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阿凡達:「不急,慢慢來」
尤雪珍看到最新的這條消息,胸口一哽。這股哽意甚至把腸道堵住,連拉都拉不順暢了。
逆反心起,她遵循著這并不是對自己說的五個字,又硬生生蹲了半天才來到校門口,可毛蘇禾居然還沒到。
尤雪珍習(xí)慣地拉開副駕門準(zhǔn)備坐上去,突然看到座位上放著一杯奶茶。
“你怎么還點奶茶了?”
她伸手要去拿,就聽見他說:“這杯不是你的。”
葉漸白揚了下下巴,指向后排:“你的在那兒�!�
邊說還邊沖她眨了下眼,神情落在她眼里,那是一種殘酷的輕快。
有那么一瞬間,尤雪珍懷疑自己無法很好控制表情。
但實際上,她很嫻熟地回以一個大不了的白眼,甩上門,從副駕換到后座,捧起奶茶,用吸管堵住自己不知道該說什么的嘴巴。
緊接著毛蘇禾也到了,她這次妝容精致很多,前兩次都淡淡的,但這次甚至還貼了假睫毛。
而葉漸白可能誤會了這份精致是沖著他來的,微妙地挑了下眉,下車幫毛蘇禾拉開副駕車門,手掌頂在門框上尖銳的位置,非常紳士。
毛蘇禾轉(zhuǎn)臉看到副駕上的奶茶,還沒問這是給我的嗎,他已經(jīng)先一步開口:“幫你點的無糖�!�
“哇,謝謝師哥……”
她坐進副駕,和后排的尤雪珍揮了揮手:“不好意思呀,臨出門又換了件衣服,讓你們久等了�!�
尤雪珍拋去一個理解的眼神:“沒事,這件好看。”
“真的嗎?”
“真的,肯定能迷死別人�!�
葉漸白很快又坐進車內(nèi)后,兩個人不再說話,默契地交換了一個眼神,對這個別人是誰心照不宣。
葉漸白發(fā)動引擎道:“那我們就出發(fā)了�!彼麄�(cè)頭看了一眼毛蘇禾,“安全帶�!�
“噢……!”毛蘇禾趕緊伸手去扯安全帶,卻拉了兩下都沒拉下來。
她側(cè)過身又使了點力氣要去拽,忽然間,龐大的陰影覆過來,駕駛座上的人徑直幫她揪出了安全帶。
“這個安全帶有點難扣�!彼f。
葉漸白探身過去的身型被椅背擋得七七八八,可那只去夠安全帶的手很清晰地露在尤雪珍的視線前方。
而毛蘇禾的手也正拉著安全帶,差了些微的距離,兩只手并沒有任何觸碰。
這個姿勢并不算逾矩,但仿佛精妙計算得出的空隙,就好像微震下藏在地表里的裂縫,讓人搖搖欲墜。
她聽到前方傳來毛蘇禾禮貌的聲音:“哦哦,謝謝師哥!”
“不用這么客氣吧,難道要一整晚都和我說謝謝?”他撤回身體,輕笑說,“原來我旁邊坐了一只復(fù)讀機。”
尤雪珍剛好吸上一顆巨大的珍珠,將她的喉嚨都塞堵。她猛地咳嗽兩聲,驚動葉漸白回頭。
“干嘛喝那么急?要不要緊?”
