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袁城笑了一下,突然把身下的器官抽出來一些,再重重的撞回去:“沒關系,你早該離我遠一點了�!�
袁城后來很難回憶起那天晚上的細節(jié),好像天很快就黑了,他都沒怎么注意就一下子深夜了。因為實在太過刺激,他的神經(jīng)有點過度亢奮,自己當時那個樣子一定把小兒子嚇壞了。袁城回憶起來的都是朗白在哭,或者中間也有哀求,也有掙扎著反抗。不過那反抗太弱小,幾乎可以略過不計。
他記得更清楚的是,自己親手養(yǎng)大的小兒子怎樣哭泣著呻吟,竭力仰著頭,露出脆弱而白皙的喉管。少年幼嫩的皮膚被掐出青紅交錯的印記,一直到私密的大腿內(nèi)側,甚至連指尖上都印著吻痕。只要一回憶起來就煽情得讓人難以自控。
“爸爸愛你,”袁城一遍一遍的在孩子耳邊重復,“爸爸愛你�!�
朗白喉嚨撕裂得說不出話,一直被折騰到快凌晨袁城才放開他。那個時候他整個人意識昏昏沉沉,袁城坐在他身邊,手上沾了些涼水輕輕拍他的臉:“阿白?阿白?”
朗白被涼水微微一激,睜了一下眼睛,又立刻閉上了。
袁城轉身去浴室放熱水。浴室還沒怎么搬動,只是浴缸很久沒用,看上去不是很干凈。袁城把浴缸仔細清理一遍,第一遍水放掉,第二遍水差不多滿到半缸,然后轉身去臥室把朗白從床上抱了起來。
朗白已經(jīng)開始微微的發(fā)熱了,袁城一碰他就全身發(fā)抖,說不清楚是害怕還是難受。袁城把他全身浸泡在熱水里,頭枕在自己臂彎上,能感覺絲綢一樣微涼的頭發(fā)滑過皮膚。那感覺實在是太微妙,袁城幾乎想俯□去狠狠的親吻小兒子那冰涼的唇。
“你早就該離我遠一點,我給過你機會了�!本秃孟耠S時要親吻下去一樣,袁城貼在朗白的耳廓邊低聲說。
整整一晚上的折磨,朗白已經(jīng)身心疲憊仿佛驚弓之鳥,一點點靠近都讓他拼命掙扎起來。但是那掙扎的力道對袁城來說就是個笑話,他輕而易舉的抱緊小兒子,說:“乖一點。別讓爸爸發(fā)現(xiàn)你還有多余的力氣�!�
朗白立刻安靜下來,但是緊緊閉著眼睛,仿佛極其不愿看袁城一眼。
袁城盯著他緊閉的雙眼看了很久,慢慢的道:“其實你一直想要的那些東西,你完全可以得到手�!�
他本來打算用協(xié)商的語氣來說這句話,但是沒想到話說出口的時候,語氣溫柔得他自己都出乎意料。
朗白卻似乎完全不愿意聽,叫了一句:“……爸爸�!�
“怎么?”
“你養(yǎng)我到現(xiàn)在,就是為了這個?”
