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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呃……自習就自習,別亂走動……”

    稍稍收拾心情,東方婉皺著眉頭坐下來,心想難怪平時月池薰只跟顧家明一個人接觸呢,怪人跟怪人的組合……就在這樣的心情中埋頭寫著作業(yè),偶爾抬頭,仍是可以看到月池薰在操場上跑動的身影。大概過了二十多分鐘,竊竊私語的聲音又響了起來。

    “還在跑啊,她到底想跑多久……”

    “我數(shù)過,她都已經(jīng)跑了十圈了,好像沒有一點要慢下來的樣子……”

    “天哪,四千米……老實說,這樣跑上三圈我都覺得累……”

    “難怪她能一個人打倒三十多人了……”

    “難道她想累死自己?”

    從窗戶向外望去,操場之上少女依舊在不停地跑,東方婉皺了皺眉,目光卻也不由得為之吸引,十一圈、十二圈、十三圈……臨近下課時,在眾人驚奇的統(tǒng)計下,月池薰已經(jīng)連續(xù)跑了十六圈之多。便在此時,東方婉聽見靠走廊的窗戶外傳來問話聲。

    “請問,有一位顧家明在這個班上嗎?”

    回過頭去,說話的是一名身材高大、年紀約在三十多歲的外國人,身上的氣質(zhì)令人一看就能知道是在某些方面有成就的精英人士。聽到他的詢問,窗戶邊的那名同學連忙指著顧家明的座位回答道:“嗯,顧家明是在我們班,不過他好像已經(jīng)放學回去了,他坐最后面那個位置的�!�

    外國男子皺了皺眉:“請問你知道他住在哪里嗎?”

    “呃……這個就不清楚了……”

    “好的,謝謝了�!�

    說完這句話,男子從教室后門走了進來。思考著他在說出顧家明三個字時的表情,東方婉連忙起身跟了過去,待到他想要打開家明課桌時,沖過去一把按住。

    “抱歉,這位先生,我想除非經(jīng)過顧家明同學的同意,否則沒有人可以亂翻他的東西�!�

    “嗯?”

    一瞬間,男子的眼神變得有些可怕,但東方婉也是見過世面的人,哪里會如此輕易地被嚇倒,不甘示弱地以眼神迎上:“我是這個班的班長,顧家明同學因為有事請假,今天已經(jīng)回家了,我想你可以明天過來找他,要不然你可以留下話,我可以明天幫你轉(zhuǎn)達�!�

    兩人對視片刻,男子的眉頭松了一松,隨后一聲冷哼:“好,我叫約瑟夫,麻煩你明天幫忙轉(zhuǎn)告一聲,我知道……嗯?”

    話才說了一句開頭,約瑟夫的目光陡然投向了操場,目光變得格外銳利,又過得片刻,他陡然搖了搖頭:“謝謝,不用轉(zhuǎn)告了�!鞭D(zhuǎn)身出門、下樓,東方婉心有余悸地望向操場,月池薰正從近處的彎道奔跑而過。

    “今天最后一節(jié)課時,我看見薰在操場上跑步,跑了十多圈……真厲害……”

    青椒炒肉絲的香氣從廚房里飄散出來,靈靜在桌上擺放碗筷,順便說著話,沙沙正在陽臺那邊收衣服。

    “喔,十多圈啊……真令人欣慰……”端著菜走出來,家明笑著說道。靈靜則是用力地點了點頭:“嗯嗯,好多男孩子都跑不了那么多吧,我看薰還沒什么累的樣子,放學的時候她還一直在跑……對了,我擔心這次打架的事情啊,三十多個人都進了醫(yī)院,雖然不算是重傷吧,可是影響實在是太大了,班上的同學都說,這次她有可能被開除。家明,你有什么辦法嗎?”

