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世界,很復(fù)雜,但其實也很簡單。
作為江海市升學(xué)率最高的一所老牌名校,星輝高中也正是座落于這片龍蛇混雜的老城區(qū)一側(cè)。
傍晚時分,星輝高中附近某個死胡同中。
“呸、阿呸,干!我看你這次……還能往哪里跑……”日光斜劃過陰森的巷口,小巷深處,五名看來十六七歲的少年人手持棍棒,不斷地向前逼近。而被他們堵在巷子里的,卻是一名十四五歲的短發(fā)少女,手上拿著一根球棒,一瘸一拐地向后退。她的左腿看起來傷得不輕,嘴角有血瘀,然而面對著五個人,眼神卻兀自倔強得灼人。若非胸口那明顯的隆起,估計大多數(shù)人都會將她當(dāng)成一名帥氣的男孩子。
五人中為首的,是一名穿著星輝校服的胖子,一邊吐著口腔中的鮮血,一邊罵罵咧咧地逼近:“柳懷沙,你他媽的不是囂張嗎?怎么現(xiàn)在不囂張了?干,你是自己動手還是讓我們來……我操……”
“你這頭死豬�!泵麨榱鴳焉车纳倥幻婧笸耍幻婧敛皇救醯鼗亓R過去,“有種的就過來單挑!”
“單挑!你去死吧你!你家里是不是混黑社會的啊?”胖子罵道,“退啊,退啊,你他媽的還能退多遠(yuǎn)?告訴你,我們今天家伙都帶齊了,照相機我都帶了過來,今天非把你衣服扒光拍幾張裸照不可,看你以后還敢囂張……”
身后不遠(yuǎn)便是被堵死的巷尾,少女牙齒咬緊了下唇,手中也更加握緊球棒,打算拼命了。也在此時,一道黑影出現(xiàn)在了巷口。
這條死胡同外偶爾會有人經(jīng)過,不足為奇。然而,那道黑影久久未去,便代表了有人正站在巷口看熱鬧。那胖子一扭頭,才見巷口是一個身材不高的少年人。他已經(jīng)升入高中,這孩子卻顯然只是個初中生,但是看了幾眼,卻認(rèn)了出來。
“干,你就是那個叫顧家明的家伙吧?干嘛,想幫你的死黨出頭嗎?”
從一進(jìn)入學(xué)校開始,這柳懷沙便在學(xué)校里打了好幾場架,弄得聲名遠(yuǎn)播。這胖子雖然在高中部,卻也知道柳懷沙有兩個死黨,一個是漂亮的乖乖女葉靈靜,另外一個,則是任何方面都平庸到極點的顧家明。
此時看去,這孩子果然也沒有半點出眾的地方,樣貌平凡,現(xiàn)在的身高甚至還比不過柳懷沙,背著個書包站在巷口望過來,隨后卻是大聲說道:“你、你又跟人打架了!”言語之中,竟然完全不將其余五人放在眼里。
“你去死啦!快給我滾走,不要你管!”柳懷沙勉強站直了身子大喊道。胖子身邊的一個拿鐵棒的少年卻是笑了笑便向巷外走去:“還想走?一起過來吧。”
“你們幾個,要是敢碰他……”
柳懷沙舉起球棒大嚷起來。那胖子笑道:“碰他又怎么了?你以為這是在你爸沙竹幫的地盤上呢?這是新華區(qū)!今天就要讓你們一塊拍裸照……”
“顧家明你這個白癡,你快跑啊!”
