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男女宴席分開。男席在外間,女席在里間,中間隔了一個游廊。
兩邊賓客都在熱火朝天聊同一個話題。
“聽說了沒有?今天這個嫡子宴大有來頭�!�
“怎么個大有來頭?不就是因為嫡子死了,要從妾室名下的兒子中,選一個當?shù)兆訂幔俊?br />
“不不不,錯了!你們都錯了!”
“我也聽說了,好像不是妾室的兒子,就是時二夫人自己的兒子。有個妾室膽大妄為,把兩個孩子的身份互換了!”
“對對,我也聽說了,這個才是真正的嫡子!死的那個是庶子!”
“天哪,真的假的?侯府的后宅這么亂嗎?”
“誰知道呢?侯府那老夫人自己就是小門小戶。剛才都沒見到人,說是出門禮佛去了,這么巧嗎?好奇怪!”
雖然是同一話題,兩邊賓客的反應卻有所不同。
男賓這邊的老爺們只是恍然大悟,表示原來如此。
畢竟這些老爺們都是有好多兒子的人,嫡出固然重要,但又還不是特別重要。
只要不是混淆血脈,其實都能接受。
但女賓那邊就炸了鍋。
哪個當家主母允許妾室換子啊!
哪個不是義憤填膺?
于是有人想起來了,“怪不得侯府那場喪儀辦得如此潦草!”
還有人不知道這事的,便問,“怎么個潦草法?”
“具體我也不清楚。本來我家老爺當時念著侯府上一輩的國公爺對家里有過照拂,讓我來隨個禮。結果我來了以后,卻被告知撤了祭臺,喪儀好像只辦了兩三天�!�
“他們家里的下人當時都穿紅戴綠了,我那會還瞧著挺納悶�!�
眾人議論的時候,魏家夫人才明白過來,時家大小姐肯幫忙的真正原因。
原來那個壞蛋根本不是大小姐的親哥哥!
縱然如此,她心里也是滿懷感激。
此時,魏采菱帶著妹妹到后院給時安夏幫忙去了。
時安夏瞧著幾人盛裝前來,忙招呼上去。
“怎么丫環(huán)們沒安排你們?nèi)胱�?”時安夏問。
魏采菱搖頭,“不是不是,是我們自己過來的,那里不適合我們坐。哥哥說要來給您幫幫忙,跟著您家府衛(wèi)巡邏去了�!�
時安夏笑,“多謝你哥哥了。我們今天確實人手緊張�!�
“那還需要我做點什么?”魏采菱只怕自己幫不上忙。
“我我我!還有我,”小娉婷跳起老高,就怕時安夏看不到她。
時安夏笑著摸摸她頭上的軟發(fā),想了想,“倒真需要你們兩姐妹幫我。”
說著讓紅鵲領著姐妹倆去了海棠院。
來客送的禮金,全都收到了唐楚君屋里,還沒來得及登記造冊。
魏采菱做這個,正合適。
唐楚君得知時安夏這個安排后,一臉茫然,“登記禮金又不急著這一時,為什么讓個外人插手?”
時安夏眨眨眼睛,“萬一魏小姐不是外人呢?我就是提前讓她熟悉熟悉侯府庶務,以后好給母親分憂�!�
唐楚君覺得自己聽明白了,又好像沒聽明白,“她來給我分憂?你是想讓魏小姐認我做干娘,如此給她在京城做個靠山?”
時安夏哭笑不得,覺得她這母親有時候腦子挺清晰,但有時候吧,就跟少根筋似的。
她附在母親耳邊,悄聲道,“有沒有種可能,是哥哥心里有她?”
“啊!”唐楚君失聲喊,“起兒!”
正巧時云起推門進來,“母親,您叫我?”
唐楚君頓時一臉窘迫,看了看時安夏,又才望向兒子,強自鎮(zhèn)定著,“沒……哦,是,叫了!時辰差不多,賓客們快要開席了。咱們也過去吧�!�
時云起不疑有他,便和母親及妹妹一起去了男賓廳。
時家族長和族老都來了,坐在老侯爺那一桌。
先是老侯爺講話,感謝大家光臨。
爾后時家族長起身略略把換子事件陳述一遍,便坐實了此事。
但族長后面這句話,才真正讓宴席沸騰起來。
他說,“經(jīng)過時家上下慎重商議,我們決定給時云起修改族譜。”
此言如一鍋油里漏進了一滴水。
炸了!
