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您這話怎么從來沒跟大哥說過?”
“……袁騅整天曝光在人前,哪能一點交際都沒有�!�
朗白輕輕笑了一聲,聽不出什么意思:“那我就合該一點不曝光,完全沒交際了?”
袁城聽他說這話,臉色有些沉,自己又摸出一根云煙來點上了,半晌才低聲道:“其實你跟袁騅兩個孩子中,我還是最喜歡你。道上你們這一輩人當(dāng)中,絕大多數(shù)孩子志大才疏,也有些是才大志疏,只有你是既有那個心思,又有那個才能,只是缺了那個命。如果我少喜歡你一點,說不定袁騅就真翻不了身了。”
朗白哼了一聲,轉(zhuǎn)身要走,卻被袁城拉住了:“你心里哪怕真不高興,也別怪我偏愛袁騅輕忽了你。要怪就怪爸爸愛你愛得不是地方好了。”
朗白有些愕然,一時頓住了腳步,被袁城在頭發(fā)上親了一下。
“我只盼你一輩子安穩(wěn)喜樂、富貴無憂;哪怕我死了,你也能富有四海,安享尊榮。阿白,袁騅這個位置,實在是離平安兩個字差得太遠太遠……”
臺灣那邊袁騅動作較慢,一直開到下午的時候,兩艘快艇才在海面中途迎頭碰上。
事先通過無線電聯(lián)絡(luò)的時候,袁騅得知不僅父親來了,他弟弟也來了,一下子他整個人就懵了,結(jié)結(jié)巴巴的叫了聲“阿白”,就再也說不出一個字來。
倒是朗白對著無線電,心平氣和的問了聲:“大哥,身體怎樣?好些了嗎?”
袁騅語無倫次的說:“好些了,好多了,對對,好多了。”
按理說袁騅不是個口舌粗笨腦子不轉(zhuǎn)彎的人,他十八九歲的時候就有了一個經(jīng)濟類碩士學(xué)位在身,在同一輩的眾多二世祖中算很出色的了。要不是他弟弟太聰明太強悍,他哪能淪落到現(xiàn)在這等悲催境地?連香港小報紙都無限感慨的說袁家那兩個兒子,真是人比人得死,貨比貨得扔!
朗白聽著他大哥的聲音,嘆了口氣淡淡地道:“已經(jīng)放下皮筏了,大哥回來吧�!�
那邊袁騅還想說什么,朗白已經(jīng)從控制臺上站起身,大步走出了船艙。
這個時候海面上風(fēng)平浪靜,兩艘快艇又相隔得非常近,朗白走到甲板上不多時,就看見袁騅從對面船艙里走出來,遠遠的望向這邊。
就算隔著一段距離,朗白也能感覺到袁騅明顯瘦了,沒有當(dāng)年意氣風(fēng)發(fā)、生殺予奪的太子爺氣度了。也的確是這樣,袁城哪怕再悲痛欲絕,也有無數(shù)的人無數(shù)的事掛著他,攔著他,所有人都指望著他活下去,所有人都認定了他是主子。就算袁城再想死,別人也不允許他再憔悴下去。然而袁騅是個明顯失了父親歡心、母親又早就不在的大兒子,就算以前有多風(fēng)光,一旦失勢也立刻就不中用了。世家大族里最不缺捧高踩低、見風(fēng)使舵的人,看到袁騅被軟禁在臺灣了,還不趕緊上去踩一腳?
朗白當(dāng)年對袁騅那一槍心灰意冷,但是真看見了大哥,心里又有些說不出來的滋味。
袁騅的目光在人群中逡巡一圈,看到袁城的時候頓了頓,緊接著看見朗白,突然掙脫了手下,往前疾走兩步,叫了聲:“阿白!”
袁城忍不住微微偏過頭,看向身邊的小兒子。
朗白臉上表情半點不變,面沉如水,波瀾不起。跟另一條船上的袁騅比起來,兩個人之間的態(tài)度簡直就是天淵之別了。
袁城心里正唏噓,突然只見朗白目光一動,筆直的越過袁騅望向他身后,臉色也微微一變:“……不好!”