朗白的聲音非常嘶啞虛弱,聽起來還有種隨時會消失的感覺。但是這微弱的聲音卻讓袁城一下子變了臉色,他想說什么,但是張了幾次口,卻什么都說不來。
水溫慢慢涼下去,朗白的體溫卻在一點一點升高。這種熱度已經(jīng)有點危險了,袁城終于把他抱起來,送到臥室床上,又嚴嚴的掖好毯子。
床邊的鬧鐘已經(jīng)指向凌晨五點,從臥室落地窗簾的縫隙往外望去,天幕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候,萬籟俱寂,沒有半點聲響。在這間還充斥著□氣味的臥室里,袁城坐在床頭昏黃的燈光下,一點一點撫摩著小兒子蒼白冰涼的側臉。
九年來悉心養(yǎng)育所積攢下來的感情,袁城好不容易苦心維持起來的情分,一夜之間葬送干凈。
袁家離這里還很遠,朗白這種情況,又實在不能隨便叫一個手下去叫醫(yī)生。袁城知道這樣放任他燒下去會很危險,他打算親自去把私人醫(yī)生接過來,但是這樣勢必要離開最少半個小時。
如果給袁城選擇的話,別說半小時了,半分鐘他都不愿意走開。
吩咐朗白呆在這里不準亂動之后,袁城打了個電話叫私人醫(yī)生準備好醫(yī)藥箱,然后出門去十公里以外接他過來。一路上緊趕慢趕,那個醫(yī)生為袁城工作了三十五年,第一次遇到這么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的事情。
只說是小少爺受傷了,但是受的什么傷,卻又語焉不詳。退一萬步說就算小少爺真有個頭疼腦熱的,也該是服侍在身邊的傭人打電話叫醫(yī)生啊,哪有袁城親自大半夜的開車來接醫(yī)生的道理?
袁城陰沉著臉,什么都不說。一路超速開到跑馬地那座公寓下,他甚至都來不及等醫(yī)生,就直接下車沖上樓。
沒想到剛下車就看見朗白坐在樓梯口,頭靠著墻,似乎半睡半醒。他外邊裹著那條羊毛毯,里邊凌亂穿著浴衣,從耳后到后頸青紫的吻痕都隱約可見。
袁城一驚不�。骸鞍�?你怎么跑這里來了?”
朗白慢慢醒轉過來,看了一眼父親,目光冷淡,“……我不要呆在那個房子里。”
袁城一時愣住了,只聽他淡淡的說:“燒了吧。”
周圍一片完全的沉寂,朗白似乎已經(jīng)疲憊到極點,他慢慢的閉上了眼睛。
袁城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感覺,半晌才低沉的笑了一聲:“以后記住了吧,爸爸是個危險的壞人,記得離爸爸遠一點�!�
朗白淡淡的說:“我已經(jīng)記住了�!�
袁城沉默良久,俯身把他抱起來。小兒子對他來說不算什么重量,他輕而易舉就把朗白連人帶毯子摟到了自己懷里。從這個角度來看毯子垂下來一角,可以看到少年雪白的后頸上斑駁凌虐的痕跡。
醫(yī)生站在那里,手腳發(fā)涼,幾乎提不住醫(yī)藥箱。
21、一病不起
袁家幼子病了,并且一病不起、越病越重,這消息不僅僅在袁家上下傳了個遍,甚至連軍火集團內(nèi)部都有些耳聞。
很多人聽到這個消息都莫名其妙,袁家公子病了?袁騅不還好好的坐在辦公室里嗎?緊接著再一打聽,哦,是剛剛十五歲、性格安靜深居簡出的小少爺病了。
在此之前朗白的身份雖然也不算隱晦,但是畢竟組織太大了,有一些人知道他,更多的人則聽都沒聽說過。很多中低層管理層都是通過這玄而又玄的“重病”才第一次知道袁家這位小公子的。
這對朗白來說其實是件好事。袁城以前把他藏得太緊了,掌握實權的集團管理層都不知道還有這位小公子的存在,這對朗白以后的發(fā)展顯然極為不利。很多無法跟太子爺袁騅扯上關系的中低層管理人員直到今天才突然間發(fā)現(xiàn)了另一個可以為之效忠的對象,心思也不免活絡起來。
能造成這樣傳言效果的病當然也輕不了,連一向不敢招惹父親內(nèi)院那些事情的袁騅都不得不回了一趟家,特地去探望自己病重的弟弟。
去之前他還思量著,朗白雖說從小體弱吧,但是父親護得跟個寶貝一樣,說得嬌弱點,都稱得上是“掌上明珠”了,他上哪兒去找得重病的機會?該不會是頭疼腦熱的一點小毛病,結果被人越傳越大了吧。
袁騅這么想著,結果見到朗白的面,才活生生嚇了一跳:“阿白!你怎么搞的病成這樣?”
