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尤雪珍以為大家都睡了，因此剛走近客廳，就被坐在沙發(fā)上的黑影嚇一跳。
她瞪圓眼，客廳關(guān)著燈，投影儀亮著，卻開著靜音，沙發(fā)上的人半支著腦袋看電影，眼皮微微下耷，臉上沒有任何隨著情節(jié)波動的表情，只有熒幕的光影在他臉上動來動去。
身后孟仕龍跟著進門，停在她身后，輕輕挑了下眉。
“這么晚還沒睡啊。”
尤雪珍聽著自己的招呼，聲音還殘留一股著在海岸邊的那種心虛。
“不太困�！比~漸白這才扭過頭，將她和孟仕龍看了兩眼，似乎對兩人居然一起從外面回來感到驚訝，“倒是這話問你們倆比較合適吧？不止沒睡還出去�！�
“哦……我們就隨便出去轉(zhuǎn)轉(zhuǎn)�！�
葉漸白從鼻腔里發(fā)出一聲鼻音，重新扭過頭去看投影，一副只是隨口一問的神色。
猜到他會是這樣的反應(yīng)，尤雪珍并不多做解釋，迅速結(jié)束了話題：“那我們先上去了，你早點睡吧，明天不是還要早起看日出�！�
孟仕龍象征性地沖葉漸白點了下頭打招呼，葉漸白斜斜飛過去一個眼神，皮笑肉不笑地也點了下頭，目送兩人一齊上了二樓，消失在各自房間，嘴角的笑立刻松垮下來，抿成一根直線。
不一會兒，被他扔在一邊的手機震了一下。
潘多拉：「啊，我手機落房間了，才看見……」
潘多拉：「[冷汗]」
葉漸白摩挲著手機，嘴角緊繃的直線軟化了一些些。
手指在鍵盤上游移一圈，最后又沒什么都沒按，轉(zhuǎn)而點進她的頭像看了看朋友圈，倒是和往常一樣。她的朋友圈是一個月可見，但什么時候點進去都是一片空白，懶得發(fā)的狀態(tài)。
看來今晚也是一個平平無奇的，不值得發(fā)什么的夜晚。
他摁掉屏幕，關(guān)掉投影邊打哈欠邊起身，上樓梯時又不痛不癢打開手機，確認(rèn)了下群聊里約的看日出時間。
左丘下面是孟仕龍回的一個ok表情。
他沒有加孟仕龍好友，但不妨礙他可以看他朋友圈，這個人的微信根本就是出廠設(shè)置，不是好友點開也能看到他的最近十條狀態(tài)。上次點開看過一眼，發(fā)過一張頭像的食神截圖，很無趣的一個人。
這樣的一個人……
葉漸白面無表情，手指仿若隨意一點，恰巧點進這個頭像。
沒有更新新的。
他立刻退出來，卻在個人資料界面那里急剎車。
“……”
頭像換了。
那張隨手一截的電影截圖被偏深藍(lán)色的海岸取代。
再返回看群聊時，孟仕龍的頭像已經(jīng)更新成這張，和他的頭像擠在同一個界面里。相似的海，相似的深藍(lán)，相似的，出自同一個人之手的側(cè)臉構(gòu)圖。
*
鬧鐘響起來的時候，尤雪珍的意識還沉在夢里。
她迷蒙地睜開半只眼，白紗窗外的天色仍暗著，整個世界只有輪廓。翻了個身想繼續(xù)睡，被子從肩頭滑落，冷空氣從縫隙里鉆進來，好冷。
空調(diào)開得不夠足，尤雪珍被這點冷意凍清醒了，掙扎著從床上起來，套上衣服仍舊覺得好冷。
此時離黎明還有一點時間，她的鬧鐘比其他人應(yīng)該都鬧得早，特意預(yù)留出了一段時間來收拾自己。洗漱完化了個簡單的淡妝，戴上隱形，把睡到翹上天的劉海打濕又吹干，一切準(zhǔn)備就緒，下樓時反倒成了最晚的那個。
她和其他人打招呼，葉漸白戴著耳機，好像沒聽到她的招呼，抱著臂面無表情。
氣氛很微妙的尷尬，尤雪珍莫名其妙，全當(dāng)他起床氣，轉(zhuǎn)頭去指左丘手中抱著的大被子轉(zhuǎn)移冷場。
“你拿這個是……？”
他很得意：“帶去海邊啊�！�
