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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看到袁城的時候他有點(diǎn)驚訝。袁城在所有人面前都一向是絕對權(quán)威,永遠(yuǎn)嚴(yán)苛甚至有些不近人情,連發(fā)怒都是冷冷的,讓人窒息的。袁騅從來沒見過他這么……這么焦躁過。

    他坐在書房里抽煙,衣袖卷到手肘上,露出肌肉結(jié)實的古銅色手臂;似乎一晚上都沒有睡,眼底血絲密布,神色彌漫著不加掩飾的煩躁和惱火。這樣的精神狀態(tài)讓袁騅相信現(xiàn)在父親掀桌子拍槍都有可能,說不定他馬上就會轟了自己。

    袁騅往后退了半步:“父親,我來了。”

    袁城冷笑一聲,“知道我找你干什么嗎?”

    “……王、王家棟?”

    “你那個好表哥,昨天在你院子里喝了酒,差點(diǎn)趁醉強(qiáng)|暴了你弟弟。朗白拿刀捅了他一下,現(xiàn)在他躺在我們家醫(yī)院里,經(jīng)過一晚上的搶救,據(jù)說已經(jīng)快醒了�!�

    袁騅僵硬的笑笑:“是、是嗎?”他不知道自己應(yīng)該說“太好了”還是應(yīng)該說“真不幸”——畢竟之前他一直以為朗白會叫人在手術(shù)中做手腳,讓王家棟干脆死在手術(shù)臺上。

    “你覺得,現(xiàn)在我們應(yīng)該拿王家棟怎么辦?”袁城盯著大兒子,在裊裊的煙霧中他的眼神讓人毛骨悚然,“如果是朗白的表兄差點(diǎn)趁醉強(qiáng)|暴了你,你會拿他怎么辦?”

    “……”袁騅腳軟了一下,“父親,問題是我不會讓人產(chǎn)生這方面的聯(lián)想吧!”

    “閉嘴!”袁城厲聲喝道:“我問你話呢!”

    袁騅立刻跪了下去:“對不起父親!我不該把王家棟那家伙招家里來喝酒!我不該讓這種荒唐的事情在家里發(fā)生!我知道錯了父親!”

    “我沒問你知不知道錯,”袁城冷冷地道,“你知道錯也好,你不知道錯也好,都不影響現(xiàn)在已經(jīng)造成的事實結(jié)果。王家棟馬上就要醒了,殺也好放也好,我想聽聽你這個表弟的意見。是殺是放還是手下留情,我都想聽聽你對這件事情的看法�!�

    袁騅冷汗涔涔的想,難道父親已經(jīng)知道自己昨晚去找過朗白了?

    不對啊,如果他知道了,那么朗白是怎么對父親說的?他有沒有要求父親放過王家棟?

    如果他要求了,那么按照父親的個性,雖然惱火,但是絕對不會再對王家棟下殺手。最多教訓(xùn)一頓給點(diǎn)苦頭吃吃,然后一定會讓王家來人把他給接回去。畢竟朗白是個男孩子,如果他是袁家的小姐,那么事情根本沒有他插嘴的余地,袁城一定會在第一時間就把王家棟給活宰了。

    現(xiàn)在看袁城的態(tài)度,難道朗白還沒來得及跟父親求情?

    袁騅沒有起來,就著跪地的姿勢向前進(jìn)了一步,低聲說:“父親,如果我不止這一個表兄,或者王家不止這一個兒子,那我現(xiàn)在就拿槍去崩了王家棟,絕對沒二話!但是您想想啊,王家就這么一個繼承人,阿白要是真的宰了他,到時候王家會怎么說?傳到外邊去別人怎么說?說我們家為了一個義子而斷絕了王家的香火嗎?——還是說您帶在身邊養(yǎng)大的義子長得太好太漂亮?!”

    最后一句話音未落,袁城把槍往桌子上一砸,啪的一聲巨響,手槍反彈起來狠狠擦過袁騅的臉,當(dāng)即把他打得一個踉蹌,緊接著臉頰一陣劇烈的疼痛,火辣辣的液體從嘴角流出來,似乎有兩顆牙被活生生打斷了。

    袁騅還沒從眩暈中回過神來,就覺得自己似乎懸了空,好不容易他才看清楚眼前的東西,原來他被盛怒之下的袁城硬生生從地上拎了起來。

    “你這是什么意思?”袁城的聲音一個字一個字仿佛從牙縫里逼出來,“朗白是我親生兒子,你到底想說什么?”

