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她的喉嚨被狗咬破,是申大夫用線給臨時縫上用了藥。以后肯定是不能說話了,只是不知這樣的狀態(tài)還能堅持活幾日。
其實令時安柔最害怕的還不是這些,而是她娘那雙恨毒了的眼睛,以及時不時發(fā)瘋時努力做的口型。
她仔細辨認口型所要發(fā)音的字,那分明是“景德皇后”、“惠正皇太后”。
她便知,溫姨娘也知道了前世的一些事。
知道她前世只是個不受寵的侍妾,一生都見不到皇帝一眼的夜者。
時安柔倉皇逃出了溫姨娘的視線,踉蹌著不知要去哪里。
這個年,她過得無比艱辛。沒有人知道她有多無助和孤單。
她是個沒本事的人,即使重生再來一次,也只會把日子過得更糟。
猛然,她看到了一個穿著黑色衣袍,身形挺拔的男子……竟然是他!
第88章
陳淵是奔著紅鵲來的
男子身形頎長,配上棱角分明的五官,使他整個人散發(fā)出一種生人勿進的冷淡。
時安柔認識他。
這是陳大將軍陳淵!
在她還是晉王侍妾時,偶然間曾親眼見到陳淵聽命于晉王殿下。
那時,陳淵已經(jīng)是武舉狀元郎。
后來晉王繼位,陳淵更是一步登天,手握重兵,成了權(quán)勢滔天的衛(wèi)北大將軍。
毫不夸張地說,衛(wèi)北大將軍就是整個北翼的底氣。
只是后來這位衛(wèi)北大將軍不知因什么事惹了榮光帝不快,幾起幾落,浮浮沉沉。
而北翼國也隨著他的起落而動蕩。
時安柔身處后宮最底層,能聽到的消息本就不多。
只知道北大將軍是榮光帝最忌憚又最倚仗的人。
后來榮光帝駕崩,瑜慶帝繼位�;菡侍笳莆諏崣�(quán)后,立刻重新大力啟用了陳大將軍。
但那時北翼四面楚歌,陳大將軍出征戰(zhàn)死……死訊傳回京后,北翼所有百姓都覺得快要滅國了。
那時候的時安柔躲在深宮中也整日擔驚受怕。卻是不知道什么原因,沒多久,梁國就退兵了。
梁國一退兵,其余國家的聯(lián)軍戰(zhàn)斗力大減。
惠正皇太后代替瑜慶帝御駕親征,大獲全勝。
時安柔覺得,時安夏別的不說,運氣就是好。眼看著就要滅國了,都能讓她起死回生。
只是為什么陳淵會出現(xiàn)在這?
她見一個丫鬟路過,順手拉過來悄聲問,“那人是誰啊?怎么在侯府里?”
丫鬟答,“那是府衛(wèi)長,當然在侯府里�!�
時安柔大為震驚,府衛(wèi)長!
陳大將軍竟然成了侯府的府衛(wèi)長!
上輩子也沒這樣啊!這一世到底扭曲成什么樣子了?
她壓下震驚,又問,“這府衛(wèi)長是什么時候來咱們侯府的?”
丫鬟想了想,“應該沒多久,咱們大小姐不是年前剛換的新府衛(wèi)么?就那會了。哦,對了,陳府衛(wèi)長還有一只大黑狗,叫夜寶兒,喏……來了,你看……”
時安柔是第一次看到夜寶兒,之前聽說過,也知道她娘的喉嚨就是被這只惡狗所咬。
但真正看到時,她還是不由自主后退了好幾步。
那,那,那不是墨寶兒嗎?
時安夏前世養(yǎng)的墨寶兒滿宮亂竄,曾闖進過她所住的殿院。
她看到過一眼,就跟這只大黑狗長得一模一樣。
一時間,分不清前世今生,時安柔呆住了。
丫鬟見她嚇傻,好心安慰,“安柔姑娘,您別怕。夜寶兒可乖了,不咬人。它就是看著兇,其實最可愛了�!�
墨寶兒!夜寶兒!還不都是黑嘛!
你竟然跟我說它不咬人,我娘都快被咬死了!
時安柔蒼白著臉,揮揮手,讓丫鬟退下了。
她仍舊躲在暗處,細細瞧著一身黑袍著身的陳淵。
分明是布衣用料,可穿在他身上一如鎧甲。
大黑狗先跑到陳淵的跟前,又蹦又跳。后面跟著的是紅鵲,仰著小臉在跟他說話。
而后他點點頭,手摸著大黑狗的腦袋。表情似乎……沒那么冷。
一個荒唐的想法在時安柔的心里滋生:難道……陳淵是奔著紅鵲來的?
天哪!
她好像窺探到了天大的秘密!