朗白躺在床上,本來皮膚就白,現(xiàn)在幾乎白得透明了,一點血色都沒有。袁騅記得上次請他吃飯時他還挺有孩子樣兒的,臉頰上還有些肉,嬌嬌憨憨的樣子,結果一轉眼就削下去一圈,只剩骨頭了。
紫文在邊上擦眼淚:“白少那天去看跑馬地那座公寓,還住了一晚上,回來就燒起來了,這些天連飯都吃不下,只能喝點水。還燒的這個樣子,我想該不會是……”
“該不會是魘住了?”袁騅驚悚的接口問。
這話說得有點犯忌。小少爺生母的房子,難道你想指責她魂靈不安,魘住了她兒子?
朗白微微睜開眼睛,看到袁騅,還笑了一下,說:“大哥來了。”說著作勢要坐起身來。
袁騅哪敢讓他起來,萬一見了風又燒起來,父親不活剝了自己的皮?小公子在病榻前見了大哥要坐起來,那是他有家教,那是他知禮;但是做大哥的要是真受了他的禮,那說出去就太難聽了。
袁騅知道自己這個弟弟沒事喜歡裝腔作勢,立刻火燒尾巴一樣把他按倒,連聲安慰:“阿白放寬心,你好好養(yǎng)幾天就好了。大哥像你這么大的時候有一次從馬上摔下來,差點沒摔傻,足足躺了兩個月,現(xiàn)在不也一樣好好的?你盡管躺著就行,反正那個學上不上也無所謂�!�
“唉,可惜了。”朗白虛弱無比的靠在床頭感嘆。
袁騅看他那樣子,有點疑惑他是在說沒法去上學可惜,還是自己從馬上掉下來卻沒摔傻了可惜。從他弟弟一貫的個性來看,似乎還是后者比較多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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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弟兩個其實沒多少話說。袁家兄弟之間沒有親厚的,袁城的父親被兄弟害死,袁城自己手刃了兩個堂弟,一眾叔父全部流放。到袁騅和朗白這一代,弟弟病了哥哥知道去看一眼已經(jīng)算相當了得。差不多把保重身體安心養(yǎng)病這種話說完了,傭人來請小少爺喝藥,袁騅趁機起身告退。
結果走到院子門口,迎面一個年輕人匆匆走來,看到袁騅的時候趕緊欠了欠身:“大少爺!”
袁騅看他似乎有點眼熟:“你是……”
齊夏國對袁騅耳語:“這是袁總身邊周正榮的兒子,周浩海,年前貪污進監(jiān)獄的那個。他以前在巴黎進修過幾天油畫,袁總把他放出來陪白少看畫來著。”
袁騅哦了一聲,點點頭:“知道了。去吧,好好伺候小少爺。”
那個周浩海趕緊賠笑點頭,匆匆走開了。
袁騅一直坐到車上,才有些覺得不對。朗白病成那個樣子,看上去也不像是裝的,怎么還有心情召人陪他看畫?
不過這個念頭只是一閃而過,緊接著就被他忘了。畢竟他弟弟還小,周浩海也不是什么排的上號的人物,能弄出什么大事來呢。
袁騅靠在寬大的真皮車后座上,瞇起眼睛假寐起來。這兩天王家棟給他送了個出水芙蓉般的舅家妹子,于是他難免有些睡眠不足。
周浩海趕到朗白病榻前的時候,朗白雖然燒得昏沉,但是只看了他一眼,就問:“干什么這么慌慌張張的,碰見我大哥了?”
周浩海慌忙說是。他背上有些冷汗,心想這個嬌生慣養(yǎng)的小少爺,年紀也不大,怎么看人眼神就凌利到這種地步?