    “……我……我沒有……那個意思……”袁騅覺得自己的脖子快要被父親掐斷了,“我是說……這樣說出去……對朗白他自己……也不好……”

    袁城一松手,重重的把袁騅扔到一邊。

    袁騅伏在地上狂咳,只覺得滿嘴是血,背上冷汗涔涔。

    他知道在這個時候招惹父親非常危險,但是他沒有更好的辦法。王家棟是他表兄,是他以后穩(wěn)固自己地位的最大助力。如果他能順順利利在父親百年之后繼承袁家的話那還好,如果到那時朗白長大了,擁有自己的勢力了,開始要跟他爭奪袁家了,那么王家棟就是他最大的、最有力的盟友。

    畢竟他袁騅的母親是名門閨秀,外公是一方巨擎。這個優(yōu)勢朗白一輩子也趕不上。

    如果王家棟因為朗白而被殺了,袁騅不僅僅會失去這個重要的盟友,也許王家會就此跟他翻臉也說不定。

    是的,朗白是他弟弟,他們是有血緣的。但是在袁家血緣代表什么?袁城的父親死于兄弟之手,袁城即位時殺了他的兩個叔叔,袁騅和朗白之間據(jù)說還有個孩子,八歲大的時候就被人殺了,死的時候朗白還在場。袁家做的是軍火,最暴利最有權(quán)勢的行業(yè),袁家人的血緣不代表親情,更多時候代表的是權(quán)力、背叛、以及殺戮。

    “我可以放過王家棟�!痹蔷痈吲R下的站在大兒子面前,冷冷地道,“只要朗白自己愿意,我可以讓人把王家棟送回去�!�

    袁騅深深低下頭,“謝、謝謝父親�!�

    “但是,不是因為怕別人說我身邊養(yǎng)了個漂亮的義子,也不是因為怕人猜測朗白的身份�!痹穷D了頓,語氣變得極度森冷,“——是因為你有本事,你把你弟弟給說動了,這是你們兄弟之間的事情�!�

    袁騅終于知道朗白到底是求了這個情。

    但是求情歸求情,這個情面是為王家棟而求的,不是為他袁騅而求的。袁騅知道自己以后在父親面前必須格外的小心,因為袁城已經(jīng)對他起了提防之心,在父親眼里他不僅僅是兒子,也是王家的外孫。

    這份提防之心,在一個家族的掌門以及太子之間,是非常致命的隱患。

    “我還要提醒你一點(diǎn),”袁城低下頭,盯著跪在地上的袁騅。清晨陰霾的天光從他身后的窗外照進(jìn)書房,袁城高大的身影背對著光,他的眼神埋在陰影之中,晦暗不清。

    “——別對我和你弟弟之間的關(guān)系胡思亂想�!�

    袁騅久久的跪在書房冰冷的地上。

    袁城已經(jīng)離開了很久,他都還沒回過神。

    ……這到底是什么意思?他想。我說什么了讓父親以為我在胡思亂想?我胡思亂想……什么了?

    深深的不安席卷了袁騅。父親心里似乎有什么重要的、難以開口的秘密,這個秘密所帶來的焦躁已經(jīng)影響到了朗白,影響到了他,并且可能在將來,影響到袁家權(quán)力體系內(nèi)的每一個人。

    8、刀叢里的詩

    王家棟醒來的時候,有剎那間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

    眼前一片雪白,雪白的墻壁,雪白的床,雪白的杯子,鮮紅的血袋……哦,在病房。

    一只漂亮的手伸過來,輕輕掖了掖被角。王家棟一下子轉(zhuǎn)過臉,只見一個面容素白姣好、大約不過十四五歲年紀(jì)的少年站在床邊,臉上帶著一絲若笑非笑,似乎十分溫柔的神情。

    王家棟剎那間回憶起來他是誰。

    雖然那時他喝醉了,但是還沒有喝醉到什么都記不得的地步。再說這個少年生的這樣好看,實在是讓人過目難忘。

    “醒來了嗎?醫(yī)生說您差點(diǎn)就再也醒不過來了,我真是非常擔(dān)心啊。”

    王家棟還很難開口說話。他一動不動的看著少年,只見他穿著一件看不出牌子的灰色長袖T-恤,Gucci低腰牛仔褲,手腕上一只lotos訂制電子表。少年柔軟的黑發(fā)貼在雪白的后頸上,因為微微低著頭,所以劉海細(xì)碎的遮住了半邊眼睛。然而就算這樣,也還是能看出他眼底冷淡的笑意。