所以前世陳淵被榮光帝發(fā)配到邊陲去,是因為德妃?
紅鵲是德妃,她當然記得。
但她不甚在意,因為聽說紅鵲死得很慘,被榮光帝五馬分尸了。原因就是紅鵲在宮宴的時候,偷偷與人茍合,被人捉奸。
時安柔忽然捂住嘴,懂了!懂了!肯定是紅鵲和陳淵穢亂宮闈!
就在她內(nèi)心掀起狂風巨浪之際,一個黑影將她沖撞得飛出去,揚起層層雪霧。
時安柔慘叫一聲,就見那只大黑狗撲上來。
同一時間,陳淵及時出聲,“寶兒!”
那時夜寶兒的牙齒離時安柔的手幾乎就是一口的距離,聽到喊聲,它立刻就呲牙退了回去。
時安柔嚇得呆了,好一會兒才嚶一聲哭起來。
紅鵲也過來了,用一言難盡的眼神看著她,“安柔姑娘,你怎么在這?”
時安柔氣啊,侯府是我家,我不在這應該在哪里?
但她不敢懟紅鵲。
上輩子的德妃!誰都不是她惹得起的。
甚至紅鵲將她扶起的時候,她還羞恥地涌出一種受寵若驚的情緒來。
紅鵲解釋著,“可能你身上有溫姨娘的味道,所以夜寶兒才來撲咬你。”說完還好心地提醒她,“下次你繞著點它走啊�!�
時安柔抹著淚:“……”
這是什么話!在我家,你叫我繞著狗走路,合適嗎?
可那是陳大將軍的狗,似乎就沒什么不合適了。
她看清了,這不是時安夏那只叫“墨寶兒”的狗,它叫“夜寶兒”。
墨寶兒的腦袋上有朵白色小花印記,是天生的。這只沒有,她特意看了。
她將淚痕擦干,“知道了,我繞著走。”
時安柔抬眼去看陳淵,但陳淵已帶著夜寶兒走遠。
只有紅鵲關(guān)心地問,“安柔姑娘,需要送您回屋嗎?”
時安柔搖搖頭,哽了哽,裝作若無其事地問,“那人是怎么進咱們候府的?”
紅鵲雖小,卻機靈,尤其對著溫姨娘的女兒,那是慎之又慎,“你說府衛(wèi)長嗎?就那么進府的啊。您問這做什么?具體的您去問我們姑娘好了。”
“我就隨口問問,以前沒見過嘛�!睍r安柔有些不滿,“你這么緊張!”
紅鵲歪了歪頭,“奴婢沒有緊張呀,奴婢是真的不知道。”
時安柔揮揮手,“不知道就算了,我要回屋去了�!�
紅鵲對著她的背影喊,“安柔姑娘記得哦,以后見著夜寶兒繞道走,不然它還要咬你�!�
時安柔聽得生氣,轉(zhuǎn)頭就走。望著漫天的飛雪,只感覺前路一片迷茫,比前世更加無措。
她腦子里亂糟糟的……再過幾日就是元宵,時安夏就要和晉王見面了,她該如何阻止?
她篤定時安夏這一世重生回來,定會盯著晉王妃的寶座,而不是以側(cè)妃的身份入府。
而那一天,也是她的機會。
今日已是初十,她不能再錯過了。
這兩日時安夏病了,鼻子有些堵,咳嗽得厲害。
許是那場落水傷了身子,明明穿得很厚,屋子里燃了很多炭盆,卻還是感染了風寒。
外頭天已大亮,她仍躺在床上,迷糊聽到北茴在廊下說話,“都輕著點,別吵醒了姑娘。”
她又昏沉睡去,也不知睡了多久,忽然坐起身來想一個問題。前世在晉王府外,到底是誰幫她辦了那么多的事?