那拿著鐵棒的少年向外面走去時,顧家明似乎也認(rèn)了命一般,搖搖頭向里面走來。柳懷沙的大叫聲還沒完,卻見他猛地推起了一旁一輛放垃圾桶的小推車,向著里面沖了過來。
巷子說窄不窄,說寬不寬,這小推車一路沖來,躲避卻是極為麻煩。拿鐵棒那少年往旁邊一避,卻被車上掉下的兩個廢舊垃圾桶砸得手忙腳亂。當(dāng)這小車沖過了胖子等四人的防線,小車上的東西也掉得差不多了。柳懷沙直接坐上去,球棒亂揮,家明轉(zhuǎn)了一圈,推著小車便沖向了巷子外。
拿鐵棒的那少年才從忙亂中回過神來,卻被柳懷沙一棒揮在了腿上,頓時慘叫著倒地。后方的四個人卻是很快地追了上來。無論如何,家明也不過是個十三四歲的孩子,推了一輛小車又載了一個人,轉(zhuǎn)眼間便要被那四人追到。沖在最前面的胖子兩次伸手要去抓他的書包,都只是差一點點被躲過。也在此時,小車沖出巷口。
轉(zhuǎn)彎。
似乎在小車轉(zhuǎn)彎的那一瞬間失去了平衡,家明的身體一個踉蹌,原本握住小車推把的左手下意識地向后揚了一揚,同時,胖子高速沖上,將臉迎了上去。
砰的一聲悶響,胖子的身體微微地飛了起來。由于他是在高速的奔跑中,這具身體就仿佛凌空停留了一瞬,與后方追來的一名少年撞在一起,兩人摔成一團(tuán)。
小車沒命地跑,轉(zhuǎn)彎、轉(zhuǎn)彎、再轉(zhuǎn)彎,片刻后穿過一條馬路,方才在江海市的攔海大堤上停下。家明似乎已經(jīng)跑得上氣不接下氣,蹲在地上說道:“沒、沒追來了吧……”
“沒有啦,就你逃命最厲害�!�
柳懷沙四處望望,沒有了追兵,拍了一下少年的肩膀失笑道。從她認(rèn)識家明起,這個男孩子似乎就只有一項東西能令她佩服的,那就是逃命。
當(dāng)然,在她沒有看見的地方,也就是那條巷口處,身下壓了一人的胖子依舊是頭腦發(fā)昏眼冒金星。那張圓臉之上,鮮血就有如趵突泉一般不斷地向外涌出,噗啊……噗啊……
“我……我要……殺……殺……殺……噗……救命啊……”
“你沒事總那么喜歡打架干嘛?他們是高中生,知不知道?”
“誰叫那胖子那么囂張的,占住球場不讓人玩,我就是看不過去……呀,你輕點……”
“你也知道疼?疼死你啊!”
防海大堤的長椅上,家明脫掉了柳懷沙左腳上的鞋襪,捋起她的褲腿,正在為她做著簡單的治療,擦藥油,然后將藥油揉散,按摩均勻。少女不時疼得拍打一下少年的肩膀,隨后躺在一邊啃著蘋果,任由少年擺弄她的那條腿。這樣的事情也不是一天兩天了。
“別以為你是鐵打的,拿根球棒單挑四五個高中生。你們家里混黑社會,他們家里也是,要不是正好有輛垃圾車可以把你拖出來,我老早就跑掉啦,留下你一個人在那里被他們拍照。”
想起那幾個家伙說要拍她裸照的話,柳懷沙一陣羞惱,伸手又在家明肩上捶了一下:“我叫過你不要過來的。干嘛?是你自己要……哼,我就算被別人拍……也不用你管�!�
“別亂動!”家明語音淡然,在她傷處輕輕一拍,頓時疼得她呲牙咧齒。揚手要打,卻被家明塞過了藥油在手中,另一只手中的蘋果倒被搶了過去:“嘴邊有傷吃什么蘋果?不想將來破相,臉上的自己擦�!闭f著,將那蘋果狠狠咬了一口,自己倒吃了起來。
“哼,暴君!”受傷的左腿被對方抓在手中,形勢比人強,懷沙MM也只好暫時放下心中的脾氣,倒了藥油往臉上涂。她從小到大常常受傷,此時擦起藥來也算嫻熟,但無論如何總覺得自己不如家明擦得好。他的手擦過的地方,總覺得酸酸麻麻的,痛感都消失了一般。
這就是專業(yè)人士啦……
心中這樣想著,她笑了起來:“家明,你將來當(dāng)?shù)蜥t(yī)生算了,正好葉媽媽就可以教你……對了,靈靜呢?”