修改族譜!北翼勛貴世家沒有修改族譜的先例,怕會混亂世家傳承。
當年皇室出現(xiàn)真假公主的時候,皇家都沒改過族譜。
那被換掉的嬋玉公主至今也只是榮寵加身,但玉牒上卻是沒有她的名字。
時家,建安侯府,竟然為了一個孩子修改族譜。
不得不說,時家族老們心胸寬廣,能扛事兒。
只有時家族老們自己心里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心里苦啊。
初三那日,唐楚君帶著時安夏和時云起去找了族長等人,明確要求修改族譜。
這次不是商量,態(tài)度十分強硬。
如今侯府世子爺?shù)檬ド锨嗖A,侯府水漲船高。
倒也不是說時家族老們個個勢利眼,真看中侯府那點底蘊。
但時安夏說了,侯府年后就開族學……把給時老夫人畫的餅又加大馬力畫了一道。
聽得各位族老們心潮澎湃,情緒高昂,仿佛一條金光大道很快就要延伸到他們腳下。
然后,唐楚君再一瓢冷水潑醒他們。
她架子端得足足的,冷聲道,“我被蒙蔽十六年,我兒子被妾室搓磨十六年。按理說,時家族老也應該給我個說法。如今我只是要求修改族譜,還沒跟時家算總賬。”
時家族老心說,又不是我們給你換的兒子,算哪門子賬?
可這話只能心里嘀咕嘀咕,絕不能宣之于口。不然何為族老?何為族長?又憑什么是同一個大家族的人呢?
常年不管事的唐楚君強勢起來,是很嚇人的,“族老們?nèi)羰遣淮饝�,那我只能想辦法讓建安侯府一脈退出時家族譜。從此,我們另起一脈。”
族老們被這番大逆不道的言論氣得差點升天,剛才的喜悅蕩然無存。
族長憤然,“你一個婦人,還是個不掌家的婦人,豈能代表建安侯府,簡直是笑話!”
這話說完,門外就響起了另一個婦人沉沉的聲音,“那我這個掌家的世子夫人,說話可能算數(shù)?”
于素君也來了。
眾人這才知道,大房和二房的妯娌關系,真不是一般好。就連族譜都能同進同出,搶主母位置是真不存在的。
誰知從門外又進來個人,拄著拐杖,氣喘吁吁,竟然是老侯爺本人也來了。
第82章
萬一餅烙出來了呢
老侯爺滿臉愧疚,“各位長輩,說起這件事情呢,雖是我侯府的后宅之事,但卻是真正傷害了侯府的根基,也傷害了咱們時姓家族的利益�!�
眾位長老心想,總不能侯爺也這么荒唐,任由兩個兒媳婦胡鬧。
但聽他長嘆一聲,“起兒乃可造之才,且本就是嫡出。他不止是我侯府的孫輩,還是護國公府的外孫。所以本侯也希望各位長輩能體諒體諒,否則……本侯也如軒兒媳婦那話,建安侯府退出時家大族,另起一脈�!�
老侯爺能做到這一步,絕不是因為他有多護著孫兒,而是那晚從孫女的布局上,看到了侯府未來的希望。
現(xiàn)在不是他想不想退出時族,而是他不順應大勢,他這個當祖父的,恐怕和那個祖母也差不多的下場。
何必呢?順著不好嗎?家里好容易出幾個有棱有角肯上進的晚輩,侯府能不能風風光光,就要看他們了。
他不能做一個擋道的人。
如此,族長等人猶如被架在火上烘烤。
唐楚君走的時候便撂下話來,說如果同意改族譜,初六那日歡迎幾位族老去侯府喝酒吃席;如果不同意,侯府那日便會當著京城勛貴的面兒,宣布脫離時家大族。
盡管族長仍然覺得修改族譜乃是兒戲,但最終族老們經(jīng)過商量,還是決定冒天下之大不韙,重新修造族譜,二房嫡長子改時云興為時云起。
不然能怎么辦?誰讓二房那丫頭長了張好嘴?餅畫那么大,萬一烙出來呢?
時家這邊族譜倒是改了,可唐家那邊……
今日來的是唐楚君的父親護國公唐頌林,以及繼母朱櫻櫻,還有大嫂鄭巧兒。
唐頌林兒女眾多,對唐楚君在侯府的生活不甚在意。
半個多月前,聽聞外孫落水死了,也只派了大兒媳婦來問了問,并沒有親自上府。
說白了,就是覺得侯府破落,在他心里已經(jīng)沒有重視的必要。
先夫人早逝,他娶繼室多年,也早和先夫人娘家斷了往來。對于先夫人生的這一對兒女,更是不上心。
他之所以今日會親自前來,完全是因為大兒子當了左安撫使,大兒媳婦一再請求他去給唐楚君長個臉面。
大兒媳婦還說,這次唐楚煜能任左安撫使,全是因為外甥女時安夏出的主意。
如此,唐頌林這個當外公的,才勉為其難來了一趟。
來了之后竟發(fā)現(xiàn),京圈兒大半勛貴人家都到了場。不由得心里納悶,侯府的面子什么時候變這么大了?
現(xiàn)在問題來了,時家族譜都進行了修改,那你唐家族譜要不要跟著改?
其實他不想改,但如果當眾說不改,又有損他女兒的面子。
在有人這么調(diào)侃護國公的時候,唐楚君便在女兒時安夏的陪同下,款款來解圍了。
她道,“改族譜是件大事,定是要經(jīng)過全族上下討論才能決定。待唐家全族商議后,想必我起兒已過了會試。到那時,若是中榜,唐氏族譜再改不遲。若是落榜了,其實改不改也關系不大。”
這話說的!
