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章
時間還未到入席,她從洗手間出去時,大廳里的人又已經(jīng)多了不少。東方路也已經(jīng)到了,陪著學(xué)校的一位老師過來的,這時也正跟人打著招呼。事實上這次過來的老師不少,多數(shù)在旁邊的偏廳里聊天休息,這畢竟是同學(xué)會,而非謝師宴,他們?nèi)羰沁@時就出來,大抵就成了主角,倒是會讓一些人拘束起來。
她站在那兒看了一會兒,便又找到了人群中的家明,他正坐在一張桌子邊吃著糖果,目光若有所思地望著不遠處的一群人。東方婉看了幾眼,隨后又走過去,在他肩膀上拍了拍:“看什么呢?”
家明朝前方指了指:“那邊那個人……”
“沈家偉吧,四班的好像,只知道他以前跟沙沙一樣,家里混黑社會的,現(xiàn)在好像也混得不錯,不過我一般沒跟這些人走太近,也不是很清楚。”
她在家明身邊坐下,剝開一顆軟糖放進嘴里:“怎么了?”
“新河幫的,我有點印象。”
“唔,好像是叫這個名字吧�!�
畢竟以她的家世,一般黑社會之流對她的事業(yè)也造不成很大的影響。如果是東方路,或許還會在這些方面下功夫,但她一向推崇秩序的力量,浪蕩子、古惑仔這類在許多初出茅廬的小女生看來格外叛逆而有吸引力的東西在她眼中就不過是一場浪費生命的鬧劇,從來不怎么上心,對于新河幫這個名字所代表的意義自然也不是非常地了解。從這邊看過去,看沈家偉隱約是在跟周圍人吹噓“出來混的”如何如何。物以類聚,人從群分,此時聚集在周圍的,多少也是游走在秩序邊緣做一些投機倒把生意的同學(xué)。東方婉一邊吃東西,一邊說一些瑣碎的事情。
“沈家偉的事情不是很清楚,不過他身邊那個帥哥倒是很厲害,以前也是四班的,叫做楊晨光,家里有些政治關(guān)系,平時什么都做,我哥也認識他,去年在深圳似乎還有過一些合作,看起來總是孤芳自賞,很高人一等的樣子,老表現(xiàn)在外面,我就不是很喜歡……正在跟他說話的那個是以前五班的班花……”
她說的是距離那沈家偉不遠的一名高個子男人,戴著眼鏡,看起來文質(zhì)彬彬的樣子,不過那份孤傲的確是清晰地流于表面。家明點點頭,倒也不再說什么,兩人有一句沒一句地聊一陣,互相交換著哪一種糖果好吃的意見。正說話中,只見不遠處有人跟那沈家偉說了些什么,沈家偉回過頭在人群中看了一會兒,隨后跟旁邊的人打個招呼,朝另一邊一群女生走過去。
原本已經(jīng)沒再關(guān)注那邊的事情,此時拿目光瞄了瞄,東方婉又停下了手中的動作。那群女生原本在一張圓桌邊說說笑笑的,其中最為漂亮出眾的正是許久未見的沙沙,她靠在圓桌邊,氣質(zhì)清爽,雙腿美麗修長,沈家偉這次過去,正是向著她,不一會兒,便帶著似笑非笑的面容在沙沙面前停下來了,也在不知道開口說些什么話,但看樣子也帶著些刻薄與諷刺,多半不是什么好事。
“這個沈家偉……”
回想起家明先前若有所思的模樣,東方婉咀嚼著口中的糖果,扭頭望向旁邊的家明,隨后朝那邊指了指,“唔唔”地示意一番。家明抬頭看了看,隨后笑著搖頭:“呵……”
“笑什么笑,你女朋友被欺負了,還不過去幫忙��?”