    “放心,她自己會有辦法地�!卑参康匦α诵ΓD(zhuǎn)回廚房。陽臺那邊傳來電話的聲音,沙沙叫了起來:“家明,你的那個特別電話響了�!�

    “你去接電話吧�!膘`靜笑著跑向了廚房,家明從陽臺進到自己的小房間里,幾樣古怪的小儀器間,電話正叮鈴鈴地響著,這是他特別安置的一架秘密電話。雖然事先跟靈靜沙沙打過招呼,但響起來還是第一次。打開電腦,上面顯示的來電地址是日本東京,遲疑三秒,他拿起話筒,聽著那邊傳來的說話聲。

    “喂,我是天雨正則。”

    “我知道這是你給薰留的電話,突然打過來,實在有些冒昧。因為是很重要的事情,我考慮一整天,還是決定打過來,也算是……呵,給一個驚喜……”

    “是這樣的,其實……今天是薰的生日……呃,原本我是有打算過來。不過你也知道,現(xiàn)在還屬于彼此試探的敏感期。薰的存在能夠淡化就盡量淡化,這樣她也能比較能保證安全……嗯,我知道她喜歡顧君,或許說是投緣比較貼切,月池家的環(huán)境顧君你也知道的,沒有童年的人生實在是太悲慘了。所以薰的十六歲生日,還請顧君你能夠多多關(guān)心,給她留下一個美好的回憶……就算是上床我也不會介意……”

    “真是麻煩你,權(quán)當是我的一點關(guān)心吧。無論如何,她也是我名義上的未婚妻……啊,未婚妻被唯聽到了,抱歉,我這就……薰的事情麻煩你……”

    那邊一陣雜音之后,電話里響起急促的女聲:“喂,你就是那個中國人吧?你怎么會知道我的?我警告你,要是你還敢暗中監(jiān)視……”

    “咔”的一聲,家明面無表情地掛斷了電話,望著灰暗下來的天空,暗罵一句:“無聊……”

    從房間里走出去,靈靜和沙沙都在飯桌邊等著他,睜大了好奇寶寶一般的眼眸。片刻,沙沙首先問道:“什么事情?上次家明你說那個電話很重要的,我還是第一次聽見響呢,有很大的事情嗎?”

    靈靜道:“危險嗎?要是危險……”

    “放心。”家明聳了聳肩,“沒什么事,被一個無聊的人知道了而已,吃飯吧……”

    ……

    接近晚上八點,天空下起淅瀝的小雨,三人窩在沙發(fā)上看一款無聊的電視劇,眼見下起了雨,沙沙連忙從沙發(fā)上跳下去:“啊,下雨了,要收衣服�!毙从峙芑貋�,“吃飯前收掉了……”

    “健忘是衰老的表現(xiàn)哦�!�

    “哪里,聽說迷糊一點的女孩子比較受人喜歡啦。”靈靜笑起來。

    “我可一點都不喜歡……”沙沙托著腮幫,為自己剛才的秀逗而感到苦惱。隨后沙發(fā)旁的電話響了起來,這當然是普通的電話,靈靜順手將話筒拿了起來:“喂,哦……等一下啊……家明,你的電話�!蔽嬷捦�,她小聲說道:“是東方婉哦�!�

    “嗯?”家明疑惑地接過了話筒,由于知道在班上家明與東方婉是冤家一對,靈靜和沙沙八卦地將耳朵附了過來,聽著里面的聲音。

    “呃……我想了很久,覺得還是打個電話給你知道比較好,最后一節(jié)課的時候有個叫約瑟夫的外國人來找你,很高大,穿西裝,似乎有些兇的樣子,你認識他嗎?嗯,他沒有找到你,但是看到了在操場上跑步的月池薰,好像就下去找月池薰了,放學的時候我看見他站在操場邊……喂,你知道月池薰為什么要跑步嗎?我剛才打了個電話到學校,都已經(jīng)下雨了,她還在跑呢,都快一百圈了啊,她難道想要跑死自己嗎……”