“啊……？”
“這個點海邊冷死了，這個被子夠大，可以把我們都塞進去，裹著被子看日出，想想就暖和�！�
尤雪珍嘴角一抽，很難想象他們五個人真的卷在一床被子里看日出的畫面，有點嫌棄地說：“哪有這么冷，你不嫌麻煩你就帶著吧�！�
葉漸白將車開到海岸邊時，天色亮了許多，但太陽還未露頭。大家將車子停下，徒步走到海岸邊，短短幾百米的冷風(fēng)刮得人想扭頭鉆回車?yán)�。雖然昨天半夜在海邊也冷，但絕沒有此刻冷，大概人剛睡醒的時候熱量太稀薄，感受到的溫度差也就尤其明顯。
剛才還嫌棄左丘帶被子的尤雪珍直想夸他有先見之明。
左丘察覺到大家希冀的眼神，立刻抖開被子。
但被子很大，他一個人撐不開，還沒出聲讓幫忙，孟仕龍已經(jīng)示意他把被角遞過來。
尤雪珍瞟到這個動作，心想，原來他總是能不動聲色地察覺出對方的需要啊，不論對象是誰。
她抿了下唇，一股難以形容的感受浮現(xiàn)又消散。
在她分神的剎那，毛蘇禾已經(jīng)在左丘的招呼下鉆進了被子里。她借著故意和左丘唱反調(diào)，嘴上說著：“才不站你旁邊！”有些拘謹(jǐn)又順理成章地站到了孟仕龍身邊。
尤雪珍條件反射地用余光瞄葉漸白，他也正在看孟仕龍，眼神微瞇，像極了動物世界的片頭，下一秒兩只豹子就在黃昏的原野里廝殺起來，只不過此刻是日出。
至于嗎，只是看到毛蘇禾站到人家旁邊就露出這種危險眼神……？
尤雪珍覺得夸張，內(nèi)心噼里啪啦滾過很多小石頭，胸口咯得慌。她側(cè)過臉看見孟仕龍和毛蘇禾站在一起的畫面，石頭滾動的速度更快了，快演變成一場突如其來的滑坡。毛蘇禾仰起頭正在對孟仕龍說話，然后孟仕龍將帶過來的相機遞給她，她又低頭查看相機。也許是快升出的日光很猛，孟仕龍微微躬身，將被子的陰影壓下來好讓她看清。
怎么會這么心煩。
她將這一切都?xì)w咎到葉漸白身上，看著他動身走到了被子中間，也就是毛蘇禾身邊的位置，只剩下他和左丘中間的空位，她慪著氣不愿意站到他身邊去，懟了懟左丘的胳膊：“我來拿被子，你挪到里面去好了。”
左丘狐疑：“干嘛？你hold不住被子吧�！�
“換不換？”
他忽然恍然大悟：“要和孟哥搞對稱位哦？”
“……”
什么跟什么，左丘腦子有泡吧？
他嘿嘿笑著松開手，挪到了葉漸白和她中間，任她接手被子。但他說的沒錯，她有點hold不住，身高差男生們一大截，被子到她這兒開始一股腦傾斜。
尤雪珍連忙舉高雙手，將被子頂起來，甚至還踮了踮腳尖。
海風(fēng)猖狂，他們撐起的擋風(fēng)被子卻讓這一小塊沙灘成了一片白色巢穴，雖然她撐得有點吃力，不過日出撐死了也就十來分鐘吧，堅持這么點時間還是沒什么問題的。
海平線已經(jīng)染出金色流線，左丘興奮地掏出手機準(zhǔn)備開始錄像，她沒空手去拿手機拍，索性也懶得拿，全神貫注地眺望遠(yuǎn)方。
寬闊的視線里，一個高大的黑影從旁插入，將她視線擋得嚴(yán)嚴(yán)實實。
尤雪珍不爽地抬起頭，瞪著眼前的不速之客：“你干嘛？”
葉漸白面對著她，一抬下巴：“換位置，我來拿�！�
哈，他居然舍得離開毛蘇禾身邊那個暗中較勁的位置。
尤雪珍心頭碎碎念，被角已經(jīng)被葉漸白扯過，不耐煩地示意她走開：“你這么拿著被子中間都塌下去了，凍不死我�！�
好吧，原來是嫌她撐得不夠高。
尤雪珍看著他臭臉，隨他去地一把將被子都塞給他，揮了揮開始泛酸的手臂要走到他的空位上，揮著的手臂卻被他一把抓住。
他側(cè)過臉：“你就站我旁邊�！庇挚聪蜃笄�，“你站過去點。”
左丘一臉問號，不是你們要換位置嗎，關(guān)我什么事。
