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這次要不是時家大小姐盛情邀約,又加上人家對他們魏家有情有意,要是再推脫就真有點不上道了。
此時見唐楚君這般熱情,便知有這么好的母親,怪不得能養(yǎng)出這么好的女兒。
她也是選擇性把時云興給忘記了,心里滿滿都是暖意,“蒙夫人不棄,妾身以后便時常來府上叨擾�!�
“甚好!”唐楚君笑瞇了眼,“如此甚好�!�
兩家一來二往三熟識,這離議親還能遠嗎?
彼時,魏嶼直不時揚頭朝屋里看去。
但覺心頭那個女子如冬日開出的牡丹,耀眼又鮮艷。
只要她往那里一站,光芒四射,其余再貴重的人和物都黯然失色,不值一提。
他心里像揣了個小兔子,撲騰撲騰亂蹦。全然沒發(fā)現(xiàn)旁邊有個府衛(wèi),正虎視眈眈朝他投來凌厲的視線。
見她周圍的人終于散去,魏嶼直忙整了整衣袍,向著那方向而去。
誰知腳下一滑,小腿肚子莫名酥麻。嘩啦一聲,整個人直直朝地面摔去。
這邊動靜立刻引來了時安夏的關注。
她忙帶著紅鵲急急而來,“這是怎么了?快,扶魏公子起來�!�
一眾府衛(wèi)也是一時愣住,沒反應過來,聽到姑娘吩咐,立刻就上去扶人。
只陳淵涼涼看了一眼,轉身朝著時云起而去。
時安夏也無暇管他,只是對魏公子在自己府上摔了一跤非常抱歉,“魏公子,你還好嗎?”一邊又吩咐紅鵲,“去請申大夫來看看�!�
紅鵲應聲,正要轉身,被魏公子叫住了,“沒事沒事,無需看大夫。我就是忽然腳麻了,沒站穩(wěn),讓時姑娘見笑了。”
他臉紅到了耳根后,全然忘記自己是要準備過去找時安夏聊天。
他邊說邊忍著腿疼,一瘸一拐跑掉了。
時安夏看了一眼平整的地面,總覺得哪里不對。
她望著魏嶼直消失的背影,方想起還在海棠院的魏家姐倆,“對了,紅鵲,你有安排人送飯食給魏小姐嗎?”
紅鵲乖巧的,“姑娘放心,奴婢親自把飯食送到魏小姐手上的,餓不著她倆�!�
時安夏笑著抬手摸了摸紅鵲的小臉,又怕紅鵲忽然叫她“奶奶”,忙放下手問,“東蘺回來了嗎?”
說起這個,紅鵲神秘點點頭,有些一言難盡,“東蘺氣壞了。”
時安夏挑了挑眉,“走,看看去�!�
賓客未散,不過她不是主角,又是未出閣的姑娘,無需陪著一群夫人閑聊。
她便回了夏時院,見東蘺正捧著一杯水,大口大口喝,眼睛紅了一圈,脖頸還有一處傷口。
時安夏心里咯噔一下,揚聲問,“東蘺,你受傷了!被誰傷的?”
東蘺看著姑娘回來,忙搖頭,“姑娘別急,這是我自己傷的�!�
原來,她追著時安心的馬車去到了望月樓,見黃嬤嬤領著時安心進了最里頭的一個雅間。
大概一炷香的時間,黃嬤嬤就一個人從雅間里出來了。
不用想,雅間里頭自然是時安心和陸永華。
時安夏不贊同地皺眉問,“這就讓他倆獨處上了?”
東蘺點點頭,“應該是黃嬤嬤借口肚子疼,要如廁。因為她是捂著肚子出的房門。一出房門,她腰身就挺起來了�!�
時安夏幽深的眸子掠過一絲涼意,聲音卻平靜,“然后她就去叫人了?”