“說好在這里等的,快來了吧……做醫(yī)生嘛,似乎也是個不錯的選擇……”一面幫她擦著藥油,少年開始沉思起來,似乎在考慮這個方向的可行性。望著少年在夕陽中看起來似乎有些呆呆傻傻的沉思表情,少女撲哧笑出聲來:“開玩笑的啦�!�
不久之后,一位背著書包、頭上扎兩只羊角辮的可愛少女從一側(cè)的天橋上下來,一陣小跑來到兩人身邊。隨后,名為靈靜的少女與名叫家明的少年每人扶起柳懷沙的一邊身子,三人在落日的光芒中緩緩地向家的方向走去。
第十三節(jié)
最討厭的事
黑夜中,隱隱的風(fēng)聲。
這是江海市城郊的一處小山坡,四周大抵是稀疏的樹林。山坡上有一根陳舊的石柱。如今,一個小男孩便坐在這石柱旁,雙手做著沉悶單調(diào)的練習(xí)。
如同老僧一般盤腿而坐,十指舞動間,不斷結(jié)出一個個佛教手印。在那種極靜與極動的變幻中,鍛煉著手指的靈敏性。
佛教的手印,囊括了人手所能做出的所有動作。在這片靜謐中,他感受著手指與空氣摩擦所發(fā)出的聲響。也不知過了多久,方才停住了動作,睜開雙眼,吐出一口氣息。
夜空中沒有任何星光,城市的光芒也只是在很遠(yuǎn)的方向陷入安寧,這是人們睡得最沉的時候。然而在他的雙眼之中,四周草地、山林的輪廓仍舊顯現(xiàn)了出來,透過風(fēng)與大地摩擦的聲音變得清晰。對于一個殺手來說,這絕對是夢寐以求的狀態(tài)。
以毫無塵垢的身軀開始的鍛煉,正確的方向,清澄的心態(tài),僅僅三年多的時間,他或許已經(jīng)擁有了比全盛時期更為理想的狀態(tài)。當(dāng)沒有殺手的枷鎖時,他反而可以成為一名更可怕的殺手,這或許是一件相當(dāng)諷刺的事情。
肉體的力量自然是比不上成年的自己,但以殺人而論,身為孩子的他反而可以降下所有人的防御意識。隨時防備他人的殺手意識或許有所下降,但這具身體的靈敏度卻比以前更為理想。不過……
“還真是單調(diào)而無聊的人生吶……”
無奈地一笑,他低喃出聲。
孩子的世界,對于一個大人的心態(tài)來說,多數(shù)的時候還是很無聊的�?v然心中已經(jīng)確定了靈靜與懷沙這兩個朋友對自己的重要性,但某些時候她們那稍顯幼稚的提議和決定,實在令自己哭笑不得。然而,已經(jīng)習(xí)慣了扮演人云亦云的軟弱角色,他又下意識地不愿意掃了她們的興致,勉強著自己像個孩子一樣,希望快點長大的愿望卻在心中越壘越厚。
或許,只有這個幼稚的愿望,是自己與小孩子的共同點吧?
如今,能夠令自己持續(xù)感受到興趣的東西,或許只有那自由的氣息,以及每日里堅持不綴的殺手練習(xí)了。
明明一直在掙脫著殺手的束縛,等到真的能夠支配自己的一切了,卻發(fā)現(xiàn)習(xí)慣成自然,自己仍舊只能重復(fù)著成為殺手的鍛煉。當(dāng)然,他并不認(rèn)為這股力量就只能用來殺人。要在這個世界上活得自在,很多時候都需要這樣的力量。另外……
自由啊……
呼吸著周圍的空氣,只有這股毫無束縛的感覺,從未令他感覺到哪怕一點點的厭倦。雖然整天發(fā)呆會讓別人覺得自己很傻。
不過,將來到底干什么好呢?沙沙說的當(dāng)醫(yī)生似乎不錯,但是殺手當(dāng)醫(yī)生……豈不是變成羔羊醫(yī)生了?
在黑暗中熟練地將一堆零件組裝成槍支,為著這個想法,他微微地笑了起來。事實上,當(dāng)殺手時,他是個不安分的殺手;做回普通人后,他實在是個太容易滿足的普通人。
將手槍組裝完畢,拆掉,再組裝之時,一陣喧鬧卻隨著風(fēng)聲而來,那是……槍聲……
在幾秒鐘之內(nèi)迅速地將手槍組裝完成,他閉上眼睛,細(xì)細(xì)聽著風(fēng)中傳來的情況。
距離大概在一里之外,樹林里,有一群人,所持的武器是手槍以及輕型機槍,正在……被追殺……
他驀地睜開了眼睛。目前的江海市雖然在發(fā)展,某些方面比較亂,但中國的槍支管制一向嚴(yán)格。這些人能夠擁有沖鋒槍,竟然還只是拼命逃跑。而追蹤在后的,自己竟然聽不出什么端倪,很顯然,只能是裝了消音器的手槍……有什么傭兵界的高手來這里了嗎?