袁城猛的回頭,只見袁騅身后走上來一個船工打扮的男人,看上去竟然有兩分眼熟;袁城還沒認出他是誰,就看見他一把掏出槍來,三下五除二制住了袁騅,僅僅幾秒鐘搏斗之后就占了上風(fēng),把槍口緊緊抵在了袁騅脖子上。
這一變故就發(fā)生在眾人的眼皮子底下,而且來得這樣突然,一時都沒人反應(yīng)過來,集體驚呆了。
一片靜寂中,就只聽朗白厲聲喝道:“羅斯索恩!你干什么?!”
另一條船上的羅斯索恩晃了晃槍口,但是緊接著就狠狠一勒袁騅的脖子。跟他粗暴的動作成為鮮明對比的是,他臉上的笑容十分從容不迫,說話也慢條斯理:“我什么也不干,只來接你走�!�
他低下頭,對袁騅冷冷地道:“你是愿意叫你弟弟過來呢,還是愿意我現(xiàn)在就送你上路?”
71、引蛇出洞
這一變故實在是太過突然,袁城是第一個作出反應(yīng)的。他回頭低聲吩咐周正榮:“去找人偷偷繞到后邊,把他們的船炸沉了。”
周正榮還沒點頭答應(yīng),那邊朗白突然按住了他父親,微不可見的搖搖頭。
袁城心里有點驚疑,順著朗白的目光望去,只見在另一條船上,袁騅突然愣了一下,緊接著似乎有點憤怒:“你這是在威脅我?”
羅斯索恩竟然點點頭,認真地道:“我就是在威脅你。”
袁騅氣了個倒仰,又問:“你叫我弟弟來干什么?”
羅斯索恩聳了聳肩,笑起來:“不關(guān)你的事……說起來我真是奇怪,你這樣一個兄長,竟然還能一口一個‘我弟弟’叫得這樣親熱。我以為你們這樣的世家大族,兄弟之間最多互相殺一殺也就完了,誰知道你殺完了還能擺出一副深情面孔,真是了不起!”
袁騅被反制著,羅斯索恩看不到他的臉,也看不到他此時的表情。過了大概好幾秒鐘,才聽這位東南亞軍火業(yè)大太子冷冷的道:“我們家的事情跟你無關(guān)。你要是想要挾我來換我弟弟,告訴你,你打錯主意了。有本事你就在這里廢了我,反正左右都是我袁家的人,我死了你一樣逃不出去!”
羅斯索恩“喲”了一聲:“我怎么就打錯主意了?”
“你以為我會用阿白來換我自己?他是我親弟弟!”
“你袁家門里還有親生兄弟這一說?”
袁騅沉默了一會兒,突然冷笑好幾聲,那聲音聽起來十分的異樣,羅斯索恩忍不住把槍抵得緊了緊,槍口都卡到他太陽穴的肉里去了:“你笑什么?”
“我笑你根本不知道我家的事,還以為拿住了我就能掣肘阿白。你知道么,袁家的兒子都不值錢,唯獨阿白是我父親的命。只要能保住阿白,我父親連袁家、連他自己都可以舍棄,何況是我?”袁騅頓了頓,又哼笑:“——拋開我父親不談,就算今天父親不在場,我也不能為了自己逃脫險境,就狠心把親弟弟置于死地!禽獸都知道一母同胞血緣親情,我要真這樣做了,豈不是連禽獸都不如!”
羅斯索恩有點詫異,還沒反應(yīng)過來,只見袁騅向?qū)γ娓呗暯械溃骸鞍祝 ?br />
海面上風(fēng)平浪靜,兩艘快艇之間互相喊話,遙遙可聞。袁騅這樣一叫,朗白的臉立刻就白了。
到底是親生兄弟,朗白又一貫感覺敏銳,聽著他大哥的聲音就覺得不好。
“阿白!大哥這一年多在臺灣,每天都想著要是能再見你一面,一定要當(dāng)面跟你說一聲,大哥對不起你!還要問你一聲,當(dāng)初大哥給你留下的槍傷好了沒有,還痛不痛?”