朗白喝了一口藥,問:“公司里還在傳我病得要死了的事情?”
周浩海又說是。
“傳得沸沸揚揚人盡皆知?”
周浩海汗流浹背,只能一個勁的點頭:“到處都有人在說,不過都是基層在議論,高管都是人精了,哪能光明正大的拿出來說呢。”
朗白沉默半晌,然后竟然笑了一下:“傳得好�!闭f著仰頭喝下了最后一口藥。
袁家歷來有喝中藥的傳統(tǒng),但是中藥畢竟苦,大多都是被人一口吞下,然后趕緊吃個糖什么的緩一緩。甚至連袁城這樣性格強硬的人,偶爾喝個藥湯還得準備一口蜜在邊上。
周浩海看得嘴里發(fā)苦,忍不住吞了口唾沫。只有這個嬌生慣養(yǎng)的小少爺,喝起藥來一口一口的,這樣從容不迫,就好像他完全不在意一樣。
傳言中朗白簡直病得要死了,但是事實上,他離死還有相當遠的一段距離。
當天晚上他發(fā)燒,按醫(yī)生的話來說就是八個字,急怒攻心、郁結不發(fā)。那個醫(yī)生知道朗白跟袁城百分之百是親父子,結果一看朗白傷成那樣,險些昏過去。袁總啊袁總,你想玩小男孩,玩誰不好,怎么搞到你自己的親生兒子身上去了?人當媽的是妓女,不代表人家兒子就該被你上啊。
老醫(yī)生顫顫巍巍的給做了急救,三更半夜的把小公子運到私人醫(yī)院里吊線,又手忙腳亂的封口,過手這事的人該打發(fā)的打發(fā)該重賞的重賞。袁城全程陪到尾,朗白在手術室里吊線的時候他就在門外等著,坐在那里一動不動,好像凝固了一樣。
但是到天亮了,老醫(yī)生趕來通知說小少爺在麻醉藥作用下睡著了的時候,袁城卻點點頭站起身,連去病房里看一眼都沒有,直接就轉身走了。
老醫(yī)生有點看不透。他是真疼這個小兒子,還是當個玩物來寵?如果把自己親生的骨肉當做是個豢養(yǎng)的私寵,那這位黑道教父,也未免太冷血了點。
袁城讓人把朗白搬回了家,對外就說是偶感風寒,發(fā)起燒來了。其實朗白發(fā)熱完全是因為發(fā)炎和感染。人心情陰郁的時候當然身體虛弱,連帶著消炎就不容易——朗白剛回家的時候整整三天不愿開口說一個字,你說他心情好?
人人都說袁城是真喜歡他那個私生的幼子,這不,孩子病了,袁城把所有事情都放下了,每天晚上準時回袁家大宅去看孩子。寵啊,真是寵啊,連帶著人們看袁騅的眼神都有點同情。
不過外人是不知道的,自從朗白從醫(yī)院回家之后,他就再也沒見過父親。
袁城每天回到大宅,都首先吩咐老管家不準驚動人。本家宅院名正言順的、唯一的男主人,每天回家都像是做賊一樣,悄悄的沿著墻根走。
他讓人去偷偷看小少爺睡了沒有,要是睡了,他就悄沒聲息的進去,在床邊上盯著小兒子看一會兒;如果還醒著,他就坐在朗白的臥室門外,處理他那些永遠沒個盡頭的工作。
這是他允許自己,在小兒子醒著的情況下,能呆的最近的距離。
隔著門板袁城還能用那天晚上狂暴而又甜美的回憶來安慰自己,一旦見了面,他絕對不能忍受小兒子充滿鄙薄和痛恨的眼神。
他倒不是怕朗白跳起來拿刀捅他,他怕他自己再做出什么后悔莫及的事情來。
這樣足足過去了半個月,有一天晚上袁城深夜才回來,他以為朗白已經(jīng)睡著了,誰知道剛走到臥室門口,突然只見里邊有一絲燈光透出來。袁城剛要退回去,突然房間里的朗白好像聽見了什么,問:“誰在那里?”