這些人逃跑的方向,是向著自己這邊過來的,距離不算遠(yuǎn),他們撞上自己的可能也不是沒有。那么,需要避開嗎?
略一思考,他在槍口上旋擰好消音器。
出來鍛煉是預(yù)定計劃,假如重來了一次還得因為這樣那樣的原因避開這些不相干的人,那就太沒意思了。
靜靜地靠在那石柱之上,他與黑暗溶成一片。
沖鋒槍的聲音在樹林中不斷減少,可見被追殺的人已經(jīng)越來越少。不久之后,家明才判斷出來,跟在他們后面的追殺者竟然只有一個人。
這下可有意思了。
拿著把手槍在后面追殺一群人,憑自己的能力也可以做到。然而,無論以殺手的角度還是傭兵的角度,這樣都是太過張揚的行為。不過,在黑暗世界里,這樣的瘋子倒也不算少數(shù)。
不久之后,被追殺的幾人果然沖出了森林。令家明驚奇的是,這幫人說話的語言竟然是英語。
“Go!Go……Fuck
you——”
從樹林中逃出來的一共四人。前方是一大一小兩名女子,較大的那名女子一頭金發(fā),在黑夜中也是格外顯眼,看來是一對母女。后方拿槍的兩人應(yīng)該是她們的保鏢,其中一名男子大叫了一聲,停下身來,對著樹林之中開始了瘋狂的掃射。
看在家明眼中,這家伙純屬腦殘了。他已經(jīng)跑到樹林外面,雖然說天色很黑,但仔細(xì)看總能讓人看見輪廓,樹林之中則什么都看不清楚,這個時候停下,不是純粹給樹林里的那個當(dāng)靶子嗎?
果然,沖鋒槍的火舌才吐了兩秒,一發(fā)子彈便擊中了他的額頭。另一名保鏢也在兩秒之后被爆頭而死了。隨后,一名黑衣男子如同鬼魅般地從樹林中跟了出來。
一大一小兩名女子此時才跑到一半。那男子一舉槍,“噗”的一聲,子彈沒入金發(fā)女子身前的草地中。她的下一步正要跨到那里,眼見草坡爆開,一聲低呼,身體已經(jīng)失去了平衡,重重地摔在了地上。小女孩跑出兩步,立刻折返回來,哭著喊道:“媽咪!媽咪!”
“Run!Run(繼續(xù)逃)!”金發(fā)女子推開那小女孩,自己掙扎著也要爬起來。卻聽得“噗”“噗”兩聲,子彈射在了她雙腿之間的草地里,嚇得她一陣尖叫,似乎也沒有再爬起來的膽量了。
“呵呵,跑啊,繼續(xù)跑啊……”那持槍的男子口中發(fā)出陰惻惻的笑聲,口中說的卻是中文。小女孩見母親沒法逃命,一時間也哭著不肯走。金發(fā)女子掙扎著向后爬,目光望向一側(cè)時,卻陡然怔了一下。
黑暗中,那根殘破的石柱下,隱隱顯出一個人的輪廓。
跟著她的那些保鏢已經(jīng)完全死掉,這個人是誰?坐在這里一動也不動,是死人還是與那殺手一路的……
她心中陡然升起恐懼感。這一幕卻也落入了那殺手的眼中,扭頭一望,頓時間也發(fā)現(xiàn)了坐在石柱那兒有如幽靈一般的身影。
對于經(jīng)歷了無數(shù)生死的資深殺手來說,哪里有敵人,哪里有危險,周圍的環(huán)境如何,就算不用眼睛去望,往往心中也能生出感應(yīng)。然而眼前的這道身影,在他看來卻似乎突然間出現(xiàn)在這,他方才從森林中走出便一眼掃過了周圍,但心中竟然一點底都沒有。
沒有危險感覺的人體,該是死人,然而死人又如何躲過他的視線的?來不及細(xì)想,他驀地轉(zhuǎn)過槍口,正要扣響扳機的一瞬,前方也閃出了一點火花。
