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這分簡直開玩笑,別說他了,
倒數(shù)幾名的考語文也不可能考出這樣的分。
陶曉東腦子嗡一聲,
他一點都不懷疑判錯卷,他幾乎一瞬間就明白怎么回事兒了。
先前沒想到,但結(jié)果擺在眼前,
這也太像遲騁能干出來的事兒了。
當天陶曉東活都沒干完,把客戶放了鴿子說改天再做,直接開車回了家。
他到家的時候陶淮南很意外,他正等著遲騁查分呢,已經(jīng)做好準備要感受遲騁的高光時刻了。哥這個時間就回來挺不正常,
早上走的時候說了今天會晚點回。
你咋回來了?陶淮南驚訝地問他哥。
陶曉東沒回他話,鑰匙往旁邊柜子上一扔,
磕出挺響的一聲。
陶淮南雖然看不見,但他別的方面都很敏感,
他感覺出哥情緒不對了。陶淮南穿上拖鞋走過去,
摸著他哥的胳膊,問:怎么啦?
陶曉東問遲騁:分查沒查呢?
遲騁說:還沒。
查。陶曉東指指電腦的方向,
現(xiàn)在查。
哥聲音太嚴肅了,他生氣了。陶淮南不敢出聲,聽見遲騁去開了電腦。他剛才就催著遲騁查分,遲騁一直沒去。
陶曉東就站在遲騁身后等著他查,陶淮南跟在后面,慢慢挪過去坐在遲騁旁邊。
這個時間高峰時段已經(jīng)過去了,網(wǎng)站一點不卡。輸完準考證號分直接跳了出來,屏幕上明晃晃的527太燒眼睛了。
陶曉東盯著那排數(shù)字,問遲騁:多少?
遲騁沒出聲。
陶淮南朝遲騁的方向側(cè)了側(cè)頭,有種不太好的預感。
我問你話沒聽見?陶曉東又問了一次。
遲騁于是開了口,念了遍:527。
這數(shù)字一念出來,旁邊的陶淮南肩膀明顯一繃。
挺高。陶曉東點點頭,問他,怎么考的這么高分?
遲騁沒再開口,現(xiàn)在的陶曉東就像每一個普通家長一樣,他氣得已經(jīng)快失去理智了。
陶淮南第一反應是遲騁考砸了,還擔心哥說他。
兩秒之后才漸漸反應過來,遲騁不可能考成這樣。他就是考得再不好也從來沒低成這樣過,都說今年題很簡單,分應該高才對。
語文68,咋考出來的?陶曉東還在控制著自己別發(fā)火,克制地說話。
遲騁一直不出聲,之后不管陶曉東再問什么他都不再說話了。他不是跟陶曉東較勁才不說話,是因為事實擺在這兒的前提下,不管他說什么都只能讓哥更生氣。
他站在陶曉東面前,低著頭不出聲。陶曉東問了幾句沒問出什么來,感覺太陽穴一抽一抽地跳。
說話,我問你怎么考的。陶曉東抬手杵了遲騁肩膀一下,怎么答的卷子。
遲騁被懟得往后退了一步,低聲說:我沒寫作文。
話音一落,陶淮南在后面猛地一抽氣。
陶曉東點了點頭,很半天沒說出話來�?纯催t騁,看看陶淮南,轉(zhuǎn)身出去了。后背的汗浸濕了衣服,有一處不利落地貼在后背上,陶曉東邊走邊抬手用力把衣服扯下來往沙發(fā)上一扔,說了句:都他媽別念了。
哥去自己房間躺著了,陶淮南一下午沒再說話。
遲騁把沙發(fā)上哥剛才脫下來的衣服洗了,之后就在沙發(fā)上沉默地坐著,到了晚飯時間去廚房把飯做了。
飯擺在桌上,先去叫陶曉東:哥,吃飯了。
陶曉東在看手機,沒看他。
遲騁又去叫陶淮南:出來吃飯了。
陶淮南先是沒反應,過會兒眨眨眼,聲音不太穩(wěn)地回道:好來了。
遲騁沒吃,陶曉東也沒吃。陶淮南自己坐在餐桌邊摸著把飯吃了,都吃了什么他完全不知道,只知道機械地用勺往嘴里送。
家里氣氛像現(xiàn)在這么僵在陶淮南印象里這是第一次。
之前因為遲騁回家故意惹他爸打他,之后又在學校掄椅子打架,哥也和他生過一次氣。那次哥也不和他說話,但那次也還是達不到現(xiàn)在的程度。
陶曉東徹底不搭理遲騁了,連陶淮南他也不怎么理。那晚他沒吃飯就走了,之后連著幾天甚至都沒回家。
陶淮南打電話給他,他說有事兒不回來了。
哥生氣陶淮南很難受,遲騁的事他更難捱。
班級群從出分了以后就沒再有人說過話,剛開始還有不知道情況的聊了幾句,后來聽說了這事以后就再沒人出來聊天了。
老師給遲騁和陶淮南打電話,他倆都一直關(guān)機。
陶淮南不知道別人問起來的時候應該怎么說,他害怕聽見別人嘆氣,怕別人說遲騁不懂事,怕別人說遲騁沒腦子。
他這些天甚至沒主動問過遲騁為什么要這樣,有些話就不用問了吧。陶淮南沒有任何立場指責遲騁做得不對,他連問一句都不敢。
陶淮南比自己做錯了事還要心虛,遲騁都是為了他。
怎么這么蔫,遲騁伸手摸了下陶淮南額頭,又病了?