唐頌林從來不知,女兒能當眾說得出這般邏輯完整的話來。
就,說了跟沒說一樣!卻很讓人為難。
瞧這話里的信息……
一方面強調(diào)時族修改族譜絕非一時心血來潮;另一方面強調(diào),她是個外嫁女,其實并沒有那么過分依靠娘家。
還有一方面,隱含著護國公府若是在會試后才同意修改族譜,那么就被動了。
時云起金榜題名才改族譜,說明護國公府是個勢利的;
若堅持不改,以后時云起萬一飛黃騰達,豈不是要記恨護國公府?即便不恨,有任何好處都想不起他們這外家吧。
反之會試榜上無名,唐家不改族譜,眾人就會實打?qū)嵳J為唐家確實勢利無疑。
反正就是跟對付時家族老差不多,把護國公府架火上兩面烤!對娘家絲毫不手軟。
唐頌林更納悶了,女兒以前在家未出嫁時,根本就不是個口齒伶俐的姑娘。怎么如今話里有話套得這般溜?
其實那會唐楚君還眉眼帶笑地看著女兒求表場。有沒有說漏什么?表達得夠清楚嗎?是不是給女兒拖了后腿?
時安夏眼里閃著溫暖又細碎的光芒,悄悄眨眼,表示母親做得很好。
唐楚君頓時挺起背脊,感覺面對爹爹的時候,再也不害怕了。
時安夏卻心里篤定,她外公絕對會選在會試前修改唐家族譜。
她外公可不是笨的,更不是朱氏隨意能拿捏的男人。
之所以現(xiàn)在都沒立世子,除了長子不受寵之外,能力也還沒讓他看到太多。
而朱氏想讓自己兒子成為世子,無論做多少努力,都沒讓唐頌林松口。
原因只有一個,那就是朱氏的兒子太過平庸。
在唐頌林心里只有一樣有用,就是價值。
一切小動作在絕對實力面前,都顯得蒼白無力。她哥哥時云起注定是光芒四射的人物,有絕對價值。
一個有價值的人,她外公遲早會看到,會妥協(xié)。
就像對前世的她一樣,最后舉全族之力,助她登上后位。
不是因為她是唐頌林的外孫女,只是因為她有將家族帶上更高臺階的價值。
宴席完畢,便是時家修造族譜的大典。
場面隆重肅穆。
禮成后,時云起就是侯府二房真正的嫡長子了。
有許多家夫人的目光便是落在了時云起身上。
但見時云起真真兒是個膚白貌美的公子,與他那妹妹站一處,簡直像是一個模子雕刻出來的玉人。
于是有人問起,“那時小公子緊接著該議親了吧?也不知時二夫人心里有沒有譜�!�
另有人答道,“我剛問過了,聽說時小公子要著力備考下月初九的春闈。怕是要等金榜題名,才有功夫考慮親事�!�
“別的不說,就說時二夫人剛認回兒子,怎么也得溫溫母子之情,才會放手讓他娶媳婦吧�!�
“誰說不是呢!況且公子才十六歲,慢慢相看也不遲。”
“對了,侯府這幾個閨女也不錯,尤其時小公子的親妹妹……我看著滿身的富貴之氣啊!”
“小姑娘還沒及笄呢!等及笄了,倒真是可以考慮�!睕]說出口的話里,還隱藏著再看看侯府后頭的發(fā)展。
大家其實都是這么想,只有魏夫人默默坐在一角,什么都沒說,也不參與討論。
她覺得跟自家沒什么關系。
第83章
當成未來親家母
兒子那點心思,魏夫人是知道的。只是門第差距太大,根本不用幻想。
但她怎么也沒想到,時二夫人對自己這么熱情。
“呀,您就是魏夫人�。 碧瞥慌畠狐c醒后,方知起兒早前就喜歡魏采菱,要不怎么會知道時云興想干壞事呢?
她現(xiàn)在就是看魏夫人特別親切,就像認識了許久一樣。
魏夫人受寵若驚,忙站起來行禮。
被唐楚君一把扶住,“都是自家人,不必講那些虛禮。”
魏夫人以為對方說的是做生意那件事,便道,“該有的禮數(shù),還是要有。妾身見過時二夫人�!�
唐楚君卻將人家當成了未來親家母,分外熱情。
她看著對方,雖然不是勛貴世家,但禮數(shù)周到,儀態(tài)端方,不卑不亢,便覺得極好,“我瞧著魏夫人就很投緣,往后咱們姐兒倆要經(jīng)常走動才是�!�
魏夫人在京城見慣了世態(tài)炎涼,像他們魏家這種官階,幾乎沒有勛貴愿意與之來往。
偶爾遇上了,人家都生怕沾上他們甩不掉。所以這些年,她很少參加如此盛大的宴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