“噗”的一聲,一如方才被他殺死的那些保鏢,子彈射入他的眉心,帶著大蓬血花從他的后腦穿了出去。
他的生命,停留在了那火花閃耀的一瞬。
“我最討厭有人拿槍指著我……”
屬于變音期的小孩嗓音,淡淡地響起在了黑夜之中。
第十四節(jié)
齊心
下課鈴響起的時候,家明趴在桌子上開始打盹。
每天睡覺不算早,又是凌晨時分便要起床,對于一個孩子來說,其實是一件很傷身體的事情。無奈精神上已經(jīng)養(yǎng)成了習(xí)慣,平日里沒事的時候,他也就習(xí)慣性地發(fā)呆打盹,補償一下失去的休息時間。
今天凌晨被追殺的那對母女,家明并沒有放在心上。雖然在干掉那殺手之后,一大一小兩名女子也曾用英語請求過他的幫助,他只是當(dāng)作聽不懂,便籍著夜色離開。相信劫后余生的兩人也不至于認(rèn)出他來。
不過,早晨和靈靜、懷沙跑步到那片草坡之時,從樹林中、草坡上發(fā)現(xiàn)的十多具尸體已經(jīng)引起了巨大的轟動。事實上,從第一個照面時,家明就已經(jīng)認(rèn)出了那個殺手的身份——屬于裴羅嘉亞洲分部的一名殺手,代號阿七。在原本的人生里,家明十七歲正式獲得殺手身份后,這人依舊在世,為人瘋狂嗜殺,行為張揚至極。也是因為這種張揚的性格,裴羅嘉對于他的評價始終只是B上,但若是論其實力,其實已經(jīng)有A級殺手的水準(zhǔn)。
干掉一個瘋子殺手只是小事,問題在于裴羅嘉必定會追查這件事,雖然沒什么可能追查到自己身上來,但心中難免會惦記一下。另外,自己在黑暗中離開時,那小女孩小聲哭喊的“Help!Help
me……”倒是挺好聽……
我真是變態(tài)……他心中想著。
雖然與靈靜、懷沙進(jìn)了同一所學(xué)校,但三人其實并不在一個班。星輝中學(xué)每個年級有三個班,一般來說,類似靈靜那樣的優(yōu)秀生在一班,類似家明這樣的平庸學(xué)生在二班,懷沙那樣整天打架惹事的家伙自然就分在三班。也是因為三人就這樣被分隔開來,家明才有了自由的發(fā)呆與休息時間。不過若是課間,靈靜與懷沙還是會經(jīng)常過來找他。
教室之中混亂嘈雜,他才趴了沒多久,課桌忽然被人猛拍了一下,嚇得他當(dāng)即坐起。定睛一看,卻是昨天將懷沙堵截在死胡同里的那幾個人。為首那胖子口鼻上用紗布打了個補丁,看起來頗為滑稽。家明忍不住失笑,一面打著哈欠一面說道:“你們找沙沙嗎?她在隔壁班�!�
“你他媽的去死!老子今天就是來找你的!”眼見這孩子竟然還敢嘲笑自己,那胖子一聲大吼。頓時,整個教室里玩鬧的學(xué)生都靜了下來。胖子目光一掃,微微有些心虛,隨后拉著家明的衣領(lǐng)一把將他拽了起來:“你跟我出來�!�
一副沒睡飽的憊懶表情,家明軟弱地跟了出去。
事實上,這些人倒也不是不想找柳懷沙。只不過那個MM太過剽悍,整日里帶根球棒走,打起架來就拼命,學(xué)校里終究不可能弄出這樣的事情來,因此他們首先就將目標(biāo)投向了據(jù)說相對軟弱的家明。
五個人推推搡搡地圍著家明走出教室,口中也是罵罵咧咧,諸如“你昨天滿囂張的嘛!”