她嘴里還含著珍珠,囫圇道:“嚒四的……”
“別喝奶茶了,先喝點水�!彼櫰鹈碱^去摸抽屜里的礦泉水,沒摸到,解開安全帶邊說,“我去買一下,很快�!�
“不用……”還沒等她說完,他已經(jīng)甩上車門跑進學(xué)校。
尤雪珍怔怔地盯著他越來越遠的背影,忽然想起高中畢業(yè)前夕的某個夜晚,月色也很好,可惜他們只能困在教室里晚自習(xí),還要完成班主任布置的一個無聊任務(wù):每個人都要在班級里挑三個人打分,最后得分最多的前三名會有個小禮物。
大家自然都寫自己親近的朋友,她也不例外,第一個就寫下葉漸白的名字,但只給他打了5分。
葉漸白看了分數(shù)眉頭直皺,他也寫了她,并且打了滿分,所以對自己只有一半的分數(shù)特別不滿,晚自習(xí)快結(jié)束時從后排揉了個小紙團扔過來敲她腦袋。
她寫完朝他腦袋扔過去:
他攤開紙團看到她的回復(fù),露出一個無語的表情,唰唰兩筆又扔回來。
她卻答非所問:
是5。
她沒有再回,把那張表格翻過來,偷偷在背面另寫下一行小字:
「我們是像3.一樣滾瓜爛熟的朋友,你不會再往后看了,跟在這一串?dāng)?shù)字背后緊接著的5,是其實一直存在但不被人知道的,我對你的喜歡�!�
后來,她曾試過把紙條夾進他的課本里,那是那么多年來自己最有勇氣的一次。
然而課本卻丟失。連紙條的下落都和這個5一樣,不會被人知道。
第19章
快到店時尤雪珍給孟仕龍發(fā)了條消息,
他沒回。
店鋪已經(jīng)打烊,招牌滅了燈,門還開著,直通后廚的走廊留著一盞黃色的電燈,
隱隱傳來最里頭的動靜。
三個人掀開簾子進去,
尤雪珍才知道孟仕龍為什么沒回消息了——他一個人已經(jīng)忙活起來,
正開著小火不停地翻炒著什么東西。兩只耳朵塞了耳機,
穿著一件黑色短袖和黑色圍裙,
短袖嫌熱卷邊到了肩頭,露出了之前一直看不到的皮膚——
左邊肩頭上有一塊紋身。
小半邊形狀隱沒進了衣服里,看不太出來具體是什么。但露出的紋身和動作間鼓起的肩頭肌肉讓他整個人的氣質(zhì)看上去又變得不一樣,比較適合手上拿一把槍,而不是握著鍋鏟。
他烹飪的時候很入神,被叫了三遍名字才有所覺地回頭。
“你們來了�!泵鲜她埓颐φ乱贿叾鷻C,他還用著有線的那種,
耳機線耷拉在胸前輕晃。耳機有輕微的漏音,
隱約傳出兩句熟悉的旋律。
尤雪珍立刻辨認出他聽的應(yīng)該是那首《食神》里的《初戀》。
于是她打完招呼后情不自禁順著哼了兩句。
葉漸白懶著身子斜靠在門邊,
聽到尤雪珍囫圇的哼歌聲,
看了她一眼。
“我們是不是來得太晚了?”毛蘇禾悄悄拉過尤雪珍耳語,“他都已經(jīng)做起來了�!�
尤雪珍撇過頭,注意到毛蘇禾不敢直視孟仕龍,又忍不住想看他,
視線徑直落在那根晃蕩的線上,仿佛一只無法忍住被吸引的小貓。
這個神情是一種男女通殺的可愛,尤雪珍都覺得自己在這瞬間心跳加快。
她立刻去觀察孟仕龍,
說起來這是這兩人真正意義上的第一次見面,來時他還在想他們會有什么樣的化學(xué)反應(yīng)。他都因為她發(fā)的毛蘇禾照片而去建了個小號,
肯定存了好感。
結(jié)果,她偏過視線去看孟仕龍時,只瞧見他極速轉(zhuǎn)回去的后腦勺。
他根本沒多看任何人一眼,非常匆忙地打了個招呼,又匆忙地去回頭去關(guān)注自己的鍋,仿佛那才是他最心愛的人,只剩下漏音的耳機還在晃蕩。
尤雪珍略無語地跟著看向鍋,安撫毛蘇禾說沒事,努了努嘴問:“現(xiàn)在炒的是什么?我們不是要做蛋糕嗎?”
“綠豆沙�!泵鲜她堁院喴赓W,“泰國的一種小吃,叫露楚,可以捏出各種形狀,拿去賣比較有亮點,會比蛋糕好賣�!�
尤雪珍一驚:“你怎么連泰國的小吃都會做!”