陶淮南搖搖頭,說:沒。
這幾天陶淮南一直這樣,像被霜打了的茄子。
你別皺巴了。遲騁跟他說,幫我想想怎么能把哥哄好吧。
陶淮南搖搖頭,說:哄不好了。
那我咋整?遲騁問,就讓哥一直生氣?
陶淮南這些天腦子都很亂,他說不出什么話,也幫遲騁想不出什么主意。他有點不知道該怎么辦,也不知道自己該有什么情緒。他實打?qū)嵉貨]覺得讓遲騁以這種方式留在他身邊值得高興,可如果說遲騁做錯了,又顯得他那么虛偽。
最不把這事當事兒的反倒是遲騁本人。他從心里就沒覺得這算個什么,陶淮南拄著胳膊坐在桌子前發(fā)呆的時候,遲騁彈了他腦袋一下,說:別惆悵了。
陶淮南目光定在前方,過會兒說:哥還不回來,哥讓你氣得離家出走了。
幫我哄哄。遲騁說。
他連我都不理,我怎么幫你哄。陶淮南保持著之前的姿勢,慢慢地說話,我都不敢想哥得氣成什么樣。
陶曉東是最沒架子的家長,本身對孩子也慣著,天天跟倆小弟打成一片玩玩鬧鬧,可這次遲騁是真的太過分了。
今年市中考狀元595分,當然遲騁如果這70分答上了也未必就能滿分,這兩分的分差他當然不是百分百能填平,中考狀元未必就一定是他的。
===第31章===
可如果呢。誰又能說這兩分他填不平,數(shù)學試卷遲騁向來滿分,滿分作文他也不是沒寫過。
陶曉東一直不回家不是個事兒,大黃在店里勸他,讓他別跟小孩兒置氣。
他小什么孩兒小孩兒。陶曉東捏捏眉心,仰靠在沙發(fā)背上,他滿腦子主意。
其實這樣不也挺好的?黃哥喝著茶,慢悠悠地說著,咱不也省心了?
我真不用這種省心。陶曉東想想都腦仁疼,胡鬧么,什么事兒都敢自己定主意。
我說一句你別不愛聽,東。大黃往前探了點身,壓低了聲音說話,咱撿個孩子回來好吃好穿養(yǎng)這么大,戶口也挪了孩子也養(yǎng)大了,養(yǎng)大個孩子花多大精力花多少錢咱不說,咱圖個心里舒坦不求回報那沒說的。但人孩子有這份心那也應該,說明人心里有,能喂熟。不然你真整個凡事只為自己奔的,你不堵啊?
陶曉東說:我懂你意思,哥。
他坐直了看著大黃,和他說:確實剛開始領(lǐng)他回來我圖給小南找個伴兒,我也省點心。這些年了該省的心我省了,我也真用不著他一輩子就為了這個活,拿這當份恩一樣捆著,那不成買孩子了?