“你又知道是沙沙被欺負了?”家明笑笑,“她不欺負人就可以了�!�
“有信心哦�!�
家明無所謂,東方婉自然也不再說下去,眼看著那邊的氣氛逐漸變得劍拔弩張起來,沙沙看著沈家偉的說話,臉上帶了淡淡的冷笑,旁邊的一些女生大抵知道沈家偉的背景,此時只有幾個人參與了進來,為了沙沙與此時看來強勢的沈家偉對峙著。不一會兒,另一邊的人群里靈靜小跑了過來,先是蹙著眉頭聽那沈家偉的說話,隨后也開口說了幾句,大約是諷刺得到位,那沈家偉的臉色頓時便有些精彩。
要說斗嘴,男生多半是占不到什么便宜的,那沈家偉還想要說,被隨后過來的楊晨光給拉住了,趕過來的王圖佳等人也居中調(diào)停幾句,這場小小的爭端便就此平息。
靈靜與沙沙說了幾句話,隨后扭頭朝家明這邊走過來:“嗨,小婉,好久不見了�!�
“嗨,靈靜。”
兩人打過招呼,靈靜走到家明背后直接摟住了他的脖子,親昵地將側(cè)臉附在了他的耳邊:“那個沈家偉的叔叔就是新河幫的老大好像,跑過來撂話的……沙沙的事情你也不過去幫忙,出了事怎么辦?”
“沙沙如果真生氣,十個沈家偉現(xiàn)在也趴下了�!奔颐魑罩氖�,正要笑著將她拉到身前來,樓梯間那邊又上來一些人。靈靜正跟他拉著手,身體就定在了那兒,扭頭望著那邊。
眼見兩人的動作,東方婉也扭過了頭去,隨后笑道:“張老師也到了。”
“雅涵姐啊……”靈靜望著那邊,目光亮晶晶的,轉(zhuǎn)過頭來意味深長地望了家明一陣,深吸一口氣,“我去打個招呼�!�
家明坐在那兒拉著她的手,臉上帶著微微的苦笑。靈靜的眼中則有著淡淡的俏皮的笑容,就那樣與家明對望、后退著,當兩只手終于分開,她才陡然一甩頭,轉(zhuǎn)身走向遠處的雅涵。另一邊的人群里,沙沙也望見了剛剛上樓的女子,注意到靈靜的動作,她的目光也朝家明這邊望了過來,伸手指了指,用唇語無聲地說道:“這下你死了!”
這句話說完,她朝著靈靜小跑而去。
雅涵從那邊走過來,靈靜和沙沙在這邊迎上去,眼瞧著這儼然三足鼎立的局面,家明的臉色有些無奈。那一邊正跟人說話的雅涵這時也終于發(fā)現(xiàn)了朝這邊過來的兩人,沿著那視線,她也看見了圓桌邊的家明,這時朝她無奈地攤了攤手。
些許的驚喜、錯愕與玩味之后,她也不由得失笑起來,隨即抿了抿嘴,迎向走過來的靈靜與沙沙。
人聲嘈雜,或許只有坐在近處的東方婉,才能聽見家明那下意識輕揉著額頭的動作下發(fā)出的嘆息聲。
“悲劇了……”
下一刻,他也站了起來,朝著雅涵那邊走了過去。
時間過了晚上六點半,夕陽在天邊變得彤紅而偉岸,那光芒透過了巨大的玻璃窗,仿佛漫天澆蓋下來的汁液一般,籠罩了大廳中的每一個人。人員基本到齊,初時的敘舊也就接近了尾聲,在人群中穿梭的服務(wù)員開始在一張張圓桌上擺放碗筷,收拾方才大家吃剩的糖果垃圾。作為組織者的十多人也開始引導(dǎo)和招呼著一位位同學(xué)入席,基本原則是按照班級來分配位置,當然,如果熟人多,也可以自行選擇。
家明、靈靜、沙沙三個人自然是要坐在一起的,不過自從方才與雅涵見面,這時候也不知道靈靜、沙沙與雅涵三人跑到哪里去敘舊了,家明也只好找張桌子先給兩人占位。東方婉在諸多同學(xué)的招呼下卻也是坐到了這張圓桌來,隨后的許毅婷自然也跟過來了,東方路也來打了招呼。他是知道家明的這些秘密關(guān)系的,方才看著靈靜、沙沙、雅涵三人聊在一起,這時候在家明面前就忍不住想笑。
“你自求多福吧。”他笑道。