    ……

    燈火通明的教學樓,上下六層間,此時上晚自習的學生們大都聚集到了朝向操場的窗戶旁,驚奇又佩服地望著操場上孤零零的白衣少女。與剛剛開始跑時比起來,她的速度已經(jīng)慢了很多了,雨水從天空中降下,打濕了她全身的每一寸肌膚。模糊的雨幕中,她依舊在不斷奔跑……

    第一百五十五節(jié)

    變強

    八點多的時候,風雨依舊不停,小賣部的燈光中,渾身濕透的少女拖著疲憊的身子走了進去,坐在柜臺后看電視的年輕人立即站了起來:“呃,你……”

    “一個面包,謝謝�!�

    “哦�!蹦贻p人點了點頭,連忙循著少女的指點將那個大面包裝了起來,遲疑片刻,說道:“雨傘要嗎?”

    “……不用�!蓖送陚銠谏系臉撕灒倥畵u了搖頭,從濕漉漉的衣兜里掏出錢包,她用手指拈出幾張半濕的小面額錢幣來放到柜臺上,隨后接過了面包。打開錢包的片刻,年輕人看見那里面似乎沒有什么多余的紙幣。

    心中微一遲疑,再抬頭時,少女已經(jīng)將面包抱在胸前走出了門外。年輕人坐下來望著電視里的畫面,隨后回頭望了望店外的雨幕,過得片刻,他咬了咬牙,拿起一把雨傘沖了出去。

    少女的身影出現(xiàn)在前方不遠處的路燈下,他追了上去。

    “呃,那個……正下雨呢……雖然你身上已經(jīng)濕透了,嗯……放心,就當是我送給你的,那個……再見……”

    少女平淡的目光似乎在隱隱給人以壓迫感,以至于他說話很不順暢。將雨傘遞過去之后,他笑了笑,轉(zhuǎn)身跑向小賣部,遠遠地似乎看見有一道隱匿在黑暗中的身影。他沒有多想,跑到屋檐下,少女已經(jīng)拿著雨傘無聲地走向了道路對面,逐漸離開這片視野。

    ……

    ……

    彩色的燈光從各種各樣藝術(shù)性的燈桿中照射出來,無論如何,依舊給人以昏暗的感覺,穿過蜿蜒在林間的這條小道,便是圣心學院的公寓式宿舍區(qū)。毫無征兆地,薰在小路的中央停了下來,轉(zhuǎn)過了身。

    另一道高大的身影從后方跟上,那是約瑟夫。

    “我想你應(yīng)該認識我,周六那天晚上,藍鳥酒吧停車場,開車的是你!”

    帶著巨大的壓迫感,約瑟夫在她身前兩步處停下。

    “我要知道瑪麗蓮和海蒂的下落!”

    “我不知道�!逼降恼Z氣之后,薰轉(zhuǎn)過了身。隨即,約瑟夫的身體再次出現(xiàn)在她的前方,扔掉了手中的雨傘:“那么你跟我走!”

    “我拒絕�!�

    “這不是請求�!奔s瑟夫目光一凝,“你只是個孩子,雖然四個多小時能夠跑完一次馬拉松足以證明你的與眾不同,但是希望你明白,我有過黑市拳的一百勝的戰(zhàn)績……一旦出手,我怕你會死�!�

    “……我拒絕�!币琅f是淡淡的嗓音,說完之后,無視于約瑟夫的攔路,舉步前行。隨即,約瑟夫的手向著她的肩膀抓了過來。

    左手拿著面包與雨傘,薰的右手腕陡然一轉(zhuǎn),指尖朝著約瑟夫的手腕血脈劃了過去。

    死亡的氣息撲面而來!