    王家棟清醒的時候,可以從穿著、皮膚和手指上一眼看出這個少年在袁家的地位。如果一個長得太過漂亮的少年能安然生活在袁家這樣一個等級森嚴(yán)的黑道軍火世家里,要么他是某個重要人士所豢養(yǎng)的心愛玩物,要么他本人就是擁有家族血緣的關(guān)鍵人物。

    前者的氣質(zhì)、談吐、保養(yǎng)和穿著跟后者相比都有很大區(qū)別,眼前這個少年明顯是后者。王家棟本人在豪門貴族里生活了二十多年,這點(diǎn)眼力他是有的。

    “我想,我們應(yīng)該在彼此都穿著衣服的情況下好好認(rèn)識一下�!鄙倌暾f,他坐在床邊的扶手椅里,雙手輕輕交疊著放在大腿上,食指不可避免的帶著槍繭,其他手指一根根修長白皙到全無血色的地步,真正仿佛水蔥一般。

    “我叫朗白,袁城是我父親,袁騅是我哥哥�!崩拾仔α艘幌�,十分溫柔,“王少爺,從此以后我們就算是認(rèn)識了�!�

    電光火石間王家棟想起袁騅提起的那個弟弟。

    那個驕縱的小太子,被軍火教父袁城看作眼珠一般的寵愛,據(jù)說生得“跟朵花兒一樣”的小美人。

    王家棟知道自己這次闖了大禍——很可能是會引來滅頂之災(zāi)的彌天大禍。

    “……”王家棟張了張口,半晌才發(fā)出極度沙啞的聲音,“……我不想死�!�

    朗白反問他:“你的想法重要嗎?”

    王家棟僵了僵,緩緩的搖頭。

    朗白笑起來,從牛仔褲口袋里拿出一把槍對準(zhǔn)王家棟,動作似乎隨意得有些漫不經(jīng)心——當(dāng)然漫不經(jīng)心,如果你生活在一個每年對國家流通百億美金軍火的家庭里,你也會覺得手槍這個東西非常普通,完全不值得大驚小怪。

    “其實你沒什么好放不下的,想想看,至少王家安然無恙,你的父母安然無恙,你們家的地位和聲望,都不會因為你的愚蠢而遭到任何打擊。如果我是你,我會覺得十分感激�!�

    王家棟掙扎起來,然而剛剛做過手術(shù)的他實在是沒力氣做出什么事來,他甚至連放聲大叫都難以做到。

    他驚恐的扭動著,緊緊盯著那黑洞洞的槍口。77式子彈的出膛速度是多少?剎那間他就有可能變成一具尸體!

    “再見了�!崩拾壮錆M遺憾的對他搖搖頭,繼而扣下了扳機(jī)。

    咔!

    王家棟全身一僵,剎那間似乎眼前一黑,什么都不知道了。

    ……我死了嗎?他想。

    慢慢的,慢慢的,他的意識一點(diǎn)一點(diǎn)回來,似乎身體完全沒有了感覺,但是光線卻映在視網(wǎng)膜上,讓他不得不睜開眼睛。

    朗白還站在他身前。

    槍口也還對準(zhǔn)著他。

    仿佛一切都沒有發(fā)生,就好像是他的臆想。

    “哈哈哈,”朗白愉悅的笑了起來,一手拿著那把空槍,一手隨意的上下拋著一枚子彈,“感覺如何?害怕嗎,王少爺?”

    王家棟連稍微動一下都無法做到,他的手腳完全麻木了,如果他是站在地上的話,估計現(xiàn)在已經(jīng)完全癱倒扶不起來了。

    “是不是感到很害怕,很恐懼沒覺得很絕望?”