事實上家明心中未必有多少的擔心可言,對于三個女人的性格都太過了解,至少他明白,現(xiàn)在是絕不會出什么事情的。靈靜和沙沙說不出狠話,雅涵則比她們有分寸得多,這時候多半是在聊這幾年的瑣事。只不過事情終究算不上解決,他在這兒百無聊賴地等著人過來,跟東方婉說話,聽許毅婷說說黃家這幾年來的事情。相對于他來說,許毅婷對黃家仍舊有著一定的歸屬感。
不多時靈靜與沙沙也走了回來,雅涵跟她們揮著手,隨后朝另一邊朝老師們的席位上過去。靈靜與沙沙在家明身邊坐下,跟東方婉、許毅婷等人聊天如常,但在家明這邊,就堅決不跟他說話,仿佛賭氣一般,家明也有些無奈,捧著杯子在那邊喝茶。
宴會十幾分鐘后便開始,菜肴一道道地上來,小主席臺上陸續(xù)有人去說話致辭,主持人,學(xué)生會成員,老師……接下來的宴席倒也沒什么可說的,吃菜喝酒,大廳里人們跑來跑去,與熟悉的人干杯,敬老師等等等等,隨著天色漸黑,氣氛也越發(fā)熱烈起來。
家明三人這邊的氣氛就有些詭異,互相不說話,家明給靈靜和沙沙夾菜,靈靜和沙沙看見家明喜歡吃的了也給他夾,總之若是只有他們?nèi)耍麄飯局或者會在異常詭異的沉默中過去。那也并非全不搭理的賭氣,彼此都了解對方的口味,吃到合胃口的都會給對方夾菜、舀湯,靈靜和沙沙還給家明添了飯,但就是不開口說話。東方婉沒多久便發(fā)現(xiàn)了這種詭異,上洗手間時在過道上與家明碰到了,小聲問道:“你們怎么了��?”
“吵架了,過不了多久就好�!�
“你們這么吵架倒好,還會顧到別人喜歡吃什么……”她不無羨慕地說道。家明就搖頭:“咳,其實給對方夾過去的都是不喜歡吃的東西,看誰會憋不住先發(fā)火……”
東方婉眨著眼睛,將信將疑。
宴會接近七點才開始,過了八點半,該吃的基本上就已經(jīng)吃了,接下來大都是喝酒應(yīng)酬,互相之間聊天打屁之類的事情。一些人跑到陽臺上抽煙說話,一些人則聚集一起,開始商量晚上有沒有什么去處,唱K,按摩等等。靈靜與沙沙仍舊不肯理會家明,只與其他人聊天。
大約九點的時候,桌上的茶水喝完,服務(wù)員看起來也很忙,叫了幾聲也沒人來得及過來。家明正好沒事,便自己下去拿飲料。才走下樓梯,背后噠噠噠的清脆腳步聲傳來,靈靜跳上他的后背,輕聲笑了起來:“嚇到了吧?”
家明伸手到背后摟住她:“還以為你們一直都不跟我說話了。”
“生氣了?”
“哪里敢啊……”
“就是想氣氣你�!膘`靜的身上帶著微微的酒氣,拿下巴在他的頭發(fā)上摩擦著,“花心大蘿卜……”
家明沉默不語。過得片刻,只聽靈靜在背后嘟囔著:“我們該怎么辦啊,家明……”想了想又說,“不許再說分手了……”兩只手在家明臉上摸來摸去,隨后將他的臉扳過來,將微帶醉意的雙唇印上去……
這種地方,當然也不可能作出什么太出格的事情。不一會兒,兩人提了各種飲料上去,靈靜嘴唇一撇,又開始進入“不理家明”的狀態(tài)。回到那嘈雜的大廳里,她走在前面,家明走在后面,不遠處的一張圓桌邊,喝得醉醺醺的一些人正互相吹噓得天花亂墜,家明聽到一些話,不由自主地停了下來。
這張圓桌邊坐的正是沈家偉等人,方才大概是在聊著有關(guān)開車的一些事情。那沈家偉喝得滿臉通紅,整個人都大舌頭了,正揮手肆無忌憚地說著話。