嗨,你就是想得多。大黃擺擺手,說他,人孩子自己樂意的,感情重放不下小南,你當哥的當回事兒還生氣,這要是我看啊,這是好樣兒的,是個好孩子。
好孩子遲騁在家里有點愁,不知道怎么打破僵局。陶淮南犯錯了能說好聽話認錯撒嬌,那些話把遲騁打死了他也說不出來。他不會認錯,也不會說軟話。
陶淮南午睡醒了,從房間里摸出來。
睡醒了沒摸著遲騁,穿了鞋出來找。心里還擰不過勁,這幾天不太愛說話,找不到人了也不出聲問,就沿著幾個地方一點點摸。摸到沙發(fā)這兒,彎著身慢慢劃拉,剛開始沒摸到還有點皺眉,直到最后在邊上摸到了遲騁胳膊。
摸到了也不說話,手搭著遲騁肩膀,腿一跨坐了上來。
剛睡醒身上還熱乎乎的,穿著短袖短褲的睡衣,一聲不吭地靠在遲騁懷里。遲騁手搭著他后背,輕輕拍了兩下。
陶淮南慢慢地靠過來,頭枕著遲騁的一側(cè)肩膀,把臉埋在他頸窩。
小哥。陶淮南開了口,輕輕地叫他。
遲騁仰頭坐在那兒,一只手搭在他背上,應了聲:嗯。
我是不是讓你很辛苦��?陶淮南靠著遲騁的肩膀,眨了眨眼,所有人都和你生氣,我知道你是為了陪我。
不算什么。遲騁說。
我其實沒想讓你這樣陶淮南聲音不大,眼睛愣愣地定著,很無措的樣子,我沒想到這樣,你那么優(yōu)秀我和哥都很驕傲的。我可以去盲校的我只是害怕,怕你身邊有很多我不認識的人,怕你和別人好。
遲騁手摸上陶淮南的頭,慢慢撥著他的頭發(fā)玩。
陶淮南剛睡醒,說話時聲音軟軟的慢慢的:現(xiàn)在我們怎么辦啊?附中你去不了了,那幾個實驗也去不了了。
遲騁說沒事兒,說哪兒都一樣。
咋能一樣呢?陶淮南鼻尖挨著遲騁的脖子,呼吸間都是小哥身上的浴液味道,附中那么好。
陶淮南這些天都沒說這么多話,小孩什么話都不敢說,覺得自己闖了禍。
這會兒剛睡醒格外依賴人,主動說這些窩心的話,說了好半天。遲騁的懷抱是很穩(wěn)的,這樣伏在這兒,被遲騁的呼吸帶著小幅度的起起伏伏,這樣好舒服。
以后你不要再這樣了陶淮南聽著遲騁的心跳,說,我很難受。
我說哪兒都一樣就是一樣。遲騁低頭看看他,下巴被陶淮南的頭發(fā)蹭得有點癢,遲騁嘴唇在陶淮南耳朵上很淺地碰了碰,挑著眉問,你不信我啊?
第45章
我信你。陶淮南抬手去摸他的臉,
我知道你很厲害,可是你會辛苦很多。
遲騁無所謂地兜兜他下巴:別想東想西的。
他們從午后這樣坐到傍晚,遲騁要去給他們準備晚飯了。陶淮南捏著他一塊衣服,
一直安安靜靜的。遲騁要起身,
拍了拍他,
陶淮南挪開之前抬起頭,在遲騁下巴上輕輕吻了吻。
遲騁揉揉他頭發(fā),把陶淮南放到一邊,自己起身去了廚房。
這兩個弟弟陶曉東誰也不理,
看見哪個都生氣。
但當哥的總不可能永遠都不回家了,陶淮南一天給他打兩遍電話,
陶曉東又過了幾天才回,
回去直接脫了衣服去洗澡,也不跟他倆說話。
陶淮南在門口等他出來,遲騁去切水果。
陶曉東洗完出來,
頭發(fā)上還頂著個毛巾,倆小的都看著他。
哥。遲騁叫了他一聲。
陶曉東當聽不見。
哥理理我。陶淮南朝他這邊伸了伸手,陶曉東路過的時候在他手背上拍了一下,陶淮南往回一縮,搓搓手背說,
你也終于要家暴了嗎?