這是這么多天以來,袁城第一次聽見朗白說話的聲音。
他站在那里,一動不動。過了一會兒,朗白突然低聲問:“……爸爸?”
袁城“嗯”了一聲。
臥室里傳來腳步聲,聽起來是朗白走到了門口,但是卻突然停住了,沒有打開房門。半晌才聽他咳了一聲,慢慢的道:“爸爸,我有一件事想求你。”
這聲爸爸叫得遲疑而冷淡,就像隔著他們的不是一扇房門,而是一座冰山。
袁城吸了口氣,笑起來說:“你要求的事情爸爸什么時候不答應了,說吧�!�
“……那我就直說了。王奕幫我向他以前在紐約的大學遞了申請,跟政治系的熟人也打好招呼了,我想去美國上學�!�
房門里外一片久久的沉寂,連一根針掉到地上都能聽見聲音。夜色已經(jīng)很深了,窗外隱約傳來夜間保安巡邏的腳步和談話聲,慢慢的靠近,又慢慢的遠去,最后只余下花園里聲聲悠長的蟲鳴。
“爸爸?”
袁城仿佛一下子回過神來,淡淡的“嗯”了一聲:“你想去就去吧�!�
朗白沒料到父親答應得這么輕松,愣了一下才說:“謝謝爸爸�!�
“用不著謝我。爸爸那天對你說的話,看來你是聽進去了�!痹锹牪怀銮榫w的笑了起來,“爸爸很高興。”
哪天說的哪句話呢?這話別人聽起來一定莫名其妙,朗白卻猛然僵了一下,幾乎說不出話來。
那天在跑馬地,在公寓的樓梯口,袁城叫他以后記住爸爸“是個危險的壞人”,叫他以后離爸爸遠一點。那天晚上的記憶朗白恨不得從腦子里整個挖出去,但是父親說過的那些話,他卻不得不一句一句、一字一字的掰開了揉碎了,所有意思都在腦海里琢磨個透才罷。
他仿佛一夜之間被迫成熟了不少,以前他自認自己有些小聰明,但是那都是小孩子的聰明。他覺得自己心理沒什么弱點,唯一有所依仗的,也不過是自己的親生父親罷了——畢竟孩子倚靠父母,這是天經(jīng)地義的啊。
誰知經(jīng)過了那個晚上,他才發(fā)現(xiàn),袁城可不認為那是天經(jīng)地義的。
22、沖突
袁騅從齊夏國那里得知朗白就要啟程去美國的消息,驚得豁然起身:“什么,父親他趕白少去美國上學?!”