朗白瞳孔猛的緊縮,直直盯著海風(fēng)中袁騅的身影,喉嚨里像哽住了什么,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這些話本來我以為已經(jīng)沒地方說了,誰知道今天還能當(dāng)著你的面說出來,大哥心里覺得……”風(fēng)聲倏然猛烈,袁騅帶著哽咽的聲音剛出口就被吹散了,“……覺得非常非�!�
袁城突然聽見小兒子在身邊說了句什么,他仔細一聽,卻是朗白低聲道:“我知道的,……”
就在這個時候,袁騅影影綽綽的仿佛笑了一下。當(dāng)時在場的沒一個人反應(yīng)過來,連羅斯索恩都沒發(fā)覺情況有變,就只見袁騅突然抬手就去奪他的槍!
這一變故比剛才羅斯索恩突然出現(xiàn)還要倉促,袁騅只一抬手,右手虎口就準(zhǔn)準(zhǔn)卡住了手槍的滑套,緊接著兩根手指穿過扳機,緊緊卡住了羅斯索恩扣下扳機的動作。到底是軍火世家百年教養(yǎng)出來的大少爺,對手槍的了解就如同對自己手掌的了解一樣,羅斯索恩一下子失了先機。他還沒來得及把槍奪回來,就這短短幾秒鐘的功夫,袁騅用力擺脫了鉗制,猛的縱身一躍,從船舷上跳進了海里!
羅斯索恩撲上去一步,卻已經(jīng)太遲,只看見袁騅入水時濺起的巨大水花。
朗白失聲喝道:“來人!”
袁城向身后手下飛快的使了個眼色,幾個熟悉水性的保鏢即刻撲通撲通跳下水。羅斯索恩一看朗白臉色,也沒辦法了,只得把槍一扔,站在對面甲板上搖搖的攤了攤手。
朗白雙手抓著船舷,他手指原本細瘦清白,指關(guān)節(jié)尤其凸出,用力到泛出慘灰色來,一字一句咬牙道:“羅斯索恩,你很好,很好,……”
袁城偏過頭去,看著他的小兒子。羅斯索恩剛出現(xiàn)的時候,他幾乎立刻就認定了小兒子有貓膩,因此并不十分著急,存心想看小兒子如何跟他哥哥銷當(dāng)初那一槍的賬。后來聽袁騅對朗白喊話,朗白的神情不像是假的,他心里才有點驚悚感——難道這事朗白并不知情?
“來人放筏子,我要下水!”朗白拂袖而去,剛走幾步就被周正榮大驚失色的攔住了:“小少爺保重!我們這好幾個人都下水了!那邊齊夏國剛才也跳下去了!很快就會沒事的!”
朗白的眼睛幽冷漆黑,只往周正榮臉上一掃,就像冰渣子活生生刮過去一樣:“我說放皮筏,你沒聽見嗎?”
周正榮打了個寒戰(zhàn),只聽袁城低聲道:“聽你小少爺?shù)脑挕!鳖D了頓又說:“阿白,爸爸陪你一起下去�!�
袁騅這一跳雖然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但是并沒有跳出朗白那天夜里的風(fēng)險來。
朗白那天夜里跳水,正是初冬夜里海水冰冷刺骨的時候,當(dāng)時風(fēng)急浪大,水底又有復(fù)雜的潛流,就算救也很難救回來。今天本來就風(fēng)平浪靜,海面上一點波浪都不起,陽光直射入海,水下三米清晰可見。袁騅身上是沒有槍傷的,一落水就直接往下沉,緊接著就被跳下來的保鏢隨從緊緊抓住了。
袁城帶小兒子坐著皮筏,見袁騅被保鏢拉扯出水,就立刻把他拖到了皮筏上。這個位置十分靠近袁騅那艘船,袁城看大兒子臉色青白雙眼緊閉,怕他出什么事,就直接讓人上袁騅的船。
船上早就有人準(zhǔn)備好一應(yīng)急救措施,幾個心腹手下一看袁騅,當(dāng)時就撲過去叫:“大少爺!”
朗白三步并作兩步跨上甲板,徑直走到羅斯索恩身前,揮手就給了他狠狠一拳!
羅斯索恩被打得臉一偏,半晌,用舌頭抵了抵破裂的口腔:“你又怎么了?”