    過了很久,王家棟才木然的點(diǎn)點(diǎn)頭。

    朗白慢慢的收住了笑容,少年黑白分明的、漂亮的眼睛盯著他,半晌淡淡地道:“那天下午,我也這么害怕�!�

    他把那顆子彈重新裝回手槍里去,眼睛沒有看手,但是動作卻非常流暢,好像那把槍就是他雙手的一部分那樣。

    “王家棟,你欠我一顆子彈。”朗白冷淡的道,“總有一天你會死在我手上,只不過不是今天�!�

    王家棟耳朵里嗡嗡的響,血流迅速沖擊著太陽穴,他眼前的東西全帶上了多重陰影,那是太過激動導(dǎo)致腦血管負(fù)荷不足的后果。

    朗白站起身,走出病房。關(guān)門的時候他對王家棟微笑著,還是那種似乎非常溫柔的模樣:“——我已經(jīng)通知令尊派人來接您了,您應(yīng)該很快就能回到王家。那么,我們暫時再見了�!�

    他關(guān)上了病房的門。

    王家棟癱軟在了病床上。

    朗白沒有食言,他果真通知了王家人來接他。王家棟他父親見到兒子這樣,連罵都罵不出來了,他的母親更是老淚縱橫。

    他們不敢在袁家的地盤上耽擱,甚至不敢讓王家棟留在香港,只能連夜把他送到美國去。然而還沒來得及動身,王家棟的情況突然急速惡化,在第二天晚上又進(jìn)了ICU。

    醫(yī)生不得不再次給他做檢查,最后發(fā)現(xiàn)王家棟的腹腔里有一個異物。可憐的王少爺不得不在二十四小時之內(nèi)第二次被打開腹腔,發(fā)現(xiàn)之前的手術(shù)中有一只紗布被留在了他的肚子里。

    兩次手術(shù)差點(diǎn)去了王家棟半條命,在很長一段時間里,他根本沒法下床。

    按理說袁家醫(yī)生的手術(shù)是絕對不會出這種差錯的,試想如果他們在給朗白開闌尾的時候把紗布丟進(jìn)了朗白的肚子里,袁城也許會把這幫醫(yī)生統(tǒng)統(tǒng)拖出去殺掉一百遍。為什么在給王家棟關(guān)腹的時候就丟了一只紗布在里邊呢?又是多少可能性,是有人故意的?

    王家棟沒敢去問袁騅,他想都不敢想。

    很長一段時間里他都不停的回憶起朗白對他說過的話,還有那個似乎非常溫柔,又有些害羞的笑容�!翱傆幸惶炷銜涝谖沂稚稀保f這話的時候,少年的目光落在他身上,看上去竟然給人一種十分深情的錯覺。

    ……就好像他在對心愛的情人,約定下次見面的時間一樣。

    _

    (2)

    那一年夏天似乎過得格外漫長。朗白總是出去和王奕他們那幫人混在一起,他似乎天生就特別能和手下人打成一團(tuán),和氣又有些矜貴的,讓人不由自主的對他恭敬。

    沒有人知道那是不是他的真性情。

    每天他回來和袁城一起吃晚飯,每次都是洗過了澡,穿著夏季的浴衣,雪白的布帛貼著他膚色透明的脖頸,鎖骨上淡青色的血脈清晰可見。夏天越來越熱,炎炙的天氣讓人心煩意亂,袁城總是早早放下刀叉上樓,一刻也不在樓下餐廳里多待。

    他一個人悶在書房里看文件,不準(zhǔn)人開空調(diào),門窗全關(guān)著,悶得蒸籠一樣。他在里邊坐得大汗淋漓,卻連件上衣都不敢脫。

    朗白終于忍不住,輕輕推開書房的門,低聲喚:“爸爸?”

    袁城手臂上的肌肉突然緊了緊,但是臉上表情卻沒有絲毫異樣,仍然冷淡平穩(wěn),一點(diǎn)波瀾不起:“都幾點(diǎn)鐘了?不是叫你晚上早點(diǎn)睡么,睡不著就去找紫文給你熱碗黃酒,別耽誤我做事情�!�

    朗白小心翼翼的反手合上門,光裸的腳輕輕踩在羊毛地毯上。他全身上下都只披著一件單薄輕軟的浴衣,中間腰帶松松一系,大半衣襟覆在雪白的肩膀上,勾得人生生移不開目光。

    袁城突然煩躁的合上文件,又另外打開一本,罵了一句:“北朝鮮那些土匪窮瘋了,運(yùn)給政府的貨都敢收攔路稅,也不怕被李明羽連鍋端了。”

    朗白有些不明白,他把手上一杯泡好了的霍山黃芽放到袁城手邊,輕聲問:“您是因為這個才不高興的?”

