下痙攣一樣的干嘔。
遲騁讓他漱了口,之后脫了他衣服,用沒弄臟的毯子和被包著,把他抱著去了哥的房間。陶淮南吐完算是徹底清醒了,躺在那兒的樣子看起來太無措了。
遲騁拿了條熱毛巾過來給他擦手,陶淮南接過來說:我自己擦吧。
本來嗓子就啞,又被胃液一燒,快出不了聲了。遲騁把毛巾給他,轉(zhuǎn)頭去收拾他們房間。陶淮南不知道現(xiàn)在幾點(diǎn)了,他折騰得遲騁到現(xiàn)在還睡不了覺。
陶淮南體質(zhì)實(shí)在弱,這會兒躺在沒暖熱的床上,渾身都難受,心里也難受。
遲騁收拾得很快,該扔的扔該泡的泡上,洗了手進(jìn)來的時候陶淮南臉正朝著他的方向等著。
遲騁讓他把藥吃了,摸摸額頭說:半夜不折騰你,先吃藥把燒退了,明早去打針。
陶淮南說好。
一點(diǎn)點(diǎn)超出兄弟之間的溫情被陶淮南這一吐全吐沒了,可或許是他們實(shí)在太親密了,親密到任何環(huán)境和場景里面對著彼此都不會覺得尷尬和不自然,好像在他們身上發(fā)生什么都不會讓他們失去從容。他們就像每一個平常的晚上一樣,也像每一次陶淮南發(fā)燒生病時一樣,他蜷縮在遲騁懷里,從遲騁身上汲取他的氣息和溫度。
遲騁給他揉著胃,胃里空空的這會兒肚子都塌下去了,遲騁用掌心貼著他,說:好像只病貓。
陶淮南在他懷里閉著眼睛,先是嗯了聲,又說對不起。
先不用對不起。遲騁垂下眼睛掃掃他后腦勺,下次我說帶你打針你再耍賴不去的時候說吧,我現(xiàn)在沒打你都是看在你有病的份上。
聽聲音都知道他其實(shí)現(xiàn)在心情很差,脾氣也很差,這都是強(qiáng)壓著火的�?伤中倪是很暖乎,一直貼在陶淮南肚子上,這樣很舒服,讓看不到的小瞎子很有安全感。
不知道為什么聽見遲騁這樣壓著脾氣說的話陶淮南反正心情好了些,他把手蓋在遲騁手上,他手心滾燙,這么熱熱軟軟地覆著還真的像小貓的爪子。
陶淮南用手指抓抓遲騁的手背,說:對不起啦我被你們慣得太任性了。
小孩兒聽話,一有點(diǎn)什么事先自責(zé)。其實(shí)也不怪他,無非就是不想打針不想去醫(yī)院,半夜燒成這樣也是沒想到,他要能知道自己半夜會這么折騰遲騁,他自己就先說要打針了。
說話基本出不了聲,喘氣也費(fèi)力得很,這幅沒精神沒活力的模樣遲騁煩死了。他又把陶淮南往自己身上按了按,皺著眉說:你就說得好聽。
陶淮南剛才脫了睡衣就再沒穿,這會兒后背貼著遲騁的睡衣,被子里也暖得熱熱的,這樣太舒服,閉上眼沒多會兒就又睡著了。
退燒藥還是管用,只不過藥效只能維持幾個小時。
天一亮遲騁二話不說帶著陶淮南去醫(yī)院了,假都忘了請。手機(jī)上老師打了兩個電話,哥也打了幾個。
遲騁看到的時候先給哥回了一個,說陶淮南有點(diǎn)感冒,過來打個針。
然后又給老師回電話請了今天的假。
臨時病房亂哄哄的,陶淮南脫了鞋坐在床上吊著水,覺得腳有點(diǎn)冷,摸索著把外套車過來蓋在腳上。
遲騁進(jìn)來先摸摸他額頭試溫度,說:沒燒,挺好。
不燒啦。陶淮南還是說不出話,只能發(fā)出點(diǎn)氣音,他小聲說,我還是有點(diǎn)冷。
遲騁脫了外套搭在他身上,陶淮南問:那你冷不冷?
我不冷。遲騁看著他發(fā)白的嘴唇,從陶淮南外套兜里摸出唇膏給他抹了抹。
針一直打到中午,一共三瓶,第一瓶打完陶淮南開始有點(diǎn)出汗了,人看著也精神多了。
遲騁手握著他打針的胳膊,陶淮南不喜歡藥水流進(jìn)血管里那種冰冰涼涼的冷漠感,遲騁給他焐著。
病房里暖氣和空調(diào)都開得足,陶淮南出汗了就披不住衣服。他還是像個小孩兒一樣,病得重不重全寫臉上,病得狠了就蔫了,稍微好了點(diǎn)就歡實(shí)了。
他開始用那破嗓子跟遲騁說話,還一直說餓。
遲騁問他:是想讓我給你焐胳膊還是我去給你買東西?
陶淮南想了想,笑了下說:想焐胳膊,可是餓。
先餓著吧,打完出去吃。遲騁說。
陶淮南抓著遲騁的一只手按在肚子上,問:你感覺到?jīng)]?咕嚕咕嚕咕嚕。
咕嚕咕嚕也沒招兒,遲騁不可能把他自己扔在醫(yī)院里,陶淮南什么都看不見,滾針了不知道,藥沒了也不知道。遲騁從來不會在外面把陶淮南一個人留在什么地方,小時候是怕他丟,后來是什么都放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