“你說你要幫忙,結(jié)果就是用這種方式幫忙的嗎?!”朗白指著羅斯索恩的鼻子,用英語破口大罵:“眾目睽睽之下挾持我大哥,你不想活了?你瘋了嗎?你覺得鬧這么一出很有意思是不是,你腦子被美國英雄幻想主義的bullshit給塞滿了對吧?!”
羅斯索恩說:“我只是想萬一他們真叫你過來,我就趁機帶你回美國好了……”
“我自己有手有腳,要回美國我自己能回去!再說要是我不過來呢?我不過來你真殺了袁騅嗎?!”
他說“你真殺了袁騅嗎”的時候羅斯索恩眼底閃過一線厲色,但是緊接著,朗白還來不及看清,就被他無辜的神色所掩蓋了:“你想太多了,我親愛的朋友�!�
朗白表情半點不動,但是眼神冷得像冰,臉色白得幾乎沒什么溫度。羅斯索恩知道他怒極了,只得又聳了聳肩:“我也不想這樣冒險的,我只是想把你弄美國去,袁家這個地方我實在是有點……”
“先想想怎么保住你自己吧!”朗白轉(zhuǎn)頭厲聲吩咐保鏢:“把他給我銬起來關(guān)船艙里去!一會兒我親自去審!”
那保鏢比較機靈,立刻一個哆嗦答了聲是,“羅斯索恩先生,請吧�!�
羅斯索恩攤了攤手,識趣的跟著保鏢往船艙里走去。
走了沒幾步,他就感覺到側(cè)面一道森冷的視線。微微偏過頭一看,只見袁城站在船舷邊,一言不發(fā)的注視著他。
羅斯索恩笑起來,那笑容中的挑釁毫不掩飾,針扎一樣刺人。誰知道袁城看了竟然半點不驚不怒,只哼了一聲,轉(zhuǎn)開目光。
這兩人之間針鋒相對了多久,只怕朗白猜都猜不出來。羅斯索恩開始發(fā)現(xiàn)朗白中套的時候,是想過來香港搶人的,但是還沒出發(fā)就被袁家人釘死在了紐約。他幾次想逃脫盯梢都沒成功,反而被袁城通過手下傳了一句話:“我看在你當(dāng)初救過阿白一命的份上,現(xiàn)在也饒你一命。但是如果你這輩子再敢見我兒子一面,小心我當(dāng)面登門去找你全家!”
羅斯索恩雖然不是善茬兒,但是世界上有哪個人敢拿全家性命來開玩笑?袁城連他自己的血親家人都敢殺,何況是別人的全家!
羅斯索恩在美國蟄伏了一段時間,一直在暗暗謀劃。一方面他放不下對朗白的情分,一方面他也咽不下袁城給的這口氣。通常有點野心的男人,在江山和美人這兩方面都絕對忍讓不得,不論哪一點上忍讓了那都是奇恥大辱——何況羅斯索恩的野心還不小,何況袁城給予他的羞辱還不止是一點半點!
黑道世界是這個樣子的,舊的一代老去,新的一代長成,在新舊更替、時代變換之間,實力雄厚的霸主和羽翼長成的新人之間注定要有一場殊死搏斗,然后才能決定下一個時代的走向。這是歷史的必然。
袁城對這一點心知肚明,但是他心里對羅斯索恩的痛恨又不止一點半點。要不是小兒子時刻緊盯著,這小子早被他剁成肉泥了。
袁騅不會水性,在海里喝了好幾口水,上岸的時候短暫昏迷了一下,很快就被搶救而醒。
溺過水的人都知道,哪怕只是短短十幾秒入水,被救起來的時候都難受異常。且不說那一肚子的海水,整個身體都會眩暈失重,站立不穩(wěn),頭更像是那鋸子來回拉一樣的痛。
袁騅剛剛醒來,眼前還十分模糊,只隱約看見朗白俯在自己身邊,便用力抬起手叫了一聲:“阿白……”
那聲音十分嘶啞,簡直聽不出往日的正常嗓音來。
朗白接過他伸來的手:“海面上風(fēng)大,我扶你去船艙里躺一下�!�
袁騅點點頭,保鏢便小心翼翼的把他扶起來,由朗白攙扶著往船艙里走。
袁騅腳步踉踉蹌蹌的,一邊靠在保鏢身上,一邊低聲問:“阿白,你這一年過得……怎么樣?身體好嗎?”