“今天怎么沒那么勇敢了。”
“有種再來一次。”
一年級的教室就在一樓,五人推著默然無語的家明想找個沒人的地方。途中,在周圍玩耍的一些學(xué)生都是小聲地指指點點,大抵是在猜測顧家明這個老實得不得了的人為什么會得罪了這幫痞子高中生。不過,在經(jīng)過一班教室的時候,卻有個女孩子大叫著沖了出來。
“你們想干什么!”
清麗可人的面孔,腦后兩束羊角辮,身著淡青色碎花裙的一班班長葉靈靜如同女戰(zhàn)士一般地沖了出來。想要去拉家明的手時,卻被兩個人伸手?jǐn)r開了。
“你是他什么人!別多管閑事!”兩個高中生指著靈靜說道。
“我偏要!”平日里嫻靜可人的小女孩此時卻沒有半點退縮,一把推開一個人的手,“你們放開他,不然我告訴老師去!”
家明臉上露出一個有趣的笑容。幾名高中生也嘲諷似的笑了起來:“哈哈,她說告訴老師……”
嘲笑的話還沒說完,趁著幾人扭頭的時機,靈靜猛地一腳踢在了身前一個高中生的小腿之上,雙手用力一推,頓時另一個人也倒在了旁邊的草坪里。她平日里勤練武藝,雖然在家明眼中看來算是花拳繡腿,人又長得文文秀秀,但力氣卻比一般的女孩子大了許多。此時倒在草坪上的那學(xué)生倒還沒什么,另一名學(xué)生的小腿被穿著紅色小皮靴的靈靜一踢,頓時踉蹌幾步倒在地上,抱著小腿哀嚎起來。
真是近墨者黑……家明心中低笑。人的小腿脛骨是最脆弱的一處地方,這是懷沙沒事時教給靈靜的打架方法。
原本家明被帶出來的時候,在草坪各處玩耍休息的初中生便已經(jīng)注意到了這邊,此時眼見開打,遠(yuǎn)遠(yuǎn)近近的同學(xué)都望了過來。為首那胖子見一臉文秀的靈靜居然會首先發(fā)飆,微一遲疑便要沖過來。才跨出一步,家明左腿不動聲色地一抬,“砰”的一聲,那胖子便結(jié)結(jié)實實地摔倒。由于摔得太快,這次是毫無花假的大臉著地。抬起頭時,這胖子雙眼含著淚水,滿臉的草莖。昨天才挨了家明一記黑拳的鼻孔又流出血來,頓時間浸紅了口鼻間的紗布。
孩子之間的打架,其實沒什么技巧可言。剩下的兩名學(xué)生一見這情況,便伸手猛地推向家明。他們的身高足足比家明、靈靜高出一個頭,當(dāng)然不會感到畏懼。家明卻故作狼狽地一閃,卸掉一個學(xué)生的推來的力道。那人身體用力過猛,頓時與另一個人撞在了一起。兩人還想沖上來,卻見不遠(yuǎn)處一個女孩子已經(jīng)沖出了教室,那是柳懷沙。
身穿著藍(lán)白相間的星輝校服,看起來像個率真男孩子的柳MM揮舞著那根一米多長的球棒,飛快地向這邊沖了過來。那股氣勢令兩名高中生呆了一下。家明也微微有些發(fā)呆:這小姑娘,想要殺人嗎?
“柳懷沙!顧家明!葉靈靜!你們?nèi)齻要干什么�。俊�
也在這個時候,一聲雷霆般的巨響響了起來,卻是初中部的訓(xùn)導(dǎo)主任終于發(fā)現(xiàn)了這邊的事情,從樓上沖了下來。聽見老師的這聲吼,幾名高中生頓時掙扎著準(zhǔn)備逃跑。柳懷沙卻似乎完全沒有放過他們的意思,眼見就沖到了近前,狠狠的一棒呼嘯而出。家明連忙想要攔住她。
“家明讓開……啊……”
“沙沙別這樣……唔……”
“砰”的一聲,兩個孩子狠狠地撞在了一起,隨后同時飛撲在地,家明墊底,懷沙則趴到了他的身上。老師的聲音越來越近,三名高中生首先沖出了人群,隨后是鼻血肆流的胖子與腳上一瘸一拐的跟班。從地上爬起來時,兩個孩子都捂著嘴唇。
方才那一下,兩人幾乎是嘴對嘴地?fù)涞乖诘�,彼此都撞得不輕,不理那哇哇大叫的訓(xùn)導(dǎo)主任,女孩臉頰微紅,揮舞著手中的球棒喊道:“你干嘛擋著我!”