但在葉漸白不容置疑的語氣下，他哦了一聲，下意識就站過去了。
兜兜轉(zhuǎn)轉(zhuǎn)，尤雪珍沒能逃掉，又站回他身邊，仿佛他能感覺出來她的不愿意所以故意跟她對著干，看到她吃癟的表情才開心。
他臉上的天氣也和日出一樣同步到來，眉頭的冷意隨著光照在臉上的痕跡一點點升溫。
四周的溫度并沒有隨著太陽的到來有所升高，海邊的風(fēng)比剛才更猛。
頭發(fā)被風(fēng)吹得亂七八糟，尤雪珍一邊縮著脖子一邊撥頭發(fā)，太陽光照進眼睛的瞬間，身邊的葉漸白一把攬過她的肩，將她卷進被子里。
尤雪珍嚇一跳，抬頭看向葉漸白。
他彎曲胳膊，將支撐著的被子拽到更前面，幫她擋風(fēng)。
但他這么一拽，另一側(cè)的被子就得被迫挪位。抓著另一側(cè)被子的孟仕龍措不及防，手中的布料一松，被子滑出去一小半。
孟仕龍扭過頭看向那側(cè)，視線就再也沒有收回去。
站在他身邊的毛蘇禾感受到他視線的偏向，也悄悄側(cè)了點身，用余光去確認(rèn)他看的方向。
太陽在正前方，但在年輕人們的世界里，太陽在四面八方。
第28章
尤雪珍從來沒見過這么灼熱的日出。
海風(fēng)烈烈，
她縮在無比擁擠的被子里，懷疑那一瞬間太陽不是從海平面升起，而是從她和葉漸白挨著的身體間。
可讓她方寸大亂的這個人卻神色平靜，就好像初中的時候他們一起坐最早班的公交，
踩著太陽的尾巴去海邊看日出，
她凍得瑟瑟發(fā)抖時他脫下外套披到她身上。這次，
只不過是將外套換成了被子，
對他而言沒有什么不同。
他心思已經(jīng)在欣賞日出上，
在太陽完全升上去的最后一刻，游刃有余地掏出手機拍了下海平面。
*
從海邊回來后尤雪珍又開始宅，尤其袁婧不在，沒人拖著她外出社交，她心安理得地在宿舍、食堂、圖書館三點一線，唯一期待的娛樂就是收聽時隔兩周的無線之聲。
她躺在宿舍床上刷手機，登上電臺的官網(wǎng)去找今晚的頻道，
結(jié)果卻意外發(fā)現(xiàn)了一則公告。
“一直收看無線之聲的朋友們，
我們懷著遺憾的心情向您宣布一則重要消息。由于一系列問題的出現(xiàn)，
我們不得不做出一個艱難的決定——無線電臺將不再繼續(xù)運營……”
尤雪珍心情一沉。
這大概是官網(wǎng)論壇最熱鬧的一天，
許多人在帖子底下表達疑惑，驚訝，尊重，挽留……尤雪珍也迫不及待地留言，
拜托他們不要關(guān)閉電臺。
算不上特別震驚，其實早在電臺推遲頻次時她就有種悲觀預(yù)感，但當(dāng)這一天真的來臨，
她仿佛又一次經(jīng)歷得知爺爺時日無多的噩耗那時的茫然。
不知道也不能夠做什么，眼睜睜看著陪伴自己人生的重要的一部分被抽離。
這個公告讓她在床上萎靡不振了好幾天，
袁婧結(jié)束出差回來，看見尤雪珍癱在床上的鬼樣子嚇了一跳。
她把尤雪珍拉起來去后門吃宵夜，逼問她發(fā)生了什么事，聽到是因為電臺關(guān)閉，略無語地說：“這有什么，你就當(dāng)追星塌房了，尋找下一個更乖。”
“這完全不一樣的……”
她知道袁婧是在安慰她，只是這件事在她看來無足輕重，但對尤雪珍而言，這是她從小和世界的第一次連接，也是她和故去的爺爺?shù)倪B接。
尤雪珍不想解釋那么多，也不想把氣氛搞不愉快，干脆轉(zhuǎn)移話題，問她這次出差怎么樣。
袁婧開始大吐苦水，雖然大部分都已經(jīng)通過微信聊過一遍，尤雪珍正聽得有點走神，突然聽到她提到港島，一下子又回過神。
“——你圣誕要去港島？”