東蘺覺得自家姑娘簡直就是神算子,“正是。這死老婆子壞得很,根本就沒去茅房。而是去另一端的雅間叫上幾個人,準備撞破安心小姐和陸永華私相授受。那幾個人,奴婢不認得。但從衣料上看,就算不是官家夫人,也都是有錢人家的夫人�!�
時安夏聽得眸色更涼。這分明是不給時安心活路啊。
其實事情發(fā)展到這一步,時安夏對給不給時安心活路已經(jīng)不太關心。
她可能天性涼薄,也可能看多了恩將仇報的白眼狼,便很難發(fā)自真心要去強制改變別人的人生。
有時候點到即止,能聽得進去的,她可以順手幫一幫。聽不進去的,就自求多福。
但她不能不管時家姐妹們的清譽,時安心如果在外私會外男,會影響到整個時家的女子出嫁。
她已經(jīng)猜到了東蘺為什么眼睛紅紅的,卻又說自己沒被欺負。
果然,東蘺道,“當時情況緊急,奴婢來不及帶走安心小姐。所以奴婢情急之下,只得闖進門去,將門大大開著,跪在安心姑娘面前哭了一場……”
黃嬤嬤要帶人去撞破兩人私會,自然不會把門關得太嚴實。
所以她輕易就推門而入,然后把大門敞開,當時還嚇了屋子里的兩人一大跳。
陸永華臉色難看地問,“你是誰?”
時安心卻指著她驚訝地喊,“你,你……”
東蘺急中生智,擠了好些眼淚出來,情真意切道,“姑娘,東蘺知您疼惜下人�?膳靖懝又皇莻誤會,不值得您為奴婢出頭啊�!�
她話音剛落,黃嬤嬤就帶著人出現(xiàn)在了門口。
一時間,整個房間死一般沉寂。
黃嬤嬤臉色大變,“你!你是誰?”
時安心雖然蠢,這時候也反應過來,忙眉頭緊皺著站起身,看了看黃嬤嬤,又看了看陸永華,最后將視線落在跪著的人身上,“東蘺,你說你跟陸公子只是個誤會?”
第84章
一個被花言巧語騙了的故事
時安心看著黃嬤嬤身邊那些個打扮華麗的貴婦們,心頭一陣后怕。
如果不是東蘺先一步闖進屋子,敞開房門,又起了個莫名其妙的頭。這會子被人圍觀她和陸公子獨處一室,她的名節(jié)就全完了。
再瞧著黃嬤嬤的臉色,還有什么不明白的。
肚子疼要去如廁是假,只是為了將她和陸公子單獨留在屋子里。
然后再帶人來坐實他們的私情,她到時就不得不嫁陸公子了。
時安心就算再單純再無知,也有著大小姐應有的覺悟,那就是不能給侯府抹黑。
不能因她一個人,而影響侯府所有女兒家的婚嫁。
她不明白黃嬤嬤為什么要害她。
她一直把黃嬤嬤當成信任的人,像奶奶一樣的存在。
如今被信任的人背刺,她臉色難看到了極點,戲卻不得不唱下去,“東蘺,起來說話。你是我最看重的大丫環(huán),今日約了陸公子在此,就是為了給你討個公道�!�
黃嬤嬤還想繼續(xù)拆臺,“她,她什么時候成了……”
時安心抬頭,冷冷看過去,“嬤嬤剛才不是也在這屋嗎?如今肚子疼好了?東蘺是安夏妹妹送給我的丫環(huán)。她原就是一等大丫環(huán),到了本姑娘這兒,自然也是一等大丫環(huán)。前日東蘺她……”
東蘺便十分有眼力見把話頭接過去,含著眼淚磕頭,“姑娘,奴婢知您疼我,才讓黃嬤嬤找來陸公子對質�?蛇@真的只是個誤會,奴婢不怪陸公子,只怪自己眼瞎�!�
陸永華:“……”
黃嬤嬤知姑娘生氣了,一時訕訕不敢辯解。
貴婦里有一個衣著略顯沉悶的夫人,一臉郁色,走出來問,“華兒,你可認識這個丫環(huán)?”
陸永華忙站起身,“兒子不認識�!�
原來那人是陸永華的母親!東蘺立刻意識到了這點,憤怒地望向陸永華,“陸公子,你竟敢說你不認識我?”
陸永華莫名其妙,“本公子原就不認識你!”
東蘺不怒反笑,“好好!你不認識我!你的確不認識我!”
陸永華:“……”
陸夫人正要說話,就見東蘺拿出一把小巧匕首,直直抵在自己喉間。
眾夫人倒抽一口涼氣。
時安心見那把匕首泛著冷光,情不自禁眼睛紅了。
人家戲臺給她搭得那么精致,她若是不接著,就顯得不地道了。
她哽咽著,“東蘺,放下,別傷著自己�!�
東蘺卻直勾勾盯著陸永華,雙目含恨,手輕輕一壓匕首,鮮血一下從頸處流出來,染紅了匕首,也染紅了她的手。
陸永華一臉驚詫,百口莫辯。
陸夫人也是臉黑到了極點。
這時有夫人出言相勸,“小丫頭啊,別這么想不開。你有疼你的姑娘,已經(jīng)比很多人幸運了。何苦為了個外面的野男人尋死覓活?”