家明聳了聳肩,放下遮擋的手掌,血絲從嘴唇滲了出來。他翻了個白眼:“破皮了……”
“你活該!”懷沙大叫道,“我也破皮了!”
“沒事吧?”眼見兩位好朋友嘴里都有鮮血滲出,好寶寶葉靈靜顧不得訓(xùn)導(dǎo)主任還在一旁大叫,連忙蹲下來查看兩人的傷口。隨即,那訓(xùn)導(dǎo)主任的吼聲震徹整個校園。
“你、你……你們?nèi)齻氣死我了!柳懷沙!你居然敢拿球棒在學(xué)校打人!還有葉靈靜和顧家明,你們居然也跟著起哄!你們……我要你們在草坪上罰站一個上午!要全校同學(xué)都看看你們?nèi)齻!明天再給我寫三份檢討交上來——我要通報全校校校校校(以示回聲之連綿不絕)——”
于是,上課鈴響的時候,三個人被孤零零地留在了教學(xué)樓前的草坪上。任何同學(xué)只要從窗戶一看,便能瞻仰到他們的英姿。
“干,那個死禿子居然敢對我亂吼,過幾年我要找人砸掉他全家……”
柳懷沙恨恨地表示著自己對禿頭訓(xùn)導(dǎo)主任的不滿。那家伙居然敢收掉她的球棒……沒關(guān)系,她家里還有好幾根,明天帶根更結(jié)實的來!
“你們兩個的嘴巴沒事吧?”靈靜擔(dān)心地一問,換來的是懷沙對家明的無數(shù)個白眼。
“靈靜,你要看好你的男朋友啦,他剛才在眾目睽睽的情況下奪走了我的初吻哦�!�
說完這句話,懷沙雖然故作大方,卻也不由得臉上一紅。靈靜輕啐一聲,臉上卻是布滿了紅潮。懷沙平日里跟著黑社會打交道,說話從來都是百無禁忌。靈靜曾為了一句“你是家明的老婆”而氣得哭過,但三人混在一起久了,對這些話也就逐漸適應(yīng)。不過終究是十三四歲的小孩子,此時又有那么多人看著。片刻之后,她方才慧黠地一笑:“這下子,我的乖寶寶名聲可全被你們害得丟光了呢�!�
進(jìn)入初中一個多學(xué)期,雖然三人總是混在一起,但像小學(xué)時那樣當(dāng)眾打架,倒還是第一次,片刻后,一直沉默的家明打了個哈欠。
“嗯,這么站著真沒意思,我想……我們曠課吧?”
這句話一出口,兩個女孩子眼中同時放出了光芒。
第十五節(jié)
百合花(上)
就這樣,我們?nèi)齻人朝著反人類、反社會的道路義無反顧地走了下去……
——靈靜日記
俗諺: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著。
道理其實是一樣的,曠課永遠(yuǎn)要比放假來得刺激有趣。特別是當(dāng)三個人的骨子里都有種叛逆精神時,這種刺激感就更是成倍增長。所以,當(dāng)三人從校園一側(cè)翻出了圍墻的時候,一向人云亦云的家明都是由衷地歡呼了一聲。自然,靈靜與懷沙的歡呼就更是熱烈非常。
時間還只是早上九點多,三人離開學(xué)校范圍,便向著各個商店逛過去。三個孩子之中,要數(shù)懷沙家里條件最好。這幾個月沙竹幫往外面發(fā)展地盤,懷沙老爸經(jīng)常不在家,三人一商量,便決定到懷沙家里去享受這一整天的曠課。畢竟,在黃家,家明基本上沒有什么位置,而靈靜則一貫乖寶寶做派,懷沙家里自然就成了最好的去處。
兩個女孩子嘻嘻哈哈地跑在前面,在一個個商店的柜臺間跑來跑去。一個上午的時間,三人手中便已經(jīng)提滿了袋子�;旧隙际菓焉程偷腻X,給自己買了兩套衣服,一雙鞋子,給靈靜買了一套花裙子,一大堆的錄像帶、游戲卡、漫畫書,甚至還有臨時起意買來的幾個漂亮羽絨枕頭。另外還有一堆蔬菜瓜果、豬肉牛肉乃至于幾斤大米。可以想見,兩個女孩子是把這件事當(dāng)成單純的過家家了。不過,事實上,這也的確是過家家。