袁婧很興奮：“我那個組合圣誕在港島開，本來票都買不到！結(jié)果這次出差我老板犒勞我送了我票！所以我就立馬訂機票了！”
說完，袁婧又扔下一句讓她更意外的：“到時候就拜托孟仕龍帶我玩了�！�
“孟仕龍？”尤雪珍聽得很懵，“他怎么帶你玩……？”
“哦，他圣誕節(jié)會回港島啊，好像是回去陪他家人過生日�！�
尤雪珍將吸管吸扁，這才勉強回憶起……好像有次他們?nèi)グ肷窖匆咕皶r，他的確聊到過圣誕節(jié)是他阿婆的生日。
但他沒跟她提過要回港島的事情。
“你怎么會知道得這么清楚？”
他們私下也聯(lián)絡(luò)得很勤嗎？
腦子里冒出這個意識時，嘴巴已經(jīng)跟著脫口而出。
袁婧倒沒覺得這個問題其實有點刨根問底，隨口回答：“這不是想找他問問攻略嘛，結(jié)果他說他也要回去，這不巧了�！�
“還有更巧的�！庇妊┱渖宰鳘q豫，“我這次圣誕也去港島玩�！�
袁婧睜大眼：“啥，你一個人？”
“……還有葉漸白�！�
“啊，他啊，居然不和妹子一起過哦？”
“這次還沒找到可以過的人而已，不然怎么會找我。”尤雪珍擺出個沒心沒肺的笑，“偷偷和你說，他在追人，還沒追到�！�
袁婧深表震驚，繼而拍腿幸災(zāi)樂禍：“居然有他還沒追到的！”
尤雪珍也跟著幸災(zāi)樂禍：“人家不喜歡他這款的�！�
“哦？聽語氣她有喜歡的人啊？”
腦海中閃過日出時毛蘇禾挨在孟仕龍身邊的畫面，笑容在自己也沒察覺的時候淡下來，搖搖頭說：“沒有啊我猜的�！�
從海邊回來后她和毛蘇禾沒有過多聊天，她察覺自己有點抵觸和她繼續(xù)談?wù)撁鲜她埾嚓P(guān)，大概是因為只有他們兩人溜出去的那個夜晚，事后回憶起來，似乎有點“背叛”了毛蘇禾要幫她追人的意味，因此難免些心虛。
“切，你嘴巴還挺緊，連我都不說。”袁婧才不信她這套說辭，見她不說就算了，“那你酒店定了沒？咱倆剛好可以拼一間房啊。”
“行啊。”
雖然有些可惜原本計劃里和葉漸白的二人旅行不能成行了，但她更不可能放任袁婧落單。
吃完宵夜回宿舍的路上她趕緊把袁婧也要一起去港島的事情告訴了葉漸白，順帶提了一嘴孟仕龍或許可以帶他們玩。
等她回到宿舍，葉漸白回了她一個微笑的表情。
阿凡達：「行，人多熱鬧」
阿凡達：「既然這樣不如更熱鬧一點」
尤雪珍還沒理解他這話什么意思，轉(zhuǎn)眼就看見西天取經(jīng)群被頂上來，葉漸白在群里發(fā)問其他兩個人圣誕節(jié)想不想去香港。
在尤雪珍看來，他是巴不得想邀毛蘇禾一起去，這下終于讓他逮到機會了。
那兩人一拍即合，最后的結(jié)果，只是兩個人的圣誕之旅變成了六個人一起的小團隊游：她、葉漸白、袁婧、毛蘇禾，左丘，還有跟他們不一道的孟仕龍。
尤雪珍卻沒有很遺憾的心情，只要能去港島，以怎樣的形式去并不是最重要的。她把袁婧拉進了西天取經(jīng)群，二次利用，將群名改為“西天取圣經(jīng)”。
大家提前二十三號出發(fā)飛港島，孟仕龍和他們行程不同，和他們約定好平安夜那天晚上再來找他們。
袁婧在機場見到毛蘇禾，之前沒從尤雪珍口中探到的八卦頓時熊熊燃起，在排隊安檢時偷偷撞尤雪珍的胳膊說：“這師妹是不是就是那個還沒追到的�！�
尤雪珍含糊其辭地嗯了一聲。
“那也難怪了。”袁婧的眼神在前面排隊那三人之間游移，“那我更好奇，她喜歡的款是誰��？難道是那個左丘？看著也挺帥的�！�
排在前面的左丘此時輪到安檢，他摘下綠色帽子，一根睡翹的呆毛頂在頭上。
“……”袁婧收回前言，“好了我知道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