    袁城不答言。

    “什么重要的大事,大哥他不是已經(jīng)動身去北朝鮮了嗎�!崩拾孜⑽⒌男ζ饋�,“這兩年不走水路走陸路,惹到的山寨流匪可多了,哪能一一跟他們生氣。有的小幫派能收服,就收服來為我們所用,有的不能收服,殺了算數(shù)。爸爸氣著了身體可不劃算。”

    細(xì)嫩的手指觸碰在青瓷杯壁上,一點(diǎn)燈光映出指甲橢圓的弧度,瓷光溫潤仿佛水洗。

    少年聲音還帶著中性的沙啞,說得那樣動聽,似乎全然不在談?wù)撊祟^落地的大事。只是聽著這樣的聲音,就足以讓人血液一跳一跳的往頭頂上沖。

    袁城突然站起身:“你該去睡覺了�!�

    朗白微微一頓。他以為袁城不喜歡聽他談?wù)撨@些生意上的事情,所以隨即也就沉默下來。

    但是緊接著,袁城把手搭到他肩膀上:“我跟你一起去。”

    朗白還是睡在袁城主臥的那個小內(nèi)室,用厚厚的兔毛鋪地,磨砂吊燈光華橙暈,溫暖祥和的色調(diào)。朗白站在更衣室的落地鏡前脫下浴衣,袁城在外邊問:“你又在看這些歪門邪道的書?”

    朗白探出頭,只見袁城手上拿著一本康生傳記。

    “爸爸,我是從你的書房里拿的哦�!崩拾卓s回頭,面對著落地鏡開始找他的睡衣。從袁城這個角度看去,更衣室的門半開著,鏡子里映出一截雪白的小腿,腳尖微微踮起來,似乎在盡力去勾衣架。他知道小兒子這時候除了內(nèi)褲之外什么都沒穿——也許連內(nèi)褲都沒有,全身上下一絲|不掛。只要稍微偏一下頭,就可以從鏡子里看到更多,甚至全部。

    袁城回過頭,盯著除了書本、草稿和槍械分解圖之外什么都沒有的書桌,頭也不回的問:“阿白!”

    “什么?”朗白的聲音從更衣室里傳出來。

    “上星期王奕他們帶你去逛夜總會,逛出什么名堂來了沒有?”

    更衣室里悉悉索索的聲音頓了一下,大概過了幾秒鐘,才聽朗白淡淡的說:“沒什么意思,就那些事唄�!�

    “哪些事?”

    “……酒,錢,跳舞,搖頭丸,……女人唄。”

    “你都沾了?”

    朗白幾下套好睡衣,探出頭來:“爸爸,你覺得王奕他敢讓我碰嗎?扒了他的皮他都不敢,他怕死著呢�!�

    “是你自己不敢吧,小兔崽子�!痹切ζ饋�,“這種事情,等你長大了再說。”

    朗白的聲音從更衣室里漫不經(jīng)心的傳出來:“我夠大了哦,我只是不想而已。每個人的興趣都不同,我的興趣不在那上面。”

    袁城過了一會兒才問:“阿白,你長到這么大,對女人沒發(fā)生過興趣?”

    “……哪方面的興趣?”

    “性�!痹堑穆曇羝狡匠3#坪踉谡f吃飯喝水一樣正常。

    朗白頓了頓,似乎對父親好好提起這些事情而感到有些意外。很快他開口道:“我對她們的興趣不在于這方面。我比較傾向于……精神上的享受�!�

    袁城低沉的笑起來,低低的重復(fù):“精神上的享受。”

    朗白還沒反應(yīng)過來,袁城放下書,大步向房門外走去,“你睡吧,我出去一會兒�!�

    雖然已經(jīng)很晚了,袁家常年不熄燈的主宅仍然燈火通明。袁城站在宅院前抽煙,過了很久都沒有要回去睡覺的意思。老管家終于悄沒聲息的走到他身后:“袁先生,要叫人嗎?”

    袁城吐出一口煙霧,“……隨便弄一個�!�

    袁城沒結(jié)婚。到了他這個地步,結(jié)不結(jié)婚其實無所謂。他有幾個比較固定的情婦,有跟了他十幾年的,有才跟他不久的,各自安居一隅,沒人做過袁家主母的夢。

    曾經(jīng)也有人懷孕,結(jié)果還沒被袁城知道,太子爺袁騅先找上門來,直截了當(dāng)?shù)膯枺骸澳闶且淮蠊P錢然后把孩子打掉,還是把孩子生下來然后被我弄死?”