“……開車嘛,膽子要大,其實根本沒什么的……只要你放得開,技術(shù)就上來了……每年說車禍車禍,哪有那么多車禍,人有自我保護意識的嘛……自我保護意識懂不懂?有些時候看起來很危險,其實根本就可以躲過去的,條件反射。我嘛,就是靠第六感來開車的,哈哈……車速,不用管它,大家手足,我給你搞塊軍牌,哪個警察敢抄你……這年頭,有權(quán)有勢什么都有,車禍也都是賠錢,就算你不想賠……我有個朋友,最近要升遷嘛,前兩天晚上喝了酒出了點事,賠錢是小事,但對他的檔案不好,找人修改一下交警隊的視頻記錄……目擊者就一個,說是什么醫(yī)生,家里還開了個小武館……武館又怎么樣,讓她改口供就是分分鐘的事,今天去潑油漆,明天就找人把她家里砸了,開武館的師傅,我認識一群,個個都是散打冠軍,一個打十幾個,每天過去踢館都踢死他……”
他越說越離譜,到得后來,周圍幾個人的神色都有些不自然起來。旁邊的楊晨光伸手拍他的肩膀,示意他別再說下去,他也是隨手揮開。
“沒事,晨光……大家都是兄弟在這里,有什么關(guān)系……那個……對了,我說到哪里了……”
楊晨光朝周圍搖了搖頭,一時間沒有人接話,也在此時,一個聲音從旁邊響了起來。
“說到武館,接下來怎么樣?”家明從旁邊探出頭來,將一瓶冰紅茶遞到他的手上。
“沒錯,武館,嗯……紅茶我不喜歡喝……”他醉醺醺地看了兩眼,“顧……顧家明是吧?我認識你,那個……那個柳懷沙是你馬子吧,你給我跟她說,現(xiàn)在不是以前了,這灘渾水不是她和那個小孟可以淌的,大家同學(xué)一場,我這個人講義氣,話先放在這,如果以后出事,別怪我沒提醒過……”
“知道知道。”家明笑著點頭,“那武館的事情怎么樣了?”
“武館……砸了就是了……跟你有什么關(guān)系?”
雖然醉得不成樣子,但到得此時,他還是提起了一絲警惕心。而在那邊,察覺到家明沒有跟上來的靈靜此時也已經(jīng)走了過來,更遠處,沙沙、東方婉等人都朝這邊望過來。家明拉了拉靈靜的手,在她耳邊說了幾句話,靈靜看著那沈家偉臉色一變,隨后目光陰沉地走到一旁開始打電話回家。
與此同時,那仍舊清醒的楊晨光走了過來,大概認為家明想從沈家偉口中套話,他攬住了家明的肩膀,小聲地告誡。
“顧家明,你不會覺得一個小武館的事情會對新河幫有什么影響吧……大家是同學(xué),給我個面子,今天別在這里搞事,我不想惹出什么麻煩來,知不知道?”
語氣懇切,儼然是教訓(xùn)小輩的口吻。家明望著那邊靈靜打電話的情景,隱約聽見“媽沒事吧”這樣的問句時,方才皺了皺眉,轉(zhuǎn)過頭來。
“你是誰��?”
一瞬間,楊晨光的臉色也陰沉了下來。
第四百六十九節(jié)
同學(xué)會(下)
在絕大多數(shù)剛剛走出學(xué)校、進入社會者的幻想當中,或許都無法避開一種想象:有一天你功成名就、衣錦榮歸,遇上以前的同學(xué),知道了你所做的事情,如今的成就地位、影響力,表示驚嘆,于是從中得到滿足。人生的意義在某種程度上或許就體現(xiàn)于此,也就是他人的認同,絕大部分人都是如此。
一般來說要達到這一目標往往要持續(xù)許多年,最初能跟人炫耀的或許是找到了一個好的工作,然后是實現(xiàn)了某種成就,工資多少,職位如何,接下來買房買車,有好的老婆,孩子成績優(yōu)越。當然圣心學(xué)院的環(huán)境與一般的學(xué)校不同,這里的人,多多少少有著家庭的背景,這也意味著他們的起點將比一般人高上很多。有的人家里有權(quán)有勢,他們可以一直當二世祖玩鬧下去,也有的因為從小就接觸權(quán)錢之類的東西,他們早早的就對這些發(fā)生了興趣,有了心的,在別人還未離開學(xué)校起步之前,他們就已經(jīng)通過家里的關(guān)系開始構(gòu)造自己的成功,獲取利益、積累經(jīng)驗,譬如說東方婉東方路是這樣,眼前的楊晨光,也是這樣。