“現(xiàn)查的,這個學(xué)起來很簡單,其實就是綠豆糕�!�
葉漸白斜靠在門邊,接話說:“挺厲害啊,一學(xué)就會。”
雖然是夸獎,但聽上去仿佛在質(zhì)疑他的水平。
孟仕龍卻好像沒聽出來,一板一眼回了句謝謝。
葉漸白語塞。
孟仕龍還在專注于鍋中的綠豆沙,到火力調(diào)小后才分神跟他們說:“等綠豆沙出鍋你們就可以來捏形狀,就像捏橡皮泥那樣,很簡單�!�
之前大家在群里已經(jīng)聊過互相的廚藝水平,尤雪珍會煮面,和會烤蛋糕的毛蘇禾一起排中間,葉漸白則是四體不勤五谷不分,完全墊底。
所以,孟仕龍大包大攬了前面所有瑣碎的細節(jié),留下的是誰都可以上手的捏模型,可以說已經(jīng)和廚藝無關(guān)了,跟玩橡皮泥似的。
尤雪珍連連點頭:“包在我們身上!”
毛蘇禾也跟著點頭:“好的�!�
葉漸白則問出了一個很關(guān)鍵的問題:“捏什么形狀?”
“小動物,植物,水果。都可以。”
葉漸白似乎想在這個部分掌握主動權(quán),率先拍板。
“我要捏玫瑰�!�
“要選植物嗎?”毛蘇禾順著葉漸白的思路說,“那……我捏向日葵吧!”
尤雪珍卻不這么想。
她在葉漸白說玫瑰時思緒開始發(fā)散,一個絕妙的商機在她腦子里突然成型。
“都做植物挺沒意思的,其實我們可以做一個主題類的東西,比如現(xiàn)在確定做玫瑰花,其他三個人就可以做狐貍、星球、小王冠。”
毛蘇禾啊了一聲:“小王子?”
“bingo!”尤雪珍越說越覺得自己的點子可行,“到時候我們把攤位名改成B612星球,我宿舍里還有小王子的周邊徽章,我拿來你們都戴上~我們這個攤位一定能脫穎而出!”
徽章是去年暑假袁婧去臺北玩,從誠品書店買的周邊帶回來的伴手禮。她不知道用在哪里好,一直就放在抽屜里,也許就是為了等這次機會亮相。
葉漸白嗯了聲:“不錯啊,比西天取經(jīng)強多了�!�
毛蘇禾也眼睛一亮:“聽著我都想買一打了,肯定會有不少來我們攤位打卡拍照的�!�
尤雪珍看向孟仕龍:“chef覺得怎么樣?”
他頓了頓:“我沒看過那個,所以不了解,你們定吧�!�
葉漸白扯起嘴角:“你連小王子都沒看過?”
這話多少聽著有點刺耳。
尤雪珍忍不住微微皺起眉,卻聽到孟仕龍嗯了一聲:“是啊,我書讀得少�!�
有句話怎么說的來著,真誠是永遠的必殺技。
連一向很會奚落人的葉漸白都噎了一下,沉默了。
尤雪珍連忙打圓場道:“那現(xiàn)在就算……全票通過了?”
毛蘇禾舉手:“我可以申請捏星球嗎?我有點手殘,小狐貍和王冠對我來說都有點難。”
孟仕龍一聽,直接包攬了最難的這個:“那小狐貍給我捏吧�!�
毛蘇禾聽到他這么說,這次視線從他的耳機線慢慢上移到他的眼睛上,神色亮晶晶的,抿起唇笑說:“謝謝呀。”
而孟仕龍居居居然,還在看他的綠豆,波瀾不驚地回她:“沒什么�!�
尤雪珍有一種想把那盆綠豆揚了的沖動。
最后還剩下王冠分給她,四人分配完畢。鍋里的綠豆沙也不再流動,孟仕龍關(guān)掉火,把它倒出來晾置,接著又取出一次性手套給他們?nèi)�,像不停轉(zhuǎn)的陀螺,但神色又游刃有余,把一切安排得井井有條。
四個人搬著冷卻后的綠豆糕到前面的餐廳,一人各占一個桌子,開始著手捏自己負責(zé)的露楚。
雖然孟仕龍負責(zé)捏的狐貍是最復(fù)雜的,但他的手速卻是最快的。他們?nèi)拍笸暌粌蓚,他已經(jīng)捏完一排,尤其還栩栩如生。尤雪珍瞟了一眼,像是真有一群小狐貍們從他的褲腿爬上去,在他手邊排排隊。
而毛蘇禾捏的速度是最慢的。尤雪珍發(fā)現(xiàn)她真的不擅長手工,捏圓球捏了半天最后出來一個橢圓。
尤雪珍眼睛一亮,心想機會來了。她可沒忘記自己今晚組這局的根本目的是什么。
于是,她刻意裝出有些挑剔的樣子,指著毛蘇禾捏的星球說。
“這個樣子好像……到時候很難賣出去吧�!彼聪蛎鲜她垼癱hef你教教她唄�!�
這種請求孟仕龍完全不會拒絕。他看了看毛蘇禾手里的綠豆糕,果然賣相比較滑稽,立刻放下了手里的小狐貍,起身坐到了毛蘇禾對面。
他一坐下,毛蘇禾剛有點躬下去的背微微挺直了。
孟仕龍從盤里挖了塊新的綠豆糕,動作很慢地展示給毛蘇禾看。
尤雪珍繼續(xù)助攻:“你得手把手幫忙捏一下,光看看學(xué)不明白的�!�
他手上動作一頓:“是嗎?”