    “嘩——”的一聲。雨傘與面包飛起在半空中,薰的身體倒飛出去,在空中旋轉(zhuǎn)了兩圈,落下地面,右手手腕微微顫抖著。

    路燈滋滋地響。

    “跑了四萬米之后還能有這樣的反應(yīng),作為一個孩子來說,你出乎意料的強啊,中國功夫?日本忍術(shù)?”將衣服解開了一個扣子,約瑟夫笑起來,“假如你的力量沒有被消耗,要抓住你恐怕會費一些功夫,不過現(xiàn)在嘛……”

    向后拉長的身影陡然縮短,砰的一聲巨響,手臂粗的鐵制路燈桿竟被這一腿橫掃踢出了一個九十度的直角,桿上的燈光一瞬間乍明乍暗,薰趁機逃往一側(cè)的樹林。約瑟夫的聲音傳了過來。

    “我不想鬧得不可開交,所以你最好投降�!�

    繞過一棵大樹,薰一腳飛踢向約瑟夫的后背。

    決不……

    ……

    ……

    伴隨夜雨的林間,進行了三分鐘的生死追逐,薰強忍住腿上傳來的劇痛,猛地繞過身邊的一棵樹木,隨后,是約瑟夫的拳風呼嘯。

    打斗至今,她的身體甚至只與約瑟夫接觸了一次,當時她從對方背后的死角偷襲,然而依舊被約瑟夫防御了下來,一記手臂橫掃,自己飛了出去,換來腿上劇痛的感覺。

    這個人很強。

    猶如鋼鐵一般的身體,純粹是為了殺戮而生的技巧,對方的每一擊襲來,自己幾乎都能夠聽見沙漠一般的風暴撕裂感,兇猛、殘忍、絕無退路。假如是在身體最佳的狀態(tài)下,她會用池櫻千幻的技巧一次次地沖上去,尋找他的弱點予以打擊,但無論如何,目前身體的狀況已經(jīng)降到了最低,一時間她也只能憑借樹林中的障礙不斷躲避,這本來也該算是忍者訓練的強項。

    而在這一次次全憑本能的反應(yīng)當中,她卻能愈加清晰地感受到一些東西。

    假如是一年前的自己,遇上這樣的全力打擊,說不定已經(jīng)死掉了……

    來到中國將近一年的時間,雖然也說是拜了家明為師,但主要學習的東西,卻一般是靈靜與沙沙來教。有時候她也曾評估過,如果是真正的比斗,自己出手,這兩名少女恐怕會在一分鐘內(nèi)全部倒下。而在她們的簡單教授下,最常做的事情,是日復一日地練習看起來華麗在實戰(zhàn)中卻很不可思議的中國功夫,從詠春到太極、羅漢拳、八卦掌等等等等。不敢質(zhì)疑家明的訓練方法,但當長長的時間過去,她偶爾也會在心中評估,這樣的訓練,到底有什么用。

    最好的評估辦法,自然是進行實戰(zhàn)。然而每次與家明對打,雖然結(jié)束之后對方會大概咕噥一兩句:“好像比上次強了一點……”“好像是靈活了一點……”但也全是不確定的語氣。每次在同樣的時間內(nèi)被家明順手打倒,甚至卸掉了手臂關(guān)節(jié),無法進行更具體實戰(zhàn)的薰也很難確定自己是否真的有進展。

    而在此時,她才終于看到了這些東西。

    一次次的抵擋,全憑本能的閃避,在以前看來有些神奇的動作,更加嫻熟的池櫻千幻,令她真實地意識到:自己,的確是變強了。

    這個人的力量,與當初的大伯或許差不多吧,假如自己的體能不曾消耗掉,或許……或許有可能找到他的弱點,打敗他嗎?自己……可以嗎……

    每一次在千鈞一發(fā)間躲過對方的進攻,薰在心中一遍遍這樣地詢問著自己,希望顯然很渺茫,然而卻無法抑制住心中的激動。對于目前的薰來說,窘迫的境況似乎已經(jīng)成了不重要的東西,她只是本能地躲避著,腦中不斷想起家明的身影,他做過的事情,說過的話……