野男人陸永華:“……”
還有夫人在勸,“小丫頭,路還長著呢。別人不認你,你還不認他呢!”
“是啊是啊,跟你家小姐回去吧�!狈蛉藗冞是挺好心的,看熱鬧歸看熱鬧,到底不想大過年的就見血。
據(jù)說這會子見血要倒霉一年呢,“你瞧你家姑娘是多好的人啊,為了你,還專門找人出來對質�!�
東蘺似乎是被勸住了,嚶嚀一聲,收了匕首,跪下就抱住時安心的腿嚎啕大哭,“姑娘,奴婢眼瞎,奴婢錯了!奴婢這就跟您回去,再也不聽信任何人的話了�!�
所以這就是個被男人花言巧語騙了的傻姑娘的故事,故事里有個小姐替傻姑娘出頭找男人對質,哪來的什么男女私相授受,哪來的什么男女獨處一室。
時安夏聽得唇角向上勾起,壓都壓不下來。她想不到自己的丫環(huán)能成長這么快,臨場應變的機智讓人十分安心。
卻是萬般心疼,“做個樣子就行了,你還動真格的,為這點事不值得。一會兒去找申大夫用點好藥,不許省著。別留疤,聽到?jīng)]有?”
東蘺心里暖乎乎的,忙點頭應下。瞧,這才是她家好姑娘呢!那時安心……算了,看在她很配合的份上,懶得心里再罵她了。
這時,時安夏想到一個問題,“東蘺,你覺得陸永華對這件事早前知不知情?”
東蘺想了想,一時拿不準,“奴婢看不出來�!�
頓了一下,她猜測著,“奴婢覺得這可能是陸夫人和黃嬤嬤的主意。至于陸公子……至少表面上是沒有參與的。我闖進屋的時候,聽到陸公子說改日再聊,他有事要先行離開。奴婢覺得,他是不想和安心小姐有瓜葛的�!�
時安夏心頭隱隱一動。難道這時候的陸永華,其實已經(jīng)認識那位淮州知府的女兒了?
只是郎有情,妾無意。直到那姑娘多年后,死了夫君來京遇上陸永華的時候,才再燃愛火。
所以陸永華不是多年后變心,而是一開始的心就不在時安心身上。
這門親事,只是陸夫人的一意孤行。
想通這一點,時安夏便笑了,“事情越來越有意思�!�
她高低得去告?zhèn)狀,看看侯府新任當家主母要怎么懲治奴才,又要怎么安撫女兒。
一味縱容和妥協(xié),后果不堪設想。
嫡子宴晚膳過后,賓客們酒足飯飽散去。
于素君將賓客們全部送走,笑容僵在臉上。
她鄭重朝唐楚君和時安夏行個半禮,才道,“姐姐,今日多虧了夏兒和她的丫環(huán)東蘺。要不是夏兒機警,我這做母親的難辭其咎。”
事情的來龍去脈,她已經(jīng)從時安夏嘴里知曉了個大概。此時的心情是又難過又傷心,憤怒之余,還有慶幸。
要是女兒是因為毀了名節(jié)才嫁的人,就算夫君從玉城回來不責備她,她也會恨自己沒有看管好女兒。
唐楚君安慰道,“你也別太苛責自己。你已經(jīng)做得很好了,哪個繼母能像你這般處處為她著想。她自己想岔了事,又加上黃嬤嬤刻意攛掇,心思起了些變化是正常的�!�
“大伯母,我想去看看安心姐姐,行嗎?”時安夏哪是想去看時安心,是準備收拾一下黃嬤嬤,否則她的東蘺豈不是白流了血?
于素君卻當真了,嘆著氣,“心兒有你這樣的妹妹,是她的福氣�!�
她未必這么想吧。時安夏娓娓應著,“自家姐妹,大家需得互相扶持�!�
能扶就順手扶一把,扶不動也沒辦法。下次要再折騰,她可不能再叫東蘺流血流汗了。
于素君卻是越看越愛時安夏,暗道心兒若是有夏兒一半的機靈勁兒,就不至于做下這點子糊涂事。
她轉身問身邊的楊嬤嬤,“心兒呢?”