    情婦選擇了拿一大筆錢,然后流掉孩子,從頭到尾沒在袁城面前說出半個字。也許袁城是知道的,但是知道了又怎么樣呢?他不說話就表示他覺得兩個兒子夠用了,沒必要添第三個。

    何況袁騅對女人,從來都非常的大方,大方到匪夷所思的地步。他只是對他潛在的弟弟有些不大方而已。

    曾經(jīng)有人暗地里偷偷說,大少爺連袁總情婦的胎兒都敢弄死,估計離除掉白少也不遠(yuǎn)了。齊夏國把這話說給袁騅聽,袁騅噴出一口水,冷笑:“除掉阿白?——開什么玩笑!他小時候有天早上我送他上學(xué),臨走前在家門口,父親盯著我一個字一個字的說:袁騅,要是你弟弟今晚回不來了,我就弄死你!”

    齊夏國不敢說話了。

    “不過,要是她們生出來的孩子長得跟阿白似的,我也容得下�!痹K換了一個語調(diào),輕松而愉快的聳了聳肩膀,“當(dāng)養(yǎng)朵花兒在房里唄,多賞心悅目啊。”

    9、蠶食

    老管家不知道是不是早有準(zhǔn)備,不過一根煙的功夫,喬橋就裹在一身黑色高開叉旗袍里,悄然出現(xiàn)在了袁家。

    喬橋作為袁城的情婦之一顯然非常恪盡職守。早年她畢業(yè)于名校名系,后來在袁家下屬某公司任職,這么多年來工作履歷漂漂亮亮,袁家內(nèi)部的事情她全都裝不知道,半個字也沒說出去過。知道她身份的人不少,但是所有爭端都被袁家人一手?jǐn)[平,這么多年下來沒出過半點(diǎn)差錯。

    她其實年紀(jì)不小了,不論再怎么妝容精細(xì)氣質(zhì)高雅,也敵不過眼角那細(xì)微難辨的歲月。她也曾經(jīng)懷孕過,但是沒等太子爺開口,她就主動而識相的自己去了醫(yī)院。

    其實也是公平的吧,她這么認(rèn)為。有人選擇在這個寸土寸金的城市里爭分奪秒的活,一輩子為房貸、為車貸、為孩子上學(xué)而打工,所有的積蓄全都交給銀行,一晃眼多少年就過去了,整個人生都在盲目的忙碌和麻木中度過。也有人選擇像她這樣,過著精細(xì)而昂貴的生活,住著黃金地段的大房子,出門開著嫩黃色的迷你小寶馬,信用卡額度永遠(yuǎn)比她需要的花費(fèi)再高出那么一點(diǎn)點(diǎn)。

    更何況,袁城不是那么難伺候的人。他還沒到四十,身材鍛煉得非常好,男人的氣質(zhì)和風(fēng)度一樣都不缺。最關(guān)鍵的是他脾氣也不壞,沒什么讓人難以忍受的愛好。

    她沒跟別人說過袁家半個字,袁家也沒虧待過她。彼此互利互惠,非常公平,絕不強(qiáng)買強(qiáng)賣。

    喬橋非常的心安理得。

    今天晚上不知道為什么袁城有點(diǎn)急躁,動作甚至有些粗魯,但是卻心不在焉。

    他這種態(tài)度是那樣明顯,以至于喬橋立刻認(rèn)識到他似乎遇到了什么事情,上床是純屬發(fā)泄壓力。

    真是奇怪,她想。有什么事情會讓一個軍火教父感受到壓力呢?是怎樣的壓力,需要用上床來緩解呢?

    黑夜里糾纏的喘息聲漸漸急促起來,喬橋能感覺到這個男人即將高|潮。在關(guān)鍵時刻來臨的時候她小聲呻吟出來,卻突然聽見袁城似乎在聲音低沉的翻來覆去念著兩個字。到噴發(fā)的剎那間,她終于聽到這個男人意亂情迷的叫了一聲:“阿白……!”

    這兩個字是如此的清楚,以至于他們兩個人都同時僵了一下。

    喬橋有剎那間覺得如遭雷劈。她知道這個阿白是誰,那是袁家剛剛十五歲的小公子朗白,袁城自己親生的小兒子!

    啪的一聲床頭燈亮了,緊接著袁城一把掐住了喬橋的脖子。

    他臉色極度的難看,喬橋從沒見他這么殺意透骨的眼神。這還不算,袁城掐著她脖子的手幾乎就下了死力,那勁道別說把她掐死了,把脖子掐斷都有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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