    “武功什么的只是說來好聽,其實無非就是打架的技巧,用刀用劍用棍子用石頭,到現(xiàn)在用手槍。有人說技擊的目的就是擊倒對方,這當然沒錯,但往往后面引申出的結(jié)論就很惡心了,所以空手道是世界上最強的武學啊,所以跆拳道是世界上最強的武學啊,所以泰拳是世界上最強的武學,那都是狗屎……”

    “武學發(fā)展到現(xiàn)在,作用就是用于認識和開發(fā)人的潛能,譬如說就算你這樣的菜鳥拿把手槍對準我,我也能夠通過你肌肉的運動感覺到你的動作,在你開槍的一瞬間進行躲避,雖然聽起來很不可思議,但的確是可以實現(xiàn)的事情。死亡是最好的催化劑,能夠?qū)⑷说臐撃芗ぐl(fā)到極限,一個人經(jīng)歷過太多這樣的事情后往往就會形成條件反射,你想試試嗎……不過我躲過之后的下一個動作就是殺掉你哦……”

    “所以呢,以鍛煉身體潛能的方面來說,最強的武學系統(tǒng),毫無疑問是中國功夫。這不是什么身為中國人的自尊,因為我最開始其實是從空手道學起,但是發(fā)展了五千年的中國功夫。幾乎已經(jīng)涉及到人身體的任何部分。手腳只是最基本的,頭部、肩、膝、肘、手指、指節(jié)、指尖,到類似于沾衣十八跌之類的東西,真正要懂很困難,但是如果你真正可以將身體的每一部分都做出精準的調(diào)控,毫無疑問,也就能做出那樣的效果。然后呢……位于頂點的,那是太極。后發(fā)而先至,以柔克剛。這個境界的人不僅可以掌握自身,還能夠精確掌握對方的每一次動作。嗯,比較深奧,我都做不到,就不說了……”

    “總之呢,一切花俏的招式,其實只是用來讓人認識自己,認識自己以后,你自然就可以忘掉它……”

    認識自己……忘掉它……

    黑暗中,拳風再一次襲來,陡然間一個轉(zhuǎn)身,與這記重拳擦肩而過,隨后,手臂橫掃而來,薰已經(jīng)跨出一步,避開拳風的范圍,全身的力量在這一步之中聚于右拳,雙拳橫掃向約瑟夫的胸膛。

    忍術(shù)?死拳。

    感受到攻擊,約瑟夫一腳橫掃而來,然而還在半空,似乎是本能地感受到危險,他猛然間收腿,狼狽退開,避開了與薰的這次接觸。

    砰的一聲,看似平淡無奇的一拳掃在旁邊的樹干上,悶響之中,樹干仿佛從內(nèi)側(cè)爆開,木屑飛濺而出,證明了約瑟夫躲避的正確。忍術(shù)中的死拳看似簡單,一次跨步,簡單橫掃,擊出的甚至不是拳頭的正面,然而在致死率上,卻要比散彈槍的射擊更具有威力,一旦擊中胸口,便相當于用大鐵錘猛烈直擊心臟。方才若約瑟夫不退,接下來恐怕也是兩敗俱傷的情況。

    這也是開戰(zhàn)至今,約瑟夫的第一次退讓。

    不過,臨陣磨槍,或許能夠帶來片刻的閃光,卻無法真正彌補實力上的差距,這一拳過后,薰的身體微微一顫,面對再次掃來的一記橫踢,已經(jīng)無力躲避。做好手臂骨折的準備,她陡然舉起雙手護住頭部,下一刻,有人揪住了她的后衣領(lǐng),將她直接向后扔飛出去。