楊嬤嬤答,“大小姐這會子關在自己屋里呢�!�
“請她到紫竹廳來�!庇谒鼐挥勺灾鞒亮嗣佳郏掷渎暦愿老氯�,“把黃嬤嬤也叫來�!�
第85章
我就是個笑話
時安心到紫竹廳時,黃嬤嬤正被幾個婆子押著跪在地上呼天喊地。
黃嬤嬤面如蠟色,哭嚎著,“放開老奴!老奴可是世子爺?shù)哪虌邒撸√鞝敯。∈雷訝敳辉�,夫人就欺負老奴!老奴沒得活路了!”
于素君忍無可忍,狠狠一拍桌子,“無恥奴才!本夫人平日敬著你,你卻無端禍害我女兒!”
黃嬤嬤撒潑打滾,眼淚鼻涕糊了一臉,“老奴冤枉!老奴冤枉��!夫人您不能聽一面之詞,就定老奴的罪!”
“一面之詞!”于素君冷笑,“那你倒是給本夫人解釋解釋,為什么悄悄把姑娘帶出去,又置姑娘于絕境?”
黃嬤嬤忽然看到時安心進來,立時大聲求救,“姑娘,您來了就好了!您救救老奴!姑娘您說句公道話!”
時安心視線掠過在場的人,只覺眼睛一陣刺痛。
黃嬤嬤靈光一閃,哭著解釋,“姑娘,老奴當時確實是肚子疼,去了茅房。回來的時候,正好碰見陸夫人她們。老奴便想著,陸夫人不是外人,就算看到姑娘和陸公子在一起,也定然歡喜。老奴當時真的沒想太多,更沒想過害姑娘��!”
時安心來的時候,是有想過跟母親認錯的。
可是在看到唐氏母女帶著丫環(huán)東蘺也在座時,心里莫名起了變化。
酸澀又憤怒。
母親如今已不是疼她愛她的母親了,人家跟二房才是一體。
二房說什么,就是什么。
甚至她差點名聲盡失,母親都不曾單獨問她一句,就大張旗鼓在紫竹廳問罪黃嬤嬤,可有將她當成女兒?可有真正關心過她?
她失望透頂,傷心的眼淚瞬間漫出眼眶。
時安心本來是想投進母親的懷抱尋求慰籍,可聽到黃嬤嬤這番解釋,竟覺得合情合理。轉瞬就改了個方向,扶起黃嬤嬤,哽聲道,“起來吧,黃嬤嬤。今天的事不怪你�!�
黃嬤嬤眼睛亮了,甩開幾個婆子的手,一咕嚕從地上爬起來,依舊哭得可憐,“姑娘,老奴一心為您,斷沒有害您的心思。您是老奴從這么小這么小的小姑娘,一點點看著長大的�。 �
“我信你,黃嬤嬤�!睍r安心余光瞧著母親臉色鐵青,氣得全身發(fā)抖的樣子,心里莫名一陣舒暢。
她從小到大都聽母親的話,這是第一次站在了對立面。
也是在這一刻,似乎才真正感受到一種刺骨的疼痛蔓延全身,使她呼吸不暢,全身無力。
于素君簡直不相信自己一向疼愛的女兒竟然如此不分好歹,氣到極致,反而平靜下來,壓制著怒氣,“心兒,來母親這里�!�
若是往日,時安心早就坐到了她身邊。
可今日不同,她就像朵渾身長了刺的花兒,狠狠扎人,“母親,心兒想帶黃嬤嬤下去看看傷。她年紀大了,強行跪在地上膝蓋受不了�!闭f著不等于素君回話,徑直扶著黃嬤嬤向外走去。
“站�。 庇谒鼐虩o可忍,再一次拍了桌子。
時安心回過頭來,“母親是在吼我嗎?”她緩緩轉過身,寒意從眸中掠過,“母親真的覺得當著外人的面,打壓父親的奶嬤嬤就妥當么?”
唐楚君無奈又心疼地看著于素都說繼母難做,以為這對兒能是個例外。
早前母慈女孝的畫面猶在眼前,如何是這般轉眼就翻了臉?
她忽然有些理解,女兒為什么堅持過來看熱鬧。因為女兒說,在經(jīng)過私會那件事后,人心會是個分水嶺。
想得通的,會立刻知道應該嚴厲處置黃嬤嬤,以防家宅不寧;想不通的人,便如眼前這般,是非不分,六親不認,鉆了牛角尖。
時安心選擇了后者。
那還有什么可客氣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