“不用不用,我看得明白。”
然而毛蘇禾臉皮薄,阻止了孟仕龍真的手把手教她。
于是尤雪珍也點即止地閉嘴了。現(xiàn)在這個場面也算進展順利,但是,她有點得意忘形過頭,忽略了一個最重要的變量。
那就是葉漸白。
他在孟仕龍坐過去不久后,他也慢悠悠地起了身,手上把玩著剛捏出來的玫瑰花,坐到了毛蘇禾那一桌。
“我也來偷個師�!�
他擺出好學(xué)生的姿態(tài),自然地坐到了毛蘇禾旁邊同她一起觀察,遠比坐在對面的孟仕龍距離更加親近。
好好的計劃被打亂,尤雪珍余光看見他坐下的那一剎那,手上一用力,王冠的三角形被她一把捏斷了。
可惡的程咬金!
既然如此,她也干脆坐到那桌還剩下的一個空位。
兩個人坐對面也許能產(chǎn)生曖昧,三個人坐三角也許能構(gòu)筑修羅場,而當(dāng)四個人坐一桌,那就只是個學(xué)習(xí)小組。
尤雪珍順理成章地亮出剛才捏斷的王冠:“我也捏壞了,這個還挺難的�!�
“那我都給你們捏一遍吧�!�
孟仕龍便依次展示了如何捏出漂亮的星球、玫瑰以及王冠,孟仕龍化身為孟老師,指導(dǎo)他們:“主要還是掌握好力道,你們現(xiàn)在再試著捏捏我看看�!�
尤雪珍依言搓揉著手中的綠豆糕,眼神卻又跟著心思不知不覺跑偏。毛蘇禾和葉漸白坐在她對面,兩個人的肩膀因為手上的動作挨得若即若離,她偷看著,像是坐在漲潮的木舟上,跟著他們肩膀晃動的幅度一上一下,心頭搖擺不定。
“啊……”
一不留神,又把王冠給捏斷了。
“你別太用力。”
斷掉的半邊綠豆糕被孟仕龍撿起,重新塞到她手中。然而,他的手沒有抽走,順勢包住她的手背,一齊握緊了那塊綠豆糕。
尤雪珍愣了半拍,下意識抽出手:“……干嘛?”
“怎么了?”孟仕龍全然是正經(jīng)的神色,直視著她搬出了那句她剛才自己說的話,“你力道總是掌握得不對,帶著你上手捏一遍你會比較知道�!�
回旋鏢居然扎到了自己頭上。
她語塞的半秒,孟仕龍又再次捉住她的手,隔著塑料手套將她的手掌包住,帶著她往手心里那一團柔軟按去。
這一剎那,仿佛桌面是一條公路,他的手心、她的手掌、還有那塊綠豆糕,三輛小車砰地追尾,緊緊咬合在一起�!笆鹿省碑�(dāng)然引起了對面兩人的注意,毛蘇禾和葉漸白同時抬頭,目光像兩道由綠轉(zhuǎn)紅的信號燈,在他們疊起來的手上閃爍。
第20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