朗白點點頭:“好。”
“……槍傷有沒有……”
朗白脫下手套,把手伸到袁騅面前。袁騅揉揉眼睛,看到他弟弟的右手,不禁猛的駭然:“你——”
“都過去了�!崩拾字匦麓魃鲜痔�,低低的嘆了口氣:“都過去了……”
袁騅眼睜睜看著朗白,視線還非常模糊,恍惚間他弟弟還是當(dāng)年六七歲的模樣,一個人坐在荷花池邊,孤零零得可憐。
他還記得自己曾經(jīng)問父親那個小妹妹是什么人,也記得朗白第一次看著他,輕輕叫他大哥的模樣。然而他一眨眼朗白就長大了,變遠了,兩人之間劃出一道深深的溝壑,中間十幾年時光悄然而逝,不發(fā)出半點聲音。
袁騅昏昏沉沉的閉上了眼睛。
朗白扶著袁騅去船艙房間里,讓他躺一會兒。畢竟落了水受了風(fēng),袁騅前幾天還在發(fā)熱,怕病情一下子嚴重起來。
袁騅那個從小到大的心腹齊夏國帶人送來藥和姜湯,還給朗白帶了一件風(fēng)衣:“海面上風(fēng)大,袁總說讓小少爺再披一件。”
朗白和齊夏國之間,當(dāng)年因為莫放的事情而結(jié)下了血仇。朗白這人是心里越狠臉上越風(fēng)淡云輕,只平淡的看了齊夏國一眼,說:“放下吧�!�
齊夏國竟然格外隱忍,欠了欠身,一聲不吭的退了出去。
袁騅這一覺睡了半個小時,醒來的時候精神好了很多,把藥一把干吃了下去,連喝口水都不用。他大少爺一貫身體健康,只睡一覺就迅速恢復(fù)了元氣,看著比朗白都更精神些。
正巧這時候袁城知道大兒子醒了,就來催兩個孩子回原先的船上去。袁騅這艘船是從臺灣來的,按規(guī)矩不能從水路直接抵達香港,必須要中途換乘從香港開過來的私家快艇,才能順利回到香港袁家。
袁城一推門,正好袁騅跟朗白正相對無語中,房間氣氛沉重跟要爆炸似的。
“你們干什么呢?還要父親親自來請嗎?趕緊換船回去了,說不定還趕得上一起吃晚飯呢�!�
袁騅立刻畢恭畢敬的站起身。朗白也從椅子上站起來,順手撈起邊上的風(fēng)衣,匆匆披在自己身上。
海面上畢竟是有風(fēng)的,換船的時候要坐皮筏,一般人覺得無所謂,朗白必須要裹上一件外套才行。不然他灌進去一口涼風(fēng),立刻就要肺痛。
袁騅走在第一個,朗白落在兩步開外。袁城看著他們倆出了房門,才轉(zhuǎn)身走在小兒子身后。
這個時候船艙過道里沒有人,袁騅離得比較遠,袁城和朗白幾乎貼在一起。還沒走兩步袁城就從朗白身上聞到一股奇異的氣味,說難聞也不難聞,只是聞著特別怪。
袁城輕聲問:“阿白身上灑了香水?”
朗白微微偏過頭,漫不經(jīng)心道:“怎么可能,我從來——”
話沒說完,就只見袁城突然臉色劇變,厲聲喝道:“阿白別動!”
朗白一驚,下意識停下腳步,就只見袁城盯著自己的背部,神色極其肅厲可怕。朗白從生下來就被他父親溺愛到大,哪見過袁城這種臉色?頓時疑惑的轉(zhuǎn)過頭:“爸爸,你……”
話音未落他突然感覺到后頸一陣冰寒,似乎有什么柔軟長條的東西劃過皮膚。他腦子里一炸,只見一條翠綠色的小蛇繞過自己的脖子,昂起蛇頭,盯住了自己的臉。
朗白剎那間全身僵硬,只見那條蛇吐著鮮紅的信子,離自己不過短短十幾厘米!