    后背砸在了地上,但出奇的卻并不很痛。這里距離有路燈的地方很遠,前方一片漆黑,即便將眼睛睜得再大,也看不到那里的景象,只能隱約察覺有兩個人在激烈地打斗,水花飛濺。

    僅僅是不到半分鐘的時間,原本追她追得無比從容的約瑟夫發(fā)出了兩次氣急敗壞的吼聲,隨即一聲悶響,某具身體倒在了地上。腳步聲傳過來,有人走到了她的身邊,一手扶起她的肩膀,一手伸入她的腿彎,將她抱了起來。

    雨滴落在她的臉上,感受到那人的胸膛,她忽然覺得所有的累啊、痛啊全都消失無蹤了,只是依舊沒有一絲的力氣,這個理由可以讓她在這個懷抱中多躺一會兒。

    “我看到了,干得不錯�!�

    溫暖之中,那人第一次地夸獎了她……

    第一百五十六節(jié)

    生日快樂

    開門進去時,薰蜷縮在家明的懷里,全身上下其實已經(jīng)完全濕透,雙眸微閉著,帶著水滴的睫毛輕輕地顫抖,像個熟睡中的孩子。

    在玄關(guān)踢掉腳上的鞋,家明踩上地板,抱著她徑直朝著浴室走了過去,隨后讓薰坐在馬桶上。

    “還能動吧,我?guī)湍惴潘�,自己先洗個熱水澡�!�

    “唔……”

    脫掉雨衣扔到一邊,家明打開浴缸上的水龍頭,調(diào)節(jié)了一下水溫:“雖然你體質(zhì)很好,不至于會感冒,但還是稍微洗得熱一點比較好。后面的你自己搞定,我先出去了�!鞭D(zhuǎn)身正要出門,望著彎著腰脫下了鞋子的薰,家明又停了下來,只見薰的左腳背上顯然有著一處擦傷,跑了四萬米之后,已經(jīng)明顯紅腫起來,滲出的血液結(jié)成了血痂,與短絲襪黏在一起。

    “中午的擦傷?”

    “嗯。”抬起頭來,輕輕地點了點頭。

    “我去拿藥箱下來�!蓖送翘巶麆�,家明轉(zhuǎn)身去往樓上,不一會兒提著藥箱下來。推開門時,薰正將內(nèi)褲從腿彎褪了下來。眼見家明進來,她將雙手放在了身側(cè),十六歲少女的赤裸身軀在家明眼前一覽無余。

    下一刻,家明順手拿起白色的大毛巾披在了她的身上,遮蓋住本該是少女隱秘的三點。

    “在任何男人面前,都不該將這樣的行動做得若無其事。”

    蹲在薰的面前,家明微微抬起她受傷的腿,淡淡地說道。

    薰咬了咬下唇:“是顧君的話……沒關(guān)系的……”

    “呵,如果將對手定為我,穿好衣服會更有效果。雖然這樣的狀態(tài)會令百分之九十的男人不顧一切地撲上來,但相對而言,時刻保留矜持與害羞的女人能夠更加激發(fā)出男人的征服欲,對你而言,也就更方便控制�!�

    聽著家明說的這些話,薰似乎想要說些什么,但終于只是點了點頭,輕聲說:“是�!蔽罩男⊥韧葟�,家明已經(jīng)開始將絲襪向下褪去。燈光之下,白皙的雙腿與粉嫩的玉足顯得格外誘人。薰的足型很是小巧,令人想起古代裹腳的仕女,就連家明也不由得聯(lián)想到,如果是在古代,女子的這里甚至是比胸部與私處更為隱秘與羞恥的地方,許多女性就算將身體給了自己的丈夫,仍舊很少給丈夫觸碰她的雙足。

    另一邊,薰只是靜靜地望著家明的動作。如果是一般人看見這樣會引起自己痛楚的事情,或許會下意識地將目光轉(zhuǎn)開吧。但她只是專注地望著家明的手。血痂被緩緩撕開時,面上也沒有任何的情緒波動,只能從腿彎跳動的血脈中可以知道她也是感受到了痛楚的。隨后,目光跟隨著那只手,望著他為自己輕柔地擦洗、消毒、上藥、包扎,仿佛要將這一切都刻在腦海中一般。