陶曉東邊走邊說:我現(xiàn)在終于知道為什么那么多家長總打孩子了。
不打不解氣,是不是?陶淮南問。
陶曉東看了眼遲騁,
說:現(xiàn)在你得慶幸你不是我親弟弟,不然我今天不打你都算我慫。
陶曉東到現(xiàn)在看見他倆都腦仁疼,
雖說事兒是遲騁干的,
陶淮南也很被動,明知道他事先不知情,
但這時候不可能不遷怒,這倆小的向來是一伙的。
陶曉東沒在客廳待,回自己房間床上坐著了。最近聯(lián)系了好多朋友等著辦事兒,家有這么大孩子的他來回打聽學校的事兒。手機上一溜消息還沒回,但他也沒什么心情看。
遲騁從客廳走進來,陶淮南沒跟著。
陶曉東看見他心里堵,懶得抬頭。
遲騁走過來坐在地板上,挨著陶曉東的腿,叫了聲哥。
陶曉東還是不抬眼,一直看著手機。
你打我吧,哥。遲騁胳膊圈著膝蓋,跟陶曉東說,我或許不是你親弟,但你是我親哥。我做錯了你打我天經(jīng)地義的。
陶曉東這才把視線落他身上,看著遲騁的頭頂,半天之后才喲了聲:作弊了��?你弟給你寫稿了?
沒有。遲騁抬頭看著他,我不會說話,哥你別生氣了。
他倆肯定得聊一次,不管陶曉東打不打他,遲騁這個歉是必須得倒的,不管他出于什么原因,終究還是做錯了事。
陶淮南沒偷聽他倆說話,回了自己房間。對遲騁來說這樣和別人坦誠地聊天很難,他連對陶淮南很多話都不會說出口。他跟陶淮南之間有話可以不說,陶淮南生氣他可以不哄反正過兩天也好了,但是哥不一樣。
我不在乎你狀不狀元的,是不是第一那都是虛名,你第一還是第十對我來說沒有區(qū)別。陶曉東終于愿意開口跟他說說話,他眼神和語氣里都很無奈,你小學跟著讀了幾年盲校那是我巴不得的,那時候陶淮南小,膽子也小,把他自己送進去我真放不了心,他一天都離不了人。
說起這個總感覺送倆小蘿卜頭去盲校還沒幾年的事兒,現(xiàn)在回頭想想都好多年前了,現(xiàn)在倆小孩兒都要上高中了。
陶曉東想想那時候總閉著嘴不說話干干巴巴的小倔孩兒,再看看現(xiàn)在沒比自己矮多少的遲騁,皺著眉說:初中你帶著他我也愿意,你能學習,也不用我管。你當高中還是小學��?你隨便念念就能再考個狀元?
遲騁不吭聲,沉默著挨訓。
你什么成績就得上什么學校,你搞這一出是想還我什么?這三年得是我跟陶淮南欠你的,你真在破爛高中崴泥了高考啥也不是,我倆還不起你。陶曉東話是故意這么說的,話里故意帶了刺,說得生分了,都是讓遲騁氣的。
遲騁擰了眉,說:我沒想還什么,我也還不完。你不領(lǐng)我回來別說什么學校了,我連學都上不了,或者活都活不成,我還不起。
我也用不著你還。陶曉東用膝蓋頂了頂他胳膊,是不是覺得自己特別有正事兒?身上擔著陶淮南的那份責任,覺得自己可能了,使使勁天都能頂起來了吧?
遲騁實在是不擅長說話,他也不知道應該怎么跟陶曉東說,他做這事兒跟還不還什么那些根本不搭邊。
遲騁低頭坐著好一會兒,才抬了頭,他看著陶曉東:哥,我就問你一句,你要是像我這么大,陶淮南現(xiàn)在要上高中了,你怎么做?
陶曉東不跟他玩這一套,他甩了下手說:我不知道,別跟我玩假設。
嘴上說著不玩假設,可之后陶曉東也過了挺久沒再說什么話。他們心里都清楚,如果這事兒換成陶曉東他只會做得更絕。
學校重要,成績重要,但是都比不上我弟重要。那年遲騁在學校打完架無論誰怎么問他都只有一句他打我弟,現(xiàn)在的事兒也一樣,歸根結(jié)底就是一句那是我弟。
我想一輩子綁著他,我想讓他每天都活在咱們眼皮底下。遲騁保持著原來的姿勢,慢慢和陶曉東說話,他眼神里很平靜卻也帶著真誠,我知道這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