大學(xué)還未畢業(yè)便已經(jīng)通過各種渠道積累了財富,有黑道的關(guān)系,有政府的關(guān)系,有商界的關(guān)系。即便是在圣心學(xué)院的同學(xué)當中,他也稱得上神通廣大,對于他來說,旁人說起他時的那種敬佩、羨慕的表情能夠給他帶來莫大的滿足感。你私下里可以不喜歡他,但面對他時,多多少少都得給他面子。而如同眼前這樣,與之前熟人相聚的同學(xué)會,也恰恰能夠給他帶來最大的滿足感。
聊天、喝酒、跟大家說一些政治、事實上的東西,并順便透露一些內(nèi)幕來表現(xiàn)自己的淵博,有意無意地表露出自己目前的地位,享受有意或無意的吹捧,這也正是他感覺最為良好的時候。對他來說,當家明懷著并不怎么好的心思過來,他沒有生氣,而是過去給他一個告誡,就已經(jīng)是最大的讓步了。新河幫這幾年是什么地位,他又是什么地位。如果不是同學(xué),分分鐘地拖你出去打一頓,以后你也別再想在江海混下去了。
也因此,當家明說出那句“你是誰”時,他的心里,就比平時生氣時變的更加陰沉起來。
不悅的臉色只是表露了一瞬,隨后他倒是笑了起來,伸手又在家明肩上拍了幾下:“四班的,我叫楊晨光,以后就認識了�!边@話說著,他轉(zhuǎn)身拍了拍沈家偉的肩膀,隨后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坐著,目光仍舊放在家明身上:“他喝醉了。但如果你覺得憑這種事情就能弄出什么麻煩來的話,也沒什么用。我也說了,大家同學(xué)一場,你給我面子,我給你面子,聊天可以。如果有什么亂七八糟的心思,那不行。”
他這番說話皺著眉頭說得認真,濃濃的威脅意味已經(jīng)蘊含其中。同桌的男男女女大都朝家明這邊望過來。雖然家明以前在學(xué)校就沒什么存在感,但當初沙竹幫畢竟還是江海第一大幫派,類似沈家偉這類黑幫少年、楊晨光這類交游廣闊的人,對于表面上作為沙沙男朋友的人多少還是有過一點了解。也因此,他們多少都知道家明沒什么地位背景,不用太上心。也在這說話間,那邊沙沙見情況有些怪異,離了桌正朝這邊走過來。東方婉也疑惑地站了起來,感受到爭吵的氣氛,遠遠近近,不少人都在朝這邊望著。
靈靜掛掉了電話,皺著眉頭走到家明身邊,目光也有些陰沉:“媽沒事。不過有人到醫(yī)院去威脅過她,昨天晚上下班的時候也有人跟著想要找麻煩。媽媽跟朋友一塊走的,避過去了。今天爸爸去了醫(yī)院接她,她不想我們擔心,就沒說出來。爸爸已經(jīng)考慮報警了�!闭f話之間,那目光盯著沈家偉和楊晨光看,委實有些咬牙切齒的意味。
到的此時,楊晨光也大概看出一些東西來,手指敲打著桌面:“那個人,是你們親戚?”
“什么事��?”沙沙走到了近處,輕聲問道。靈靜小聲地跟她解釋著。家明拉開一張椅子,坐了下來,微微皺眉:“這種事你們常做��?”
一瞬間,醉醺醺的沈家偉一巴掌拍在了桌子上:“關(guān)你屁事�。 睏畛抗饪戳思颐靼肷危查_了目光,冷笑一聲:“如果是你親戚就讓他幫個忙!會給他好處!你再在這里唧唧歪歪我真的要發(fā)火了跟你說!”
他的音量放大,附近一小片范圍內(nèi)的人們的目光都已經(jīng)被吸引了過來。遠處正在到處敬酒的東方路也終于注意到了這邊的騷動,雅涵也從師長席那邊望了過來。而跟在沙沙后面的東方婉與許毅婷則到了近處:“又怎么了?”