“千真萬確,明天早上五點鐘的由袁總的專機送去,現(xiàn)在連東西都收拾好了,袁家今晚都不見外人了。”
袁騅二話不說,直接起身往外沖,那幾個武器設計部門的化工專家全被晾在邊上了。
袁家倒是有這個傳統(tǒng),身份比較貴重的家庭成員準備長期離家的時候,會在啟程前一晚關閉正門,謝絕訪客,基本上外人無法入內(nèi)。這是因為出行前一晚會比較忙亂,怕有人渾水摸魚混在啟程的隨從隊伍里,弄出什么事情來。
袁騅風馳電掣回了袁家,剛剛好趕在大門落鎖的前一刻沖了進去,時間緊得他自己都一頭汗。他的父親袁城早年奪位的時候殺了幾個堂弟、流放了幾個叔父,但是他本人又最好講究父子之情、兄弟之義那套假模假樣的東西,萬一被他知道親生弟弟即將離家、做大哥的卻連送都沒送一下,那袁騅八成要吃一頓排頭。
袁騅吩咐司機把車停在父親的主宅門口,盡量別弄出什么動靜,自己一個人悄悄的走進了大廳。
大概是第二天早上走得早,朗白的行李全都整整齊齊的碼好了方在大廳門口。袁騅知道自己這個弟弟雖然是嬌養(yǎng)長大的,但是卻沒什么十分驕奢的習慣,那行李也不過兩個皮質的手提箱,一個手提電腦的包。
袁騅繞過行李箱,示意幾個迎面走來的清掃傭人不要做聲,一個人輕輕的往后院走去。朗白這個時候大概還在書房,他只要趕在父親之前趕到那里,跟朗白說上幾句一路平安啊隨時回家啊之類的場面話就可以了。這樣萬一父親想起來,他也不至于落著不是。
袁騅匆匆走過抄手游廊,臨到游廊下的那片荷花池,轉個彎就是書房。月光映在青石雕柱上,泛出微微的白光,袁騅往那欄桿上看了一眼,不知道怎么的突然想起自己十歲那年,第一次在這里見到朗白的情景。那時他還根本不知道朗白是誰,還以為那是個小姑娘,去問保姆這個妹妹是哪一家的,保姆還跟他說了什么來著?哦,好像是說“那小子的媽不是什么正經(jīng)東西”,叫他少去沾惹……
那個時候朗白憑空坐在欄桿上,不知道是不是聽見了什么,突然回頭望了他一眼。那一眼有多冷淡刺骨,袁騅一直到今天都能想起來。后來他始終覺得,說不定朗白當時真的聽見了保姆的話……
袁騅這么想著,還沒來得及轉過身,突然只聽“砰!”一聲亮響,把他嚇了一跳!
那聲音是從書房虛掩的門里傳出來的,袁騅條件反射要推門,結果就在這個時候,突然從里邊傳來袁城沉沉的聲音:“阿白,你覺得我會怕這個嗎?”
袁騅一驚不小,心想難道朗白對父親拔槍了?不對呀,這聲音不像是放冷槍,倒是像摔盤子砸碗……
“爸爸開什么玩笑,我就算拿著把槍,在您眼里又算得了什么?什么都不是。”朗白的聲音頓了一下,緊接著冷笑一聲:“就像我在您眼里,又算是什么東西!”
白少你吃了熊心豹子膽對你父親這么說話!袁騅受驚過度,腦海里只剩下了這一個念頭。
袁城突然厲聲喝道:“把碎片放下來!”
“你走開!”
“你先把碎片放下來!”
一陣東西翻倒的聲音,聽不清楚里邊發(fā)生了什么,大概一陣比較大的動靜之后,袁城的聲音有些不穩(wěn):“阿白,乖,放下來……爸爸站在這里不動,你乖,你先把血止住再說�!�
血?血?!袁騅有點崩潰了。一個是親爹一個是親弟,這倆人到底在干什么要命的勾當��?我到底是假裝什么都不知道的退回去好呢,還是推門進去防止一起可能的謀殺好呢?
“阿白,聽話,乖,先把瓷片放下來,我保證不走過去……我今天晚上真的什么都不做,爸爸知道你不喜歡�!痹巧钗艘豢跉�,大概是為了緩和情緒,“好了阿白,我答應讓你去美國上學了,我保證不反悔,可以了吧?”
朗白沉默了一會兒。
不知道是不是這沉默讓袁城覺得有點煩躁,“你還要我保證什么,保證不隨便去看你?保證你百分之百的自由?再外帶保證你學成歸來之后順利掌權?”這話剛出口就只聽朗白似乎想辯解什么,而袁城斷然喝止了他:“別給我急著否認!你那些心思我全都知道!但是阿白,我告訴過你,想從爸爸這里要什么東西,就做點讓爸爸高興的事情,這話你都忘了?”
話音剛落就只聽朗白厲聲咆哮:“爸爸!原來只有這些事情才能讓你對我高興?!”