袁騅還沒反應(yīng)過來發(fā)生了什么事,疾步走回來大聲問:“父親?阿白?你們怎么——”緊接著他腳步一頓,連聲音都變了調(diào):“這是怎么回事?!”
朗白的冷汗剎那間滲出來,只緊緊盯著那條蛇,連呼吸都不敢。袁城揮手示意袁騅離開,然后慢慢從口袋里掏出槍,對準(zhǔn)了那條蛇。
袁城能夠做到在直升機上遙遙對著小兒子扣動扳機,卻只打飛了那把槍,傷了朗白一只手,于性命完全無礙,可以說他的槍法是極其神準(zhǔn)的。但是現(xiàn)在跟朗白兩步以內(nèi)的近距離,那條蛇就跟朗白面對面對峙著,不論從哪個角度來打,都無法將蛇一擊斃命卻完全不傷及朗白。
袁城拿槍的手竟然在微微發(fā)抖,只要稍微出半點差錯,他就有可能把小兒子的頭整個轟開!
就在這個時候大概遇上水流,船身稍微顛簸了一下。盡管這動靜非常細微,但是毒蛇卻猛然受驚,剎那間蛇頭向后一揚,整個蛇身呈現(xiàn)出翠綠色的倒U——那是蛇類即將發(fā)動攻擊的前奏!
朗白剎那間瞳孔緊縮!就在這千鈞一發(fā)的時候,袁城猛沖過來,一把將手臂插_到朗白的臉和那條蛇之間那短短十幾厘米的空隙中!
咝咝一聲尖利蛇嘶,毒蛇猝然受驚,狠狠往前一咬,頓時深深咬進了袁城的手臂!
就在毒牙插進肉里的瞬間,袁城把朗白一腳踢出幾步之外,拎著蛇往后猛退幾步,用力一抖把蛇甩飛了出去。緊接著他一舉槍,啪啪兩個點射,半空中把蛇打作了三段!
這一切都在電光火石之間發(fā)生,袁騅已經(jīng)徹底傻了,朗白僵硬了好幾秒才反應(yīng)過來,一個箭步?jīng)_上去:“爸爸!”
袁城整個手臂以一種極其可怕的速度迅速變紫發(fā)黑,只見手腕上方有兩個咬孔,那條毒蛇的牙已經(jīng)斷在了肉里邊。袁城忍痛擋住了朗白,一邊掏出小刀去剜那顆毒牙,一邊啞著聲音道:“別過來,爸爸沒事……阿白聽話,現(xiàn)在就去把你的風(fēng)衣脫了,遠遠的扔到海里去!現(xiàn)在就去!”
72、我也愛你
朗白這時候驚駭過度,加之又跪在地上,站起來的時候竟然踉蹌了一下,險些跌倒。袁騅一看就三步并作兩步?jīng)_上來,雙手發(fā)抖的把他弟弟的風(fēng)衣扒下,跑到甲板上狠狠扔進了海里。
周正榮原本等在外邊,結(jié)果等了半天都不見袁家三父子出來,正要進去查看,就看見大太子瘋了一樣的抓著衣服跑出來,險些把他迎面撞翻。一邊手下趕緊把他扶起來:“周先生!周先生!您沒事吧?”
周正榮猛的把手下一推:“大少爺!怎么回事?袁總呢?”
“父親被蛇咬了!”袁騅的聲音都變了調(diào),“去拿高錳酸鉀!快去!快去!!”
船艙里,袁城用貼身小刀把毒牙剜出來,發(fā)黑的鮮血猛的噴出來老高。雖然劇痛讓他說話都忍不住發(fā)抖,但是他仍然冷靜的指揮朗白用領(lǐng)帶把他左手臂整個扎了起來。
朗白強忍著抽噎,雖然動作很快,但是雙手都在顫抖。袁城嘆了口氣,勉強抬起手摸了摸朗白的臉:“想不到我們十五年父子緣分,就要斷在今天了�!�
“不會有事的……大哥已經(jīng)去拿高錳酸鉀了,不會有事的……”
“船上沒有多少高錳酸鉀,”袁城冷靜的道,“就算有,現(xiàn)在也早過一百秒了,沒用了�!�
朗白一低頭就要去吸袁城的創(chuàng)口,但是他剛低下頭,就被袁城狠狠一推,一下子摔倒在地:“爸爸!”