楊晨光一揮手:“小婉,這不關(guān)你的事�!睎|方婉皺眉之中,家明推開椅子站了起來,嘆了口氣:“悲劇了。”那沈家偉也是霍地站起來,噴著酒氣:“顧家明!我今天就是看你不順眼!”揚起拳頭就要打人。東方婉驀地沖前一步,砰的一聲將他推倒回椅子上:“沈家偉你今天動手試試看。家明你也別亂來了,有什么事情好好說。”
她心中想的是家明四年前出手的情景。這時對著沈家偉是疾言厲色,對著家明卻委實有些懇求的意味。
看在旁人眼中,親疏立現(xiàn)。楊晨光雖然一向都明白東方家的勢力,但在他的想法之中,自視與這對兄妹也沒有太大的差距,重要的事情上面子要給。但這時在一個毫無地位勢力的人面前,氣卻是咽不下去。坐在那兒右手猛地一揮,只聽得一陣亂響,他身前的酒盅、碗筷都飛了出去,一些砸在幾米外的地上,一只杯子卻是飛上了旁邊一桌的桌子上,砰地砸爛了一只菜碗。頓時湯汁亂飛,那一桌人都站了起來。
東方婉想要阻擋家明,刻意站在了家明的身前。這時候見那楊晨光要把事情鬧大,也是帶著警告的神態(tài)望了過去。楊晨光絲毫不懼,坐在那兒與東方婉對視。周圍吵吵嚷嚷的,也有人試圖過來勸架,例如許毅婷這樣的,說著:“別吵了別吵了。”但看來也沒什么效果,楊晨光一時間卻是與東方婉僵在了那里,互相瞪著眼睛。
在楊晨光的眼中,家明其實是沒什么分量的,無論心中有多少的不爽,他其實都不會在這個場合發(fā)作起來。甚至如果沈家偉要動手,他都會予以制止。畢竟誰也不會認為在這種爭斗中他會輸,出去之后隨便放句話,無論是顧家明還是柳懷沙,甚至那個什么小孟,在現(xiàn)在的江海都不會有好果子吃。但東方婉不同,她家里有分量,她哥哥是東方路,某種意義上來說,他們兩個算是一個等級的人。無論如何,自己現(xiàn)在肯定是占上風(fēng)的一方,她要勸架,總得給自己面子。誰知道東方婉一過來就擺出站在顧家明跟自己硬頂?shù)膽B(tài)度,這樣一來,自己就下不了臺。
而在東方婉來說,她在之前就不怎么看得起楊晨光這樣的人。憑著家里的關(guān)系東搞西搞,明明可以發(fā)揮到十成的關(guān)系被他拿來做一些無意義的小事,稍微有一點成就還以為是自己的能力,沾沾自喜恨不得所有人都尊敬他。原本就不是什么看得起的人,再加上她這次其實是為了防止事態(tài)擴大,這時候楊晨光還看不清局面地在那邊發(fā)脾氣,她就有種好心被當成驢肝肺的感覺,一邊下意識地伸手擋住家明,一邊跟楊晨光對峙著,希望能讓他稍稍退卻。
這片刻間,滿身酒氣的沈家偉再次從座位上站了起來,而眼見家明在這的東方路也小跑而來,剛剛到自然也是問:“怎么了怎么了?”
“怎么了?顧家明老子弄死你�!蹦巧蚣覀u搖晃晃地,順手抓起一只白瓷茶壺便要朝家明沖過去。堵在前面的是東方婉,還沒來得及動手,他就已經(jīng)被后面的東方路扯了回去,踉蹌幾下,再度坐回去:“別亂來!”
“亂來?”楊晨光一推桌子也站了起來,“今天是這家伙過來找茬的,不教訓(xùn)他我出去怎么跟人說!”
“各退一步吧,給個面子,大家有什么事出去后慢慢說,我當個和事佬�!毖垡娂颐鞅粬|方婉擋住,在那里微微地揉著額頭,東方路也頭疼起來。補上一句,“家明,等會說清楚。好吧?”
這句話大概算是多余了。眼見東方路的這種態(tài)度,楊晨光拍了拍桌子:“面子?今天是他不給我面子!”
又是嘩的一聲,沈家偉已經(jīng)是不知第幾次站起來:“我今天就是要弄他!”
東方婉俏臉轉(zhuǎn)寒,手指刷地指了過來:“沈家偉你敢!”
害怕妹妹被誤傷的東方路也陡然繞到兩人之間,伸手推住了他的肩膀:“沈家偉!”
“東方路,這件事你別插進來,今天我誰的面子都不給。”
“晨光,你別說這種話!”
吵吵嚷嚷中,家明也緩緩地開了口:“他們找人去動靈靜的父母,我怎么給你這個面子?”
沈家偉猛地要撲過來:“你他媽的!”頃刻間。人群已經(jīng)推推搡搡起來,沙沙拉著靈靜退后幾步,周圍楊晨光、沈家偉的幾個朋友也開始做一些看來是勸架,實則起哄的小動作。想要不動聲色地拉開擋在雙方之間的東方路。許毅婷本想幫忙,被楊晨光的女朋友擠了一下,差點摔倒。東方婉連忙拉住她。
“你現(xiàn)在看到了,今天以后他別想在江�;煜氯�!”