懷沙家住的別墅,是在江海市東邊的一處臨海的山腰上。這一處地方,算是城市里公認(rèn)的富人區(qū)。不過,也正因為周圍住的非富即貴,與沙竹幫管理的地盤倒相隔很遠(yuǎn),這也造成了別墅買下來之后,懷沙老爸居住的時間倒是少得可憐。由于離學(xué)校太遠(yuǎn)的原因,懷沙一般也不會過來這里住,都是跟著老爸混在沙竹幫的總部里。
三人坐著公車從大橋過了河,然后便準(zhǔn)備轉(zhuǎn)車。經(jīng)過橋墩下時,家明卻突然發(fā)現(xiàn)了兩道有些熟悉的人影,正是今天凌晨的那對母女。原本以為這兩個人在殺手被干掉之后便會返回居住的地方,誰知此時卻蜷縮在一般只有流浪漢聚集的橋墩下,穿的都是單薄的睡衣。
金發(fā)的母親抱著粉雕玉琢般的混血小女孩,靜靜地坐在那兒,如同死掉了一般。江海市是沿海的大城市,能看到外國人并不稀罕,可是這對母女穿著睡衣坐在這里,就委實有些引人注目。靈靜與懷沙也不由得多看了幾眼,猜測著這兩人的身份和遭遇。然而,當(dāng)家明透過去審視的目光時,那小女孩卻似乎認(rèn)出了他一般,掙脫了母親的懷抱,雙手交握在胸前,猶猶豫豫地走了過來。
這小女孩一頭蓋住耳朵的整齊黑發(fā),眼中盈滿淚光,一身鵝黃絨的睡衣。睡衣之下,是粉藕般的可愛赤足。此時不過陽春三月,只穿著單薄睡衣,赤足行走的小女孩看來既可愛又可憐。家明一陣頭疼。那金發(fā)的母親沒能認(rèn)出他,這小女孩卻竟然通過直覺發(fā)現(xiàn)了自己,雖然小女孩應(yīng)該也不肯定,但瞧她一副可憐的樣子走過來,口中用英語怯生生地叫著“哥哥、哥哥……”家明便知道要出事了。
三人上了初中,此時的靈靜與懷沙也能聽懂簡單的英文單詞。對于這小女孩只叫哥哥不叫姐姐雖然微有不滿,卻也被這個只有十歲大小的混血小女孩勾起了同情心,當(dāng)下一商量,拿出今天買的兩件衣服、鞋子、幾個面包塞到小女孩的手里。靈靜操著生硬的英文說道:“For……you……(給你)”。
“Sir……Help……”接過兩個女孩遞來的東西,小女孩一面哭著,一面用柔軟的語音對家明說著話。兩個女孩見她一直望著家明,疑惑了半天。最終,懷沙將身上剩下的錢幾乎全拿出來,除去車錢,全給了小女孩。雖然在買了這么多東西后剩下的不多,但總可以吃上幾頓好的。
盡管心存同情,但兩個女孩都沒有想過要將小女孩與她的母親帶到家里去。畢竟就算善良,也總有限度。至于那小女孩,在家明從頭到尾的疑惑表情之下,也終于覺得自己可能是認(rèn)錯了人,眼淚汪汪地目視著三人遠(yuǎn)去。
雖然心生惻隱,但畢竟是不相干的兩個人,自己又已經(jīng)盡到了一個好人的責(zé)任。片刻之后,兩個女孩子的情緒便又高漲起來。轉(zhuǎn)過了車,三人在名為半山的車站下了車。放眼望去,滿山的瑩綠蒼翠中,盡是紅瓦白墻的華麗西式建筑。一條清凈整潔的道路沿著山勢蜿蜒而上。視線右側(cè),月牙般的海岸線順著山體延展開去,海風(fēng)吹來,令人心曠神怡。懷沙的這個家,家明與靈靜倒還是第一次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