“你想死嗎?”袁城厲聲道,“你想讓爸爸這條命白費了是嗎?”
朗白從未被父親動過一指頭,這是袁城第一次對他下這樣的重手。他一下子愣在了地上,漆黑漂亮的眼睛里蘊滿了淚水,看上去倉惶虛弱。
那樣子讓袁城恍惚間想起十幾年前,他第一次見到小兒子的時候。那時朗白的母親正咽下最后一口氣,他也是像現(xiàn)在這樣,嘶啞的哭著,滿眼絕望。
沒想到快死的時候,還能享受到跟他最愛的母親一樣的待遇。袁城心里微微嘆息著,深入骨髓的發(fā)痛。
袁騅、周正榮和其他幾個心腹手下匆匆提著一小瓶子高錳酸鉀、大桶大桶的肥皂水等跑進來,還有一個懂點醫(yī)術(shù)的保鏢,拿著一管高錳酸鉀匆匆往袁城手臂上扎,同時有人拎著高錳酸鉀和肥皂水輪番往創(chuàng)口上澆。
這時候已經(jīng)晚了,距離被蛇咬的時間早超過一百秒了,就算注射高錳酸鉀也沒很大作用。眾目睽睽之下,袁城的手臂以一種肉眼可見的速度慢慢發(fā)黑,創(chuàng)口更是泛出了發(fā)黑的紫色。
周正榮失控的咆哮著:“這是什么蛇?為什么這么毒?蛇呢?蛇在哪里?”邊上有人把蛇尸提給他看,他一愣,竟然沒認出來:“這……這是什么玩意兒?快把袁總的傷口切開!毒牙呢?毒牙斷在肉里了嗎?”
保鏢打完高錳酸鉀,等三十秒鐘后迅速掏出匕首,以袁城的創(chuàng)口為中心切了一個橫豎三厘米的刀口,又在創(chuàng)口往下連刺幾刀,只見發(fā)黑的血一股股涌出來,很快就流得一地都是。
保鏢趕緊提前請罪:“袁總對不住,實在是沒辦法,這樣下去就算好了,這只手估計也保不住……”
袁城點點頭,說:“你做的很好,這不怪你。船在回航嗎?”
“大少爺已經(jīng)下令回航了,大概要兩個小時才能回到陸地!已經(jīng)通知醫(yī)生準(zhǔn)備血清和船只,很快他們就會乘船來跟我們會合……”
“你覺得我撐得過兩個小時嗎?”袁城神色平靜的反問一句,又回過頭,對朗白招招手:“阿白,到爸爸這里來�!�
袁騅趕緊把他弟弟往前一推,朗白一下子跪坐在袁城身側(cè)。
袁城用沒受傷的右手拉住小兒子,眼睛一眨不眨的盯著他看了很長時間,才微微的笑道:“阿白乖,不哭。”
朗白強壓哽咽,說:“我才沒哭。”
他的淚水把整張臉都打濕了,眼淚在臉頰和下巴上匯成串,有的滴到地上,有的落在了袁城懷里。
袁城另一只手也沒什么知覺了,很勉強才抬起來,慢慢拭去小兒子臉上的淚水。他沒有觸覺,不知道自己動作是輕是重,擦了幾下之后,朗白臉上便浮現(xiàn)出紅痕,袁城停下手,半晌一聲長嘆:“爸爸以后,再也不會傷害你了……”
朗白猛的抬手捂住臉,整個人都在顫抖著,淚水從指縫間蜿蜒而下,觸目驚心。
這時一個保鏢從門外匆匆走來,對周正榮附耳說了幾句,遞上兩個盒子。
周正榮臉色一變,半晌點點頭,揮退了手下,一個人走上前來對袁城低聲道:“袁總,送風(fēng)衣給小少爺?shù)娜瞬槌鰜砹�,是齊夏國�!�
朗白哭得哽塞難言,根本聽不見他們在說什么。周圍幾個心腹臉色齊齊一變,袁騅更是剎那間臉色慘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