“我找人弄死他,媽的!”
“楊晨光,你不要亂來!”
“這事情要鬧大了,你走開吧�!�
“家明,拜托�!�
“東方路,我一直把你當朋友。你也把我當朋友的話,今天就別管這事。”
“當我是朋友就聽我這次�!�
“別擋著�!�
“沈家偉你再犯渾試試看!”
“你看到了�!�
“這件事之后大家還是朋友。今天有什么得罪,我以后跟你賠罪,但今天你必須讓開�!�
“讓開吧�!�
“同學(xué)一場,別鬧到這個地步�!�
“我最近也很有壓力�!�
“顧家……唔……”
嘩——轟——
混亂不堪的空氣霎時間安靜下來。大廳一側(cè),一面巨大的玻璃墻在夜色的霓虹中轟然碎成漫天銀屑,亮晶晶的開始反射出七彩的光芒。
一道身影猶如炮彈般地飛出夜空。
帶著暖意的夜風(fēng)吹進來,然后轟的一聲,那人的身體不知道砸在了樓下哪輛小車的車頂上。接著是下面的驚呼聲,玻璃的碎片嘩啦啦地掉落在街道上。
東方路愣在了那兒。楊晨光的身體也變得僵硬在了桌邊,周圍的人群面面相覷,還無法想清楚到底是發(fā)生了怎樣的意外。只是在人群中,沈家偉已經(jīng)不見了。
“你看,我說過了。”家明站在那兒攤了攤手,“最近壓力比較大。”
“我,我頂你個肺啊。”東方路嘆了口氣,“不會死人吧?”
“放心,還有氣。”
“不會殘廢吧?”
“用不用我親自幫他主刀��?”
“還是不用了。”
勸架終于還是勸成了這個樣子,東方路的肩膀垮了下來。到的此時,周圍才開始有了討論聲。一些人沖到窗戶邊看,一些人則朝著樓梯間跑過去。宴會已經(jīng)接近尾聲,出了這種事情,大抵也不用再開下去了。老師、同學(xué)們都圍了過來,議論著發(fā)生的事情,有人開始打醫(yī)院的電話。
這邊,楊晨光也終于反應(yīng)了過來,他原本也是火大,想要當場就對家明動手,然而發(fā)生了這樣的事情,他的一幫朋友都開始退開,他自然也不敢再亂來。目光盯著家明,微微地點頭:“好啊,很能打是吧?你很能打是吧?東方路你就是想說這個吧?這個情我記下了,今天不管出什么事情,我都謝謝你�!彼f著,掏出口袋里的手機開始打電話。
東方路嘆了口氣:“晨光,不是這么一回事,你別亂來了�!�
人多,他也沒辦法把一些事情說明白。想要過去阻止他打電話的行為,順便到一邊講清楚。那楊晨光猛地一揮手:“東方路,我說了,今天這事跟你沒關(guān)系了!有什么后果,我扛。顧家明,我倒要看看你有多能打!”
他說著,轉(zhuǎn)身走開。東方路攤了攤手,終于也露出了疲憊的神情:“算了,那就這樣吧,我不管了。”接著回頭望向家明、靈靜等人:“伯父伯母沒事吧?”