“我不是這個……”
“是!我媽是個不上臺面的妓|女!但我不是!”朗白幾乎在吼了,尾音帶著撕裂的沙啞:“我想要個好好的父親!好好的家庭!我想讓人清清白白的看我,想體體面面的做人!”
袁騅終于忍不住把門稍微推開了一條縫,偷眼往里望去。地上灑滿了碎瓷片,朗白手里還握著一片,半舉著胳膊,掌心的血跟自來水似的順著手臂往下淌。他本來就從小嬌生慣養(yǎng),那節(jié)手臂本來白得透明,鮮紅的血一襯,更是觸目驚心,看上去很有些可怕。
而袁城面對著朗白,站在五六步之外,不知道是被小兒子那話說的還是看著血流的,臉色一沉,大步向朗白走過去,劈手就要把他手里的瓷片奪開。
朗白對父親又恨又怕,慌忙往后退了半步狠狠一推。但是他哪是袁城這樣練家子的對手,掙扎間瓷片從手上掉下來,被袁城劈手扔開,然后伸手就去抱他的小兒子。
——啪!
不僅僅是袁城,連門外偷窺的袁騅都臉色劇變。
朗白竟然就這么一揮手,干凈利落的給了袁城一巴掌!
“父親!”袁騅一跤從門外跌進房間里,簡直狼狽不堪,“阿白你在干什么?還不趕快道歉?——啊不,你的手又是怎么回事?”
要是給父親知道他剛才一直在門外偷聽,那他就死定了——不知道為什么袁騅心里就是有這樣的預感。他慌忙沖到門外,樣子狼狽也不管了,扯著嗓子就叫:“來人!叫醫(yī)生!”
袁城厲聲喝道:“大晚上的,你叫什么叫!”
袁騅立刻閉嘴,心驚膽戰(zhàn)的回頭盯著自己的父親和弟弟。
朗白強撐著站在那里,看上去好像隨時都要摔倒在地,但是僅憑著一口氣硬挺著;他手上的血滴滴答答掉下來,一會兒就在地面上凝成了一灘。這血流的跟不要錢似的,正常人哪受得了,朗白的臉色已經(jīng)蒼白得像紙一樣了。
袁騅也吃不準父親說了什么,把他嚇成這樣。難道猶豫不該讓小兒子遠渡重洋去異國上學?這個袁騅能理解,畢竟放在身邊嬌養(yǎng)了九年,別說是個人了,養(yǎng)盆花兒也舍不得呀。
但是就算袁城看小兒子要走了,覺得后悔了,想把小兒子留在身邊,也用不著鬧出這么大的動靜來吧?袁騅琢磨著今天晚上他們父子之間的對話,總覺得隱隱約約,十分不安。
“今天晚上的事情……”袁城頓了一下,說:“就當沒發(fā)生過�!�
袁騅知道這話是說給自己的,連忙答應:“是,父親�!�
袁城又轉向小兒子,似乎想說什么,但是最終只嘆了口氣,溫和的低聲問:“你明天早上的飛機,要爸爸去送嗎?”
朗白貌似十分恭順的低著頭,從側臉望去一絲表情也沒有,那張臉仿佛是白玉雕刻出來的,堅硬而冰冷。
“不,爸爸。我可以一個人走�!�
袁城久久的盯著他,最終閉了閉眼睛,走出了書房。
袁騅看著父親的身影消失在抄手游廊盡頭,心里突然生出些寒意,就像條冰冷的蛇一樣順著腳脖子滑上身體,一直隱沒到骨髓中。
“要是想從爸爸這里得到什么東西,就做點讓爸爸喜歡的事情”,這到底指的是什么?
好好的父子說話,說到有個做妓|女的媽,還說到要清清白白的做人,這到底隱喻了什么?
袁家這樣百年黑道世族,難免有些上不得臺面的陰私,但是父子之間這樣的事情……也未免太離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