    盡管披了浴巾,但有時當薰抬腿稍高,依舊可以看見雙腿之間的光景,每當這時,家明總會皺皺眉頭,將她的腿放下一點。

    “好了,注意這只腳別碰到水,衣服我會幫你拿下來放到門口。我先走了�!�

    拿起一邊的雨衣,家明一邊轉(zhuǎn)身出門一邊說著話,薰的目光微微顫了顫,望著那身影轉(zhuǎn)出去,隨后是關(guān)門的聲音。

    就那樣坐在原地好一會兒,她目光有些茫然地站起來,扔掉了毛巾,進入浴缸里,熱水包裹住她身體的肌膚,門外再次傳來家明的聲音:“衣服放在這里了�!辈痪弥�,開門與關(guān)門的聲音再次傳來,她怔怔地望著浴室的墻壁,隨后口、鼻、雙眼、額頭緩緩地沉沒進了熱水之中……

    離開水后的第一次呼吸聲,竟有些類似于哽咽,不過,水滴從她的臉上滾下,依舊是淡淡的表情,沒有哭出來的跡象。

    熱水之中泡了十多分鐘,她從浴缸中走了出來,擦干凈了身體,隨后赤裸著推門出去。浴室的光芒蔓延進漆黑的客廳,一摞衣物就放在門邊的地上,她抱起那衣服,如同幽靈一般地上了樓,推門、上床,默默地抱住了床上的大熊貓。

    無法清楚心中是怎樣的感覺,無法把握住內(nèi)心的期待。將身體展示在他的面前,源于一種無法理解的沖動,或許是因為方才與那人對打時心中升起的感激,或許是因為曾經(jīng)受到的對待而興起的頑皮的惡作劇,然而將家明作為對手,那的確是她想都不敢去想的一件事。她的內(nèi)心不是不清楚上床、失身這些詞的概念,但如果是他,那似乎的確是沒關(guān)系的一件事——她沒有在欺騙和戰(zhàn)斗啊。

    處理了該處理的事情,他不會再留在這里,原本是理所應(yīng)當?shù)恼J知。

    望著他那樣干脆地離開,她的心中還是有些淡淡的失落。他偶爾過來,訓練之后卻又離開的深夜,而其中又似乎有一種比失落更為深刻的東西,她不知道那是什么,不知道由何而來,或許是家明方才的包扎太過溫柔,又或者是疲累與疼痛降低了意志力。

    外面的雨依舊在下著,沒有月光,她赤裸著胴體,抱著熊貓一動不動地睡在那兒。不知什么時候,她陡然抬起了頭,開門的聲音在樓下響起,隨后是腳步聲,那是家明未加偽裝時的熟悉頻率。

    家明進來了,卻沒有說話,沒有過來找她。不多時,下方似乎響起煤氣灶開火的聲音,然后鍋鏟輕微的摩擦。她從床上坐起來,穿好了家明給她準備的衣裙。那似乎是她來中國時天雨正則等人為她準備的最名貴的一件晚禮服,大概是考慮到她也會參加宴會的緣故。不過薰當然沒心情在意這些,將半濕的長發(fā)在腦后挽起馬尾,她從房間里沖出去,下到樓梯轉(zhuǎn)角時,看見家明正在廚房那邊忙碌。

    “顧……”

    “喔,下來啦。找了你的冰箱,什么東西都沒有,你應(yīng)該還沒吃晚飯,所以我去了一趟食堂,打包了一點冷飯和菜葉回來,給你炒個蛋炒飯,簡單一點,別介意�!被仡^望著樓梯上的薰,家明微微皺了皺眉,“穿晚禮服就是這個打扮嗎?至少該上去把頭發(fā)吹干,臉上稍微擦點粉吧。你這個樣子我看得很別扭�!�

    “呃……喔。”