靈靜道:“沒出什么事�!�
“那就好。”他點點頭,又望了望不遠處的楊晨光,“今天之后,新河幫也夠嗆了�!闭f著,也拿出手機開始打起電話來……
第四百七十節(jié)
一個好人
同學(xué)會在熱熱鬧鬧中展開,接著也是在熱熱鬧鬧中散場。霓虹輝映中,救護車飛馳而來,數(shù)百人從酒店大門陸陸續(xù)續(xù)地出來,談?wù)撝讲诺氖虑�,圍著那還有血跡的、被砸得凹陷下去的小車車頂看。街道兩邊的人群經(jīng)過也都是指指點點,看那小車上的血、一地的碎玻璃以及那酒店二樓的情景,幾分鐘后,大量有組織的年輕人從街道一邊涌過來,身上雖然沒帶什么管制刀具,但一看就不是善類,楊晨光一邊揮手迎上去,一邊回頭看正與東方路等人從樓上下來的家明。
那些人的領(lǐng)頭者在街邊與楊晨光說了幾句,一揮手,足有上百人的陣容便浩浩蕩蕩地沿著人行道朝這邊過來,這邊參與同學(xué)會的人們一瞬間便緊張了起來,瞧瞧這些人,瞧瞧楊晨光,再瞧瞧這邊的家明,樓上的老師似乎也考慮著下來調(diào)停,也就在這個時候,警笛從道路兩邊響了過來。
一輛輛運載著警察、武警的小車從道路兩端出現(xiàn),隨后,大量的防暴警察從街道兩端合圍而來。一些年輕人見勢不妙,想要從旁邊的小巷子里離開,隨后也被逼了回來,緊接著,便是一場大規(guī)模的抓捕。領(lǐng)頭的人懵了,那楊晨光也懵在了當場,當這批警察的長官過去與東方路說話,他才大概明白這情景到底是因何造成。先前的這批警察倒沒有動他,然而當幾名高級警員過來詢問他的名字,隨后要將他帶進警車時,他才真的害怕起來。
“我要打個電話……我的舅舅是……你們搞錯了……”
一切說辭都沒有用,手機被當場沒收之后,一名與他有些關(guān)系的刑警隊長倒是跑了過來:“晨少,事情鬧大了,先跟我們回去吧。”
“東方路!你有必要把事情做得這么絕!”
從小到大就沒進過公安局之類的地方。到得此時,他也知道事情是真的鬧大了,或者說是東方路有些刻意地要將事態(tài)升級……雖然在平日里自視與東方路也沒有多少差別,但心下其實還是明白的,那是在東方路處于溫和狀態(tài)的時候,真要比起雙方的勢力關(guān)系來,他這邊拍馬也趕不上對方。這句話喊出來,被押進警車時,東方路倒真的走了過來,嘆了口氣。
“抱歉,這是上面的意思,遲一點我會跟你說。”他拍拍楊晨光的肩膀,“你太沖動了�!�
警車呼嘯而來,隨后又一輛輛地開走。這樣大的陣容,多數(shù)人在看著,議論其中的內(nèi)幕,大抵都認為哪兩股勢力的角力。假如只是一般的小打小鬧,怕也鬧不成這個樣子。方才沒在旁邊看見全過程的,就基本都將猜想放到了東方路的身上,至于與家明有什么關(guān)系,大抵也不會認為是主因。至于沈家偉飛出去的那一幕就真的有夠驚世駭俗,在旁邊的沒做好準備都未必看得清楚,就更加是什么猜想都有。
即便發(fā)生了這樣的意外,人們陸續(xù)離場的時間也不會太短。靈靜掛念父母的狀態(tài),留下家明善后,確定了沒事便與沙沙首先乘出租車回家。東方路跟幾個人打了招呼,隨后找到正與東方婉說話的家明。
“今天怎么這么沖動啊?以前老看見你陰人,這種場合直接出手還是第一次吧……還以為四年前的血案又要再出一次了。”
東方婉皺了皺眉:“葉伯父葉伯母都被威脅了,哪里還能忍得住啊,換做是我我也動手了。見過他們幾面,都是挺好的人。那沈家偉純粹是個二愣子,楊晨光也不是什么好東西……這件事跟你無關(guān),小婉,切……”
她說得風(fēng)趣,家明倒也笑了起來:“一樣的。以前不想惹事,因為大家是小孩子,現(xiàn)在也不想惹事,可已經(jīng)是大人了,總也不能讓什么人都覺得可以過來捏我……你們那邊決定怎么辦?”
“看你的意思吧�!�
家明嘆了口氣:“一回來就遇上別人放話,他們總覺得小孟、沙沙會出來搖旗。這些人在江海蠻橫慣了,說是說不清楚的,遲早作出些傻事來,我最近要去一趟日本,今年之內(nèi)在歐洲也有一趟行程,沒有今天這種事的話,大概也就是在這幾天了�,F(xiàn)在你們接手就你們來,怎么做我是不管了,讓他們明白就可以……至于葉爸葉媽的事情那就另算吧……”
東方路點了點頭,那邊的東方婉好奇道:“去日本?旅游��?”
“呃……”家明笑了笑,“以前的一個同學(xué),你也認識的�!�
“薰?”
“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