第89章
郎君如玉
時安夏重生回來后,之所以順利做成許多事,緣于她善于利用人脈資源。
比如讓宏達大師配合離場,是因為出示了寂元大師的特殊記號。
再比如能請到陽玄先生,是因為這人上輩子曾是她的欽天監(jiān),算得了別人,卻算不出自己妹妹到底流落在何處。
而她那夜親自去請人,便是告知他,年后就可以幫他找到失蹤的妹妹。
申大夫也是如此,上輩子是太醫(yī)院使,專職負責她的身體狀況。
她對這個人不可能不熟。
知道申大夫畢生未婚,就是在找他從小訂過親的小青梅。她也承諾年后定然幫他找到。
以及她今后需要用到的一些人,無一不是因為她知他們?nèi)觞c,了解他們需要,然后再重點攻破。
如年后要請來掛名族學教諭的大儒黃萬千,便是醉心研究祖上傳下的一種名為“和書”的字體。
那本黃家先祖的孤本字帖如今就在時安夏母親的嫁妝里放著,十分珍貴。
起初沒人知道孤本是黃家的東西,還是她后來在宮里閑得無聊,覺得字體好看,便認真練習。
結(jié)果手稿流出,被黃家后人認出來,輾轉(zhuǎn)問到宮里才發(fā)現(xiàn)那本黃家先祖的孤本。
時安夏在了解清楚前因后果,也就把孤本賞賜給了黃家。
她如今就是練得一手非常漂亮的“和書”字體,比黃萬千本人還要寫得更流暢,更具神韻精髓。
只要黃萬千收到她親手所寫的手稿,必感興趣。
到時尋過來,她便將他祖上的孤本還給他,如此順勢請他出山掛名侯府的族學教諭,想必他老人家也不會拒絕。
所以不是她有什么過人之處,而是她能準確投其所好。
時安夏曾經(jīng)為晉王籌謀,絕非紙上談兵。而晉王手下那些幕僚,和他本人一樣平庸,辦不成什么大事。
所以那一件件,一樁樁,到底是派誰去辦的?
不是大伯父,也不是舅舅,還有誰呢?
時安夏心里掠過許多名字:傅青松,陸桑榆,顧柏年……
驟然腦子一陣刺痛,讓她幾乎暈厥過去。
她咬牙讓自己清醒,漸漸意識到,這些人雖然或多或少都有長處,但絕對不是她真正的倚仗。
一定還有個誰!那么重要的人,為什么她會忘記?
渾渾噩噩中,終于在元宵節(jié)前,時安夏收到了大伯父和舅舅的來信。
信中說,朝廷救災及時,使得受災程度降至最低。
并且在他們到達時,還有一個陳姓富賈幾乎散盡家財幫助玉城脫困。
為此,他們把陳姓富賈的義舉也寫進了折子里,上報給了明德帝。
時安夏將信放在一旁,沉默半晌。
看來很多事,跟上一世的軌跡都不一樣了。
也不知這陳姓富賈前世是散盡家財后死在玉城的呢,還是這一世有什么機緣巧合跟她一樣,知道玉城雪災而專門去救災。
不管怎樣,一切都向著好的方向發(fā)展。時安夏決定約魏采菱元宵那日去報國寺上香祈福。
當她一有這個決定后,就愣住了。
因為她和晉王的第一次相遇就是發(fā)生在報國當晚她在芙蓉燈樓賞花燈,猜燈謎,又遇上了晉王。
晉王猜中九十九道燈謎,贏得了每年由皇太后親手監(jiān)制提供的一盞紅木宮燈。
當時晉王就是在燈樓門前當眾把這盞紅木宮燈送給時安夏,震驚了整個京城。
郎君如玉,燈火迷離。驚才絕艷,風姿卓絕。哪個少女抵擋得�。�
那時候,用一眼萬年來形容時安夏對晉王蕭晟的感情都不為過。
就是因為她得了晉王的青睞,才真正受到時老夫人的看重。
在她嫁入晉王府后,有一次晉王喝醉了,跟她吐了實話。
他說,他哪是真有才情能猜中九十九道燈謎?
他早就買通了人,把答案背得滾瓜爛熟。
他說的時候,還一臉得意,絲毫沒有作弊的羞恥。
卻不知時安夏在那一刻,如墜冰窖,從頭頂涼到了腳心。
那是九十九道謎語的事兒嗎?
那分明是一種信仰的破滅。
抽取掉幻想,晉王殿下在她眼里,只是一個無知又膚淺的男子。
原來她愛的,從來都只是她想象出來的人而已。但她已沒有退路,肩上扛著的是家族的興衰,以及無數(shù)人的人生。
元宵當日,時安夏早早就起來了。
一番梳洗停當后,正要出門,紅鵲小跑著進來,一臉神秘,“姑娘,您猜猜今天是誰趕的馬車?”
北茴屈起手指,在紅鵲腦門上彈了個崩,“嘿,這小鬼兒!還敢叫姑娘猜!”
紅鵲摸了摸腦門,笑嘻嘻,“猜一下嘛猜一下嘛!大過年的,北茴姐姐也猜一下�!�
時安夏問,“陳淵?”
紅鵲“啊”的一聲,好失望,“姑娘怎的這般聰明,什么都知道!不好玩�!�
時安夏一臉縱容的笑,“你就差把名字寫臉上了�!�
北茴又在紅鵲腦門上彈了一下,“也不想想咱們姑娘是多冰雪聰明的人兒!”說到這個,她忽然想起件事,“府衛(wèi)長把咱們提前支的月銀和過年給的紅包,全退回來了�!�
“是嗎?”時安夏并不喜歡干活兒不拿銀子的人。