    有些慌亂地點了點頭,薰連忙回到房間,拿出電風吹吹干了頭發(fā),挽好之后在臉頰上淡淡地撲了層粉,走到門口,卻又返了回來,從抽屜里拿出從沒用過的口紅淡淡地涂了一層,稍微上些腮紅,使她看起來不那么疲倦,夾起了睫毛……十多分鐘后從樓上下去,餐廳的桌上放了一盤熱騰騰的蛋炒飯,家明坐在客廳的沙發(fā)上,打開了電視看國際新聞。

    淡淡地掃過一眼,家明點了點頭:“喔,吃飯吧�!毙从謱⒛抗廪D(zhuǎn)回了電視屏幕。

    沒有夸獎她,心中有股淡淡的失落,隨后又覺得自己腦子壞掉了。這么長的時間了,他只夸獎過她一次,怎么會因為這些小事而開口。不過,沒有罵她,代表著她的化妝還不錯吧。

    吃著蛋炒飯,時而抬起頭來望家明一眼,某一刻,家明也望了過來,皺起眉頭:“怎么了?不好吃?”

    “好吃……”回答雖然輕柔,但行動上卻已經(jīng)努力張大了嘴,大口大口地吞咽著飯菜。似乎對她的反應(yīng)有些滿意,家明點了點頭,繼續(xù)看新聞。

    某一時刻,抬起頭來望著家明看電視的一幕,薰忽然記起了到家明那里去的幾次,似乎也是這樣的情況。家明與靈靜在準備早餐,沙沙在看電視或者整理書包,偶爾當然也會有靈靜在洗碗,家明在休息的情況。那種各得其所的溫馨感覺在日本時從未感受過。然而眼前的一幕,與那種感覺竟然如此相似,他在看電視,自己在吃東西,吃完了東西得洗碗……

    “我吃完了�!睆淖肋呎酒饋恚苟酥P子想要去洗干凈,家明卻忽然間叫住了她:“不用洗了,先關(guān)燈,然后過來�!�

    “呃?”不敢違逆家明的話,薰走到門邊關(guān)上了燈,走到茶幾邊,家明也已經(jīng)從茶幾下方拿出一個圓形的盒子,那是一個生日蛋糕,打開之后,往上面插著蠟燭。

    “今天天雨正則打電話給我,說是你的十六歲生日,希望我能幫你慶祝一下。本來是沒必要的,但因為約瑟夫的事情,反正要過來一趟,就干脆給你慶祝一下算了。時間倉促,也不是什么很貴的蛋糕……老實說,我討厭奶油……”點燃火柴,隨后一根根蠟燭在黑暗中亮了起來。

    “先許愿,然后吹蠟燭吧。嗯?”

    火光在黑暗中晶瑩閃爍著,她怔怔地站在那兒,忽然間一動也無法動彈,目光之中,家明帶著那始終淡然的表情,揮滅了手中的火柴。

    “生日快樂�!�

    第一百五十七節(jié)

    春夢

    那只蛋糕吃了五天,然而他沒有再過來。

    生日的那天晚上,家明陪著她吹蠟燭,陪著她吃蛋糕,聽她說在家里時訓練的過往,說嚴厲的父親與死去的母親,然后一直待到她抱著熊貓熟睡后方才離開的事情仿佛是一個錯覺,此后沒有再提起,倒是訓練的強度加了倍。家明依舊嚴格,然后開始具體地教她制作和拆除炸彈的方法。她還記得他說過討厭奶油,因此傻傻地將蛋糕外面的奶油首先吃掉了,不過直到蛋糕吃完,他沒有再過來與她分享,大概是因為生日已經(jīng)過去,愿望也就沒有了實現(xiàn)的必要。

    蛋糕吃完那天,她洗干凈了那只泡沫圓盤,抹干凈包裝盒的硬紙,按原狀包好之后小心地放到了床下,準備以后帶回日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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